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蛟看着小全哥眉眼里都是笑,对阿慧道:“你妹子叫绯儿请到狄家去了,今日咱们好好陪你大海哥吃一回酒,我使人去说,叫绯儿留你妹子住一日可好?”

阿慧笑道:“极好,阿满也狠是想念狄小姐呢。”他说极好地时候声音狠高,说到极是想念狄小姐几个字,却是软软的,好像想念狄小姐地是他。小全哥有些异样的瞧上阿慧一眼。阿慧笑着挽住小全哥的胳膊道:“你帮我瞧瞧新房里添些什么家俱才好。汪小姐只怕用不惯倭国家具。”

且说陈大海一肚子邪火冲回家,叫人备了马车,对秋芳道:“收拾晚晴屋里的东西,送她回家去!”

秋芳不敢动。陈大海恼道:“你原是合她一条心!再不动弹,我连你一并送回去!”秋芳无法,只得走到晴姑娘身边,道:“你都听见了,不是我不助自家姐妹,你先回家住几日,等他气消了再接你回来。”

晴姑娘冷笑道:“大海哥,才娶我时你怎么说来?”

陈大海迈步上前,用力抽了晴姑娘一个耳光,骂道:“我实是爱你才要娶你的。若是照着我们海盗的常例,抢了你藏在那个孤岛上又如何?偏生我敬你们李家,好意去求亲,你们李家耍花样,将别人嫁我!明媒正娶的的妻子我自是要敬重,你虽是做了妾,你自想想,我多是偏着你些的。你倒好,行事从不为我陈家着想,第一要护着你那个不成器地兄弟,第二要护着你那个入宫地妹子。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个什么?”他越说越恼,把晴姑娘提到墙角,喷着怒气问她:“你心里有别人是不是?”

晴姑娘冷笑道:“你真心爱我?左一个右一个纳妾的不是你?这院子里只要是个母地,你就没有放过一个!”

陈大海愣了一下,松手骂道:“你疯了。秋芳,使人送她回去。”推开要贴上来的两个妾,奔至陈家酒馆,要了一个小阁儿,也不叫菜,自去抱了一只大坛,锁上门再不许人进去。

秋芳看陈大海实是恼了,却是不敢违他的命。再者说,把晴姑娘送回去,一来少一个人争宠,二来也叫那两个妾看看谁才是这屋里的主人,与她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她乐得照着陈大海的吩咐行事,指使两个妾道:“你们都给我回屋去,休要乱说话,若是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这个院子,休怪我请家法。”

晴姑娘靠在墙边一动不动看她忙碌,面上露出冷笑。秋芳将晴姑娘的贵重首饰都收起,还有绸缎细软数箱都叫人抬到马车上,把妆盒送到晴姑娘怀里,道:“我是自身难保,你还有娘家能回。我若是回去了,连粗使的丫头都不如。你去罢,休为难我。”

晴姑娘道:“我晓得你,我回去就是。”抱着妆盒登车,秋芳带着两个丫头也上车送她。赶车的就把车从后门赶至李家后门。秋芳并不肯下车,只道:“我回去慢慢劝转了他,再叫他来接你回去。”连两个李家赔送的丫头都留下,也不见李家人,自回陈家去了。

李员外才去了汪家,李夫人正在内宅抱怨儿媳妇吴氏不顶用,听得晴儿叫陈家送回来,却是大惊,见着晴姑娘就骂:“晴儿,你不留在陈家替你哥哥出力,跑回来做什么?”

晴姑娘摸着红肿的脸颊,冷笑道:“娘,是陈家把我休了。”

这章是补昨天没更的。最近家里非常忙。亲亲大家,我会努力调整的。

第四十一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下)

院中的树上栖着几只麻雀,唧唧喳喳的欢叫跳跃。隔墙传来厨子涮锅淘米的哗哗声。漫天的晚霞给墙合屋顶都镀上一层薄薄的黄。李夫人张大嘴愣在那里看女儿捂着脸轻声吩咐丫头舀洗脸水,寻药来敷脸。

良久,李夫人回过神来,厉声问道:“他李大海凭什么休你?”树上的麻雀都被惊飞,扇着翅膀飞到屋顶盘旋。晴姑娘推开窗,几片飘落的鸟羽在半中打转。她冷笑道:“娘,说是休都抬举我了,我一没婚书,二没做妾的契书,我算个什么?”

李夫人看着女儿僵直的背影,恼道:“晴儿,这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哥哥吃了大亏,咱们就叫二房三房占了先,你哥哥你娘没有好日子过,你在婆家越发抬不起头了。”

晴儿转过身来,眼晴亮的怕人,她盯着母亲道:“我几时抬起过头?你们把我合妹子像货物一样送与尚王,也是这般说话。我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你问过我没有?陈大海想娶我,就是把秋芳嫁他也罢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不明不白的送去!”她转身指着才抬回来的箱笼,厉声道:“是舍不得这些陪嫁?还是怕秋芳不能似我似的听话好用?”

李夫人倒退数步,靠着门框喘气,道:“晴儿,陈大海肯拿你哥哥一二千两银子的赌债换你,原是把你看的重,你只须好好哄着他,还怕他对你言听计从?”

倩姑娘把李夫人推进门,转身把门拴紧,走到姐姐身边扶着她道:“姐姐,他打你了?”

晴姑娘突然泪如雨下,抱着倩儿泣道:“妹妹。只有你…”

倩儿搂着姐姐,一连哭一边劝她:“姐姐,从前你怎么劝我的?休哭。”虽是劝姐姐,自家却是越哭越伤心。

李夫人在她姐妹两个身边打转,急道:“倩儿,小心动了胎气,全家都指望你呢。”

倩儿止住哭声。抬着狠狠看了母亲一眼。恨道:“娘,只有大哥才是你亲生的儿?”

李夫人道:“你爹是指望不上的。娘只有靠你哥哥了,若是叫二房三房的小崽子当家,娘还罢了,你们嫁出去的女儿还想着娘家与你们撑腰?”她定了定神,对晴儿道:“秋芳在陈家可能抬头做人?”

晴儿恼道:“你休说她!她也是叫我们害了。”

“我呸,她不顶着你地名儿嫁过去,谁家肯娶她?”李夫人狠狠的啐了一口。恼道:“这一大家子要吃要穿要我们养活,就无一个是对我们母子贴心的。”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伤心的边哭边道:“当初你爹爹还不想带你们姐妹走,不是你哥哥拿刀比着脖子要你爹把你们带上,你们待如何?现在你哥哥有难,你们只晓得抱怨娘,就没有一个肯去救他的。”

晴姑娘一声不吭,倩姑娘小声道:“娘,姐姐一向得姐夫宠爱,这一回想必也是为着哥哥才起的争执…”

李夫人地哭声立时停下,她上前扯着女儿地袖子道:“陈大海他怎么说?”

晴姑娘道:“不是叫我想法子把陈大海从他叔叔那边拉过来么。我故意打着大海的幌子合陈绯吵了几句。她果然沉不住气回家吵闹。他叔叔明说了不会将位子传给他,还塞了两个妾与他。大海恨我断了他地前程。已是不大肯理我。这一回哥哥和…和尚王闹出这样没脸的事,他不肯助我家。我拼着不要脸自己撞了去,他虽是去了,却恨我拖他下水…”

李夫人合掌念佛,松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他既然肯去,自是心里还偏着你,想来送你回娘家是做个样子与他叔叔看的。他叔叔那边没奔头,自然要巴着我家合尚王啦,若得他助你妹子,做王妃指日可待呢。”

晴姑娘摇头道:“我不晓得,看他们几家的情形,都不把尚王当一回事尼。妹子,你在宫中常和林家人打交道,他们对尚王可敬重?”

倩儿想了想道:“说起来尚家子孙也不少,只是都不待见他,他手里连个得力些的人都没有。林家合王妃好像把他架空了。有个听差略对他恭敬些,王妃随指个什么事当他面打杀了。其实…”倩儿低下头轻声道:“其实他背着人对我极好的,只是叫我装出不要理他的样子才好保命。”

李夫人喜上眉梢,改了笑脸道:“我就说嘛,我两个女儿都是一等一地聪明。好孩子,你们哄着你们男人些,只要尚王合陈大海联手,一个有权一个有人,这琉球就是咱们的了。”

晴姑娘合倩姑娘相对看了一眼,俱都无言。林家要是那么容易斗得过,当初崔家合张家又怎么会吃那样大亏?

倩儿想开口,吃姐姐使了个眼色阻住。晴儿道:“娘,我想歇歇,你去前面等哥哥罢。”

李夫人笑道:“你们两个好好歇歇,都洗洗脸,晚上摆酒,娘使人去请陈大海来。”

晴姑娘合倩姑娘对坐在窗边地两张椅上却是无甚话说,枯坐至天色昏黑。一个小丫头,被两个泥偶唬了一跳,哆嗦着将灯笼搁在圆桌上,颤声道:“娘娘,王爷在你屋里。”

倩姑娘扶着靠手站起来,道:“姐姐,我去了,晚上我再来陪你说话。”

晴姑娘轻声道:“嗯,你小心些。”

倩姑娘还不曾走出门,却见李大少合江玉郎前后进来。李大少嚷道:“那个谁,出去!”唬得小丫头一溜烟跑出门。李大少拴了门进来,看见晴姑娘的脸肿了半边,皱眉道:“陈大海打你了?”

晴姑娘捂着脸不吭声。倩姑娘站在尚王一边,小声道:“姐姐为了你们,合姐夫翻脸了,陈家连嫁妆都退了回来。”

李大少摸下巴道:“他合你翻脸有什么用?李家合陈家是快刀都斩不断的亲戚。江大哥。是不是?”

江玉郎笑道:“想来是陈大人容不下我大姨姐。倩儿,你有了身子,还是回去歇歇罢,我劝你姐姐,包她明儿就合你姐夫和好了。”

倩儿不太放心的看了晴姑娘一眼,被李大少拉走。

晴姑娘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江玉郎笑道:“林家挑我出头做尚王,就是因为我是个孤家寡人。只有一个不中用的赌鬼舅舅。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咱们两家却是绑在一处地,如今有一条活路。看你肯不肯走。”

晴姑娘道:“陈家摆明了不会助李家,更不会助你,你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或不是林家逼你,你生下孩子来就是琉球之主,是也不是?”江玉郎抱着胳膊绕她走一圈,挑着眉毛笑道:“还想叫你妹子走你老路?”

晴姑娘咬着嘴唇道:“你想怎么样?”

江玉郎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我这个国王实不算个什么,不要也罢。然我不能弃了你妹子独走。我要带她还有我们的孩子一起去中国,另寻条生活。”

晴姑娘惊得后退一步。喃喃道:“你真不想做中山国王了?”

“原是想的。”江玉郎笑嘻嘻道:“可是琉球二十年前就姓了林了,我就是再想,人家也不肯与我。倒不如潜回中国去做富家翁。”

晴姑娘低头想了许久,道:“去也无妨,只是林家怎么肯放过你?”

江玉郎抚掌笑道:“我卖了林家地老窝宫北岛给汪家,林家只怕晓得消息就要来寻我。天朝使节在此他们必不敢闹大了地,我们趁机偷条船顺风去高丽,怎么样?”

晴姑娘咬着牙道:“大家都没有退路了,走罢。只是我哥哥…你不能亏待他。”

江玉郎笑道:“咱们跑了。你家把罪名都推到汪家去。你们大海哥必要去寻汪家麻烦的,换了新王。你们李家就无事了。陈大海娶了你们家女儿为妻,必不好叫林家当真为难你们。”

提到陈大海,晴姑娘地手轻轻抚了一下面颊,恨道:“他有娇妻爱妾,合我有什么相干。”

“哈哈,姐姐所见极是,他想娶你,原就是想借李家合我搭上线,我既然不中用,你自然也无用处。”江玉郎笑嘻嘻道:“姐姐快些打点细软,二更我亲至后门接你。”说罢抚掌大笑而去,边走边吟:“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奈何,奈何,你能奈我何?”

晴姑娘将门拴上,移灯至箱边,果真收拾出两大包金银细软藏在床底下,方开了门理衣静坐,对送饭来地丫头道:“我要洗澡,叫厨房烧水来。”

晚饭后倩姑娘来辞了姐姐,随江玉郎回宫去了。晴姑娘洗过澡换了一身旧衣,依旧枯守在窗前发呆。李大少合妻子吴氏来瞧过她一回,见她这般模样,吴氏劝得几句先走了。李大少站在门边道:“妹妹,大海哥肯拿一二千两银子换你,想来还是爱你地,你明日回去低声下气哄哄他,想必就和好了。”他拍着自己的胸道:“你看哥哥我,你嫂嫂也常合我赌气,只要她软语央求几句,我就不恼她了。”

晴姑娘轻声道:“你对嫂嫂好一些。”

李大少还要说,被站在门外地吴氏一把拉走。他去了一会,李家三姨太太进来,笑道:“晴儿,你爹爹恼呢,不想见你,叫我来吩咐你几句。明日一早我们送你去陈家,就是死,你也要死在陈家。”

晴姑娘端坐在椅上一声不吭。三姨太恼道:“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你连站起来都不会?你是嫡出又怎么了,不是合我一样做人家姨太太么。”

晴姑娘站起来,笑嘻嘻道:“沈姐说的是。”却是用力甩了她一个耳光。

三姨太捂着脸尖声嚷起来:“老爷呀,不得了,大小姐疯了呀,她打我!”

晴姑娘冷笑道:“滚,不然…”扬起手中雪亮的剪子。不等她再说话,三姨太太已是连滚带爬逃走。晴姑娘将剪刀搁在桌边顺手处。依旧坐着发呆。

李夫人扶着一个小丫头进来,看见女儿这般情形,叹息许久,吩咐两个丫头:“好生照看你们小姐。”却是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晴姑娘听见母亲一路咳嗽着朝哥哥院子里去了,不知不觉掉下泪来,问丫头讨了水来洗过脸,打发她们去睡。将两个包袱再翻看一遍。等到二更梆子响。就提着一个包袱先出来。

腊月将尽,一轮细如眉毛的弯月高高挂在天穹。李家各院都熄了灯,紧紧拴着院门,黑压压的好像一张张野兽张着大嘴。晴姑娘迟疑了一会,快步走到后门。守后门地管家缩在门房里睡地正香,老远就打着呼噜。

晴姑娘将包袱丢在门洞黑处,转身回院又拖了一只大包袱过来,贴着门板坐下。良久。那边有人轻轻叩门,倩儿轻声道:“姐姐。是我们。”

晴姑娘摸出吊在门柱上的钥匙开了门,不及说话,就将两个包袱先递出去。江玉郎接过包袱,小声问:“可有人晓得?”

晴姑娘反手把门拉上,却见除去她妹子,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提着她地包袱,她吃了一惊,问道:“那是哪个?”

“是玉郎的表妹,她合我们同走。”倩儿靠过来拉姐姐的手。琉球的腊月深夜。海风吹来居然也冷地刺骨。晴姑娘握住妹子地手。只觉得那一点点微温传过全身,却是激起了她的勇气。她道:“我们走。”

倩姑娘留恋地看了身后黑沉沉的李宅一眼,应道:“走呀。”

卫小妮子将包袱丢给江玉郎,轻声道:“嫂嫂,我在中间扶你们两个。要快,过一会巡夜地团练就要过来了。叫他们看见,大家都走不成。”

她们摸黑走了几步,江玉郎道:“走,到小巷去。”带着她们转了一条小巷子,将两个包袱丢在地下,翻墙过去开了门,推出一辆车来,车上已绑着两只箱子。他把包袱放在箱盖上,又把倩儿抱上去,道:“妮子,扶着你嫂嫂,咱们快走。”

晴姑娘回头看巷子地那一头,几个团丁提着灯笼经过,她的按着心口跟在卫小妮子地身后,都不晓得怎么就走到了海边的一丛礁石边上。

卫小妮子扶着倩儿下车,江玉郎已是从礁石后推出一条船来,把箱笼细软都搬上去,笑道:“快上去坐好,我们推船。”

小妮子扶着倩儿先上去,晴姑娘不等人家扶她,一声不吭也跟着上了船。江玉郎合小妮子合力将船推到深水里,取桨划起来。

眼看见离得岸边远了,倩儿突然哭起来。晴姑娘按着她,轻声道:“哭出来就好了。”

“姐姐,我恨,可是就这样把娘合哥哥抛下,我又舍不得。”

江玉郎笑道:“咱们走,大家都能活。不走,你合孩子都活不成,何苦来。”

卫小妮子划得一会,道:“我们去偷谁家地船?”

江玉郎略一思索,道:“那边只有狄家的船。他家渔船多,又都是备好食水,扯起帆就能走。就是丢一两只一时半会也不晓得。”

两个将船划到狄家小码头边。果然,离着岸边半里处,黑压压泊着许多大小船只。江玉郎悄悄跳下水,游至一只小渔船上,一连查看了几只船,总算叫他寻得一只无人地船,遂解了缆绳将船撑开。

小妮子奋力划桨至那船边,将晴姑娘合倩姑娘都送上了去,再将几只箱笼都递上去,才道:“我去喊爹爹来。只是我们几个,狄家的船上食水想必就够了。”

晴姑娘坐在船边,说话声音都发抖:“妹夫,只有我们几个人,怎么行船?”

江玉郎笑道:“我舅舅一个人能顶三个人使,人若是多了,可何不住你的清白。安心罢,咱们不去倭国,不回中国,先去高丽,停得一年半年再去中国,谁晓得我们是谁。”

卫小妮子去的快,回来也快,只过得小半个时辰,就合一个白胡子老爹并一个老妇人同上船来。

晴姑娘认得其中一个妇人是林家的夫人,却是大惊。

那位卫氏夫人笑道:“莫怕莫怕,我合你们同去,若是捉住有我也能保大家性命,到得中国,你们还要助我找孙子呢。”向前走》正在pk,求收藏,要有粉红票丢她几张,就更好了,嘻嘻。

第四十二章 林大人来了(上)

李宅,李夫人合李员外对坐发愣。李家三夫人站在李员外身后,虽是合大家一样板着脸,眼晴里的快活却好像一桶水倒进了一只小茶碗,怎么盛都会溢出来。

李家几位亲眷不情不愿地坐在下边,都不肯吭声。当初他们受李崔两家牵连,家财都被尚王搜去大半,后来李员外献了女儿,尚王只将李员外家的银钱还回来,他们的钱白赔在里头李员外也不替他们出头,这几家背后没有不抱怨李员外的。这一回李员外丢了女儿和些财物,他们都打着看笑话的主意,一个出头的都没有。大家都坐在厅里吃茶,看茶碗,摸胡子,就是没人先开口。

良久,李大少打着呵欠走进来,吴氏跟在他身后,见厅里众人脸色都不大好,三姨奶奶却笑的异样,悄悄扯了扯李大少的衣袖。李大少摇了摇身体,把他新做的红绸衫绣上的金线牡丹亮出来,笑道:“爹,叫我来做什么?”

李员外搭在扶手上的手抖个不停,三夫人知机,笑道:“晴儿想是合爹娘赌气躲起来了,你休陪你妹子淘气,将她交出来罢。”

李大少惊道:“晴妹妹躲起来了?这是为何?”他的样子不似作伪。连儿子也不晓得,李夫人哪里还坐得住,使帕子捂着嘴哭起来,道:“我的晴儿,你合娘赌什么气。三夫人这般说话用心实是险恶,却是引着大家朝她自家躲起来想,眼前这些人有她这句话越发不会助李家寻人,且此事传开丢的是公公婆婆的脸,连带自己在娘家也要受嘲笑的。吴氏看着三夫人一脸藏不住的快意。冷笑一声走到婆婆身边扶着她,半是劝解半是提醒:“娘,都说岛上来过几次强盗,莫不是晴妹妹被人绑了票了?她才回来一日就出了这个事,只怕是有内鬼引地外贼,还当细细查一回。”

李夫人合李员外都听出吴氏的言外之音。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座的几位不帮着出主意找人都不成。

李夫人原是女儿丢了急的发昏,才会在刚才被三夫人牵着鼻子走,叫儿媳妇提醒却是又恼又怒,她好容易打发了二夫人。岂能再把老爷推到三夫人那边去。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踩三夫人一把。李夫人想定了就一边揩泪一边道:“还是媳妇说的在理。三妹呀,你怎么就晓得是晴儿淘气,这分明是有人看中我家富厚,来打劫来了。”

三夫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偷眼看李员外微微点头,像是赞成李夫人话,她却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恨恨的看了一眼吴氏出来。

三夫人回到她院里,跟心腹抱怨:“大少奶奶好生厉害,叫她当家,我们越发出不头了。”

那个媳妇子笑道:“也不晓得我们大少爷前辈子积了什么福,娶得这样一位正经官家小姐为妻。虽是厉害些,倒是比那位崔小姐会体恤人。”

三夫人长叹道:“我也不过一说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过钱多些罢了,她嫁了来是商人家的媳妇,又能算什么呢?都说晴儿精明能干,我瞧着还不到这位主儿一半。罢了罢了,老爷的儿子也多,只要我两个儿平平安安长大就使得。且叫第二的几个孩子与我儿挡灾罢。你叫她们几个放精神些,二房地孩子都与我好生照应,不许委屈他们。”

那媳妇子领命而去,过得一会满面慌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林家使人来问尚王合我们娘娘的下落。”

三夫人先是吃了一惊,反应过来笑了一笑道:“碍不着我什么事。叫孩子们来吃早饭。”她虽是这样说,把二三两房的儿女丢在厅里吃早饭,自家却走到楼上从窗格里朝前外偷看,又使人去门房打听。

一阵吵闹声里,李员外两口子合一群人出了宅门直奔庙里去了。媳妇子回来禀道:“林家说我们家娘娘并尚王都不见了,说是怕闹出笑话来叫天子使节知道,叫我们家交出人来就罢了。大少爷嚷出我们大小姐也丢了,大家一齐到庙里寻人去了。”

三夫人冷笑两声,道:“烂泥总是扶不上墙地。也只有大的当他是个宝。只他一个,替咱们家结了多少仇家?”回屋里看着孩子们吃过早饭,又亲送至学里请先生好生守着念书,回来又约束女孩儿们不许出门。

李家早上的折腾自是瞒不过南山村众人地眼晴。消息传到陈家,陈大海昨夜吃得大醉还在酣睡,秋芳又是惊又是喜,守着陈大海要等他醒了把好消息告诉他自是不必提。

陈老蛟听说,乐道:“走了干净。”就将此事丢开手,径去狄家的小码头。陈家的船队要跟着狄家船队同回中国,原来打算今日出发,他做老大的自是要出面照应。

晴姑娘被送回家,第二日早上起来就寻不见人,又听说江玉郎合倩姑娘也不见了,如今李林两家似没头的苍蝇只在南山村合首里乱撞。狄希陈听管家说完,只问:“陈亲家可晓得?”

管家回:“原是陈亲家打发人说知会我们老爷地,亲家老爷已是到我们小码头去了。”

狄希陈道:“陈家不管,我们越发只能束手,你去合夫人说一声,再请严七舅合明柏他们一齐去码头就是。”背着手先去小码头寻亲家说话。

素姐晓得,皱眉想了一会,道:“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不许家里人传说议论。”紫萱夹着帐本来寻母亲,正好听见这句,在门外站了一会,待那个管家出去才进来。

紫萱实是好奇,偏又不敢开口问,素姐笑道:“你想说什么?趁着你嫂嫂们不在跟前,快说。”

紫萱笑道:“娘,方才看嫂嫂们都去新宅了。你有话直说了呀,非要人家问。”

素姐就将晴姑娘并江玉郎小两口都不见了,林李两家到处寻找一一说与女儿听,叹气道:“这两个人都是不安份地,走了也还罢了。若是寻回来才是麻烦。”

紫萱道:“怕是叫卫家人藏起来了。俺记得那一回去卫家耍,仿佛江玉郎就是藏在卫家的。”

素姐瞪了女儿一眼,道:“卫家本合林家是姻亲,若是想瞒着林家必不会藏在卫家的。想是逃了。却是可惜了晴姑娘,原来多讨人喜欢的一个孩子。”

紫萱想到嫂嫂这几日狠是恼她,也是叹息。道:“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逃走罢,回来了李家容不下她,只能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在大海哥屋里,又不是妻又不是妾地。一样难过。”

素姐站起来看小露珠带着人收拾屋子,笑道:“路原是自己选的,好不好抱怨不得别人。你还不如晴姑娘精明呢。可是要多合你嫂嫂们学着些。她们虽然不大识字,好些个事却比你们强些。人呀,越想把自己当回事越是容易吃亏。”

屋里的大小丫头们都笑起来,都道:“夫人说笑话呢,怎么我们小姐知书达礼就不如人家不识字的了?”

素姐道:“等你们嫁出去就晓得了。这会子我说什么。你们都合紫萱似的,觉得夫人我俗气。”

紫萱吐舌道:“俺可不敢。俺瞧嫂嫂们过得倒也快活。争什么恼了就翻脸,过阵子又好了。俺嫂子好生收拾了晴姐姐一回,。换了俺,最多不理她,不合她来往,叫俺敲打她一个倒霉做妾到底不大好意思。”

素姐道:“你嫂嫂心底其极好,只是为人直来直去,有时候不大讨人喜欢,然一来合她相处容易。二来她自家也不是肯吃亏地人。晴姑娘那样地人却是占不到她便宜。换了你,只怕自家闷在肚子里要恼狠久。还要不理人家,好叫晴姑娘抱怨:我大姑子瞧不起我呢。”

小露珠笑着把紫萱扯到一边,道:“夫人这话不公平,俺们小姐恼一阵也罢了,从小到大,几时把心事藏在心里过夜的?”

紫萱笑一笑将帐本抖开,道:“算帐呀。”只看得一页,小全哥黑着脸跑进来,道:“咱们家地船队叫林家的船拦住了。”

素姐合紫萱都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小全哥皱眉道:“我们家地渔船少了一只,租船的那家人就乱嚷起来。林家在海边寻到一只小船,还有一辆车弃在离我们码头不远处的礁石滩上。他们听说我们丢了船,就说必是我们藏了他们。不叫搜船,就要禀报天使知道。”

素姐恼道:“林家是傻了么?悄悄儿换个人做尚王,一文钱不花尚王还是他家的。嚷出来还要打点那几个官,经了官家手就不是他林家说了算,他能打包票让新立地尚王听他的话。”

小全哥笑道:“就是这话,他们分明想着借这个机会把俺家打倒。爹也是这个意思,叫俺回来合娘说一声。娘若也是这般想,俺就去把话捎给林家。”

素姐笑道:“去罢去罢,他们也是纸老虎。”

小全哥笑应着去了。素姐合紫萱候到中饭后,狄希陈合严七舅明柏一齐回来。小全哥却是隔了小半个时辰再来家,一回家就笑道:“他们说不搜了,只是要请我们的船队留几日再走。俺丈人也说留两三日使得,横竖这事合我们不相干,倒不必过于驳了他们面子。”

严七舅道:“迟几日就迟几日,只要那人不在我们船上,留几日才好显得清白。”

狄希陈道:“这两日风向也不大好,再留两日也罢。只是连累七舅赶不及回家过年了。”

明柏笑道:“俺还舍不得七舅就走,多住几日才好。”

严七舅虽是归心似箭,也只提暂留几日。狄家排开宴席,男人在前面厅里摆了两桌,女人在八字楼下地小厅里摆了两桌,连陈老蛟并虞二叔、阿慧都请了来吃酒。虞二叔凑趣,请两个小唱来唱曲儿。前面吹啦弹唱的正热闹时,守门的管家进来禀报:“有位客人来问我们老爷可曾在成都做过知县。”

陈老蛟只晓得亲家做过官儿,还是头一回听说他是成都知县,握着酒杯却是愣了一会,笑道:“想来是旧朋友,倒把你家底细打听消楚。”

狄希陈笑道:“请客人到东边书房子去。”放下筷子洗手,移步到东边书房去。一进门,一个商人妆扮的男人笑嘻嘻道:“狄年兄,可还记得下官?”

狄希陈有些吃惊,笑道:“林大人,怎么是你!真真是何愁前路无知己,转眼琉球又逢君呢。”

林大人笑道:“昨日遇见犬子,下官就猜狄大人在岛上的,听人说南山村有家姓狄,俺就晓得必是你家,都不消打听地。”

狄希陈笑道:“林大人到琉球是做什么来?”

林大人微红了脸,出使琉球虽然风光,正使也只是个七品给事中,从之从前却是降了级,再见故人实是有些难为情。狄希陈由七品累迁同知,又因为狄夫人在白衣贼乱中带着山东缙绅献粮有功连跳了几级升为正四品通政使司左通政。虽然不曾到任就辞了去,然论官儿却是比他大多了。林大人恭敬道:“下官出使琉球,听说狄大人在琉球居住,先来请安。”说罢端端正正礼了个礼。狄希陈还个半礼,请他在下手坐定,笑道:“我的官儿得来会凭运气,林大人休要这样客气。下官几年不曾回中国去,不晓得中国现今怎么样?”

林大人笑道:“如今已是换了天子了。当今圣上乃是先帝地堂弟,年号改了唤作嘉庆。”

狄希陈让了一回茶,叹息道:“先帝春秋正盛呢,就不曾想这样快就…当今是几日接的大统?”

林大人道:“我们是五月接的旨出京,听说登基是七月?”拈着胡子寻思如何跟狄希陈开口讨回儿子。

这是补的昨天的。孩子发烧,去了两次医院,才回来。最近生病的孩子真多啊,凌晨一两点钟,儿科热闹的跟小区花园似的。我家六斤在家像死狗,到那活蹦乱跳,哪里像有病的样子,真是被他打败了。

亲亲大家,有推贱丢几个呀。

第四十三章 林大人来了(下)

大人话里有话,一言不发等狄希陈接招。狄希陈也在寻思:他为何要来寻这个儿子?一般儿一言不发等林大人开口。

明柏猜测来寻的必是他父亲,就有些坐不住,逃席到东边书房窗外偷看,那坐在下手,摸胡子微笑的正是他爹。明柏站在窗边百感交集,一只脚踏在门边,却是不晓得进好,还是退好。正犹豫间,小全哥将手搭在他背后拉他进二门,问他:“你合你爹已见过了?”

明柏点点头,两只手在衣袖内捏成拳头,虽然没有风,衣袖却微微发抖。

小全哥见他这般,却是不忍再问,喊住一个丫头道:“叫大小姐出来,就说俺在客院厅里等她说话。”扯着明柏的袖子拉他回客院厅里坐。

紫萱过来,小全哥就道:“明柏哥的爹爹寻来了。爹爹在前面陪他说话呢。”

紫萱挑眉想说话,看明柏哥的脸色,就掩了口低头问丫头要茶。

明柏道:“俺只说不理他也罢了,就不曾想他还问到狄家来。”

紫萱取了热茶递与明柏,轻声安慰他道:“你愿意怎么样都使得,俺听你的。俺家也不强你。”她抬头看向哥哥,满面央求之色。

小全哥将手轻轻搁在妹子肩上,笑道:“明柏哥,你愿意就使得。明柏双手握着茶碗,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来道:“从前九叔合三舅劝我不必林家,俺只说父子天性,就是不为俺自己,为着俺娘也要…可是俺爹他…他合人说俺娘是是他使女。”明柏的脸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嘎嘎作响,一双手紧紧捏成拳,青筋暴起。

紫萱也是气得满面通红。明明是停妻再娶。却将下堂的糟糠妻说成是使唤丫头。那明柏哥岂不是成了合奴仆差不多的婢生子?为着功名富贵这样糟蹋自己的长子嫡孙,这位公公真真是不要脸。她走到明柏身边牵动他的衣袖。待想劝,到底不好说未来公公的不是,却是愣在那里。

明柏握住紫萱的手。冲她惨然一笑道:“我自去合我爹说。”

“你若不想理他,”小全哥回想那一年接了他回来,爹娘寻人情替明柏哥置下一份小产业。又替他落籍,想来就是防着今日,闷闷地说:“只记着,你自姓严不姓林。”

明柏摸了摸手肘上套着的金镯子,点点头松开紫萱地手,道:“你们都回席上去罢。俺去合林大人说知。”理了理长衫,大步出门。

紫萱倒向椅子,问哥哥:“明柏哥若是…认了亲爹爹。他家还肯不肯合我家结亲?”

小全哥愣了一会,道:“你们情投意合,又有两家长辈订下婚约,岂是他们能拆得散的!紫萱,你放心,若真有那一日,哥哥就是拼了命也不叫你吃亏。”

紫萱摇头道:“哥哥,你说那位林大人来俺家讨人,图的是什么?他不是有儿子了么。只怕他是为着俺师叔。”

若是干系着那位主儿。千里迢迢寻来为地是升官发财。倒是林大人的性子。若是这么着,只凭着他是紫萱的公公。只怕就能掀起风浪来。小全哥沉思许久,道:“妹子,若是明柏哥还有重认父亲地心思,俺们劝他罢手也就是了。”

“那俺不要嫁明柏哥。”紫萱咬着嘴唇道:“不能为着俺一个人,拖累狄家。”她握着拳头,将拳头高高扬起又轻轻放下,道:“哥哥,明柏哥的事俺们还是合娘说呀。”

小全哥原有此意,就出来叫人去请母亲来。素姐听说明柏的亲爹寻来,昨日在那霸欲认儿子不成,今日又寻至狄家来。看两个孩子一脸的担忧,笑道:“你们两个却是关心则乱,明柏昨日不肯认,难道今日就肯认了?都吃酒去。”扬手在儿子后背拍了他一下,道:“你还不回席上去?一家子连个主人都没有,叫客人怎么吃得下?”打发走了儿子,一转身见女儿缩在窗边可怜巴巴的样子,问道:“你怕什么?”

紫萱将自己人的担心说出来,慢慢道:“咱们为什么避到琉球来?若是叫林大人晓得这条捷径,他岂有不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