又是一口,最后一瓶酒也被喝完,他摇了摇酒瓶扔在地上,意识不但没有迷醉,反而更为清晰。

这些年积压着的不明不白,在这一刻非常想要知道,他忽的扶着沙发站起身,朝外走去。

阳光明媚的周末,不用去俱乐部,总算可以好好休息。在一室的照影中醒来,曲莘烟先听见的,是他压低了声音在接电话,连着的几个嗯,最后结尾的一句等会儿就来,让她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他放下手机后抱了她一会儿,就起身穿衣,等她又是一瞬醒来,他已经全部收拾好坐在床沿。

“要出去?”

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她微微睁开眼,意识还有些乱。

应息迟正准备走,闻言靠过来吻了吻她的脸颊:“要去俱乐部,你好好休息。”

方才接到的电话便是队友打来的,因着今天很多人都不在,新来的一批学员没有人教,只能忍痛叫了他。

“什么时候回来?”抬手揉了揉眼睛,她就着他凑过来的姿势,双臂缠绕住他的脖颈,靠在他肩口闷闷地小声道:“我能不能一起去?”

他偏过脸亲亲她,手给她掖好被子怕她着凉:“还早,再睡一会儿?我会早点回来,在家等我,嗯?”

她却不太想,抱着他无声地撒了撒娇,想要借着他起来,却又发现自己腰酸背痛,的确是…爬都爬不起来。

因为昨晚的某些激烈运动,导致现在不能跟去,她沮丧地张嘴,泄愤地咬了口他的锁骨。

因为初醒,并没有太大的力气,他无奈之余,只当自己被哪只小猫给咬了一口,又陪了她会儿,才安置好她离开。

早晨万物俱静,连电梯下去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曲莘烟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咬着被子翻了个身。

说好这两天都在家里陪她的…

失落地绞了绞手指,她望着前方发了会儿呆,想继续睡觉,又已经没有了困意,索性拿过一旁的手机想看看视频或者新闻,但刚撑起身,就看见他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没拿去?她眨眨眼,拿了过来。

虽然身体还是有些累,但静躺着已经好了很多,这时一个想法冒出脑海,让她忍不住开始起身穿衣。

不是手机没带?那刚好给他送过去,正好去陪他,她才不想落单。

因着天气好,暖融融的阳光提前一些洒在了整座城市,大街小巷都是金黄色,明亮的感觉十分美好。曲莘烟下了车,再走些路就能到俱乐部。

偏偏在见到他之前,先让她碰到了席深,尚未近身,她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但抬眸一看,他却像是清醒的一般,一双漆黑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

“找他吗?”

沉默几秒,席深轻声问。

曲莘烟点头。

席深刚进去过,并没有看见应息迟在,于是在按压了会儿酸疼眉心后,说:“他不在,我已经看过了。”

曲莘烟奇怪:“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因为之前发生的太多事都不太愉快,导致她现在听到席深说有事找,就下意识反应没好事,语气上自然也有了明显的防备。

席深抿了抿唇,酒精过度的后果让他头疼不已,偏偏面前还有个让他更加头疼的。

于是在顿了半晌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口:“你不用这样防备我,我没有打算要做什么。”

她微愣。

席深:“正好他不在,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之间可以聊一聊吗?”

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在原地,就在暖阳的包围下,两人隔着一些距离面对面而站,席深还是头疼,太阳穴不好受地一直在突突跳。

“你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过节吗?”

曲莘烟自然是知道的,应息迟早就已经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当下也不点头,就静静地看着席深。

他已经顾自往下说:“我承认我心高气傲,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足够的本事,但我的目标立在那里,总会努力去实现,我最不喜欢的,便是他一身不吭地做,只留了一个结果给我。”

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比赛中出了些失误,没有最好水平地发挥出来,是他很大的遗憾,所以在得知自己拿到第一的时候,才会那么震惊。

本就是公平竞争,两人之间也是很好的朋友,他一向傲气,怎会容许这种事情存在?于是吵架,于是撕裂,于是离开。

再不相见。

“曲莘烟,你觉得呢?”他冷眼,“你觉得两个相同爱好,且都为之在努力的人,凭什么因为私事就相让,他在宣传谦让是美德吗?不,在那时候,我只感觉到了侮辱,是前所未有的打击。”

赛场上究竟如何,以实力说话,当年的席深最无法理解的,便是他这个好朋友,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给予他会心一击。

“所以,我凭什么要那么容易原谅他?”说着连自己都笑了起来,席深微眯了眼,语气不自觉地低沉下来。

曲莘烟没有接话。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其实在她看来,两人最不应该的,就是冷着这件事,一直不说清楚。

如果能坦诚布公地说清楚,也许事情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就没有想过去了解他的想法,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吗?”

席深一怔。

“你以你自己的想法去猜测别人的,又怎么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呢?”

席深沉默了会儿,忽然嘴角就弯了起来,那苦涩的笑意反倒让说话的她愣住。

“你永远是这样,会下意识去维护他。”

席深笑:“你会维护他,潜意识里就帮着他说话,你说为什么同样是人,他得到的总是比我要好呢?”

“…”

“你看,第一也是他的,好名声也是他的,”席深微笑,眼睛里漾起苦涩和受伤,“你也是他的,你说他第一都可以让给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把你给我?”

在曲莘烟说话之前,他继续:“你以为我之前说的喜欢都是开玩笑的吗?”

一开始,他的确是存着玩玩的心思,他就是想,凭什么应息迟有的他没有,所以的确想过,把她抢过来。

但在后来的接触中,他虽然没有消停这种想法,但却一改玩玩的态度,认真了起来。

他的确是喜欢她。

喉口干涩的不行,连着头疼也愈发难以忍受起来,席深紧紧盯着她眼睛,还没等到她回答,先是听见了个他非常不喜欢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心情,岳宜想着来找应息迟道歉,但没想到会先看见这两人,明明知道两人不可能有任何关系,她还是故意张大嘴,一副惊诧过度的模样,指点着两人。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曲莘烟你不是已经有息迟了吗?为什么还和席深走那么近?你该不是想脚踏两条船吧…”

“你闭嘴!”好好的心情被这人破坏的一塌糊涂,连带着对岳宜的厌恶感都升级了不少,曲莘烟拧紧眉,不耐,“在不清楚事情真相前,不要乱说话,没人教过你吗?”

被人当众驳了面子,岳宜一阵青一阵白,也毫不示弱地说回去:“怎么?还不让人说了,你其实就是想一边和息迟在一起,一边和席深暧昧不清吧?”

不待席深回话,曲莘烟已经沉下脸:“岳宜…”

“怎么来了?”应息迟是听队友说看见她来了,尚未走近,就听见岳宜那番难听的话,当下把她揽在怀中,淡淡的视线看向岳宜。

“息迟,你来的正好…”

岳宜还想先告状,可惜根本没有她说话的机会,就已经被打入地狱。

“看来我昨天说的话你没有放在心上。”

岳宜懵住。

“的确需要考虑。”

留下一句只有岳宜能听懂的话,应息迟便揽了曲莘烟离开,岳宜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目视两人背影消失在俱乐部,缓过神来才发现席深也已经离开。

她赶忙追上去。

席深尚未走远,岳宜很快就追上:“席深,你就这么甘心吗?我帮你追曲莘烟,你帮我拆散他们,怎么样?”

脚步完全不减,席深头也不回。

“席深,你听我说啊,你答应我刚才的提议,我们都拿到自己想要的,这样不好吗?”

人腿长走的又快,岳宜跟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可惜说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回应,她停住,蹲下身。

没有人帮她。

简单的问了方才的事,见曲莘烟不太想说,应息迟也没有深入到底。

他继续教授,她便在办公室里等他。

岳宜的那些话似乎还历历在目,她往后一躺,闭上双眼。

她自己的感情,她自己会捍卫,他们之间不需要任何第三者。

第四十七、四十八章

第四十七章:何时变成这副模样

偌大的客厅里除了足球滚动的声音,便是欢欣的雀跃声,应欣婷正在玩球,手中一用力,就滚到了对面应天南的手中。

她最喜欢玩这个,即使玩一天也不会腻,现下应天南去角落里帮她捡回了球,推回去看她一个人开心的蹦跳。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思考方式和行为作风,好像如果她突然回到以前正常的样子,一下子还习惯不回来。

但若真有这么个机会,他一定会选择让她回到过去那样,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地生活。

思及此,应天南垂目。如果当初儿子肯听话,又怎会害她成这副模样?

思绪正乱跑,忽然听见砰一声响,他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是她不小心踩到正在滚动的球,狠狠摔了一跤。

“没事没事!”他赶忙过去把她抱进怀里,看她委屈的小表情,只觉心底柔软的不行,给她拍拍膝盖上粘到的灰尘,温声轻哄,“不痛啊…”

因为这次是正式的两家父母见面,曲莘烟不得不对这件事上心,以至于离吃饭还有好几个小时,她就已经在衣柜前驻足,挑选等会儿要穿的衣服。

应息迟刚刚洗漱好,在客厅没见着她人,于是绕到了卧室来看,果然她铺了好多件衣服在床上,纠结地比对着。

一见他进来,立刻就笑眯眯跑过去挽住他的臂弯。

“在做什么?”他挑眉问道。

“在挑衣服啊!”总觉得这么正式的场合,穿的太随意又不好,穿的太正式也不好,当下也就不知道应该穿哪件了。

床上摊着的几件衣服以亮色系为主,应息迟想想她以往买的大多衣服都不是暗沉,反倒是自己,不是黑色灰色就是白色。

“要不穿这个?”她走上前拿起一件珍珠白色的外衣,这件是秋季的时候新买的,好像还没怎么穿过。

哪知他摇摇头,曲莘烟放回去,又重新拿了件深绿色的。

一来二去,就将床上的衣服都拿了个遍,曲莘烟有些崩溃,掐着他的手臂吐槽:“你就光会摇头了吗?能不能来点建设性的意见?”

应息迟笑了笑,提示:“之前不是一起买了件衣服?”

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她立刻从衣柜里又拿出一件白色外套,当时和他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还没穿过。

“穿这个就好,”他点了头,从她手中接过后,先放在一边,而后拥着她往前走到衣柜处,“先看看里面穿什么。”

天气冷,他看的大多是毛线衣,所谓白色百搭,毛线的颜色就可以适当随意一些。

从衣柜里扯出一件灰色毛线,很简单的款式,上头并无一丝点缀,他满意地往她身上比了比,直接就动手。

曲莘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快手按住他放在自己腹部的手:“你干嘛?”

光明正大挣开她的手,应息迟很干脆地去解她睡衣的扣子,一边动还理直气壮地说:“穿给我看看。”

小白兔自然不肯从,但力气上是怎么也敌不过大灰狼的,三两下…就被他剥了个精光,两人所处的衣柜旁有一面落地镜,他故意拉着她到了镜子前,慢慢悠悠地给她穿。

她已经看见他眼内的灼热燃烧,自然也是不肯被这么慢条斯理地对待的,当下就红了脸想从他手中抢过衣服。

“我自己来…”

然而——

“别动…”声音不自觉压了不少,连带着喉口都是微哑的,应息迟瞟了眼镜子里她只着内衣裤的模样,坏心眼地笑了笑,“抬手。”

她乖乖抬手。

“真乖…”他低低笑了声,像是从喉口发出的低沉声音让她绯红的脸颊又上了一个台阶,跟着套好了头,将衣服往下拉的时候,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微凉的指尖从她的胸口滑过,一路往下至腰间。

这长久的折磨,导致在一件衣服穿完后,全身像是从水里泡过一样,软软的粉红色,无力地靠着身后的他。

随手穿好外套,应息迟微笑。

早就定好一家饭店的包厢,应息迟和曲莘烟两人提早半小时到,一切都布置好后,才去饭店门口等。

先来的是曲爸爸和曲妈妈,应息迟好远就看见了两人,迎着先进了包厢,倒好茶水。

“爸妈先坐会儿。”应息迟起身,眼神示意曲莘烟留着陪一会儿,自己先出了去。

曲妈妈对于第一次和亲家吃饭这件事表现的既激动又紧张,刚坐下没一分钟就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喝着杯中的茶水。

“莘烟啊,是不是快到了,”曲妈妈拉住她的手,“妈有点紧张。”

说实话曲莘烟也是,但她拍拍曲妈妈的手,强装淡定。

安慰了二老一会儿,看门口还没有一丝动静,她索性也起身去外面看看。

应息迟在饭店门口看到她出来,还惊讶了一秒,随后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温暖的口袋:“怎么出来了?”

曲莘烟靠过去:“爸妈也需要空间说说话,我就正好出来陪你。”

两人在门口聊了会儿,就看见应欣婷挽着应天南的手蹦蹦跳跳过来,看起来很开心的模样,一见到曲莘烟,立刻松开应天南跑过来牵住她。

“小莘烟…”

最近应欣婷改口改的很快,一开始叫她大姐姐,被应息迟改回来之后就叫了名字,之后觉得这样不够亲密,又开始小莘烟小莘烟地叫。

叫的她都不好意思起来。

应天南倒是未发一言,跟着几人走进饭店里,因为刻意选过,这个时间段人正好不多,配着饭店放着的悠扬钢琴曲,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走至门口,曲莘烟伸手去开了门。

应天南已经牵回了应欣婷的手,虽然面上并无太多表情,但起码心情看起来还算愉悦。

如果不是看见包厢里坐着的人,他想他不会当即沉下脸,拉着不明所以的应欣婷就要离开。

“天南?”应欣婷被拉的莫名其妙,扯的手腕都痛了,但这次他却没像以往一样回过头怜惜地看着自己,反而更是用力地将她拉走。

同一时间,包厢里。

那对视的一眼,曲妈妈已经僵硬了身体,她知道自己一直亏欠的人,却从未想过会是他们。

虽然一字未言,她却从他陡然沉下的眸色中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敌意和…讨厌。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妈…”曲莘烟还有些愣,没反应过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视线里只有二老同僵硬的身体,以及曲妈妈口中的喃喃自语。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曲莘烟忽的就福至心灵,她回头去看应息迟,见他面无表情,但神色间已经很明显。

他也想到了。

曲莘烟回头,坐至曲妈妈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一遍遍摩挲,但当问到究竟是什么事时,两人又像之前就说好的一样,抿着唇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曲莘烟无奈,只能先送两人回家,但不料这也被两人拒绝,她僵立着看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凉的彻底。

“我送你回家,”他握住她的手,坚定的眼神让她恍惚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些,“不要乱想,知道吗?”

曲莘烟点了头,被他送到之后,又见他一个人开走,在楼下无声站立了好久,才上楼。

应息迟到家的时候,应天南正抱着应欣婷,客厅里前所未有的沉默让应欣婷如小兽一般蜷缩着,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爸…”应息迟握紧手中钥匙,轻声叫。

应天南已经冷静下来,但出口的话依然带着浓浓的火气。

“你私下领证我不管,但你为什么娶的是她!”

应欣婷本玩着应天南的手指,这一下闻言把她彻底吓坏,瑟缩着发起抖来,应天南察觉到,强压着心口的愤怒,拍拍她的背。

应息迟没接话,眸光沉沉地在应欣婷身上扫了一圈,确定她并无大碍之后,转身开门。

“爸,我不知道你们当年究竟有过什么事?但娶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关门声响起。

空气中让人窒息的沉默依然在蔓延,应天南抱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

他何尝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好,但他无法原谅的是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