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上次你看到你死了那样?”席慕眯了眯眼,一想到那个梦,喘不过气被扼住喉咙管的感觉又涌上来,睡意一扫而空。

尤妙点了点头:“就跟那时的感觉一样。”

席慕眉头蹙了蹙,尤妙以为他要做些什么,就见他又闭上了眼睛。

“爷就不担心吗?”

“一个梦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你让爷大晚上跑到柳家,说爷的宠妾做梦是白氏被打了。”

说的也有道理,尤妙嗯了一声,想从席慕的身下移开,却被他紧紧的按住了。

尤妙挣扎了几下,席慕都纹丝不动,算是她吵醒他的报复,到了第二天她浑身上下都是疼的。

对此,尤妙瞪圆了眼睛看向罪魁祸首,席慕品着茶耸了耸肩:“有爷密不透风的护着,你后半夜不是就没做过噩梦。”

一肚子歪理。

尤妙轻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靠近了席慕:“爷说咱们要不要去柳家看看?”

席慕斜睨:“不晓得还以为你是半仙,做个梦都能当正经事对待。”

“我总觉得昨日柳公子提起柳少夫人的态度不对,既然爷是柳少夫人的亲戚关心下也没错。”

“都不晓得是哪门子的远亲。”

“事情都严重到需要娘家人来江南处理,爷就算是远亲既然来了,咱们还是去柳府一趟。”

“爷又不是闲人,既然她有娘家人管,那爷还去多此一举做什么。”尤妙说一句,席慕就反驳一句。

席慕今日穿了身苍蓝色毛绒滚边的家常袍子,慵懒地端了杯茶靠在贵妃椅上,眉眼挑起似笑非笑,若是旁人看了恐怕要觉得他俊朗矜贵,但尤妙只觉得他坏的不成样。

“爷不去,我自个去。”

席慕忍俊不禁:“你去做什么?”

“借着爷的名头上门送礼,然后顺道见见柳少夫人。”尤妙说这个本来是威胁席慕,但说出口觉得也是一个办法,既然打算帮白氏,至少得见到人,看有没有她能帮上忙的。

就是没有席慕,她不相信她就做不成事了。

“你这究竟是因为那个梦,还是想知道跟爷差点定亲的女人长什么模样?”席慕戏谑地道。

既然能跟席慕差点定亲,又能把席慕拒之门外,把他给甩掉,不管白氏是什么模样,在尤妙心中都是个极其厉害,让人羡慕的女人。

至少白氏做了她做不到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连柳家大门都不知道在哪,要怎么去送礼。”席慕见尤妙一言不发就要出门,朝她招了招手。

“爷本来就打算去柳家,你那么想去,爷带你去就是。”

闻言,尤妙气的呲牙咧嘴,合着她又被席慕骗了。

劝席慕的时候,尤妙劝的厉害,临到要出门的时候她反而纠结了。

衣裳选了颜色最淡最朴素的对襟,头上的珠钗也没带两支,席慕见状眯了眯眼:“你这去奔丧?”

尤妙嗔了他一眼,担忧道:“我是妾侍,柳少夫人会不会不想见我?”

“若是不想见,你直接闯到她屋子头,或者下着雨在她门口站着就是了,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席慕嘴角咧开。

自从尤妙那次靠淋雨把席慕抢回身边之后,席慕就经常拿这件事取笑她,每次都让她想撕烂席慕的脸。

“我倒不是怕淋雨,就怕爷心疼。”尤妙满脸涨红地道。

席慕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拉着尤妙上了马车:“那倒也是,淋在妙妙身,疼在爷的心。”

“爷就不能正正经经的说话,非要满口胡言乱语,让人听了笑话。”

“这是爷对妙妙的爱语,哪个敢笑话。”席慕搂着尤妙,脸贴在她的脸上,“若不是喜欢妙妙,爷才懒得说这些话,妙妙倒是嫌弃起爷来了。”

尤妙抿了抿唇,那席慕估计没什么不喜欢的人了,她见他从来都是这般说话,虽然是个世家公子但嘴上就没个正经,跟白子越就是两个极端。

白子越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言之有物,不会说无用的废话惹人烦闷。

柳家是江南的世家大族,虽然是分了府的,但是却都没有搬远,在中心地段环绕了一圈,看着几乎一条街的柳府,尤妙忍不住发愣。

怪不得柳宇齐的爹是个承宣布政使,定远侯府也愿意把千金下嫁,这排场她在京城都少见。

府门牌写的都是柳府,幸好席慕已经拍柏福下了帖子,所有尤妙他们才没有迷路,直接到了地方。

这个时辰柳大人要上值不在府中,柳夫人倒是在,可也没迎接客人的意思,而柳宇齐更不可能来接人,所以门前就两个老妈妈等着。

女眷带到柳夫人那儿,席慕直接去柳宇齐那儿,让他招待。

闻言,席慕皱了皱眉,虽然不记得柳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些大世家的夫人,想也知道看不起妾侍,把人叫过去估计也是安排个空屋子晾着。

“不必,她同爷一起去你们少爷那。”

老妈妈互看了一眼,见席慕肃着脸,看起来冷清不好说话,便没有拦着,只是让个人去柳夫人跟那边等着的人说一声。

柳府的布局十分精妙,细节处见奢华贵气,但贵气也不会太重,能看出此地主人清高雅致的品味。

柳府府中种的大多都是常绿树,洒金柏郁郁葱葱,假山怪石嶙峋,亭台楼阁依山依林,便是冬日也有翠鸟啼鸣。

到了柳宇齐住的院子,周围的景象就变了变。

他院门口种了几株罗汉松,旁边还有些精心护养的冬花,值得一提的是旁人家外头遮挡用的屏风多是山水画,而柳宇齐这边过了月门,便是幅洒金美人图。

一群仕女在画中嬉笑扑蝶。

小丫头守在外头,见到尤妙他们匆匆进去传了信,没一会又急匆匆的出来:“少爷说几位贵客是为了少夫人而来,让奴婢直接领客人们去见少夫人。”

席慕也懒得与柳宇齐打交道,闻言挑了挑眉:“你们少爷小气有爱记仇。”

小丫头不解地看向席慕:“这位贵客怎么能随意这般说我家少爷。”

“爷说的是事实又不是编造谣言,你就是把这话传到柳宇齐的面前,他也会认同爷的话。”

柳宇齐会认同就怪了,听到下人的传话,柳宇齐气的砸了杯盏。

当时他不过不想闹得太难看,才没跟席慕计较那一脚,他还真把他当做软柿子了。

柳宇齐咬了咬牙,若是今日席慕拿白氏的事责问他一句,他便让他晓得什么人惹不得,不过是伯府的闲散公子哥,半点官职也无,还惹亲爹厌烦,还真把当做什么人物了。

第69章 白氏

见小丫头越带越偏,席慕皱了皱眉:“柳家就穷成这样, 连正室夫人都要扔到这种偏僻角落。”

“夫人生病了, 所以才在万和苑养病, 之前夫人都是跟少爷住一个院子。”小丫头小声答道,就怕哪里说得不对,席慕一个不如意, 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

“难不成是什么染人的恶疾,要移的那么远。”

席慕说完就见那小丫头缩了缩脖子, 眼睛眯了眯。

难不成还真叫他说中了。

想了下,白辰君身患恶疾, 被所有人厌弃,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这画面本该让他高兴, 但却笑不出来。

万和苑掩于一片稀林之中, 远看还好细看便能看出周围树木疏于打扫, 长得歪歪斜斜,幸好如今是冬季不是春季, 要不然估计地上还能有一片杂草野花,衬的这地更加荒凉。

“柳夫人只是生病, 难不成连伺候的人都没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来见人都是这副模样, 我们没来时你们是不是更糟践人!”

尤妙皱眉, 朝小丫头训斥道, 表情凝重,气势汹汹。

见状,席慕侧目,玩味地打量着尤妙。

他听说过尤妙对着下人的时候不是一味的软和,身边的丫头也换了几个,但听说不比亲眼见到,没想到尤妙还有这种内宅夫人的架势。

“都是下人躲懒,奴婢这就报上去,让人过来打扫。”

尤妙皱着的眉头没松:“既然是你报上去就能做好的事,为什么要拖到今日我们来才整理,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看不上柳夫人,看不上柳夫人的娘家,和我爷这般的亲戚。”

小丫头没想到只是领个路,先是被席慕为难,临到末了又要被尤妙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人为难。

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尤妙虽然看见却半点没有算了的意思,她今天怎么都要为白氏立个威,席慕懒懒散散的样子不一定会帮白氏出头,所以她得帮他把立场立出来。

“你们是?”内门的门扉咯吱一声,露出了一个绑着双髻的丫头,目光狐疑的扫过众人,特别着重看向尤妙。

想来是在里头听到了尤妙的声音。

见到有人来打断,小丫头松了一口气:“樱桃姐姐,这是兴安伯府的三爷,他们来看望夫人。”

他们来了柳家竟然没有提前知会白氏,要到了门前才说,见状尤妙皱了皱眉,白氏看来过得极为不妙,她到底是落了什么把柄在柳家人的手上,让他们刚这般对她。

“兴安伯府?”樱桃回头似乎在跟里头的人说话,片刻才道:“夫人请你们进来。”

席慕踏进门槛便捂住了口鼻:“把窗户打开,别熏臭了爷的衣裳。”

尤妙扯了扯席慕的衣摆,屋里的药味的确大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让席慕那么夸张。

“我们夫人在病中不能吹风。”樱桃本来以为来了个帮主子的人,见席慕那么趾高气昂的,当即没好气地道。

“打开吧。”气若的女声从帐幔后传来,吩咐樱桃道。

“可是夫人,大夫说你不能吹风。”

“我是什么状况我自个清楚,打开吧。”

帐幔中的女声刚落音,尤妙就觉得侧面一阵风刮过,定睛一看就见旁边席慕已经大步走到了帐幔前,伸手打开了帐幔,尤妙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爷,你怎么能”

尤妙话没说完,看到席慕神情突然顿下了。

席慕脸上的不正经全都敛去了,眸光淡淡,薄唇轻抿,沉默的直视着在床上躺着的白氏。

两人对视了半晌,白氏眼波动了动,从上往下把席慕仔细打量了一遍,扯了扯嘴角:“慕哥哥,你来看我,我觉得很高兴。”

尤妙在旁怔了怔,她还没听过谁叫席慕“慕哥哥”,本以为是席慕胡说八道,但是听到白氏亲切的略显激动的声音,看来两人的确是有那么一段。

席慕把帐幔挂在一旁的五爪勾,没了遮挡,尤妙也看清了白氏的模样。

看到白氏的第一眼,尤妙第一个感觉是“瘦弱”,白氏实在太瘦了,比起注意她的五官模样,任何人都会先注意到她凸起的颧骨。

因为瘦,白氏眼眸看起来很大,不过仅仅是大,眼神却很空洞,没有任何内容,看不到丝毫神采。

白氏也注意到了尤妙,抿唇朝她笑了笑:“我身体不适,就不起来招待你了。”

尤妙摇了摇头:“柳夫人不用忧心,你有没有那儿不舒服,我跟爷过来就是为了帮你。”

听着尤妙话,白氏愣了愣:“帮我?”

仰头看向席慕:“慕哥哥?”

“想让我帮你?”席慕似笑非笑地挑起了唇角,“让我帮你应该比让你死了还难受?我席慕不是打落水狗的人,来看看你笑话就够了,不打算再继续让你伤自尊。”

闻言,白氏的表情有些黯淡:“慕哥哥你还在计较当初的事情,我”

白氏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错了就是错了哪有那么多的借口理由,说出来她倒真像是个纠缠不休的落水狗了。

尤妙皱了皱眉,扯着席慕不让他走。

虽然不知道席慕跟白氏有什么纠葛,但是席慕绝对是对白氏不一样的,要不然也不会不用“爷”的自称,他对别的女人可没这样过。

尤妙抿唇摇了摇头:“爷现在走出去一定会后悔的,放着柳夫人不管,爷怎么可能过得了心中的那一关,我是不想让爷后悔。”

席慕定定地看着尤妙,嘴角翘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妙妙果真是爷肚里的蛔虫,爷想什么妙妙比爷还清楚。”

语气低沉阴森,尤妙硬着头皮没有松手。

“之前的误会解释清楚就是了,爷也看到了刚刚那些下人的态度,柳夫人过得着实不好。”

“那爷留你下来英雄救美如何?”席慕挥开了手。

见两人因为她吵起来了,白氏能感觉到尤妙的善意,有些急切地道:“这位姑娘,我对不住慕哥哥,他什么态度都是正常,我落得如此的下场,是我无用,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你别为了我与慕哥哥置气。”

“慕哥哥?”席慕玩味地重复了这三个从他进门白氏一直叫的称呼,眼眸半眯,“谁许你这般叫爷,难不成快死了就能肆无忌惮了。”

“你才快死了!你们走,我家夫人不能伤怀!”樱桃受不了席慕一直咄咄逼人,开了门送客。

“这破地方求爷待,爷还不待。”

席慕浑然忘了说要把尤妙留下来的话,直接把尤妙一起扯出了房门。

被扯出了房门,尤妙还是忍不住一直往后张望,见门扉合上,才收回了视线,看向旁边面色铁青的席慕。

“柳夫人好像是哭了。”

“她嫁给那么一个人,过这样的日子,哭是理所当然,关爷什么事。”

“可是”尤妙还想说,席慕便直直地瞪向她。

“尤妙,爷不喜欢擅做主张跟啰里啰嗦的女人,爷的亲娘都晓得不犯爷的忌讳,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爷的底线,爷收拾起女人起来也有一套。”

尤妙呐呐住了嘴。

沉闷了一路,席慕觉得自己就像是牵着一根木头似的,不耐烦地侧脸:“晓得错了就认错,闭着嘴不说话是在跟爷耍脾气?”

“竟然还有人敢跟席三爷耍脾气?”柳宇齐歪着嘴,不知道打那个旮旯钻了出来,扫了一眼尤妙,看向席慕道,“若是席三爷嫌这丫头不懂事,柳府的规矩森严,我替你调教了这丫头规矩再给你送过去如何?”

“正好你不是道柳府招待不周,这也就当做我对你赔礼了。”柳宇齐笑着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

尤妙皱眉退后半步,半个身子躲在了席慕的身后。

她不是怕席慕把她送人,只是有点恶心柳宇齐的目光。

恶意的目光就像是肮脏池塘里全是疙瘩的癞蛤蟆。

“柳公子果真小气好记仇,你这提议说是赔礼也不嫌丢人。”席慕眯着眼,说完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也有可能是爷高估了柳公子的脑子,你可能真觉得这就是赔礼道歉了。”

“席三爷才华横溢,也怪不得白子越要躲着你绕道走,我这一句话,你就能像是个内宅妇人一样,变着法的歪曲啰嗦。”

“论起内宅妇人,爷比不上你现在这副活像是独守空闺二十年的狰狞样。”

柳宇齐咬了咬牙,比起已经没落的定远侯府,兴安伯府的老伯爷如今在陛下跟前都还说的上话,他现在想把席慕撕了都要顾及一些。

“白氏有席三爷这样的维护她的表兄真是让人欣慰,异母的毕竟是异母的,同为嫡出没想到白子越就那么狠,半个月前说要来江南到如今都没有到。”

尤妙皱了皱眉,忍住了出声反驳。

纨绔子弟果真就是蛇鼠一窝,明明柳宇齐跟席慕是敌对的状态,都能拉出无辜的白子越来损,简直不要脸至极。

“你记错了,爷是白子越的表兄不是白氏的。”席慕淡淡地道。

“对对对,我怎么就忘了,白氏是前头侯夫人所出,白子越是现在的侯夫人,席三爷你的表姨所出,因为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我就光记混这事。”

柳宇齐一拍脑门:“不过席三爷不是正经表哥却胜正经表哥,听说在京城时你对白氏便多有照顾,甚至不惜为她跟白子越闹翻。跟白子越闹翻便是跟你表姨母闹翻,连家族都不在意了,这感情实在叫人羡慕。”

“你是怕你头上没片绿油油的草原?就那么期望爷跟白氏有些什么?”席慕挑起唇,嘲弄地道。

柳宇齐脸色一黑,虽然不喜欢白氏,但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谁会高兴她跟别人睡过。

说完,席慕没有多留,当做嗡嗡叫的柳宇齐不存在,带着尤妙就上了马车。

一直到了下马,尤妙还是一副震惊至极回不了神的模样,就像是身上被挖了一块肉,又震惊眼里又有痛色,席慕本不想管她,但见时辰越久她就呆的越严重,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不耐烦地道:“白氏的模样你也看到了,爷又没瞎怎么可能爱她爱的要死要活,爷的话你不听,柳宇齐几句话你就能胡思乱想,爷与她是别的事情。”

尤妙侧脸,水汪汪的眸子盯着席慕发怔,席慕说的对,她怎么能听了柳宇齐的话就怀疑白公子,白公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白氏是异母妹妹就放着不管,一定还有别的误会。

第70章 魔王

柳宇齐的话给尤妙带了巨大的冲击, 她满肚子疑问, 想找个人给她解答。

可是席慕似乎猜到她所想, 不想提柳家和白家的事, 下午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厮混。

尤妙琢磨了半晌, 碰巧遇到了今日没当值留在府中的柏福。

柏福是席慕的长随, 从小跟着他,有些事情怕他知道的比席慕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