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这个地步,白氏哪里还会顾忌什么仪态,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靠靠枕扶着胸口顺气。

“爹嘱咐我,你与柳宇齐不能和离。”

屋中恢复了安静,白子越淡淡地道:“不能让你败坏侯府门风。”

白氏想笑但却笑不出来,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眼角便溢出了泪。

早就猜到了她至亲的人会如何对她,但在听到的那一刻,她还是止不住的怨恨,既然她爹觉得她的存在可有可无,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掐死她,让陈氏更高兴算了。

“这事本不该我过来,”白子越脚步动了动又停下了,“我想看看如今的你又多惨,便向父亲提了,让他同意我来江南一趟。”

白氏晓得白子越清俊是外表下藏了一颗多么恶毒的心,却从未见过他直冲冲的把恶意展露出来。

白氏抬头目光复杂地对上了他的眼。

白子越轻扯了下嘴角:“又蠢又无用,终于可以消失了。”

恶毒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的就像是在诵读什么诗句。

“白子越,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子!”红血丝布满了白氏的眼眸,她瞪大的眼睛看起来渗人的很。

白子越连话都不屑与她多说,什么做鬼也不愿意放过他,不过是失败者匍匐地上爬不起的濒死挣扎。

从白氏这儿出去,白子越便把定远侯的意思说了。

不能和离不能休妻,柳家早就想到了是这种结果。

他们无意跟定远侯府闹僵,如今也只是要他们一个承诺,确定他们不会因为白氏这件事两家关系破碎。

现在定远侯府意思舍弃了白辰君这个女儿,那休妻与否都不是大事,反正如今白氏是生是死,都是由他们柳家做主了。

席府的下人早在外头等着白子越,所以白子越把意思带到,就没有在柳府多留,而是去了席慕那儿。

可能是没有从席慕给她丢下的惊天大雷中清醒出来,相隔一世见到白子越,尤妙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老老实实的站在席慕的旁边,垂眸屈膝,抬眼的时候尤妙目光却忍不住从白子越的脸上滑过。

冷冷清清,犹如寒冬腊梅,孤傲清高,高不可攀,也不敢折攀。

尤妙觉得她可能记错了对白子越的感觉,可能是他跟她哥哥一样都有种书生气,而认识白子越的时候她的哥哥已经被毁了,所以她对他有了很多好感。

甚至有种把他当做亲人的感觉,但这世她哥哥好好的,所以再见到他,她还是有感激的感情,但对上他陌生的眼睛却没有丝毫伤怀。

而是一种“哦,就该如此”的感觉。

席慕对尤妙的神情算是半满意,若是尤妙的目光在白子越的脸上再停留的久点,他恐怕就要控制不住,伸手把白子越的头巴到地上。

不过尤妙一开口,席慕就呲牙了。

“妾身见白大人。”

白子越有官职在身,席慕可以不介意的乱叫,但尤妙却不可能跟他一般,只能称呼白子越为大人。

白子越微微颔首,本来没看尤妙,见席慕一直低头看着尤妙,才打量地看向她。

不是他眼熟的任何一个,长相精致小巧,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波光潋滟,是个漂亮的美人儿。

察觉到席慕一直看着她,尤妙不自在地偷偷扯了下他的衣摆。

席慕嘴角挑起,像是被她的小动作逗乐了。

这番小动作发生的悄无声息,但会让该看的人看到。

“去了柳家如何?那柳宇齐欠揍吧,爷便是看着他那副模样难看,所以一见面就揍了他一顿,怕你也被恶心到,早早让下人去柳府大门等着,免得柳家人缠着你不准你走。”

白子越摇头:“表兄看谁都觉得欠揍。”

其中他觉得最欠揍的就是他了,白子越到现在都不解,席慕让他来他住的地方,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你这是怪爷,当初对你不客气?爷又不是针对你,爷是看不惯爷老子把你当做亲儿子,现在想想的确没意思,为了些无谓的事,去学琴学字,爷现在的指头都歪了一根。”

说着怕白子越不信,还伸出了手让白子越看了看。

中指的位置的确有一块笔杆压进去小小窝陷。

白子越从来只听过席慕如何如何聪慧,什么东西都不学都可以水到渠成,还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下功夫练字过,心头涌出了丝丝怪异。

特别是看到他手臂前伸,手腕上的新鲜牙印露出,白子越的眼神带了些复杂。

尤妙也瞧见了,连忙把席慕手拉回,把他的袖子盖好。

做完了这一切见两人都盯着她瞧,尤妙脸红了红:“我是怕爷着凉了。”

席慕伸手搂住尤妙,笑着朝白子越道:“让你见笑了,这是爷新纳的妾,平日宠了些,便养成了她大胆没顾忌的性子。”

“表哥宠人的时候,是能把人宠的大胆没顾忌。”白子越脑海中浮现白辰君枯槁的模样,当初为了让白辰君高兴,席慕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让他难堪。

虽然事后席慕他爹都会让席慕受到教训,但不是每一件事一报还一报,便能让难堪的情绪烟消云散。

他恨席慕,比恨白辰君更甚。

“柳家逮住了二妹与人私通,我这次过来是处理这件事情。”走近厅内,白子越突然开口道,“父亲不愿意让二妹被休弃,柳家却不愿意原谅二妹。”

说着该苦恼的问题,但白子越面上却没有丝毫苦恼的意思,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席慕,等着他的回答。

只见席慕挑眉一笑:“你如今前途似锦,定远侯府就是破船也有三千钉,柳家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惹恼你们。”

“他们无意与我们家闹翻,所以虽然不原谅,但却不会休弃二妹。”

白子越轻笑着道:“原来表哥是真的不在意了,我原本以为你特意请我来府做客,就是为了二妹。”

在旁边站着不做声的尤妙,听完白子越的话心中波浪起伏。

白子越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远侯府开出了条件,只要柳府不休弃白氏,其他一切由柳家处置。

而柳家会怎么对白氏可想而知。

放任同父异母的妹妹去死,若是旁人尤妙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人本自私,她不知道对方彼此有什么恩怨,自然不会站在高处俯身看人。

但这个人是白子越,尤妙就有些疑惑了。

她心中的白子越,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虽然面冷心却是热的,就是不擅长也会努力的说出安抚她的话。

对待一个陌生人他尚能那么温柔,白氏难不成是一个坏的不值得他救的人?而且不止不值得他救,还能把她当做个物件用来试探席慕。

看着白子越脸上的淡笑,尤妙觉得如今的他格外的陌生。

第79章 触动

随着席慕跟白子越越聊越多, 白子越的神态越来越丰富,尤妙也觉得呼吸越来越不畅通, 过了一会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屋子。

呼吸着外头带着泥土腥味的冷冽空气,尤妙越发不想返回屋中。

里面的白子越颠覆了她的认知,席慕也透着一股奇怪的意味, 不像是平时的他,多了副她说不出的气势神态。

继续待下去她怕她的脑子会混乱的露出什么马脚。

虽说要离开,不管两人的事, 但尤妙到处瞎走,却还是忍不住脑子再想两人在屋中的对话。

上一世席慕隐约知道她把白子越视为天大的好人, 曾经说过她脑子有问题, 若不是他, 白子越连瞧都不会瞧她一眼。

那时候她只觉得席慕没事找事,胡说八道,若是两人有什么渊源, 也该是席慕单方面嫉妒白子越的优秀。

但屋内的情形浮现脑海, 尤妙想起了席慕略微凹陷的手侧, 还有白子越复杂的目光,尤妙想了半天, 还是叫人把柏福叫到了跟前。

“爷跟我说, 他以前考过举。”尤妙连席慕考过试都觉得不可能,所以问起来根本不敢说席慕曾经说过的他考中过解元。

听到尤妙的问题, 柏福愣了愣, 他家爷的丰功伟绩, 难不成尤妙竟然不知道。

他家爷什么时候那么内敛了,平日连特意买了个首饰送尤妙,都要他们在尤妙面前说他是多辛苦挑选的,本身才华横溢的大事却忘了跟尤妙说清楚。

“怎么了?我只是突然一问,想着爷的身份小时候应该也是要被压着念书考学的。”

见柏福愣住尤妙还以为她是彻头彻尾被席慕骗了,神色有些不自在,怕这事传到席慕的耳中,让他知道了嘲笑她把他的谎话当真了。

“爷的性子随性,任谁都压不了他做不想做的事情,就算是老伯爷也只能劝,不能强逼爷。”柏福说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但爷天资聪慧,平日讨厌念书,也不屑跟先生们学学问,但是随便一考就考中了解元,连陛下也问起过爷,若不是爷性子随性,没有继续考试几年前就该是状元了。”

柏福说的欢欢喜喜,尤妙听到眉头轻蹙。

解元这事席慕说过,现在柏福也说了,尤妙反而觉得更奇怪了,席慕怎么可能跟她哥哥一样厉害。

但是硬说是假的也不大对。

“你说的是真的?”

见尤妙的神态,柏福张大了嘴巴:“夫人,你竟然真不知道这些。”

他家爷的光辉战绩全京城的人谁不晓得,柏福平日想炫耀自己跟了那么好的一个主子,发现谁都晓得,找不到炫耀的人。

今个没想到竟然送上门来了一个。

“小的说的当然千真万确,爷中过解元的事情全京城的人都晓得,当年算是轰动了。”说着,柏福压低了声音,“如今屋里的白大人,前几年所有人都在说若是爷考试了,就没白大人什么事了。”

尤妙愣了愣,解元就已经让人难以置信了,柏福的意思是席慕比起白子越更擅长读书做学问,这怎么可能。

“他们是同一届考的举?”

“自然是一起的,”柏福想了想:“小的也不瞒夫人了,因为些事情,爷跟白大人的关系不算是和睦,所以爷去考试也是为了压白大人一头。”

这还真像是席慕的作风,连考科举这样的大事,也能因为是跟人赌气,为了压别人一头,让人不高兴。

“对了,夫人既然不知道爷考试的事,应该也不知道爷君子六艺样样精通,白大人从小把时间耗在学习这些东西上,但却比不过爷随便学学,就无一不精,所有先生夸奖爷文曲星下凡。”柏福喘了一口气,“小的还记得一桩趣事,有次教琴的先生跟教棋的先生差点打起来,原因是因为想抢夺爷,觉得爷天生神童,争着爷跟他们专门学习技艺。”

柏福说完,等着尤妙问“那爷去学了哪一样”,他好把自家爷嚣张至极的回答说出来,但只见尤妙眉头轻蹙,眼神半信半疑。

“夫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不信小的说的话。”

她当然不信了,席慕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妙自认再清楚不过了,他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当然脑子他还是有些的,上一世后几年他争夺伯位整个人就叫人看不透起来,但本性难移,至多他也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变成了性格难测的老纨绔。

柏福说的这些就完全是个尤妙从来没见过的席慕,对她来说甚至都无法把这一切往席慕头上套,谁能把趁她中药,急色叫她心肝宝贝做恶心事的男人,认为是文曲星下凡,还有先生为了争夺他差点打架。

“夫人难不成不觉得爷聪明,小的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事从京城跟来的下人都晓得,或者夫人到时候去了京城,随便拉一个路人,他们定然也听过这事。”

“爷为什么讨厌白大人,因为柳少夫人?”就是柏福那么真诚,尤妙还是觉得他说的一切跟席慕都联系不起来,所以干脆转移了话题。

听到尤妙的问题,柏福沉默了下,尤妙看着奇怪,眨了眨眼:“不方便与我说?”

“倒不是不能跟夫人说,只是怕说了叫夫人担忧,但这事夫人知道了心里有数也好。”

柏福看了左右:“伯爷不是很喜欢爷,但却觉得白大人处处合心。”

尤妙没想到柏福说的是这个,神情略微惊讶,席慕跟他爹关系不和睦,她在伯府生活了不少年自然知道,但是因为不关心周围的事情,她以为这个不好只是轻微父子矛盾。

没想到这关系却是一个下人,都能对着她皱眉直白说出的。

“爷是个忍不了气的,觉得伯爷不公平,所以才开始学六艺,为了证明给伯爷看”

这种证明自然是没有用的,尤妙想起上一世后期伯爷跟席慕的父子关系,席慕的大哥死后,伯爷一直想让他的庶出子继承伯位,也就是因为伯爷的意志,所以席慕是嫡出次子到了她死的时候还没成为伯爷。

一下子接收了那么多她觉得匪夷所思的信息,尤妙挥退了柏福之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半晌。

等到席慕找到尤妙的时候,就看到一双空洞的大眼。

空荡荡的,神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

席慕抱着人渡了口气过去:“看看爷渡了口仙气,就叫你有了活气。”

尤妙抬手拭了嘴角的水泽:“爷什么时候变成女娲了。”

“若爷是女娲,定要捏无数个妙妙来伺候爷,你一个着实太少了。”说完,见尤妙瞪大了眼睛,神情难看便笑出了声,“爷与妙妙说笑,一个都那么难缠磨人,爷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应付了更多。”

“爷的心情不错?”

见席慕嘴角翘得高,尤妙抿了抿唇:“以后我还是别在白大人的面前出现了,爷大方不跟我计较梦境的事,但我见到白大人总觉得有些奇怪。”

听到她想躲,席慕眯了眯眼,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有什么奇怪?”

“爷又为什么要叫白大人来府呢?我听闻爷跟他的关系不算和睦,我怕爷因为我做梦的事,刻意为难自己。”

不说为难她,不说为难白子越,而是说为难席慕自己,这说话也算是有些进步了。

“爷没你想的那么小气,虽然跟他关系不算好,但毕竟是爷的表弟,他千里迢迢而来,爷怎么也得招待他一二。”

对上尤妙怀疑的眼神,席慕皱眉:“你别管,不想看到他你只管躲开就是了。”

尤妙默默点了下头,想到柏福说的那些,有些话想问席慕,但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没问出口。

席慕就像是柏福说的那样又如何,他是个坏人,暗示邓晖绑她,趁她被下药对她下手的事都是真实发生的。

而白子越,尤妙心头心思千回百转,他若是跟她想象的不一样,那他还是出手救了她,这份恩情不可能因为他不管白氏就给抹杀。

话虽然那么说,但尤妙听到柏福的话心中还是有所触动,猛然发现自己一直认定的事实与她想象的不同,怎么可能说理智对待就理智对待。

所以没过几天,席慕就晓得尤妙偷偷在跟府里有资历的下人打听他的曾经。

对于这个,席慕没觉得高兴,只是表情越发越难看。

他跟尤妙说过的事不少,原来她就没一件信过的,现在居然一件件拼凑的跟下人求证。

更让他生气的是,若不是他把孟素配给了柏安,把白子越弄到了府里,她竟然就算是心中怀疑,也不打算去求证,她把他说的话当做什么,当做屁话吗?

第80章 宠爱

不管尤妙不愿意相信还是不想相信, 在席慕的催促下,孟素在几天内火速的嫁给了柏安, 隔日盘上了妇人髻。

席慕是个和善大方的主子,遂了心愿就大方的放了柏安几天假。

他们夫妻俩就打算去越县一趟,怎么说都要去见见孟家人。

尤妙眼神复杂地盯着面容没有丝毫勉强之意的孟素, 按着上一世的日子算,再过一段时间孟素就该进席慕的后院了,没想到她这一世竟然嫁做了他人妇。

而且还是席慕的小厮。

“你可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尤妙忍不住道问道。

孟素强撑的露出笑脸, 若是没有见过席慕,对于她的身家背景, 能嫁给柏安这般稍有积蓄, 大世家的得脸小厮, 已经算是幸运了。

可见过了席慕对尤妙的好,她心里怎么会不勉强。

偏偏勉强不能露出让尤妙晓得,免得席慕生气找她麻烦。想着, 孟素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场笑话似的, 就像是这几天断断续续做的梦一样。

梦中她倒是当上了席慕的宠妾了, 代替了尤妙的地位,甚至更甚, 连尤妙见到她都得绕着走, 席慕还会因为她不如意来惩罚尤妙。

人人都羡慕她,在那个梦里面, 没人会觉得席慕爱尤妙爱的无法自拔, 只觉得席慕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不管在现实还是梦中,席慕心中除了尤妙就容不下任何人,她的存在不过是席慕怕尤妙被人暗害,所以把她推在了前面,让她去给尤妙挡风遮雨。

多侮辱的人的事情,可笑的是梦中的她却甘之如饴,享受这种虚假的宠爱,看到尤妙什么都不知道,把席慕恨到骨子里她就觉得爽快。

可惜一切都结束的太快了,她才动心思跟别人联合起来弄死尤妙,便被席慕发现没了命。

脑海里浮现梦中她的下场,孟素清醒了不少,比起赔上性命也抓不到的东西,如今被迫的选择已经算是好。

孟素摇了摇头:“夫人放心,我没有丝毫的勉强,”

“当着?”

对上尤妙怀疑的眼神,孟素笑了笑,因为昨晚的梦,她似乎能看透尤妙现在的心思了。

之前是不确定,但她现在却能十足的确定了。

尤妙还真是一丝一毫的都不喜欢席慕。

只是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觉得席慕能为她动心。

“不瞒夫人我曾经对爷动过不该有的心思,爷应该也是察觉到了才把我配给了柏安。”

说完,见尤妙没因为她的话露出任何气恼的神情,就如孟素所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