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该房的使女服侍两位小姐沐浴,出来两个美貌丫女取着雪白的手巾替她两个擦头,那手巾烘的温热,香气极是清雅。

紫萱坐在妆台前把玩一根长簪,随口问:“这是什么香?”

使女笑道:“是天方商人卖的,名字却是难记。有位雅士来试香,取了个名字叫芳痕。”

紫萱才开口问及,早有小丫头捧过一小盒香饼子过来与她瞧,锦盒盖上果然贴着红签,写着芳痕两个字。紫萱取了一块闻过,笑道:“这个卖多少钱?”

使女笑道:“一匣六十两银。”

陈绯原也爱这个香气,正要问哪里有的卖,听得六十两一匣,探头去看,不过比巴掌略大些的盒子,里边一把香饼子,黑呼呼的也没什么出奇,居然这样贵法,忍不住道:“真贵!”

紫萱笑道:“俺三舅舅捣不来鬼的,这必是九叔的主意。”

几个使女都吃吃的笑起来。那个捧香盒的小丫头退了下去。待她们梳好了头,外边又送进一盘子清水养的鲜花上来,紫萱挑了一枝梨花,梳头的丫头替她加了一根珠簪。陈绯挑了一枝桃花,那丫头也只替她加了一枝小小步摇。她两个对着照子照了照,都觉得对方比平常好看,不约而同对镜偷笑。

彩云带着两个人捧了她们家常穿的衣裳进来,却是不如使女们的绸缎华丽。陈绯略有些不好意思,留神看紫萱跟穿布衣的彩云几个都没有什么不自在。想到方才那两位管家娘子穿的都平常,想必狄家家风跟薛家不一样,她也就坦然。

披着湿答答头发的小妞妞跑进来,拉陈绯道:“绯姐姐,俺们吃点心去。”陈绯已是习惯狄家妇女在家不擦粉。把小妞妞抱在怀里,笑问她:“小石头呢?”

小妞妞笑道:“小兄弟不爱洗澡,躲在假山上不肯出来。九叔去寻他了。”摇陈绯地胳膊道:“三舅舅请了好厨子来。俺们去厨房瞧瞧晚上吃什么好不好?”

紫萱听得请了好厨子,忙道:“速去速去,俺们家收拾海鲜总不大好。若是厨子手段好,请一两个回家教小妞妞!也省得将来小妞妞不会做饭!”

小妞妞反道:“俺还小,不似姐姐待嫁人呢!”激得紫萱跟陈绯都是满面通红。她跳下陈绯的膝头,拍着手儿笑道:“娘已是替俺择了两个先生啦,说不定明年俺就比姐姐能干!”

素姐实是一到松江就觅得两位先生,一位教针指纺织,一位教规矩。一来小妞妞自己舍不得管教,不如易人来教。二来陈绯嫁过来也可指点一二,比她做婆婆的说教就好的多。

紫萱想到她在成都会那会了,倒狠是怀念,摸着小妞妞的头笑道:“有了先生也省得你每日疯耍,只是女先生合男先生一样,要敬呢。\\\\\\”

小妞妞笑应了,就带着姐姐嫂嫂去厨房。紫萱固是存了偷师地心思。陈绯也处处留心。只说将来嫁过来休要对大户人家两眼一摸黑。

一转眼已是过了一个月,天气渐渐热气来。狄薛尚计几家已是合计好后几年行事,各人差使都安排妥当,尚员外就先辞了去,狄九因儿子吵着要娘也回扬州去了。素姐方有心情备办聘礼嫁妆等物,每日薛府商贾似云来。这一日有个商人将了几样稀奇物件来,却是一口价要卖一千两银子。薛三老爷只说是奇宝,取了进来叫姐姐外甥瞧。素姐不理论,紫萱却是认得有一对妆盒是明柏哥的手艺,笑道:“娘,这不是明柏卖高价的那个?”

素姐取在手里翻翻,果然在狄家木器常留记号地所在找到一个柏字,笑道:“这可是物离乡贵了,这个卖多少钱?”

薛三老爷笑道:“原来是那孩子做地,明日叫他做几个给俺耍。这个他要卖三百两一对呢,若是要买,还要买他的钗钏,打发了他罢。”叫人将整箱打发出去。又喊进一个卖钗簪的商人来,请他坐在屏风外,取了他地货箱摊在圆桌上,笑道:“俺们家的作坊都是珊瑚、玳瑁簪子。他家的金簪金钗最是精巧。”

素姐瞧了瞧,第一层都是些极大极重的楼阁式楼,笑道:“家常使的就罢了,这个倒用不上。”

那个商人极是机灵,忙接口道:“夫人所见极是,那个原是哄暴发的,第二层俱是细巧式样。”

薛老三乐呵呵将第一层提开。第二层果然俱是细巧之物,大小凤钗、挑牌,流苏、样样俱全。紫萱跟陈绯都爱不释手,两个咬着耳朵说要挑一样的。各拣了一副金头面搁在盘中。

紫萱体贴陈绯带的银子不多,就不肯再买。素姐却是一口气挑了十几只凤钗,又替小妞妞挑了副金头面。再看第三层,重重磊磊放着十来只小盒子,揭开来看是,每盒都是一套头面。有地点翠,有的嵌红绿宝石,有的镶珠玉。素姐就留下四套点翠的。

松江人极是富有,狄家买的都是家常能用的细巧之物,倒不甚值钱。那商算了算不过发卖不过千两把。却是有些不足,道:“小铺还有些新奇的西洋宝石饰物,夫人可要瞧瞧?”

素姐摇摇头。薛老三送他出去,回来笑道:“只买这点子?钱得富极是不快呢,强俺买他地宝石头面,叫俺说:俺家地珠子宝石多的是,已是请了时妙手在家打造,他才罢了。”

素姐微皱眉道:“不过瞧他家式样新巧罢了,倒是你合人家说那些做什么?”

薛老三笑道:“大哥要打点呢,又不好在他衙门做这个。只有俺出头呀,横竖人人都晓得俺是胡乱使银子地。”

素姐本来微愠,他说的这样老实,倒是笑了,教训他道:“那些物件都是显见的东西。若是出了事不但换不得衣食反招祸,得一二件点缀也罢了,休学那起没出息的。尽数点缀在妻妾头上。”薛老三连声点头。

正说着。薛三老爷一个没出息地爱妾进来,头上插得合卖糖葫芦似的。陈绯头一回看见有钱人暴发打扮,惊的目瞪口呆。紫萱也是吃惊。就不曾见过妇人头上插八根宝簪又用十二枚押发的。素姐轻咳一声。薛老三老着脸皮道:“梅花,何事?”

梅花道:“大老爷微服来了。”

薛老三忙道:“俺去接哥哥。”拉着梅花出去。

紫萱伏在桌上大笑。素姐也忍不住笑骂道:“你三舅但有些好东西都要顶在头上。紫萱,你大舅来想是有事,你见过他就带着陈绯回东厢去。”

薛大人进来,瞧瞧陈绯也还过得,也就不理论。待紫萱带着陈绯出去,素姐打发了跟前使唤的丫头们,薛大老爷就自怀里取了个帖子与姐姐。笑道:“姐姐瞧瞧这个,俺不得姐姐地意思,都回绝了他们。”

素姐不肯看,袖手道:“此路不通。”

薛如卞就道:“三弟,你去瞧瞧,我带了几样吃食来,叫他们整治下与姐姐尝尝。”

薛老三出去。他压低声音劝道:“大姐。好容易是通天的捷径,不走咱们。他们走别的路子待如何?”

素姐摇头道:“你姐夫为何连官都不肯做了?咱们避居海外就是不想沾这个干系。”

薛大人抚额道:“圣上对自己人极是好说话。”

素姐计较许久,无奈道:“圣上一直无子,虽说春秋正盛,然天有不测风云,若是这一二年有什么话说,新帝头一个要收拾地就是前朝卖官搂钱地那些人!咱们家银子都够使,何苦趟这个混水。”

薛大人想了许久,道:“姐姐说的也是。这几年俺随大流,银子虽然不多,官声还好。若依着姐姐,还当做俺的小官儿?”

素姐捧着茶碗,良久才道:“总要留些余荫给子孙。你瞧着相家眼热,当知他家地孩子们,只一个三儿出挑,偏不叫他出仕。我劝着弟妹许久,她倒是想通了,偏相大人舍不得激流勇退呢。须知物极必返,荣极反衰。”

相家妻妾无数,儿女姻亲遍及山东河南,又跟张国舅家走的近,实是一笔糊涂帐。两位张国舅的风评极是不好,若是另立新帝,相家要是背上顶罪的黑锅,牵连起来却是叫人胆寒。虽然是五月天气,薛大人还是打了个抖,叹息道:“他在局中不自知,安知咱们又不是在局中?也罢也罢,俺就死了力争上游的心思。”将桌上的帖子撕的粉碎。

素姐看他死心,方道:“俺已使人去湖广偏僻地方买田置地了,若是真有祸事来了,咱们几家也多个地方避避。三弟是话都藏不住,这话通没合他说。待办妥了,春香自会使人回济南通消息。此事比不得我家到琉球圣上是知道的。”

“还是用不上才好呢。”从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高高在上固然风光,然史书上权臣有好下场地不多。薛如卞想通了也就罢了。辞了素姐出来,叫兄弟打发了打造宝石首饰的匠人,去苏州买了十来个美貌姬妾回治所去了。

素姐大着胆子说了那些话,居然将兄弟劝服,也松了一口气,买粮,买布匹、买织布机。除去打发人去湖南守庄子外,又在江西置了个小庄,半是安置林家那十来个孩子半是再留退路。待得各样都收拾妥当,已是六月底,就打算回琉球。

这一日狄九自杭州买了半船书送来,才过松江码头,就听见小船上有人喊他:“九哥!”

狄九定睛看时,却是小翅膀坐在一只小船上,调羹跟喜姐都在窗中探出头来。

狄九无奈叫人接了小翅膀过来,问他:“你们怎么到松江来了?”

小翅膀道:“俺读书是没指望的了。贩了些茧绸、临清布来货卖,正想着不晓得薛三舅家在何处,正好撞见九叔。”

从山东贩茧绸、棉布到松江来卖!狄九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船板上,强忍着怒气好言劝他:“从来只有到松江来买布的,你千里迢迢贩来这里卖不上价的。倒不如转去杭州呢。杭州香市将歇,各路客人都要回转,想必能卖得上价。”

小翅膀思索一二。九哥跟五哥交厚。都是从来不骗人的。就信了他,道:“俺听九哥的,就去杭州罢咧。”

狄九又替他打算道:“你卖了钱。再买些杭州丝线、扇子、绣缎等物,也有五分利,过税关时只说你是相大人家亲眷,人必不敢为难你。速去速去。迟了客人四散,你白走这一遭。”

小翅膀原是叫调羹缠地烦不过,才起意来寻素姐地。其实他自家在济南住惯了原不想搬到别处去。

然调羹合龙氏说了一日话,有心将只言片语记在心上,晓得狄希陈跟薛家暴富都是因为做地南洋生意。心里活动了许久,必要让儿子也搀合进来。

小翅膀并不想靠哥哥过日,恰好有个学里朋友家中遇事,有批绸缎布匹要卖,他就接手,只说来南边耍耍,一来省得母亲烦他。二来嫂嫂在松江。也叫她瞧瞧自己是会做生意地,不必总叫人家接济他。狄狄九还怕他摸不着门路。使了个管家带他去找店家,他就叫船家掉头朝杭州方向去了。

调羹恨狄九入骨髓,拍着船板恼道:“他合你还隔着一层呢,说什么你都信?”

喜姐因人家的管家在外舱,细声细气道:“妈,俺们这一回办了一千多两银子的货物,若是真似九叔说的,能有二三千两地赚头呢。头一回打听明白,一年跑一回,只要远亲近戚都在做官,自然照应,你老愁什么?”

喜姐说话甚是明白,说的调羹无话可说。怏怏的倒在铺上睡下。他们到得杭州,有狄九管家指路,一千多两银地货物卖了二千多两银,备办货物时,因香市将歇,许多客人都贱卖,却是叫小翅膀赶了个巧,买了也够三千两银子地货,将船装的满满当当的。

喜姐再说要去松江瞧嫂嫂,调羹怕误了商机,自家就先不肯去,每日催着船家晓行夜宿。将到临清,小翅膀跟喜姐合计,临清也是大码头,只怕卖不上价钱,倒不如多走十来日到通州去,也就不在临清逗留,一路北上到通州,虽然他比别地行商到的晚些,然他进价就要便宜不少,纵是跟人家卖的差不多价钱,赚头却要多一二分。等他将货物发卖,又买了些京里货物运回济南,已是七月出头。调羹还想南下,去薛家打听,才晓得素姐原就订的六月底回琉球,此时就是小翅膀真的肋生双翅也是赶不上了。恼的她回家指着狄老太爷的牌位臭骂狄九。

小翅膀合喜姐在卧房数银子,着实感激五哥跟九哥。

却说素姐回琉球,一路上同去琉球的船只也有几十艘。一路上船来船往颇热闹,走到半道上远远瞧见琉球进贡地船队经过,大大小小也有几十艘船。

素姐凭窗远眺,笑道:“琉球换了中国人做主,倒是好事。”紫萱眯眼看了许久,看得船帆上写的还是中山王“尚字”奇道:“娘,你怎么晓得换了中国人做?”

素姐笑道:“你就不曾想林家那位大娘说话?他家把孩子们腿都打断了也要藏起,下这般狠手,事前尚氏王族十不存三,你说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你再瞧这一回的船队,并无崔张两家,可知尚王必是叫林家制住了,说不定正妃都换了人呢。”

紫萱跟陈绯都不明白,好奇道:“为何正妃都换了人?”

素姐微笑道:“张公子使人捎信来,他将带妹子合崔南姝去倭国。带妹子还罢了,为何要带崔南姝?”

紫萱低头不语。

陈绯微笑道:“想必是不想叫尚王收进后宫。她若是进了后宫,必是合咱们两家为难的。”

素姐看女儿涨红了脸,笑道:“张公子为何要去倭国?自是要避开什么。想必他晓得些什么消息,若俺猜的不错,必是崔家想扶个正妃出来。原来的正妃无子,林家怎么肯叫崔家将这个天大地好处轻轻摘去?”她盯着两个姑娘地脸,笑道:“林家自身又没有拿得出手的,纵是有,倒不如在我们两家里挑一个了。”

陈绯涨红了脸道:“怎会如此!”

“他们倒打地好算盘!”紫萱咬牙道:“当谁都当那个王位是个宝呢。素姐微笑道:“所以倒是要谢谢张公子捎信,咱们抢在他们发动前离了琉球,还可置身事外。不然为着你们的婚事勾心斗角,就是可恼可笑了。”

一路行来,狄家上下人等都将陈绯当少奶奶看待。陈绯又合紫萱处的好,又跟小妞妞合脾气,虽然心中敬畏未来的婆婆,然素姐待她也极是和气,许多事情都不瞒她。是以她心中定定的,此时猜到婆婆说的是紫萱的婚事,就望着她笑。

紫萱低头半晌,咬着嘴唇道:“娘,俺的亲事还是爹娘做主呀。”

素姐心中叹息,这是她白素素的女儿啊,连自由恋爱都不敢。边上坐的儿媳妇,也不是儿子自由恋爱的对像。难道孩子们真是明朝人么?她拍拍女儿,勉强笑道:“你才十五呢,不急。绯儿也是十七才定下亲事,对不对?”

陈绯的脸红的跟紫萱差不多,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船再行得一日,外边阵阵欢呼,紫萱兴冲冲跟在小妞妞身后出舱去看,片刻回来合母亲说:“娘,到家了呀,俺家渔船来接俺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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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第九章 陈知府纳妾(上)

小全哥上得船来,指着那霸港外排队进港的许多船只笑道:“只怕要等七八日才能进港呢,换了小船先回家去罢。”

陈绯缩在丫头后边不肯露面。小全哥也只当看不见,指挥家人将贵重细软搬至几只小渔船上,又喊一只大些的船,叫搭上跳板请母亲过去,他自家却走到一边去照看朝另一只渔船搬箱子的管家。

陈绯睃到他转过另一边,忙忙的出来随着彩云过跳板。踏足至甲板时回头,恰好合小全哥又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俱是面上一红,低头各自走开。惹得彩云跟几个丫头嘻嘻而笑。紫萱瞧未来嫂嫂眼波流转,神情婉转,再瞧哥哥在那船上绊了一下,显得他两个相互都有喜欢的意思,她很是替哥哥喜欢。

“哥哥脸红了呢。”小妞妞靠在母亲身边拍掌笑道。素姐轻轻按住小女儿的手,也有三分安慰。真是老了,从前怎么就没看出儿子对陈绯有意?

陈绯行至舱内坐地定定的,紫萱跟小妞妞唤她出来看风景她都不肯。素姐体贴她害羞,禁住紫萱道:“你带着小妞妞闹什么?快些进来。”

狄家渔船靠在小码头上,狄希陈抢先上船,先看素姐不曾瘦,再看紫萱跟小妞妞都长高了些,晓得她们没吃苦,心里就安定下来,笑对陈绯道:“先来家歇歇,你爹爹中午吃的大醉。在小全哥院子里午睡呢。”

陈绯涨红了脸嗯了一声,跟在紫萱身后慢行。狄希陈示意小妞妞跟着姐姐先走,落后几步扶着素姐轻声道:“张公子将他妹子跟崔南姝送到我家为质。合陈大海同去做生意了。”

素姐吃了一惊。轻声问:“岛上出了大事了?”

狄希陈道:“又换新王了,还来俺们家求紫萱为正妃,叫俺一口回绝,纳了李家地一位小姐为侧妃。”

素姐听得纳了李家女儿,那是必定不会再找狄家女儿了,安心笑道:“却是欠张公子并崔小姐一个大人情。”

狄希陈苦笑道:“崔张两家都被抄没了。张公子带着几船货物并倭国十来只船回来,林家没敢为难他,将张家产业都还给他。他将去跟几个富家尽数换了银两。带着船队去中国。只是…”

素姐笑道:“只是把张小姐合崔小姐托给我家了?”

狄希陈微微点头,为难道:“咱们不照应,明柏必要出头照应她们的。不晓得紫萱可能想的明白。”

素姐想了一回,问:“张夫人呢?”

“张夫人被指了毒杀尚王地罪名,吊杀在神宫外。张家倭人都杀尽了。”狄希陈晓得娘子地心思,苦笑道:“崔家几位小姐都被送至神宫,只怕这辈子休想再出那个门呢。”

素姐冷笑道:“这位张夫人倒是好手段,可惜还是栽在林家手上,反害了许多人性命。若不是林家发了昏找上俺家,只怕俺们要吃大亏呢。”

狄希陈正色道:“可不是。你真将他们带至湖南?”

素姐道:“他们要去湖南寻,掘地三丈也寻不着,另藏在妥当处,只春香晓得,别人通不知。两位小姐你安置在哪里?”

狄希陈道:“学堂后边不是有个夹道?夹道通的那个小院,叫几个媳妇子伴她们在那里居住。一来离作坊也远,二来经过的人也少。三来那边孩子们上学每日都要锁夹道门。也省得她们乱跑。”狄希陈又问:“正德有儿子没有?”

素姐摇摇头,叹息道:“照旧,所以我也不看好大哥二哥在台湾。岛上怎么来了这许多船只?”

狄希陈笑道:“狄得利打听来,多是沿海富豪之家的旁枝,想必也是看中了琉球的做中转,好做走私生意呢。可惜本岛住不下,好些人来求地。尚王都与的外岛。倒是在港口建了极大极多的仓库,说是与他们安置货物。你来时可瞧见了?前些日子还多呢。小半随进贡的船回中国去了,还有些去倭国了。素姐笑道:“还是比不得月港。俺们出港时,小妞妞数了许久,也数不清有几千几百只海船。似这般一窝蜂都做南洋西洋生意,哪有赚头?”

他二人说了半日话,到得正房厅里。狄希陈因陈绯在厅里暂坐,遂出去看抬箱笼,叫人去请陈老蛟起来,乱到天黑,将陈老蛟并陈绯父女俩并陈绯地箱笼都送走。一家人掩了门吃过晚饭,聚在一处闲话。

紫萱坐在一边听着,听说崔南姝合张小姐都在她家住着,面上虽然不说话,心中却是不大快活。然狄家实是欠张家跟崔南姝人情,助她们也是应当。她一直闷闷的,因小妞妞打呵欠,就送她去睡。

待她走了,小全哥就道:“怪了,妹子居然半点不恼。”

素姐道:“紫萱大事上又不糊涂。倒是你,还没合你算帐呢!陈大海要娶妻,你搀合什么?还胡乱替人家出主意!”

小全哥缩在桌边,小声咕噜道:“原是陈大海求俺的,俺只说他当真是爱李小姐。就不曾想他会纳李小姐为妾…”越说声音越小。

狄希陈替儿子出头,道:“你娘是恼你不晓得轻重,你是陈家女婿,陈家事体原当避开才使得。这么些年,你瞧薛家几个舅舅的事,你爹爹俺可曾出过头?都是你娘说话!”

素姐轻轻抽了狄希陈的胳膊一下,嗔道:“你们男人懂得什么?晴姑娘多好的姑娘,生生叫陈大海害了,小全哥你就是帮手!”

小全哥不敢做声。狄希陈看素姐像是真恼了,忙打发儿子道:“明日还有地忙,你先去睡罢!”

掩了门安抚素姐。道:“小全哥原是合陈大海好。替他出头也没什么,若真是袖手,倒显得薄凉了。这个事原是李家搞的鬼。他们又想跟陈家联姻的好处,又不想担嫁先王妃地名头,所以嫁了另一位李小姐来,叫陈家半夜换了。这种事陈家如何肯?”

素姐听得是这个缘故,虽然不再怪儿子,还是不满。道:“不论李家陈家,还是你儿子,都没把女人当人!”

狄希陈好笑道:“这是明朝呢,除了我两个是穿来地,谁把女人当人了?”

半晌,素姐回过味来,苦笑道:“你说说,我们两个,养出来的儿子,十足十是个明朝人。明明婚姻之事任由他自主,他只挑最合适的不挑真心爱的。将来若是遇见他真心动的姑娘,待如何?”

狄希陈取了扇子替素姐扇风,笑道:“随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想,就是儿子女儿能自由恋爱。孙子们呢,重孙子们呢?这个年头都是父母之命。你偏要孩子们自己挑,也要有人选与他挑得呀。”

素姐夺过扇子用力扇了几下,苦笑道:“儿子还罢了,到底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看陈绯倒似对儿子有几分情意,方才瞧儿子对她也似还使得。想必将来成亲两口儿也能和气过日子。倒是紫萱,只说婚事听爹娘的。这孩子实是叫人操心!”

狄希陈想到紫萱。也自揪心。紫萱从小都跟着素姐,受他两个的影响要多些。儿子要是像明朝人多些,女儿骨子里就是像现代人多些,跟同年纪地小姐们都不大处得来。岂料紫萱大了也是越来越像明朝人,可见环境地力量不容小视。

狄希陈拈须道:“父母之命,自然是明柏,依她自家,也只有明柏。说起来也不怪都要父母之言情,叫她自家挑,也不过是媒人上门来说,媒人又哪里靠得住。孩子们的聘礼嫁妆都备齐了?”

素姐自随身的妆盒里取出三本帐,笑道:“替小妞妞的都备下了,都在这里。聘礼要不要增减你再看看。”

狄希陈先瞧两个女儿的嫁妆,俱是一般儿的首饰绸缎,看着也不算显眼,最后一页写着两个铺子,一万银子一千金子地压箱,又是五十顷地地庄子一个。他还嫌少,笑道:“只这么些?”

素姐笑道:“这是压箱底的私房,只咱们晓得就罢了,庄子已托九叔去置办了。明柏将来想是还要回中国地,自是要替紫萱张罗到。小妞妞却是太小,只怕将来咱们看顾不到,也要替她留一手。”

狄希陈晓得素姐地意思,明朝有儿子的,至多嫁女时嫁妆丰厚些,绝对不会将家产与儿女们均分。所以先提出部分来做个备手,务必叫女儿们衣食无忧。他在压箱银上将一千两改成三千两,笑道:“小全哥也不是爱钱的,多与些妹子他必是喜欢的。”将两本嫁妆帐交还素姐,揭开聘礼来瞧,是照着男女两边都是知府规格备的一份整齐大聘,约也值六七百两银子。最后几页是替陈绯置办的头面衣裳等物,跟紫萱小妞妞的都差不多。

狄希陈看了笑道:“陈大海地婚事,是问俺家借了几个媳妇子操办的,已是极体面,咱们这个却是压过他了。几时行聘的好?”

素姐已是累的伏在他肩上,笑道:“瞧过日子了,下个月初一下聘,十五毕姻。陈家的家俱是央明柏打的?”

狄希陈点头道:“已是人去问过了,大约只够一半使用,那一半小全哥房里有现成的,拼在一处用罢。已是至亲,倒不必计较那些虚礼。”

素姐呵欠连连,一边说依你,一边倒到床上,才脱了鞋就合眼睡着。狄希陈将灯吹熄,出去察看前后大门,恰好小全哥巡夜回来,两个同去饭厅吃了宵夜才睡。

第二日清早起来,尚王宫里李氏侧妃就使人来请紫萱去耍。狄希陈只说紫萱得了重病,并不理会那新尚王,李侧妃一连请了三回都被拒绝,才罢了。

紫萱在家,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然自觉比中国舒心许多。每常管家闲了合陈绯书信来往,倒不寂寞。这一日她制好两对干茉莉花枕头送到陈家去,一对是与陈绯地,一对却是托陈绯转交晴姑娘。

陈绯将了那对枕头至堂哥院里,问一个丫头:“二少奶奶呢?”

那丫头是李家赔送地,回说:“二少奶奶在东厢歇觉,大少奶奶在正房。”

陈绯径至东厢。东厢垂着挡日头的竹帘,箱笼衣箱将三间屋挤地满满当当的。晴姑娘睡在暗间罗汉床上,听见脚步声爬起来瞧是陈绯,笑道:“你总来瞧我,也当去正房瞧瞧的。”

陈绯笑道:“她是她,你是你。咱各交各的。你的伤好可些了?”

晴姑娘笑道:“好了,只是到下雨天有些痒。你这是什么?倒是像狄小姐的针脚。”

陈绯将两只枕头排在席上,笑道:“她绣了两对荷塘翠鸟的枕头送咱们,这一对是你的。”

晴姑娘是妾,用不得大红,紫萱绣的荷叶翠鸟花样通体翠绿,自是用了心思。晴姑娘接过来细瞧,赞道:“她这个像是蜀地绣样。”看了又看,就置在床上,叹息道:“她跟咱们都不大合得来,只觉得她性傲。就不曾想有一日你合她成了姑嫂。我倒合你成了至亲。”

陈绯很是不过意爹爹跟哥哥将她为妾,极是抱歉道:“原是我家对不起你。”

晴姑娘笑道:“在家才气闷呢。嫁过来倒比在家好些,我是嫁过一遭的人儿,论什么嫡庶?只是秋芳很是闷闷的,偏我又不好劝她。”

秋芳身上总像有怨气似的,从前又不怎么打交道,陈绯不大喜欢合她亲近,只笑道:“大嫂嫂原是运气,偏她不知足,真是叫人无可奈何呢。大海哥说了几时回来?”

晴姑娘取了小本翻来与她瞧,指着一行某年月日起身,笑道:“差不多也到了,发卖货物再买粮食回来,想必还要一个月。你的婚事定的哪一日?”

陈绯涨红了脸道:“八月初一下聘,十五出阁。”

晴姑娘附耳道:“前几日听说你爹寻妾呢。”

陈绯吃了一惊,好半日才笑道:“俺嫁了,原来要寻个人照管衣食。”朝上房方谢指了指道:“我只说我管家不在行,她比我还不如,只你们院子都乱七八糟的。”

晴姑娘苦笑道:“她钻了牛角尖,休提这个。你在杭州可遇见什么好耍的事?”

陈绯想到那个儿子替娘讨簪子的知客僧,就当个笑话说与晴姑娘。

晴姑娘眼睛发亮,不住羡慕道:“我还没游过西湖呢,倒是你好福气!”陈绯因她嫁的不如意,低着头不大搭腔。晴姑娘也省得,换了话头道:“紫萱哪一日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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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陈知府纳妾(中)

陈绯含糊道:“她是妹子,自要等…等她哥哥成了亲才好提这个。”

庭中传来李秋芳骂丫头的声音,晴姑娘皱了皱眉头,叹气不语。晴姑娘从前似是对严公子有意,陈绯巴不得她不提紫萱的婚事,走到窗边隔着玻璃窗瞧。李秋芳站在一个跪着的丫头跟前不晓得骂些什么。小姑子还在院子里就打骂丫头,陈绯想到她在济南松江的那些日子,不论哪家的主母对丫头都是极和气的,小丫头们纵是有错,也有大丫头教训,何曾见过哪位夫人亲自动手?她也连连摇头,替晴姑娘不平道:“每日都这样?”

晴姑娘微笑摇头道:“她心里必是不好过的,由她骂几声罢了。”

“那你呢?”陈绯问她。

“你爹爹要纳妾,你真心乐意否?”晴姑娘寻了一把染成红色的羽扇扇风,其实并不想等陈绯回答。

陈绯低头不语,良久,抬头笑道:“如今你是陈家人了,当晓得我陈家只一叔一侄,实是人少。我爹爹纳个妾,替大海哥添几个小兄弟,正是互为膀臂的大好事。”

晴姑娘的扇子停了一停,挡在脸上,笑道:“你这一嫁,必然早生贵子,说不定外甥比舅舅大呢。”

陈绯到底还是姑娘家,涨红了脸不依她,掀开帘子出门。又回头道:“过几日得闲再来瞧你。”

晴姑娘送她至院门。摇着扇子回头,看李秋芳还在那里教训小丫头,走过去道:“小姑子才进门,你就教训小丫头,给人家下马威呢?”

李秋芳挽了挽滑下地镯子,笑道:“姐姐说笑了,这个丫头不听话,实是气不过。就不曾想那么多。”

晴姑娘叫小丫头去厨房取热水来泡茶,将秋芳拉进屋里,恼道:“你心里不好过,我也是一般,偏你闹成这样,如今陈家人都瞧不上你。陈大人待纳个妾来呢。若是生了儿子。陈大海算什么?不过是个侄儿罢了,你还做当家大少奶奶地美梦!”

秋芳手指甲在桌边磕了两下,养至一寸多长的小指甲折断,她却不觉得痛。只问:“真的?我怎么不知?”

晴姑娘冷笑道:“你对底下人非打即骂,她们有话自是不肯与你说。咱们嫁了陈大海,自然要替他着想。他替叔叔在外跑船,没的叫他挣下的家当叫咱们双手送与别人!”

秋芳突然冷笑起来,道:“亲叔叔生的小儿子是别人,那我合你一个大房一个小妾,生出来的孩儿自然是路人!你休拿我当枪使!陈大海就是再宠你,你也是见不得光的妾!”

晴姑娘愣了一会,掉头而去。秋芳擦掉眼泪,走到晴姑娘窗下。大声道:“离间了他叔侄两个,也只李家得好处罢了。与你真是有益?你从前何等为李家着想,李家又如何对你?”她冷笑几声,又道:“好容易有人来求亲,却是不敢正大光明将你再嫁,偏要瞒着大家将你送来,须知嫁到陈家来就是陈家人。”

晴姑娘隔着窗户将一张帕子扭成一条麻花。秋芳这般说话。传到陈家人耳朵里,就是将她两个都卖了!从此以后她两个都休想在陈家出头!

陈老蛟听说侄儿媳妇合侄儿地妾在院中吵架。暗乐道:“果然大家人家的小姐心思都多,还好老子耍了个花招,不然叫晴姑娘做了正室,必要哄的大海跟老子离心!”侄儿再好也不是亲生的儿,纳妾还要先行!

替陈老蛟寻妾的媒人跑了三四日,挑出一家新搬来不久的董秀才家的大女儿,董家穷的办不起嫁妆,董小姐二十来岁还没有许人。董家实是穷极了,听人家说琉球遍地是黄金,就卖了家当来琉球寻生活,借了人几间破屋住,听得陈知府要纳妾,索要一间石屋合一百两银子彩礼。

陈老蛟央狄家使了两个管家娘子去瞧,说那位董小姐生的也还好,也认得几个字儿,在家操持家务也还严谨,陈老蛟就将三家村旧宅里地一间院子并一百两银子送至董家,一顶小轿把董小姐抬了来。

明朝时南边人叫姨太太都叫新娘,陈老蛟叫陈家上上下下唤她董新娘,吩咐她在陈家祠堂外磕了头,只叫她在东厢后的两间耳房居住。又办了几桌酒请狄亲家、李亲家并村中长者吃了半日酒,叫董新娘出来与几位亲家太太敬酒。

李夫人端坐受了董新娘的酒,微笑点头与了两套新衣做拜钱。到素姐跟前,小露珠将出一个包袱,有一枝点翠地小银钗,又是一对四两重的银镯子并两套纱衣料。别家不是姻亲,或是一件纱衫,或是一条裙子,或是一对铜钮扣,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素姐留神看这位董新娘眼中似有忧愁,很有几分替不平。然明朝世道如此,不平又能如何?

待董新娘进去,李夫人就道:“这么一位如夫人,论性情、模样做正室也够了,陈亲家好福气。”

素姐微笑不语,吃了几杯酒推头痛来家,紫萱接着,好奇的问母亲:“陈绯的爹爹真纳妾了?”

素姐点点头,走到妆台前将头上的凤取下。小露珠已使布包接过收起。素姐换了家常的小小珍珠耳坠,对镜中不舍就去的紫萱笑道:“你想问什么?”

紫萱小声道:“娘,俺家是不许纳妾的,为何陈家纳妾你们说是好事?素姐叹气道:“陈大人无子,大明律四十无子可纳妾。原是要继承陈家香火地大好事。虽然娘亲看不得好人家女儿去做妾。然别人家的事体,咱们怎么管得了?”

紫萱想了想,笑道:“娘说的是,各人有各人缘法,俺家有家规,所以嫁到俺家来的陈绯就比晴姑娘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