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嫁人不嫁人的倒没什么干系,只是看不惯她那个张狂样儿,实不明白她在张狂什么,哥哥们房里正妻嫡子全有,即便她生出个儿子,又能攀到天上去不成?”苏礼叹气道,“大嫂实在是个太软弱的,我平时劝也没少劝,却还是万事闷在心里,在人前装笑脸,只自己心里受苦。我若是大嫂,就怀彤那样的,不打死怕是也撵出去了。”

“只等你嫂子出了月子,我便打发他们回去便好了。”苏文氏安慰道。

“对了,娘,您最近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我怎么觉得家里各处都有些不太安分?”苏礼想起上午的事儿,便问道。

“我倒是没什么不舒服,只不过有人心里不舒服,在背后捣鬼找事儿,压下东头挑起西头,本来我今个儿是要打出去几个让她们警醒警醒,可偏生赶上你三姐姐这样,便也不能再提,免得老太太心里不痛快。”苏文氏说着抬手朝东头指指,那边正是大房的位置,便是大太太无疑了。

“难怪…”苏礼若有所思地说,“上午我在园子里听得一群婆子在背后嚼舌,是想着三姐姐这样要积福,便没敢重罚,事后半夏说,瞧见大伯母房里的丫头在对面树丛后探头探脑,怕是等着揪我的错处呢!若是这样说来,我上午倒是也处置不当,该直接记下人头给娘处置的,我那会儿也没多想,便直接罚了月钱,这下大伯母怕是要有话说了。”

“不碍事的!”苏文氏摆摆手,“老太太心里是向着你的,刚才还跟我夸你昨晚处置得当,不过就是罚个月钱,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回三姐姐在病中,老太太怕是又要放一批年长的丫头出去罢?”苏礼心里盘算着说,“娘能不能求个恩典,把咱家在学里的那几个识文断字的小厮,求个恩典让他们自己赎了身去?”

“怎么突然惦记这个?”苏文氏纳闷道。

“主要是为了芷莲的弟弟,我听哥哥说他很是玲珑剔透的一个人,聪明还好学上进,只做个小厮太可惜了,芷莲那丫头娘也瞧见过,那般的模样我怕她以后福薄,若是弟弟能够有个出息,对她来说也是个靠山不是。”苏礼又笑着说,“我瞧着先前伺候哥哥笔墨的那个小厮人也不错,若是能求个恩典脱了奴藉,不管是再跟着哥哥或是跟着青昊都好,说不定我能寻个丫头给他。”

“也就是你,连丫头的弟弟,婚事都自己这般走心思,你说你能不累吗?”苏文氏闻言有些心疼女儿,忍不住说道。

“芷莲那丫头是个好的,生得那般好看又不是她的过错,更难得是个稳重自尊的,别说是我,半夏锦之她们也没一个不偏疼她的。”苏礼微微叹气道,“直可惜了是个丫头,若是投生个富贵人家,说不定能是个娘娘命。”

“你以为娘娘都是漂亮便有那个命?就怕有命进宫没命享福…”苏文氏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太吉利,忙改口道,“却也不知你三姐姐什么时候才醒,从早晨回来昏迷到现在,那大夫偏生说没事,我瞧着老太太对那老爷子很是信任,咱们也只能等消息。”

“我倒是觉得她这样睡着倒也不错,等她醒来告诉她,那个她欢喜和宝贝了许久的孩子根本就没有过…”苏礼说着说着话忽然没了动静,她终于想明白了为何瞧那怀彤觉得不对劲。

苏冯氏和苏禅怀孕的时候,全都会有意无意地护着肚子,从不敢有太剧烈的动作,免得伤着孩子,怀彤若是真如那大夫所说有孕在身,刚才她跟自己撒泼的时候,又是拍肚子,又是猛地蹲下,这岂不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苏礼从来都是个雷厉风行的,想到这个便打发人去查,那个大夫是哪里请来的,又叫半夏自己去请了个大夫,与苏文氏道去怀彤房里。

“怀彤见过太太,见过姑奶奶。”怀彤见二人一道过来,心里觉得有些不妙,不敢在装,忙从榻上下地请安。

苏礼在一旁细细瞧着她的动作,果然都是大大咧咧地不注意,像苏禅那么不安分的人,得知自己有孕都登时变得淑女起来,这是一种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而在怀彤身上,却半分都瞧不出来。

203章袭爵

苏礼站在后面不出声,苏文氏只好上前道:“再过些日子佑儿就要回南边儿去,毕竟那边还挂着职务,我正寻思着,那么远的路怕你身子吃不消,还是留在京城待产好些,你说呢?”

“我不…”怀彤闻言着急起来,刚要直接拒绝又怕激怒苏文氏,毕竟苏佑还是很怕他爹娘的,如今苏泓跟苏文氏都不闻不问的状态,万一被激怒再强硬起来,那自己便讨不去好处了,脑子里飞速地转了些,她登时便换了一副柔弱地表情说道,“妾身不怕辛苦,今个上午被姑奶奶训过,妾身认真地想了,姑奶奶说的句句在理,妾身本就是该好生伺候爷和奶奶的,不该恃宠而骄,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你既然能这样想,那便是最好,若是真能如此,那也是佑儿两口子的福气。”苏文氏笑着说。

怀彤很是意外,苏文氏竟是这么容易便相信了,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得意,见丫头端茶进来,忙上前接了捧过来:“太太喝茶,姑奶奶喝茶!”

苏礼没有伸手接茶盏,怀彤有些讪讪地放在她身旁的桌上道:“是有些烫,姑奶奶且放放再喝。”

“既然是要跟着去南边儿,路上要走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如今刚有身子,娘和我都不放心,便找了个大夫来瞧瞧,若是大夫说能跟着去,那便许你跟去,若大夫说不能跟去,那便只能留在京里,毕竟孩子事大。”

怀彤闻言大惊失色,讷讷地说:“昨,昨儿大夫刚来给看过的…好,都好的很呢!怎么还要看过…”

“昨儿瞧过?娘和我都不知道呢,不碍事的,只是搭搭脉,左右大夫都请来了,多瞧一次也无妨,娘和我放心了,才好叫你跟去南边儿。”苏礼见怀彤的模样,心里已经大致有数,微微冷笑道,“半夏,锦之,伺候怀姨娘诊脉。”

半夏和锦之应声上前,半拉半扯地将怀彤安置在榻上,用炕屏遮挡,半夏在里头看着她,锦之在她的手腕上搭上一方丝帕,才到外间请大夫进屋。

大夫将三根手指搭在怀彤的腕上,不多时便说:“贵府这位夫人的脉象正常,人康健的很,若是担心难以受孕,也可开几副调养的药吃上几日。”

“有劳大夫了。”苏礼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情匆忙觉得好转许多,“锦之领大夫出去写方子,诊金给拿双倍。”

大夫道谢后离开,半夏将炕屏撤到一旁,见怀彤依旧惨白着脸躺在榻上不动,便上前道:“还不起来,我看你还装!”

苏文氏这会儿心里是百味交杂,也不知该高兴还是什么,沉着脸坐在主位不说话。虽说这样可以处置了怀彤,但若是传扬出去,自家的脸面却也丢得不轻。

屋里的气氛很是沉闷,苏文氏觉得女儿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才回过神来道:“如今老三还在病中,婉儿也还在月子里,我就先留你几日,我且自己好生反省吧!”

说罢出门招呼自己屋里的两个婆子道:“把门窗都从外边儿给我锁了,每日只送饭来。”

回到房里苏文氏气得直抚胸口,“我真是上辈子作孽,家里这都是些个什么事,教了十几年的儿子说变就变,娶回来个姨娘还弄这种瞒天过海的事儿。”

苏礼见状劝道:“娘,虽说不是好事儿,但也未见得是坏事,最近就且关着她,待哥哥离家的时候给她领走,到时候是卖还是送人,便叫她们拿主意便好了。”

“不行,不能跟你哥嫂一道走,你嫂子是个没主意的,当你哥管着说不好就得又被带坏了去,先关着,待我晚上跟你爹商议后再说。”

“爹也是个糊涂的,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还会做主给哥哥娶回来,弄得家里还要碍着他的面子不好管教。”苏礼因为此事,对苏泓也颇有微辞。

“你爹就是那样,他无论做什么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说明理由的,记得你们小时候我也常为这事生气,但后来发现,他其实很是顾家,反正也是他主外我主内,我便将家里守好,外面的事情如何我便不去过问,如今这样不是也挺好的?”

苏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费口舌,因为估计是无法达成一致的,便岔开话题去说其他闲话。不多时外头的丫头跑进来道:“太太,姑奶奶,宫里有旨意要来,老太太说让您二位赶紧换了衣裳,到前头候着旨意。”

这都快接近晚上,怎么还会有旨意?苏文氏和苏礼面面相觑,但还是赶紧起身拾掇好自己到前面候旨。苏家的人已经全都到齐,谁跟谁也都不攀谈,偌大个前院静得吓人。

天色渐晚,宫里还没有消息,下人们轻手轻脚地点起灯笼,阴暗的天色加上昏黄的灯光,非但没有让人觉得亮堂,反而平添了几分莫名的压抑。

苏礼习惯性地呆在个不起眼的地方四处打量,觉得满院子的人都带着自己的面具,底下各怀心思,却都不知在争个什么,争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轻轻地摇摇头,自己今个儿是怎么了,似乎总是会产生负面的情绪,心里还有些隐隐的不安,却敢是说不清道不明,不知从何而来。

直等到天全都黑透,宫里总算来了内官通传,说旨意马上就到。

接旨的香案早就摆好,众人都依着以往的规矩寻了自己该在的位子,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传旨的内官终于出现在门口,众人跪地高呼万岁。

圣旨的内空依旧是华丽的骈体文,苏礼只听出似乎在夸赞已故老太爷生前的功绩,因为实在没什么只得一提的事件,便满篇空洞的溢美之词,素日里能听得人昏昏欲睡的言语,这会儿却让苏家众人全都支起耳朵,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旨意是要宣布最终由谁继承爵位的。

苏礼原本认为爵位非自家莫属,但是想到最近大太太在家做的小动作,以及刚才瞥到她脸上那出人意料的好气色,让她心里又觉得很是没底。

偷眼去看跪在自己斜前面的苏泓,他似乎并不紧张,直定定地看着青石板,好似上面能生出些金子来似的。

反倒是跪在身旁的苏文氏,明显能看出她的紧张,虽然极力抑制,可双臂还是微微有些发抖,额头也渗出些汗珠。

苏礼觉得自己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果然,在圣旨的最后,“苏家长子苏浩袭爵,望忠廉恭孝,秉承乃祖乃父之…”

苏浩意气风发地上前谢恩接旨,请那内官进屋用茶,苏文氏起身的时候差点儿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苏礼忙去扶住,又扭头去看老太太,见她也是满眼的诧异之色。

院子里剩下的人全都上前跟大太太道喜,她笑盈盈地一一应了,苏文氏也上前恭喜道:“皇恩浩荡,真是恭喜大嫂。我瞧着大嫂气色不错,病想来是大好了吧?等会儿我回了老太太,早就该将这个管家的差事交换给你的。”

“不着急,妹妹管得极好,若是喜欢,再多管些日子也无妨。”大太太假惺惺地说。

这话把苏文氏气得直暗自咬牙,却还得笑着道:“之前是大嫂身子不好,我才勉强代管,实在没有嫂子这般能干,偌大个家事情诸多,忙得我昏头转向,还是能者多劳,就也算嫂子疼惜我了。”

苏林氏眼中闪过得意,刚想开口说话,却听苏礼忽然道,“大伯母便疼惜疼惜我娘,自从接手管家到现在,我娘可是累得不轻,都没时间陪我爹和我们几个,还是清闲的时候好,时常对弈一场或是楚河汉界地厮杀一回,如今却不是东奔西走就是查帐对帐,可真真是累得不轻。我爹跟我们兄妹都心疼得紧,但知道大伯母一直养病又不好开口,这回可真是好了,大伯父袭爵,那这个当家人自然也就该是大伯母的。”

大太太闻言神色微微一僵,她有身子的时候苏浩就收了个通房,生孩子的时候又说了句保孩子,就已经让她寒透了心,女儿还同过百日,那边的通房便抬做了姨娘。想她都做人祖母的年纪,拼着命不要想给他生个儿子来夺爵位,他却桩桩件件做得伤她至深,如今儿子不争气,儿媳不懂事,亲生女儿远嫁他乡常年见不到面,庶出的女儿好不容易有些个出息,如今又人事不省。再反观苏文氏,丈夫虽说未袭到爵位,但如今在京城等领官职,想来也不会是个差的,屋里只有一个姨娘也并不受宠,两个儿子虽说不上极有出息,但至少都不是那惹事生非的,女儿嫁得极近,女婿又是个出息的。

因为苏礼的几句话,大太太心里纠结了很多事情,虽说爵位是落在自家了,可瞧自家其他地方,竟是处处都比不上三房,她越想越气闷,便想在老太太跟前拿苏礼发作一回。

当晚因为苏浩袭爵,老太太吩咐在正房摆家宴庆贺,爷们都在外面的敞轩内,女眷在正房厅里,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大太太便忧心忡忡地说:“老祖宗,我瞧着禅儿到现在还不醒,这一病也不知要将养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把家里的下人放出去些,积积福寿。”

老太太闻言微微颔首道:“嗯,说的正是。”于是转头对苏文氏道,“你回头瞧瞧家里都有那些个丫头年纪偏大,愿意回家的便自己回去找人家,若是没有家人的,愿意走便把卖身契给她们,不想走便在家里寻个小厮什么的配了去。”

“我正寻思着吃过饭跟您说这事儿呢,倒是大嫂心疼闺女抢了先。”苏文氏笑着道,“另外媳妇还寻思着,家里有些个给孩子们去念书的伴读小厮,我听祈儿说,其中有几个不管是性情还是聪明都是极好的,还好学上进,如今全都识文断字的,倒不如也一道还了卖身契,说不定日后能有出息呢!到时候也好威念老太太的恩德。”

“嗯,老三媳妇说的是,这可是大福气。”老太太闻言很是高兴,“难为你每日管着各处,还要记挂这些个琐碎的事情。”

大太太见状很是不满,又佯装无意地说:“礼儿,我上午听说人在园子里罚了好些个下人,可是有这么回事?”

苏礼正等着她问呢,装作诧异地模样道:“大伯母是如何知道的?倒是确有这样的事情。”

“如今禅儿正在病中,家里都要放下人出去积福,你怎么能在这当口还罚人呢!”大太太自觉抓住了苏礼的错处,心里很是得意。

“回大伯母的话,那些个婆子不好生干活,偏偏喜欢凑在一处嚼舌,若是说些个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也就罢了,非攀扯着我跟三姐姐放在一起说,最后竟还扯上了皇家的事儿,这哪里是能信口混说的?正巧我遇到,便每人罚了一个月的月钱,倒也不算是狠罚。若不是惦念着三姐姐的病要积福,我定要把带头说嘴的几个打出去。”

“礼儿嫁人后越发地干练了!”大太太捂嘴笑道,“以前在家协理管家的时候,还心软的很呢!”

苏礼闻言只是笑而不语,不就是想说自己已经嫁人,不该管家里的事情?早就知道她要说这些,只可惜老太太不会吃这一套。苏漩动不动就回来小住,一年倒有小半年在家,老太太若是说自己,其不等于是撵她闺女。

果然,老太太听她这样说很是不悦地说:“干练些是好事,如今的下人都难管的很,恩惠给了就拿拿了就忘,但一丁点儿小仇都能记上一辈子。若是再不干练果敢些,怕是要被下人爬到头上去了!”而后扭头对苏礼道:“你左右是自己单过,家里又没有孩子,有空多回来帮帮你娘,免得她每日都那么累。”

204章倒贴也在所不惜

大太太没讨了好去,这才咂摸出来,自己装病这段时间,家里的风向似乎已经全变了,老太太如今是明显站在三房一边的,怕是连爵位给了自家都是喜的吧!想到这儿她心里又翻腾起来,当年刚嫁入苏家,第二年便一举得男,长子嫡孙全是受宠的,自己的日子也过得舒坦的很,那会儿苏文氏刚进门,公公不疼婆婆不爱的,每天就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了!她想到这儿忽然觉得,一切的起源就是从苏礼入京开始,真是枉费自己当初对她那样好,本事想丈夫儿子拉拢个助力,没想到竟是养虎为患,如今反倒想要来吃自己。想到这儿她恶狠狠地剜苏礼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苏文氏。

苏文氏自然知道她的意图,却也没着急,端过茶盏漱口,跟着老太太一道进了里间坐定,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老祖宗,儿媳管家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如今大嫂身子将养好了,大老爷又袭了爵位,儿媳寻思,这管家的大权,也该交还给大嫂才是应该。”

大太太忙对老太太道:“老祖宗,我身子也基本将养好了,这段时间一直辛苦这三弟妹,我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不是管得好好的?干嘛要辞了去?”老太太微抬眼皮道,“家里事杂,谁刚开始都得有个上手的过程,有谁能是一打头就会的呢,我瞧着你就做得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管家的方式,再说家里下人又多,这好不容易都做得基本上手,再换人确实不妙。”

老太太左一句右一句,反正说来说去的意思就是还让苏文氏管家,大太太见自己怕是彻底没戏了,脸上那点儿装出来的笑意都挂不住了,竟是当中便沉下脸来道:“老祖宗,如今我家袭了爵位,若是让三弟妹继续当家,那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谁笑话?”老太太闻言怒道,“这个家如今是我当家,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在这儿争来争去,巴不得气死我,整个家都归你是不是?”

“老祖宗,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大太太忙解释道。

老太太被她气得咳个不停,见她想凑过来便抬手推开,可巧这会儿丫头来报:“给老太太道喜,三姑娘这会儿醒了。”

“禅儿醒了?”老太太闻言忙抬手招呼苏礼过来扶自己起身,“赶紧地扶我过去瞧瞧。”今个儿的圣旨让她明白了苏禅如今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重到可以不开口便左右皇上决断的程度,自己便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扶着苏礼的手往外走,老太太又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自己看好的一直就是苏礼,虽说不是个绝美的,可胜在心里明白,又有脑子,是自己小估了美貌对少年天子的吸引力,白白地浪费了前期的好棋子。如今看来,苏礼倒是家里最有福的。

这么胡乱想着来到苏禅屋里,见她满脸惊慌地缩在炕角,四面围着好几个婆子,丫头,四喜柔声哄着她:“姑娘,奴婢是四喜啊,从小便跟着您的…”

但是无论下面的人如何唤她,却也丝毫没有效果,苏禅只缩在角落里抱膝发抖流泪。大太太见状自告奋勇地上前道:“禅儿,你哪里不舒服跟我说,咱们赶紧去请大夫,或是想要什么都尽管…”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禅劈头一个引枕砸来,弄得十分下来台。

老太太站在门口瞧了会儿,自己没往里走却是推苏礼道:“你进去瞧瞧她看可是有用!”

苏礼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迈步到炕沿处柔声唤道:“三姐姐…”她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和肌肉都在戒备着,因为苏禅的身边似乎只剩下硬梆梆的瓷枕,若是真劈头扔过来,那即便不被打个脑震荡,也得弄个头破血流。

没成想这回合身扑过来的是苏禅本人,她见到自己简直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猛地弹起身子扑到自己怀里哭道:“四妹妹,你莫要唬我,我知道你从不唬我的,你老实跟我说,我,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全都有些尴尬,虽说除了自家人就是几个本就知道的贴身丫头,但众人还是都移开视线,各自都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苏礼抱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三姐姐都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孩子,你只当是做了个梦,再过些日子选秀入宫后,你很快就会有自个儿的孩子的。”

也不知她的话苏禅听进去了多少,就只抱着苏礼哭泣着要孩子,苏礼倒是也有耐心,就坐炕沿上搂着她,帮她擦拭眼泪,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跟她说,根本就没有过孩子。

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好转,心知这心结难解,她上了岁数也实在是熬不住了,便起身道:“礼儿,你三姐姐如今似乎还不甚清楚,只认得你,今晚你就受累陪着她吧!”

“老祖宗这说的是哪里话,这本就是我份内的!”苏礼因搂着苏禅不便起身,只得微微欠身表示恭送,“老太太赶紧回去歇着,今个儿民是也累坏了吓坏了的。”谁知就这样,搂着苏禅几乎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早晨四喜进屋问要不要备早饭的时候,见苏礼还坐在炕沿上,苏禅躺在她的腿上,苏礼一手撑在炕桌上,另一手轻拍着苏禅还在重复昨晚的话,只不过声音已经哑得竟不似她自己的声音。

苏禅听到四喜的声音扭头去看,将四喜吓得匆忙后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若得她癫狂起来。

不料苏禅忽然叹了口气道:“四妹妹,累了你一夜…其实我心里清楚,我压根儿就没有过孩子,可我就是觉得不敢相信,当初我真的觉得,腹内有东西在动,似乎在慢慢发芽拱土,在我身子里一点点地长大,但是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

苏礼哑着嗓子道:“三姐姐,你还年轻,一切都往前看才是正经,别总为了个本不是孩子的毛病,影响了跟圣上之间的情分,只要圣上带你一如往昔,还愁以后没有孩子?怕是到时候都把你吵死呢!”

苏禅这会儿从打击中渐渐恢复过来,才发现苏礼的嗓子已经哑成这样厉害,忙招呼四喜道:“赶紧给妹妹找药来,都是我任性,还让妹妹遭这么大的苦。”

“姐姐莫要说这样的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今个儿如果病得是我,我相信姐姐也会这样待我的。”苏礼见她的神志真的清楚起来,便起身道,“姐姐一夜未睡,赶紧歇着吧,还有不到一月就是选秀,到时候便能名正言顺地进宫去了。”

苏禅闻言微微颔首道:“妹妹赶紧回去歇着,若是为了我再累病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苏礼推了苏文氏留自己在家歇着的好意,执意要回自家去歇着,倒不是觉得在这儿不如家里,只是惦记着自己一天两夜都没在家,半夏和锦之两个丫头也都带了出来,怕家里再出什么乱子。

苏文氏见留不住她,全招呼人出去套车把苏礼送回去,还没等到车来,苏礼就已经依着身旁的半夏睡着了。

瞧着女儿至今还是那么巴掌大的小脸儿,下巴尖尖地似乎都没有半点儿肉,没有施胭脂的面色透着些不健康的苍白,连嘴唇都只是一抹浅浅的粉色,眼下深深地两抹青痕,睡梦中还紧紧地抿嘴蹙眉,叫人看了好生心疼。

便又拉着半夏细细地问素日都吃些什么,可有吃什么补气补血的丸药,恨不得把衣食住行都问个遍,可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只得打发人用藤椅将苏礼抬到车上接着睡,不忍心再吵醒她。

马车平稳地驶到沈府,半夏路上就打发了小厮先行回家报信,马车还未停稳便见沈青昊从门里迎出来,朝半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车上轻轻地抱下苏礼,快步朝里面走去。

刚穿过二进的正厅,上了抄手回廊往内寝的方向走去,一转过月亮门,迎面便撞过来个粉色的身影,还没瞧见人就已经先嗅到浓得呛人的脂粉气,就那么直直地撞过来,像是老早就在那儿埋伏好了似的。

索性沈青昊是练过功夫的,抱着苏礼一闪身让过,可毕竟腾挪空间太小,眼看就要撞到院墙上,只得右手搂紧了苏礼,伸出左手撑住院墙,才算是勉强站稳了身子。

这么大的动作苏礼不可能不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是在个熟悉的怀抱里,味道也是让她安心的,便懒得睁眼,伸手抓住沈青昊的衣襟喃喃道,“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好,不吵,你接着睡!”沈青昊柔声哄了她一句,顾不得胳膊似乎被挫伤地痛,拔脚就要往里头走。

谁知竟被人一把抱住了左脚娇声道:“爷,奴婢似乎摔伤了脚呢!”

因为沈青昊走路太快,锦之和半夏在后头根本就没跟上来,一时间竟也没人能来帮忙,沈青昊被气得半死,又要顾及怀里的苏礼,连着甩了两下,竟都没把那恼人的丫头甩开。

第205章

沈青昊这会儿才瞧清楚,抱住自己左脚的,就是上回兵部尚书送进来的丫头,却分不清是哪一个,心里更生厌恶,抬脚就想给踹出去拉倒。

这边这一耽搁,半夏和锦之已经追了上来,见状忙上前去帮忙拉人,半夏气得忍不住低声骂道:“你个蹄子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爷的身子也是你能碰得的,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

苏礼这会儿是基本清醒了,低头看去,那摔在地上的正是子鸢,见沈青昊阴云满面就要发火的模样,忙对半夏道:“把她扯回房里去先且关着,打发个婆子看着别让出门,待我睡醒再处置。”

沈青天闻言便不好再管,抱着苏礼往屋里走的时候却还是嘟囔道:“若是依我就打死了事,这种不要脸的,放在家里指不定还得生出什么事情来。”

“这是你上官赠的,刚送来没两天就给打死,你日后还怎么在兵部立足?”苏礼安慰道,“我在家看紧些,过些天找个庄子的下人打发嫁出去就是了。”

“嗯,都依着你,你少说话,嗓子都哑得不成样子了!”沈青昊见苏礼声音嘶哑,心疼地不让她再说话,回房把她安置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好道:“好生歇着,我叫她们给你炖点儿润喉的汤来。”

苏礼实是累了,都没听沈青昊说完话,便沉沉地进入梦乡,一直睡到半夏将她唤醒道:“奶奶,家里来客了,说是爷朝中同僚的夫人,爷这会儿不在家,您起来瞧瞧?”

“同僚的夫人?谁家的?”苏礼听到后面的话才微微睁眼问,“这会是什么时辰了?”

“说是兵部主事章庆寒,章大人家的夫人。说是因着夫君与爷是同衙为官,正好过来办事便来跟奶奶亲近亲近。”半夏不想吵醒苏礼,但又知道这是正事不敢怠慢。

“叫锦之打盆凉水来,找身儿家常的衣裳过来,等会儿叫芷莲跟着我出去。”苏礼迷迷糊糊地吩咐道,趁着半夏帮自己梳头的功夫又打了个盹。

用凉水狠狠地洗了两把脸,困意稍消,可面色依旧不太好看,只得淡淡地敷了粉,又扫上些胭脂,才带了芷莲忙朝前面去了。

进得花厅就见榻边坐了个二十出头的少妇,如今刚刚是初春,苏礼还穿着夹衣,她就已经穿得软薄的春装上身,玫瑰紫的缠枝花锦袍,外头只套了件密合色的大袖对襟单衣,满头的珠翠耀眼,闻声转头过来,便只听得环佩叮当作响。

苏礼笑着迎上前满是抱歉地陪罪道:“有劳章夫人久等,我娘家三姐门急病,昨晚去陪了一夜,今儿才午睡睡过了头,让章夫人笑话了。”

“不碍的!”章夫人生得细眉细眼,说起话业也是细声细气的,“前几日听得爷说,衙门里新去了个年轻有为的沈大人,可巧今儿路过府门口,寻思要不就来撞撞运气,看可有人在家,爷们在一起当差是缘分,咱们姐妹也该多亲近才是。”

“夫人说得极是!”苏礼见她说的亲热,就不免在心里有些警惕,可还是要笑脸相迎,“我年轻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做的到不到的,还要请夫人多多原谅则个。”

“妹妹这话说得就是见外,我一瞧见妹妹就觉得喜欢,可别再一口一个夫人地叫,便叫我声姐姐多少亲近不是。”章夫人继续套近乎道,“说起来朝中,各家夫人虽说也都各处走动联络,但要说最是热络的,还得说是兵部的,郑大人的夫人是个最好热闹的,每月的初十和二十都招呼大家去家里小聚,昨个儿聚的时候还跟我说,如今衙门新来了沈大人,下回再聚该把沈夫人也叫上才好,我便抢先应了这个差事,所以今个儿也是来给妹妹下贴子的。”

苏礼对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不是太懂,但也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的,便笑着应道:“如此真是大好,我每日在家呆的气闷的很呢,还愁不知该如何找些个姐妹热闹,谁知真是瞌睡递来枕头,却是不知每次聚都做些个什么?我也好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露了怯去。”

“左右不过是坐着闲话,各人带些个吃食果子去,有时候听个戏,找人说个故事什么的罢了。”章夫人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便落在苏礼身后的芷莲身上,便问,“这可就是前几日郑大人家里送来的丫头?可果真是个绝色的,郑大人倒是偏心,给我家的可没这么好。”

苏礼这才了然,这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她笑着说:“这不是郑大人送来的,是我娘家带来的陪嫁,因为用得合心,便一直贴身带着。”

章夫人闻言抬眼打量苏礼,见她不是个扯谎的模样,心下不禁咋舌,这位到底是个真不在乎的,还是个心里藏着别的算计的?她这么想着就又去打量芷莲,瞧着不像是个开了荤的,心下更是疑惑,不过转念一想,怕是沈青昊新婚燕尔,苏礼又是宫里赐婚,不敢早早地就收房的缘故。

这会儿正好半夏进来送茶点,章夫人见也是个模样不错的,便笑着道:“这个总是送来的了吧?”

“这个也是我从小贴身儿使唤的。”苏礼心里不耐,合着有看见那俩个不罢休,便吩咐半夏道,“你且下去有用伺候了,去把子鸢和子薇叫来。”

章夫人假惺惺地道:“妹妹身边儿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水灵,真是让人看了好生羡慕,恨不得给我家爷讨要个回去呢!”

“我房里的几个丫头,全都是让我给宠坏了,一个个的眼界都高着呢,都说是宁为贫家妻,不做富家妾,我也只得留心着给踅摸,谁叫是我自己给惯出来的呢!”苏礼明知道她不是真心要讨,但还是找补几句,免得对方还真顺水推舟地要了,到时候自己就被动了。

章夫人闻言倒也没恼,只赞道:“妹妹调教出来的人果真都是极好的,以后还得跟妹妹多多讨教。”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子鸢和子薇从外头进来行礼道:“奴婢见过章夫人,见过奶奶。”

章夫人定睛一瞧,别说是跟苏礼身后的那个比,就是连刚才进来送茶的都比不上,心道沈青昊若是能看上才出了鬼,直坐着受了礼便不提她们。

她不提了苏礼却偏生要说:“那天郑大人遣人送来,我就问我家爷,是开脸还是收房,我也好准备着,可惜我家爷偏生是没瞧上,说只老实地做丫头就是了,倒是弄得我不好自作主张了。”

这话让底下的子鸢和子薇都面上发烫,头深深的垂下去。

“那可不是,就看你身边儿丫头的模样气度,沈大人哪里能看得上她们。”章夫人扯起嘴角笑笑,又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却说那章夫人被苏礼送出门,上车后却是直接去了兵部尚书郑大人的府内,轻车熟路地跟着丫头进了内宅去见郑夫人。

“刚才去了沈家了?瞧着怎么样?”郑夫人坐在榻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