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养伤,一切有我呢!”苏礼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更是有了些根底,嘱咐半夏安排人昼夜不离地守着锦之,便自己回房去捎睡了一个时辰。

苏礼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非要去老太太房中请安,苏文氏见她热度已经退去,知道她心里压着火,便也由着她去了。

老太太也料到苏礼今天必定回来请安,只关心了几句,倒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

大奶奶进屋,瞧见苏礼也在,面上有些讪讪,但却也继而就恢复镇静,上前去给老太太行礼,刚才在下手坐定,就听老太太问:“我听说昨个儿,老大媳妇把礼儿屋里的丫头打了?可是有这么回事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袭爵,还是不袭爵

大奶奶一听这话,目光登时就朝苏礼斜过去。

“我问你话呢!你用不着看她,她本不是个多话的人,而且还跟你前后脚的进来。”老太太不悦道,“家里的事儿,难道我都是要等人告状到面前才知道的不成?”

“孙媳不敢!”大奶奶不敢再怠慢,忙道,“其实昨个儿是事出有因,老太太且听孙媳说个缘故......”

“那就是说,你的确打了礼儿房里的丫头?”老太太不等她说出缘故,便再次问道。

“是,孙媳一时气愤......”

话没说完,这回是被她婆婆训道:“长辈说你,你就老实听着,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哪里那么多的话?不管怎么说,礼儿房里的丫头,再犯了什么错,也不该你个做嫂子去教训。”

大奶奶本就是个吃不得亏的,大爷又有隐疾,本就心里十分不满,这会儿见当着全家女眷的面儿被人这样训斥,登时就压不住火气发作道:“是那个小蹄子不要脸,仗着自己年轻去勾引爷们,都欺负到我门口了,难道还由着她不成?”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神态各异,苏礼刚要说话,却咳得满脸通红,眼角都迸出泪花。半夏见状走到屋子中央,“扑通”跪倒给老太太磕头后道:“老太太,您可千万要给我们姑娘做主,若说是别人,奴婢不敢打这个包票,但锦之姐姐从小在老太大戈跟前儿长大,是跟着碧菡姐姐一道被老太太教导出来的,脾气秉性如何,老太太自是比旁人都清楚的。老太太怜惜姑娘,这才把锦之姐姐拨来照顾姑娘,自从到了房里,宽厚待人不说,伺候姑娘更是尽心竭力,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连妈妈们都挑不出半点儿的错处。姑娘前些天已经说过,要把锦之姐姐抬做一等丫头带去夫家的,如何会有大奶奶说的那、那些个浑话的事情。”

半夏说着哭着磕头道:“昨个儿晚上姑娘就受了风寒,又找不见锦之姐姐,折腾了大半夜见人是给抬回去的,姑娘当时就急得咳嗽起来,后半夜咳的都躺不下身,还强撑着不许喊大夫,后来是奴婢自作主张地喊了,累得老太太打发玉珍姐姐去看,姑娘事后就骂了奴婢,说家中本就事忙,奴婢还大半夜地折腾人,今早刚好转了些,就忙不迭地来给老太太请安,说怕老太太惦记着,就这样还要被人编排不是......”

苏礼这会儿才咳的顺过气来,喘息着呵斥道:“你个丫头,我平日就是太由着你,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姑娘......”半夏跪在地上哭道,“您干嘛什么都憋在心里,昨个儿大夫还说,让您放宽心好生将养,这日日不让人安宁的,如何放得宽......”

“住嘴!”苏礼将桌上的茶盏朝半夏砸过去,“越说你越来劲是不是?你给我回去跪着思过,我放不宽心都是给你闹得。”

半夏被茶水泼了一身,额头也被砸得肿起,听苏礼这么说,也顾不得行礼,便哭着朝外跑去。

苏礼端过玉珍帮她新倒的茶水,连喝了两口总算是压住了咳嗽,朝老太太陪罪道:“都是孙女管教下人无方,在这儿给老太太赔罪了。”

太奶奶趁机道:“老太太,您也瞧见了,四姑娘手下的丫头都这样目中无人、不懂规矩,孙媳昨天一时按捺不住,这才打了人的。”

苏礼心里暗笑,你继续说把,刚才你只瞧着半夏不懂规矩,你却没听听半夏都说了什么,锦之明明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丫头,你还在这儿说目中无人、不懂规矩。

果然,老太太沉下脸道:“嫌我教出来的丫头不懂规矩?那你说什么样的才懂规矩啊?”

“老太太,我、我不是说您......”大奶奶想要描补,但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

苏林氏不悦地插言道:“老大媳妇你别胡言乱语了,什么勾引爷们的浑话,也是能当着家里姑娘面说的?礼儿过些日子就要大婚,这些个风言风语传出去,那还了得?”

“雅琴,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犯浑,这件事如今不过只是老大媳妇这么一说,具体缘故如何还不得知,一个个都把嘴给我严实了。”

苏礼听到苏林氏这话,眉梢跳,暗道自己猜的果然不错,没有苏林氏在后面撑腰,大奶奶不可能有这个抯子,或者说不会有这种跟自己过不去的心思。然而如若背后撑腰的是苏林氏,那一切就都很好理解了。

如若不然,大房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爵位继承人悬而未决,却还袖手旁观按兵不动呢。验证了自己先前的想法,苏礼心里反倒更加镇定下来,不怕你出来,就怕你在暗中捣鬼,这回既然自己冒出来了,那就别怪她也要追究连带责任了。

“祖母!”苏礼哭着扑到老太太榻前,“孙女年幼又自小在南边儿长大,对大家大户的规矩本就知道得不多,原想着锦之是在老太太身边儿伺候的,定然是错不了,还让屋里的丫头们都跟她学着规矩,谁知......古语道长嫂如母,大嫂替孙女管教下人,左右是嫂嫂心疼孙女,反倒是孙女该多谢大嫂的管教之恩。可这丫头狐媚惑主的罪名,孙女却是万万不敢领的,伤了孙女自己的名声事小,大不了一死明志,但若是传扬出去,让家里上下的爷们如何在朝中自处,太后和皇上又会如何看待,这才是了不得的大事。”

老太太抬手摸摸苏礼的头安慰道:“好孩子,别哭,有我给你做主呢!”说罢朝底下怒道,“我和老爷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素日里私底下的勾当,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懒得管,可你们也不能得寸进尺,拿孩子发作算怎么回子事情?一个个长辈、大人的脸面都不顾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礼儿的婚事是宫里指婚,体面与否关系着咱们阖府上下的脸面和在太后、皇上面前的表现,谁敢在这个事情上给我添乱,就别怪我会她出来发作!”

她停顿片刻又道:“今天既然老大媳妇把这话已经说了出来,那你就在这儿给我分说个明白,锦之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怎么就不够自爱?怎么就勾引爷们了?”

“回老太太的话,原本昨个儿就不是孙媳打发人叫的锦之过去,而是碧菡叫的。她们在房里嘁嘁喳喳说什么我不知道,可锦之要走的时候正好撞见爷回来,这一照面,爷就说当初在老太太这儿醉酒,锦之勾引过他,原本孙媳也是顾虑,万一真是个装样的,外表瞧着忠厚老实,其实是个会钻空的狐媚子,那日后给四妹妹带去夫家,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妹妹受累,阖府的也都面上无光。因此便叫住她想要询问几句,谁知她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什么,说话支支吾吾,还含混不清,孙媳就更起了疑惑,谁知她竟抬出老太太和四妹妹来压孙媳,于是一怒之下便着人打了锦之。孙媳知道自己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明白这样是不好,可也不是朝夕能改好的,但锦之这事上,孙媳却不觉得打她有错。”

老太太皱起眉头,半晌道:“姑娘们都各自回房罢!玉珍,你发人去把碧菡叫过来,我要仔细问问这件事情的端倪。”当初老父爷房里收的二姨奶奶和三姨奶奶,全都是家里的丫头爬上了床,当时老太太碍着自己的婆母管家,只能强装大度,最后却也还是找机会收拾了干净,所以她素来最讨厌的,便是这丫头勾引主子的事儿,总觉得原本还好好的爷们儿,全是被那些个不要脸的丫头给勾搭得野了心,坏了性情。

所以自从她自己当家以来,苏府内院就对这些个事情看的十分严重,别说是爬上了床,就是勾勾搭搭的,一旦被发现轻则全家打出去,重则打死了事。她虽不信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儿长大的锦之会做出这等事情,但却还是要查实一番才安心。

想到这儿她又道:“王妈跟着礼儿回去,瞧瞧锦之那丫头的伤如何了,把我屋里阁子上那瓶舒筋活血的药拿去,过些日子表皮长好,就该用得着了。”

书雪忙上前磕头替锦之谢恩,然后扶着苏礼并王婆子和另外两个丫头,一道回三房的院中。苏泓一大早便领着苏佑去祠堂拜祭,苏文氏也因为早起有庄户来送收成走不开身,刚好没有去请安,忙了一早晨着清点过东西,准备坐下歇会儿精神,她听说老太太打发婆子来瞧瞧锦之,又耳闻先前的事情,知道苏礼在跟前儿不妥当,便忙自己起身赶过来。

苏礼也识趣回避,跟那王妈寒暄几句,便回房去换衣服。苏文氏在屋里只留下两个媳妇子,其余全都撵了出去,半夏趁机溜回房中,瞧着是给苏礼卸妆,实际悄声贴着她耳边儿道:“姑娘,奴婢早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告诉了刘妈,她刚才来瞧过锦之,却是刚走不久的。”

“知道了,今天这事儿上下你都给我嘱咐好了,我不想听谁传出去闲话!”苏礼瞧着熏香炉升起的袅袅烟气道。

“姑娘放心,咱们屋里都是自己人,奴婢也都敲打过了,没人会走漏风声的。”半夏见苏礼神色困顿,便试探着问,“姑娘可是躺下歇会儿?”

苏礼瞧瞧外面的天色,那边的事情还未告一段落,自己哪里能躺的住,便摇摇头:“和衣在外头榻上歪会儿便是,你打发人瞧着点儿,嫂子若是回来就赶紧叫我。”

苏文氏陪着查验了锦之的伤势,送走了王婆子后便过来问苏礼情况,听她如此这般一说,心头火登时窜起老高,见女儿瞧着疲惫,不忍多说什么,回去正好见苏泓已经回屋准备用早饭,火气便压不住地怒道:“大嫂素日在我面前装得一副好妯娌的模样,我还当她真是个好的,管家一来对她素来是恭敬照顾。谁知她倒好,不投桃报李也就罢了,却是还恩将仇报起来,竟指使自己儿媳妇闹出这样不像话的事情。左右她家上下是不要脸面的,老大媳妇敢在老太太房里,把那些个说不出口的事儿嚷阖府都知道,如今倒白白地连累咱们闺女跟着受牵连,这叫怎么回子事情?”

“你大早晨起来的,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苏泓坐在红木大理石面儿的圆桌前等着早饭,见苏文氏没头没脑的就是一顿脾气,只能耐着性子问,“你若是想发作,总也畏让我知道原委不是?”

苏文氏干脆扯了帕子坐在桌前哭道:“我从嫁入你家门这些年,一直孝敬长辈,礼待兄弟妯娌,从来不争什么抢什么。我自己受累、受气、受委屈,我都认了,嫁鸡随鸡呗!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争什么东西都要攀扯到孩子身上,礼儿招谁惹谁了,我就着一个姑娘,从小儿身子不好,我捧着护着养了这么大,不是来给她们随便作践的!”她本是八分假哭,谁知越说越是委屈,倒是当真哭得收不住起来。

“唉,你有话好好说,哭什么?”苏泓叹气道,“礼儿不是好端端的在家?”

苏文氏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对苏泓讲了,最后没好气地说:“这就是你家嫂子做出的事儿!”然后又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便描补道:“老爷,您干脆把心思跟老太太挑明算了,这爵位咱们既然是不想要,何苦在这里头趟着浑水?您领了官职,咱们一家搬出去位得安安生生不好吗?”

“爵位不爵位的,这都是爷们儿的事情,你管好后宅的事儿便是,前面的事情少打听插言。”苏泓听妻子说起袭爵之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严肃地说。

苏文氏见状一惊,半晌才问:“难不成老爷您是......可我进京前您不是说,不想要这个爵位的?”

“都说了这些没你的事儿,问什么问!”苏泓被她再三询问弄得心情十分不悦,径直起身朝外边走边道,“准备一下,到周姨娘那边用早饭。”

第一百五十七章把戏被揭穿

苏文氏被他这态度气得够呛,心里虽然安安后悔自己刚才没沉住气,但老爷刚回来第二日早晨就去了姨娘房中,让她的脸面上如何挂得住,若是传到宅子里,必然是要惹人笑柄的。

她这样想着忙起身出去想要服软劝回丈夫,却见半夏刚好从外头进来,正挡了要走的苏泓,正行礼道:“老爷,太太,今年中秋的时候,姑娘打发人采得半开的桂花,自己酿得桂花蜜,知道老爷最是爱吃,忙赶在早饭前打发奴婢给送来。”

苏泓刚才也不过是一时生气,这会儿在女儿房里的丫头面前,自是抹不开面子,便又转身回房在桌边坐下,问道:“礼儿身子好些了?不好生歇着,还总惦记这些杂七杂八的,太劳神费力病可是不容易好的。”

“奴婢定然会好生伺候姑娘,不耽搁老爷和太太用饭,奴婢先告退了。”半夏行礼回房,忍不住凑到苏礼跟前儿道:“姑娘还真是料事如神,奴婢刚一进屋就正迎面遇见老爷满脸怒气地往外走呢!”

苏礼倚在榻上微微叹气,以前在南边儿的时候,苏文氏是最会曲意逢迎的,但这回入京后一直不顺,加上近段时日管家里的大小事项,总归是有些脾气见长,一时间还弯不过来,刚才见她气冲冲地走了,就觉得怕是要顶起来,便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半夏过去缓和,到还真让她料对联书雪挑帘子道:“姑娘,三奶奶来瞧您了!”说罢便把苏冯氏迎进屋来。

“嫂嫂,本该我去瞧您的,您倒是过来瞧我了,这让我如何受得起。”苏礼见状忙起身,又招呼丫头们拿暖炉,上茶,随后便把人都打发出去,这才急着问:“嫂嫂,老太太那边最后到底如何定论?”

“妹妹放宽心,我过来可不就是为了说这事。”苏冯氏笑着道,“老太太派来的婆子查探过,锦之姑娘不审完壁,腿上更没有大奶奶说的什么牙,什么伤痕…”苏冯氏当着未出门的小姑说这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关键处就含混过去。

不过苏礼心里明白,锦之腿间那伤痕一直都在,只不过是被她吩咐刘妈,比着臀股间的伤势硬是划花了原本好端端的皮肉,这才算是混过去了这一亲。

这些自然不能对着苏冯氏说,她又问道:“那老太太如何说呢?”

“老太太叫了碧菡姨娘过来问话,结果不但撇清了锦之,反倒揭穿了大房之前耍的把戏,扯出那个怀孕丫头有假的事儿,这会子正在上房屋里闹呢,我见妹妹这边被撇清,便也不耐在那屋里听着她们哭闹,寻了个气闷不适地借口,就先回来了。”

“劳烦嫂嫂还惦记着,赶紧过来告诉我这一趟。”苏礼没问出最后的处置,微微有些失望,不能瞧见那些人挨罚时候的模样,也让她觉得少了些报复的解气。

不过面上却是没表露出来,跟苏冯氏客套两句,也打发丫头拿了一小罐的桂花蜜,跟着苏冯氏一道送过去。

屋里没了外人,半夏领着刚来没多久的两个丫头,手脚麻利地摆好炕桌,布好碗碟,然后去门口拎了绘着松檎双鹂图的双层提盒,这种盒子都是金属制成的,极其笨重,须得两个丫头方能拎起,但优点就是保温极好,因为下层都是拢着火炭一路热着上头的饭菜拎过来的。

看着热腾腾的梗米粥,银丝卷等吃食摆在面前,苏礼倒是胃口大开,虽说在南方住了好些年,但是她却没有喜吃甜食的习惯,更接受不了苏泓他们那种粥里加桂花蜜的吃法,早饭还是喜欢酱菜就粥,典型的北方习惯。

半夏帮她轻吹着滚热的粥,苏礼下意识地叫:“锦之,你去把外头的酸笋拿进来。”说完才察觉不对,叹口气放下筷子,顿时没了食欲。

“姑娘,奴婢知道您担心锦之姐姐,可您不能跟自个儿身子过不去,不然锦之姐姐知道也定然会心下不安的。”

“我只是想,你瞧她后背和臀股之间的伤,那是定然要留下伤疤的,她本就是个内向的人,日后可怎么是好。”苏礼拈起个银丝卷,顺着卷子的方向随意撕着,却也都没往嘴里填。

半夏知道她说的是锦之的婚事,她是亲自给锦之上药的,自然知道那些伤口的深浅,心里忍不住也叹气,但嘴上却还要劝着苏礼道:“好人自有好报,锦之姐姐为人那么的好,谁能娶到她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只为着后背的伤就嫌弃她,那样的人想来也不是个好的!”

“你这妮子倒是还有点儿见识,是不是也惦记着让我给你许个人家了?”苏礼听她说得理直气壮,心情也被她感染地好了不少,便开口取笑道。

“姑娘,人家正经跟您说话,您却要笑人。”半夏虽说平时泼辣些,但毕竟也是古代的丫头,一说起婚事,登时就臊个大红脸,扭捏着不肯再说。

“刘妈妈赶紧里头请,外面天冷!”外头传来小丫头的招呼声。

苏礼忙将手里剩下的半个小笼包塞进嘴里,便示意丫头们收拾桌子,漱口擦净手脸,正好刘妈妈也挑了内室的帘子进屋。

到了苏礼面前就要拜倒,被苏礼一把扯住道:“妈妈可不许跟我多礼,我身子不好没力气,可扶不住您,您再跟我较劲可就要把我也扯倒了。”

刘妈见状这才起身,但还是弓着腰道:“这回多亏了姑娘,若不是姑娘,锦之早就…”刘妈说着抬手擦泪,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从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心里自然是不同看待的。

“刘妈妈莫要这样说,锦之是我房里的丫头,我自然是要护着的,更何况她们欺人太甚,这回我一定要给锦之出了这口气。”苏礼恨恨地说。

“唉,其实锦之这里头的事儿,倒还不是全都冲着姑娘的。”刘妈叹气道,“我家当家的和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管着老太太手里的一处庄子,那庄子位置极好,离城门近便不说,田也都是一等一的旱田,老太太手下的几个农庄,每年就这庄子进项最多,大爷早就眼馋想要插手。不是我这老婆子夸口,我家当家的还是极为老实忠厚的,做事又一板一眼,大爷素来就没占过便宜去。这回外头传老太太要把这庄子给姑娘,他心里自然是气不忿的。”

“再怎么不忿,身为哥嫂也不该为了这点儿子蝇头小利,就陷害妹子的道理。”苏礼抬头瞧着刘妈妈问,“妈妈可是不想追究了?”

“这个自然不是。”刘妈妈忙否认道,“若是不想追究,老奴也不会紧赶慢赶地过来。”

“老太太那边可吵出什么眉目了?”苏礼垂眸问。

“何曾有什么眉目,那丫头被老太太当场就仗刑打死了,老奴出门的时候大奶奶正哭闹呢,即便是从轻发落,怕是也难逃个失察之罪。”刘妈微微欠身道,“也多亏着姑娘运筹得当,不然哪里能这样顺利。”

“妈妈也别虚夸我,我若是真运筹得当,就该让锦之能躲过这一劫的。”苏礼叹气道,“妈妈刚才可见了碧菡姑娘?”

“见了,若不是碧菡姑娘,这事儿怕还没这么快弄清楚呢!”刘妈也叹气道,“可怜那么个水葱儿似的闺女,就也被糟蹋得不像个样子,浑身上下不是淤青就是伤痕,连老太太看了都抹眼泪,原本在老太太房中,虽说是个奴婢,可那吃穿用度还有出去的体面,都是小户人家姑娘都比不上的,如今却也落得这样个下场,当真让人心里难受。”刘妈嘴上说着碧菡,心里想着自己闺女,物伤其类,更是觉得心里酸楚,便低头抹着眼泪道,“我家锦之倒还是有福的,有姑娘这样疼她护着她,可怜碧菡却已经立了姨娘的文书,怕是除了死都无法脱身了。”

苏礼叹气道:“妈妈若是能私下见到碧菡姑娘,就帮我带个话,虽不敢说能给她个好归宿,但她若是不想在府里呆着,想自己出去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只管打发人来找我。这回的事情多亏她相助,而且我也总觉得她留在大爷哪儿实在是可惜了。”

“姑娘宅心仁厚,不过老奴瞧着碧菡自己倒是没那么高的心气儿,姑娘让老奴转交的银票她也推脱了不要,说这本就是份内的事儿,即便姑娘不求她,她也会据实禀报的。”刘妈从袖筒里掏出张叠得四方方的纸递给苏礼道,“不过碧菡姑娘倒是说,要求姑娘一件事。”

“哦?什么事?”苏礼抬眼问。

“据说是求姑娘去找她的叔伯弟弟,她本是被人伢子拐卖到京城的,原以为家乡都不会有人了,便也由着老太太安置,算是报了当年的救命和养育之恩。谁知前些日子又得到消息,说她才家还留下了一个叔伯家的弟弟,她这才又活了心思,虽说不她的亲弟弟,但好歹也是她父辈这系唯一的男丁,她就盼着能找到那叔伯弟弟,然后把自己在府里多年攒下的一些体己给他捎去,让他自己是想读书或是想做个买卖的,也不至于为了银钱发愁。”

“倒是难道她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思量,也实属难得了。”苏礼点点头道,“刘妈妈可知碧菡老家何处?”

“说是在江南那边儿,具体是哪儿我还真说不上,但她似乎说过一句,跟三爷呆的地方相去不远。”

“那正好,等哪天有机会,让碧菡描述着咱们弄出个画像来,嘱咐哥哥回去给找寻就是了,总共也没多大个地方,找个人虽说不易,但只要一直坚持着寻访,到也未必是找不到的。”苏礼不敢满口应下,毕竟找人这事儿,谁有说得好能不能找到,所以话还是说得留了几分余地。

“姑娘若是没别的吩咐,老奴就先回去了,免得那边闹将完了,老太太再找人。”刘妈的事儿都说完,便起身准备告辞。

“半夏,送刘妈妈出去,把我特意留出来的那罐子桂花蜜给刘妈妈拿着。”苏礼笑着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打发丫头们做的,但味道不错,刘妈妈拿回去尝尝看吧!若是吃着好再打发人来拿。”

“哎呦,您瞧,这来时候不带东西,走时候地还拿着您的东西。”刘妈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半夏拿出来的那个白瓷小罐儿上,还特意贴了签子并写了“刘妈妈”三个字,便也不好再推脱,千恩万谢地接了出门。

苏礼这才得空靠在榻上寻思着这两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她疲于应付却都没来得及细细推敲,这会儿便闭目养神,心里像过电影儿似的回忆这些个事情,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想错,疏漏或是还不够周详的地方。

谁知屋里暖和,加上这两天的确累了,吃饭后又犯困,竟是就这么歪着想得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外头的吵闹和东西落地的声响惊醒,睁眼一看外头的天色,却是已经将近正午,忙朝外面招呼道:“半夏?书雪?外头是怎么了?在吵闹什么?”

门帘子被啪地甩开,半夏满脸忿忿地进屋道:“姑娘,这可真是没了规矩了,三爷领回来的那个狐狸精,早晨刚安生了不到两个时辰,这又闹将开了,在三爷那屋吵呢,老爷和太太都不在家,我们做奴婢的也不敢过去,正想着要不要叫醒姑娘呢,倒是被她给吵醒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爵位我是属意给你爹的

“我怎么听着有摔东西的动静,还是我做梦呢?”苏礼闻言忙起身,让半夏帮她整理头发。

“可不是,听着是砸了什么东西的。”半夏手脚麻利地帮苏礼梳理头发。

“真是反了她了,居然还敢摔起东西来?”苏礼忽然又问,“哥哥可在家?”

“奴婢不晓得!”半夏给苏礼找出披风,“姑娘过去瞧瞧吧,三爷怕是没在家,不然也不能闹得这么厉害。”

苏礼也顾不得拿手炉,左右就在一个院子里,披上披风就忙过去,离得越近越听着喧闹。

“你算是什么身份,我们奶奶用得着你来献殷勤?别把自己当回事儿似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的蛮子。”这声音听着像是苏冯氏身边儿的乔妈妈。

这话半夏听着不喜地嘟囔着:“这乔妈妈素日看着是个随和的,说话恁地不招人喜欢。”

苏礼听了无奈道:“你这人也怪道,净胡乱吃心,嫂子一家都是江南人,难道自己骂自己不成?”以前在江南冬日里晚上,苏礼有时候会在房里给丫头们讲话本子解闷,有个也不知是哪朝的本子里,就管南方人叫南蛮子,而如今却是没有的,但半夏听过后,却是嘟囔了好几日才算是放下。

京城人有时候会骂人做蛮子,那却指的是不懂规矩的乡下人的意思,并不是半夏所想那般,乔妈妈不知是跟谁学了这么个词,这回正好就在骂怀彤。

半夏挑起帘子让苏礼进屋,只见苏冯氏并不在厅内,地上丢着托盘、碎碗,还有些黏糊的粥迸溅得四处都是,瞧上去狼狈不堪。

怀彤垂首站在一旁不做声,乔妈妈见苏礼进屋,也不好意思再骂,面色依旧不渝,过来给苏礼请安道:“见过四姑娘,又过来瞧我家奶奶?奶奶在屋里歇着呢,您早晨送来的桂花蜜,奶奶喜欢的不行,就着多喝了大半碗粥呢!”

在屋里歇着?这边闹得自己都听见,她却说苏冯氏在屋里歇着。苏礼见她根本不提怀彤的事儿,就也装作不知道地说:“嫂嫂既然喜欢,我那儿还有好多呢,等会儿打发丫头再送来。”

“那一罐子得且吃些日子呢!姑娘不必忙着送来。”乔妈妈终于恢复了笑脸。

“行,那若嫂嫂吃完了,妈妈就打发人去找我拿,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要客气可就外道了!”苏礼说着朝里面暖阁去,装作无意地说,“半夏,把怀彤姑娘送回房去,跟她屋里的丫头问问,可有什么缺的短的回来跟我说,娘忙得脚不挨地,嫂嫂有孕在身,也就只该我过问的,别传出去说咱家慢怠客人。”

“是!”半夏自然懂得苏礼的意思,上前也不管怀彤愿不愿意,半扶半扯着就给弄出门去。

苏礼装作刚瞧见地上狼藉似的,吩咐身后的书雪道:“这地毯污了,天寒地冻的,一日半日也刷不干净,把我屋里前个儿刚买的羊绒毯拿来给嫂嫂铺上。”说罢不等乔妈妈搭话,就自己掀起帘子进屋去。

苏冯氏倒是在榻上歪着,瞧着面色似乎不是很好,苏礼上前唤了声嫂嫂,她这才好似从发呆中惊醒似的。

“礼儿来了,快坐着,来人看茶。”

“嫂嫂不必忙碌,我过来不过是想跟嫂子说几句体己话。”苏礼说着把目光在屋里一扫。

几个下人都明白意思,便朝苏冯氏瞧去,见她也示意,就都悄悄退了出去,并给小心掩好帘子,关上房门。

“妹妹有什么事就说吧!”苏冯氏以为苏礼是快要大婚,有什么女儿家的心事要问,便打点起精神问道。

苏礼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道:“嫂嫂,我知道你这两日心烦什么,那女人的行事做派也的确是叫人瞧了不舒服,你在爹娘和哥哥面前还得做出个大度谦和的模样,确是苦了你。”

苏冯氏听得这话,真是说到了自己心坎儿里,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但还是强忍着道:“夫君纳妾本就是应当应分的,更别说是公爹做主收的,我是不该这样作态的。”

“嫂嫂,你是我亲嫂子我才说这话的,苏家虽说不是什么豪门世家,可也好歹算是富贵大家,更别说老太太本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咱家一应的规矩,也都是比照着世家来定的。更何况爹和哥哥素来都是最死板守矩的,哥哥是为着探病才请假回来,老太爷这边重病卧床,嫂嫂还有孕在身,他连通房丫头都没领回来,为何会独独在半路纳个妾进门?”

被苏礼这样一说,苏冯氏也觉得似乎有些蹊跷,但又想不出该是个什么缘故,便道:“似乎是有些奇怪。。。。。。。”

“的确是奇怪,纳妾不比收个丫头,那是家里正经的姨娘。咱家有家规,根本不许那些三教九流的女子进门。嫂嫂你想,若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论理都是该去给些聘礼,弄个小轿从偏门抬进来,家里好歹要摆两桌水酒的。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爹不说话,娘也不过问,哥哥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礼儿,那你说这到底会是怎么回事?即便是相公不喜,但是公爹做主收的,总不会就这样也不过个礼节地搁着啊!”苏冯氏之前一直自己闹心,此刻被苏礼说的,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我也说不好,不过我私下揣度着,怕是跟爹和哥哥公务上的事儿有关,嫂嫂若是不放心,自己这样憋闷着倒不如直接去问哥哥,我也找机会去跟娘问问,不管怎么说,打听明白了身份,咱们也好知道如何对待不是。”

“嗯,妹妹说的有理,真是我糊涂了,竟只顾着自己别扭,都没真的替夫君分忧。”苏冯氏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余下的都是懊悔,觉得自己这个妻子做得当真是不称职。

“嫂嫂如今身在孕中,哪里有那么多精神想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是别想的好,思过伤身,你现在可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这些个费心费脑子的事儿,就都给我去想,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将养。”

二人正说这话,忽然半夏心急火燎地挑起帘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见过三奶奶,姑娘,老太太刚打发人来告诉,宫里来人传话,说等会儿就会有礼部官员来传旨宣布婚期,还有宫里的赏赐。老太太让您赶紧换了衣服去她房里,让三奶奶也准备好,到时候跟老爷太太以及两位爷一道过去。”

“啊?可是爹娘和哥哥们都没在家啊!”苏礼急道。

“不碍的,老爷夫人带着二位爷都去文家看亲家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去叫回来了,姑娘赶紧随我回去换衣服吧!”

苏冯氏道:“给妹妹道喜,赶紧回去换衣服吧,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苏礼回屋后,见托盘里的衣裳是一身儿大红色的,就忍不住暗暗皱眉,她素来不喜欢这种鲜艳张扬的颜色。

半夏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哄着道:“姑娘且忍忍吧,这是老太太专门打发人送来的衣裳和首饰,怕是有什么规矩在里头的。再说一辈子还不就这一遭,等过门后,您爱穿什么还是穿什么的。”

“你个丫头就会乱说,今天又不是大婚,什么就一遭,还过门!”宋姑在一旁嘟囔着。

“哎呦,我的好妈妈,皇上赐婚这事儿,可不就是一辈子就一遭,难道还能赐几回不成?”半夏牙尖嘴利,脑子也快,自然不能让宋妈说过。

“你别只顾说嘴,衣裳首饰都仔细着半点儿不能出差错的”宋妈知道自己辩不过半夏的歪理,便只催她专心。

大红撒花夹金线绣花掐腰小袄,大红五色锦盘绣棉裙,云纹如意夹金绣花软鞋。头上插着赤金鹊登枝的点翠钗,两鬓别上鎏金喜鹊珠花,后面的发髻上还挂着两个赤金累丝嵌珠子发坠,腰带两侧挂着压裙摆的玉佩丝绦。

苏礼微微晃动已经酸楚的脖颈,就觉得额头上一阵的乱颤,心里暗暗叫苦,听着半夏一惊一乍道:“姑娘莫要乱动,还没戴好呢,弄乱了可就白费功夫了。”

“还有什么啊!”苏礼皱着眉头道。

半夏又取了托盘上的赤金镂刻的耳坠子给她戴上,沉甸甸地扯着耳垂,再拿来赤金缠丝嵌玉缀五色丝绦的项圈给她挂上,左右瞧瞧见没什么不妥了,才有忙取了胭脂水粉调和,知道她不喜浓妆艳抹,好歹这个没有什么规矩,就弄了个比素日稍微浓一点儿的妆容。这才跟书雪一人举着一面镜子,给苏礼前后左右看可还满意。

苏礼都不耐得看了,只一迭声道:“别看了,赶紧走吧,去老太太那边。”

书雪出去叫车,半夏取了云纹大红羽缎披风给苏礼系好,又拿了大红羽缎狐皮里子的抄手和暖炉塞给苏礼,这才给她小心地戴好风帽,挑起门帘子让她出屋。

到了老太太那边,除去风帽和披风,屋里倒是只有老太太和刘妈,没她想得那一屋子人,一进暖阁就听刘妈道:“老祖宗快瞧,咱家姑娘就是性子沉稳不爱涂脂抹粉,您瞧,这一打扮起来,可丝毫不输给就里那些个名门贵女们,这才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