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什么?她怎么会知道你电话的?”

“你忘记了吗?我在A县他们分公司留了电话,万一他们先联系上他,也好告诉我们,省得我们在这里抓瞎。她现在人就在A县。”

我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冬青说:“她不知道我是谁,我没留名字。她只知道我们去找过路子皓,打过来是想知道我们找到他没有。”

“那你怎么说?”

“我没说,我想这件事,还是应该由你来做决定,到底告不告诉她路子皓在这里。”

我深吸口气,试着静下心来,半晌后我说:“你给她打电话吧,告诉她他在这里。既然他没什么大碍,那我也可以走了。”

冬青意外:“你要走?”

我点头:“嗯,他应该不会有事了,剩下的交给暮婉婷就好。我们坐乔楷的车到A县,然后乔楷可以顺便接她回救助站。”

冬青沉默地望着我,我笑了笑:“放心,我没事,我已经决定了,要做个不贪心的人。”

冬青看了我半天,点点头,领着我先找到乔楷。乔楷对我们要走表示很吃惊,我说:“其实我们也没有你那么高的觉悟,千里迢迢来做志愿者,我只是来找人,现在人找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乔楷摊手:“可以理解,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你能不能送我们到A县?”

“当然可以。”

“你从A县回来时,顺便帮我捎一个朋友吧。”

“没问题,谁啊?”

“她叫暮婉婷,是我们找到的那个人的妻子。”

乔楷表情一下惊诧了:“我以为他是你的…”

我摇头:“不是。总之如果她问的话,你别提我们的名字,就说跟我们不熟。”

临走前,我去看了路子皓最后一眼。他比之前安静,只偶尔从喉结滚出两声嘟囔。摸了摸他额头,还是有点烫,不过应该不碍事了。腿已经上了夹板

,等今天被送往大医院,再由那边的医生诊治吧。

我揉揉他的头发,拂掉上面的沙砾:“你知道吗?我决定放弃你了。上天把你还了回来,我也要遵守承诺。”

“我曾经想告诉你孩子的事,以你的性格,大概会选择孩子,跟暮婉婷离婚吧,但你其实是爱她的,所以你一定会很痛苦,对吗?”

“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时也很快乐,只可惜我们都背着枷锁,所以最单纯的快乐还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吧。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过,跟她生个孩子,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女人。”

“要是我们能早一点遇到就好了…”

这辈子,我们没有缘分。

而且撑到这里,我也觉得累了,勉强在一起,只会让大家都不开心。

我特意跟护士打了个招呼,让她帮我多看着点这个病人。从我离开,到暮婉婷来,中间大约有三个小时空档,安置房里挤着这么多病人,我怕他得不到照顾。

之后我跟冬青坐上了乔楷的车,冬青说:“其实我们可以等到她来了以后再走,只要不被发现就行。”

我反问:“有什么意义呢?”

冬青摇头:“我只是怕你舍不得,也许你想多待会儿。”

我勾了勾嘴角:“只要他活着就好,我在不在旁边没什么区别。对了,你告诉暮婉婷了吗?”

“已经给她打了电话,车牌号也告诉她了,她会在我们之前待过的那个操场等。”

乔楷问:“那你们到了A县,怎么回去呢?”

冬青说:“会有车来接我们。”

“成,那回去以后我们保持联系啊,萍水相逢总是缘。还有,宋颜,想开点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呢?”

我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那天火烧火燎地冲去机场,穿的是件白针织外套,一直也没换,现在上面什么都粘着有,血,灰土,油,头发…仔细想想,我已经几天没梳过头洗过脸,甚至刷过牙了…

眼泪不知为何,在此时蜂拥而至,道别时明明没有哭,现在却情绪决堤,我痛苦地捂住脸。跟那个可以让我疯狂的男人,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冬青把我搂进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拍着我的后背。我在他怀里放肆地哭,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我们提前了一段下车,乔楷要去接暮婉婷,我们就在此告别。

我不清楚暮婉婷会不会最终发现我和路子皓外遇,我只清楚,这样的错,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回到XX省省会后,我们买了直飞北京的机票,飞机上我沉沉睡去,梦里谁的不舍,铺天盖地。

回到家,已经又是晚上了。之前紧张过度,外加受了风寒,现在精神一下松懈了,就发起烧来。冬青扶我到床上躺着,拿冰袋给我敷上,然后坐到床边守着我。

我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他摇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安静片刻:“那你先去洗个澡。” 他也几天没休息过了。

他点点头,去卫生间冲凉,我浑身无力,头晕脑胀,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冬青熟睡的脸近在咫尺,我吓了一跳,勉强支起身子,才想起昨天他留在这里照顾我。

我的动作惊醒了冬青,他坐起来,摸了摸我额头:“好些了。”

我说:“你赶快穿衣服吧,还要上班。”

“我再请一天假好了,你病还没痊愈。”

“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又不是大病,而且我现在好些了,大不了你下班再来看我。”

他想了想:“成,那我先走了,下班再来看你。”

冬青走以后,我去了公司上班,他如果在,肯定不会同意我去。

主管对我这几天请假表示非常不满,作为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新员工,这样请假就是工作态度有问题。我心里有气,人活在这世上,谁还能没个事儿啊?请几天假怎么了,我又不是消极怠工。

本来我还想跟主管请一周病假,我不准备要这个孩子了,看样子我要是请了,非得被开除不可,与其被人撵走,不如自己离职。当天我就抱着我的东西回家了,入职没多久,也没什么工作好交接。

冬青晚上来我家时,又拎了个大口袋,袋口支楞着青菜叶子:“晚上给你熬粥喝。”

我点点头,在换床单,昨天我没洗澡,脏兮兮地就睡了:“我离职了。”

他一愣:“为什么?”

“我准备,把这个孩子打掉。”

这几天疲劳过度,生病,

休息不够,吃得也不好,这孩子都顽强地没掉,是有多想要来到这个世上啊…我却要亲手杀死他。

冬青没说话,我说:“这孩子本来就是个错误,而且,我也不想让他没有爸爸。到时候你能陪我去医院吗?”

他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走过来帮我铺床单:“在你感冒好之前,都不能去医院。”

晚上陈旭东给我打了个电话,接通时他很意外,问我之前为什么都联系不上,我编了个借口蒙混过去,之后他告诉我,路子皓找到了,现在在xx省省会医院,我故作惊喜,说那就太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打完电话冬青正好从厨房出来:“你还挺会演,就跟你不知道他被找到了似的。”

“那不是没办法吗?总不能让陈旭东知道我早就去找他了,那他得怎么揣测我们的关系啊。”

“话说回来,你也别太担心了。他既然已经被送到省会医院,至少性命无忧。”

“我担心也没用,能正大光明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他妻子。”

“所以说,你喜欢我就好了,我绝对让你正大光明地陪在我身边。” 冬青朝我挑挑眉,像开玩笑似的,我也笑了笑:“谁叫我犯贱啊。不过,我跟他都过去了,他以后怎么样,不在我关心的范围。”

一周之后,我去冬青公司附近咖啡厅等他下班,一个人在家没有事做,容易胡思乱想,跟冬青在一起的话,起码不会钻牛角尖。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正是路子皓,我没有心理准备,有点慌乱地接起来:“喂?”

“宋颜,是我,路子皓。”

他声音有些沙哑,我着急地问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呃,那个,我是听旭东他们说,你在地震里被困了。”

“我没事,只是腿骨折了而已,现在已经包了石膏,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那就好。”

接着我们就沉默了,没有话好说。过了会儿,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宋颜,之前你打电话给我,说要见面,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了。”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来拒绝我,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就听见他说:“这次地震,婉婷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我感觉心脏被谁狠狠掐住了,生疼,生疼…我也付出了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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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我说:“好,我都明白了。”

本来也,不打算再跟他见面的。

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宋颜,我从来没对你说过,但是,我爱你…”

我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重新又流了出来。

“你要幸福。”

我忍住哽咽:“嗯。”

挂上电话,心里五味杂陈。那句曾经不能说出口的话,他终于说出来了,只是那不是作为开始,而是结束。

难得的冬日暖阳,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脸上,感觉有一丝暖意,迎着阳光我擦干眼泪,深吸了口气,是时候要重新开始了,因为至少,我们是相爱着结束的,我们的感情,永远停留在了那些美好的时刻。

“等久了吧?” 冬青匆匆走进来:“刚开会拖延了会儿。”

我摇头:“没事,我也刚来。对了,明天是周六,我感冒发烧都好了,能不能陪我去医院?”

“你真的想好了?”

“嗯。” 我抿了口冰红茶,笑:“不打掉,难道要我做单亲妈妈啊?我还没那么伟大。”

“行,明天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追文的亲们,俺的存稿快见底了,接下来可能更得比较慢,大概会隔日更了,敬请见谅啊。

第 32 章

进手术室之前,我犹豫了,曾经和路子皓在一起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闪回。

那个时候,我只要想到他就会觉得开心,晚上睡觉前在想他,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想他;跟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很快乐,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变得有意思起来;因为他,我开始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为了让他高兴,我会努力去改变自己…

我所有的变化,都来自于他,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比如做菜,比如理解父母,比如回馈社会,比如爱和忍耐…

所以现在,此时此刻,我才会如此的不甘心,如此的害怕,害怕失去腹中的孩子。万一我再也遇不到那样的人了怎么办?万一我已经不再会爱了怎么办?

我想,要不留着这个孩子吧,我也不是养不起。就算没有爸爸,但是还有妈妈啊,我会加倍地爱这个孩子,弥补他没有父亲的缺憾。

“冬青,要不我们回去吧,我忽然不想做手术了。” 我抓着冬青的手,不知所措,他意外地望着我,良久才说:“如果留着这个孩子,你跟他之间,就永远都断不干净了。”

是啊,这样就断不干净了…我答应过上天的,只要肯把路子皓还回来,我就什么都不要了,如果现在反悔,我又会被惩罚吧…而且留着这个孩子,我就永远都忘不了路子皓,可是他又不能跟我在一起,那我就只能一个人继续痛苦下去…

不如不要。

人流时间很短,出手术室时,我感觉有哪里空了一块,一直想哭。那个意外来的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对不起,是我亲手杀了你…

术后我在家躺了好几天,冬青常来看我,还炖了鸡汤。没想到他除了会煮粥,还会炖汤,看来日本留学不是白去,至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身体康复后我打算继续找工作,冬青劝我等过完年再说,年前没什么机会,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况且我也可以趁此机会享受一个难得的长假,就听了他的话。

陈林和白晓言从国外回来了,老规矩,在羽翔的酒吧先聚一聚。陈林第一次见韩子谦,握手时说:“被羽翔他爸知道,还能活着,你也算命大了。”

白晓言翻个白眼:“哼,当时还死活不愿意跟我们回来呢,真是不识好人心。”

韩子谦尴尬地笑了笑,羽翔捅了捅陈林:“你也不管管你

们家女人,干嘛没事损我男人?”

陈林刚看过去,白晓言就恶狠狠两记眼刀剜过来:“臭不要脸的看什么看?!谁是你女人?!”

陈林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冬青问:“这又是怎么了,吵架了?”

白晓言气鼓鼓地坐到我旁边:“宋颜你看他啦,人家好心飞过去找他想跟他一起回国,结果他竟然给我搞外遇!”

陈林红着脸吭哧:“什,什么外遇?!我,我不就是跟一个美女多说了两句…”

白晓言气愤扭头:“你还对她笑了!谁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干了些啥?!”

陈林一脸委屈:“我,我啥也没干啊,我哪敢啊我,姑奶奶您动不动就要打断小的的腿…”

“哼!” 白晓言再翻了个白眼,陈林不敢吭声了,过了会儿白晓言搂我:“你现在怎么这么安静啊?”

我一愣,自从跟路子皓结束,孩子没了以后,我对什么事都感觉无所谓了:“没事,我只是心情不大好。”

白晓言问:“怎么了?”

“跟男朋友分手了。”

大家都安静了会儿,白晓言搂过我:“应该庆祝才是啊,你终于恢复单身,又可以游戏人间,胡作非为啦。”

陈林挤过来:“我瞅着冬青这孩子就不错,你就收了他吧。”

冬青勒住陈林脖子:“说什么呢?再说我废了你。人刚分手,哪有那么快。”

陈林挣扎:“哥们儿,现在就是要趁热打铁啊!”

冬青在陈林头上敲了一记爆栗:“你还说!”

陈林估计被打疼了,连连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跟着大家都笑作一团。聚会结束后,冬青送我回家,车上他说:“陈林刚才说的话,你别当真,不要有压力。”

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冬青的付出不再感到负担,不再感到歉疚,而是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他的呵护。

“冬青。” 我望着窗外逝去的风景:“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想忘了路子皓,我不能守着回忆过一辈子。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冬青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回头看他,没有挣开,他说:“谢谢。” 眸子里闪着些许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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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笑了一笑,跟着又别开脸。我想我的激情大概在路子皓身上燃烧殆尽了,所以跟冬青在一起,没有波澜壮阔,只是感觉平静。我不能陪在最好的人身边,也不想陪在随便一个谁身边,冬青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人能比他更包容我。

春节前,冬青和他父亲来了我们家一次。伯父说过年了,来看看我们,给带了点东西。

那天正好赶上晚饭,大家就一起吃了,冬青挨着我坐,伯父挨着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