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人忙陪着笑脸道:“瞧着是个挺清秀顺眼的,也不似个泼辣跋扈的,想来刚刚新婚燕尔,又是宫里赐婚,那沈大人总是要做面子,得再过些个日子再看。”

“你说的也是,送去的两个丫头可见着了?”郑夫人眼皮都懒得抬,只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

“正要说这个呢,那沈夫人身边儿丫头,个顶个的好容貌,而且还有个绝色的,连个端茶递水的都比送去的两个好看半分,想来那沈大人是瞧不上眼的。”

“看业这个沈夫人也是个聪明的,扶自己贴身的上位,总比外头往家领要来的好。”郑夫人这才丢开手不再弄指甲,感慨道,“也罢,左右人还在她家,先做个丫头也是好的,日后再谋划就是了。”

“夫人说的是,我也邀了她这月二十过来,到时候便见着了。”章夫人讨好地说。

“嗯,你没事儿就多跟她走动,听我家老爷的意思,沈青昊是很得皇上喜欢的,与她相处的好了不会给你吃亏。”沈夫人看似指点地说。

“瞧夫人这话说的,他一个十几的孩子,皇上就算喜欢又能捧上天去不成,郑大人这样的,才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呢!”

…再说苏礼这边,将客人送了回屋,坐下就打量着子鸢和子薇,半晌都不说话,直看得二人心神不宁的,才开口道:“你俩是郑大人送来的,我自问也是好生待着,也没克扣刁难,也没给你们什么脏活重活。这几日忙也没顾上,今儿既然来了,我便也问问,你们到底是想做个什么打算?”

子薇不似子鸢那么没有头脑,这两日在沈府各处瞧着,也算是知道些颜色的了,且不说苏礼容不容得下自己,沈青昊都根本瞧不上自己这种姿色,所以听得苏礼这样问,便头一个跪下,规规矩矩地磕头道:“奴婢只求安稳替奶奶做事,日后求奶奶给寻个踏实过日子的夫家,便是奶奶疼惜奴婢了。”

苏礼见她上路,心里也多了几分喜欢,笑着道:“我说什么你未必信,你只看半夏和芷莲她们,在家里,只要是踏实肯干,没那些个腌臜心思的,我都是极宠着护着的。”这话也是敲打子鸢,可惜那个棒槌半分都没听进去,还站着发愣,苏礼只好自己开口道:“子鸢,你呢?是个什么打算,也说来与我听听?”

子鸢又犹犹豫豫地跪下,半晌才磕头道:“奴婢,奴婢只求奶奶疼惜,许奴婢伺候爷,奴婢感念奶奶的大恩大德!”

苏礼知道沈青昊对子鸢没有半分好感,更是不豆她那样涂脂抹粉,离着老远就香风扑面的,所以闻言心里非没恼,反而觉得好笑,真不是这丫头是缺心眼还是被沈青昊的模样迷住,倒还真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这事儿还真不是我不疼惜你,刚才你也听见我说了,爷没瞧上你,便是我疼惜你又有什么用呢?”苏礼见这个样子,子鸢是不能再留了,虽说沈青昊瞧不上她,可这样纠缠的久了,却也保不齐不被她下个芭灌个酒的得手。

子鸢闻言紧咬下唇,最后直接不管不顾地说:“奴婢自知不如芷莲模样生得好,但自问跟半夏和锦之却也不逊色多少,奶奶莫要糊弄人,平日根本都不让芷莲贴身伺候,偏生要在来客的时候拿出来说事儿…”

这几句话可是把苏礼气得不轻,朝底下吩咐道:“来人,打盆水来,把子鸢脸上的胭脂水粉给我洗干净,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美人。”

半夏正在外屋呆着,闻言忙端了水盆进屋,硬压着子鸢把脸洗了个干干净净,盆里的水面漂着一层油腻地脂粉,再瞧那脸上,哪里还是刚才那白里透红的模样,便骂道:“自己脸上粉擦得两寸厚,还当自己是个仙女下凡?”

苏礼因着她说到芷莲,便打算把话说开,免得家里再有传言:“芷莲从小在苏家就是在佛堂伺候,抄经诵经从未近过男子的身儿,我喜欢她模样好心里也剔透,半夏和锦之更是把她当亲妹子,待以后还要寻个好人家嫁过去,自然便不让她近身伺候爷,再不怕跟你说,芷莲的弟弟也是个有长进的,跟着我娘家哥哥身边儿读书写字,很是好学上进,昨个儿我家老太太开恩给脱了奴籍,日后指不定就要有大出息,岂是你能比得的!”

子鸢闻言知道自己是没了指望,瘫坐在地上便只会撒泼道:“我是郑大人送给爷的,奶奶却也不能随意责罚了去的。”

苏礼闻言冷笑道:“郑大人说送来与咱家做丫头,又不是送你来估姨娘,再说,你哪只耳朵听得我要责罚你?郑大人送进来的,自然要给个好归宿的,既然你心高不愿给我做丫头,我也不勉强你。”她说着打发半夏道:“把前头管家叫来。”

管家沈七听的是奶奶叫他,片刻也不敢耽搁,忙放下手里的差事赶过来,不敢进屋只在外间跪了道:“沈七给奶奶请安,不知奶奶有何吩咐。”

“起来回话,我且问你,咱家可有到了婚配年纪却尚未娶亲的?”苏礼问道,“我这儿有个丫头想配个人家,你且给我列个单子,写明是谁家的,什么年纪给我瞧瞧。”

沈七听得是放丫头出来,登时便想到自家兄弟还没老婆,便磕头道:“奶奶恩典,小的家里弟弟尚未婚娶,今年十七,却不知奶奶舍不舍得给。”

苏礼知道他想先替自家谋划,但子鸢却并不是个好的,只想随意配个人家,便道:“你家的先不急,以后还有好的!”

沈七年轻轻的能做到管家,心思活泛得很,听了苏礼的话,便知道这回是个不太好的,心里谋划半晌忽然想到个合适的人,忙道:“小的谢过姐姐惦念,这会儿倒是想起个合适的,是咱家的家生子名儿唤做郑东,他爹在家里管着马厩,她娘在厨下帮手,今年十九,如今做着赶车的活计,人高大壮实,家里又只他一个,没旁的兄弟姐妹,不知奶奶可是满意?”

半夏闻言凑到苏礼耳边道:“那郑东是在后面赶车拉货的,的确是个膀大腰圆的,听说人是不坏,但脾气躁了些,所以家里有闺女的都不爱许他,怕过去挨打。”

苏礼寻思着这个倒是不错,只要人不坏便好,至于脾气不好,瞧着子鸢这样,也该有个人管教管教才好,当即便应了,“那你把他老子娘都唤来我问问,若是肯那便定下来就是了。”

“奶奶给做媒哪里还有不肯的,那可是他家的福气。”沈七嘴上这样说,但还是起身出去找人。

子鸢惨白着有瘫在地上不出声,子薇却是在心里暗暗庆幸,好在自己看清的早,如今每日好吃好穿,不过做些个针线,比以往的日子不知好上多少倍,何苦非要去攀那够不着的高枝儿。

芷莲这会儿才刚消化完苏礼刚才的话,还犹自不敢置信,怕不过是苏礼为了堵住人嘴随口编的瞎话,悄悄问了半夏知道无误,这才红着眼圈到她面前跪下就磕头道:“奶奶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起来罢,当初你姐的事儿,我也是在一旁见着的,可惜她犯得是大错,任谁也是保不下来的。但她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保护你和你弟弟,也让我觉得很是敬佩,所以当初便讨了你们过来,但是如今的机缘,却也是你们自己争气挣得的,若你们都有个扶不起来的,我便是想给你们谋划都谋划不来。”

芷莲满心的欢喜,却又忍不住地掉泪:“虽说姐姐是为了我和弟弟才做了错事,可终究是闯了大祸的,奴婢从未怨过奶奶,这回更是得了奶奶的天大恩惠,奴婢今后日日吃斋念佛,求保奶奶平安富贵一生一世。”

“哪里还用得着日日吃斋,你有这份心便好了。”苏礼让半夏扶她起来道,“好端端哭得眼睛都红了,你且回后边儿去吧。”

芷莲刚走,郑东一家三口便过来磕头:“给奶奶请安。”

苏礼隔着纱帐瞧,见那郑东果然是个魁梧的,但模样倒也周正,郑东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模样,心里便有些担心,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管住子鸢,不过既然话已经说了,以后便叫沈七多看顾些便也是了,左右住外宅,也到不了里头来。

“听管家说郑东今年都十九了还没娶亲,刚好我院里有个丫头要许人家,便叫你们来看看可愿意。”

那郑东的父母听说是给儿子说媳妇,哪里有不愿意的,再看那子鸢,在他们眼里就是顶不错的模样,千恩万谢地应了。

苏礼觉得自己似乎在包办婚姻,不过这会儿都是这样,也没别的办法,不过还是问了那郑东一句:“且不管你爹娘说什么,你自己瞧着可中意?”

郑东倒是个挺规矩的,先前一直低头跪着,这会儿听苏礼问他,才抬头去看子鸢,见皮肤有些微黑,但无论眉目还是身段,都比外宅的粗使丫头好多了,当即便砰砰给苏礼磕了三个响头道:“回奶奶的话,小的愿意。”

子鸢这才回过神来,合身扑到苏礼脚下刚要叫不愿意,却被半夏眼疾手快地堵住了嘴笑道:“知道你想谢咱家奶奶可也用不着这样的大礼。”

半夏背着身子对着外边儿,正好挡住了别人的眼光,便跟锦之半拉半拖地将子鸢扯了开去。

待郑东全家离开,苏礼才沉下脸来对子鸢道:“刚才那郑东你也见了,他爹是个管事的,你嫁过去也不用做活,你若是就应了,那前面的就都揭过不提,我就同嫁自己丫头一般给你体面,以后过去好生过日子也能安稳一世。你若是不应,那我也就只能叫人伢子来领了出去,你这样的我是不敢再留了。”

听说要叫人伢子领去,子鸢这才是真的怕了,若是给卖到青楼楚馆,那可就真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想到刚才看到那男子,虽说跟沈青昊比那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但好歹年轻也看的过眼,便只得委委屈屈地应了。

“既然应了那就也别这副哭丧脸的模样,让公婆看了触霉头,吃亏的也还是你,高高兴兴地过去,都当你是我院里的丫头,谁也不能轻贱了你去。”苏礼说什么人伢子的话都不过是吓唬她的,郑大人送来的她若是转手就给卖了,难保他不给沈青昊穿小鞋,如今见子鸢也愿意嫁了,便也放下一桩心事,“你且回去收拾东西吧!子薇去帮她收拾,半夏出去跟管家说声,问问那郑东家里摆酒要摆几桌,找他支领银子,就算是爷赏他家的,今晚便把事儿办了,把人领过去。”

外头听说是今晚就要摆酒,登时就忙碌起来,素日跟郑家关系好的都去帮着布置了屋子,苏礼又打发人来送了簇新的被褥和喜帐,郑东娘悄悄跟当家的嘀咕:“你说这奶奶嫁丫头,怎么竟是嫁得这样急,别是有什么问题吧?”

郑东爹忙一把捂住自家婆子的嘴,见左右无人才骂道:“你个没脑子的,这是主子给的恩赐,最多不过是个被爷开过脸又不喜欢了的,你儿子那鬼脾气,快二十了还寻不到个像样的媳妇,如今奶奶赏了来,人瞧着不错还有嫁妆,你还有个什么可挑剔的,难道还真去买个女人回来不成,你豁得出去脸我还要个体面呢!”

郑东娘寻思着也是这么个理儿,便也按下不想,出去忙和张罗。

苏礼回去让半夏打点了几匹缎子,又添了些金银首饰,另外包了二十两银子,收拾了几件料子好但自己窗不到的衣裳,都一道包了,算作给子鸢的嫁妆。

晚上沈青昊回家的时候,见外宅后面传来阵阵喧闹声,问了沈七方知道是苏礼嫁了丫头,回房一问听是把早晨的丫头打发了,登时高兴起来,“打发的好,放在里头闹心。”

苏礼闻言笑道:“也不知怎的就是看上你了,下午还跪着求我给她开脸呢!”

“快别提这事儿了,脸上都不知擦了多少粉,香气呛得人要死,也还真是个没脸的。”沈青昊想起那丫头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哦,那若是个漂亮的,爷就准备收了?”苏礼故意溱过去逗他。

沈青昊一把将苏礼揽进怀里道:“爷先收了你再说!”

二人在屋里亲热温存自是柔情蜜意,外头的婚事却也办得热热闹闹,下人们都说郑东运气好,也夸郑东爹在主子面前有头脸,把郑东爹哄得吃了不少酒,直瘫软到桌子底下被人抬了回房去。郑东娘也被一群婆子灌了不少酒,但好歹自己还有些分寸,只喝了个七分醉。

年纪小些的都去闹闹洞房讨糖吃,见得新媳妇的模样,更是都赞不绝口,说郑东这回是走了桃花运,一时竟是惹得外院的小厮杂役羡慕不已。

郑东见新媳妇擦着胭脂抹着粉,比下午瞧见的时候还好看了几分,借着醉意心里也很是欢喜,恨不得赶紧撵了满屋子的人便去搂媳妇。

大家又闹了半晌,便都笑得很是暧昧地告辞去了,郑东娘心里还是有些个担心,但瞧着媳妇头脸手脚都没什么毛病,估计也就只有像老头子说的,怕是让爷给睡了,奶奶瞧着不喜欢便匆忙给打发了出来,心里忍不住又想,这可别到时候生个儿子都不知是谁的种。就这么惦念着,竟是一夜未睡,听着老头子的呼噜直到天亮,见儿子拿了染红的白绸来给自己,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登时欢喜起来,不住地念诵奶奶是菩萨下凡,是个大大的善人。

第二日郑东领着新媳妇去给苏礼磕头,许是郑东年少方刚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子鸢走起路来都是垮着双腿,所幸屋里只有半夏和锦之在,苏礼受了礼就赶紧将人打发去了,瞧那子鸢也没再闹腾,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思。

第二百零六章迎高踩低

自个儿院里打发了个不省心的子鸢,让苏礼的心情好了不少,第二天便早早地去沈母屋里请安,刚坐稳身子还没等说话,就见帘子一挑,几个婶娘鱼贯而入,让人摸不着头脑。

家里的规矩是,月初月末以及逢五逢十都去姨奶奶屋里请安,却没有妯娌间请安的道理,更何况还都是一大早地全来了,当真诡异的很。

不过她还是赶紧起身一一行礼问安,又关切地问:“二婶儿的伤可是好些了?”

“哦,好多了!”二太太被她一问有些讪色,忙转移话题道:“礼儿怎么嗓子这般沙哑?唉,也是,家里赶上这样的事儿,的确是要着急上火的。”

苏礼闻言奇怪,难道苏禅生病的事儿家里都知道了不成,便道:“是啊,前晚陪着三姐姐一夜,第二天嗓子便是哑了,不过好在她人没什么事了,剩下的便是将养,倒是放心不少。”

二太太也是一愣:“什么三姐姐?我说的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三太太接过去道:“二嫂,你瞧大早晨起来的说这些做什么,谁遇到这样的事儿都得闹心,你偏生还要揭人家伤疤。不过也没处说理去,毕竟苏浩大人是苏家的长子,下头又有儿子,女儿也生得出息,从那边儿说,都该是这样的!”

苏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们说的是苏浩袭爵一事,便笑着说:“三婶儿说的极是,长子袭爵本就是正理,大伯父又是朝中的肱股之臣,在家更是极有威严的,爵位之属本就没什么争论。”

二太太性子急没压住,脱口而出道:“不是说你大哥不行了嘛,以后没有子嗣,难道从你家过继不成?”

沈母闻言面色不豫,咳了两声道:“当着孩子的面儿混说些什么。”

“哪里还是孩子,礼儿是咱沈家的长孙媳妇,老太爷都赞不绝口的,怎么能还当作孩子看,说不定再过大半年就做娘了呢!”三太太狠是得意,前头有二太太这个愣头青顶着,自己只要敲敲边鼓,也用不着说什么过分的话。

“那是大伯父的家务事,我也不甚清楚,左右大伯父正值壮年,哪里就想到孙儿袭爵的问题。”苏礼不慢不火地说,心里暗暗恼火,却也只能陪笑听着。

“礼儿说的对,长子袭爵本就是古礼,不过是现在没有孙子,又不是绝了子嗣,说到哪里都是挑不出毛病的。”沈母借题发作道,顺便敲打那两个不安分的妯娌。

二太太浑然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只继续挤兑道:“要我说这样也好,不然昊儿如今既无功劳又无爵位的,娶个候爷家千金,该觉得自己挺不起偠杆儿了。”说罢还自己拎起帕子掩嘴笑得开心,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一语双关的笑语。

苏礼干脆不去理会,只扭头对沈母道:“娘,上回说要给表妹寻教引嬷嬷,我便记下,回去给打听过了,我跟夫君商量过,正好叫青蔷也跟着一道学学,即使以后不参加选秀,咱家的姑娘日后也是要嫁到大户人家的,多学些个规矩总是没错的。媳妇寻思着,表妹住的是客院,娘又喜欢清静,我那边有个离这边最近的单独小院,七八间屋子很是简单清静,便将嬷嬷安置在那边,每日让表妹和青蔷过去便是了,娘觉得如何?”

沈母闻言细细一咂摸,既然人住在苏礼那边,自然是她承担花费,登时就觉得很是满意,其余也懒得再问,微微颔首道:“嗯,你看着安排便是。蔷儿去她外祖母那边都住了许多日子,也是该接回来了,你今个儿若是没事,便去把她接回来吧,她对你的话倒是听的。”

“是!”苏礼应着起身,“那媳妇先下去准备下,头一遭去总该备些礼的,娘可有什么东西要媳妇带去的?”

“你且回去准备吧,等会儿我打发人给你送去、”沈母也不欲跟几个妯娌再闲扯,寻思打发了苏礼,便能落个清静。

谁知苏礼还未开口告退,三太太忽然道:“礼儿,听说昨个儿你那边有喜事儿?”

“不过是将个丫头配给家生子,赏了几桌酒菜让他们自己热闹热闹罢了。”

“不过我却听说,那丫头可是兵部尚书郑大人送的,如今昊儿子在兵部当差,人家送来丫头不出几日便打发出去嫁人,似乎不太合适吧?”三太太还一副关切地模样说,“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知如何处置合适,便要多跟长辈请教,莫要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误了爷们的前途。”

沈母刚听说这么件事儿,忙叫住苏礼细问,苏礼也只得挑拣着同她说,还未说完沈母气得拍着桌子骂道:“胡闹,这么大的事情,爷们不在家也不来跟我商量,你说配人就配人了?”

苏礼头一遭被长辈当面摔脸,登时有些觉得挂不住,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谁知不解释还好,越说沈母越是生气:“我瞧着你是个稳重的,才让你们出去独立门户,谁知竟是这般不会处事。她不过是想要开脸,便是开了放在屋里,昊儿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去个配了个下人,日后传到尚书大人的耳朵里,昊儿在衙门岂不是要被人说三道四?”

苏礼咬着下唇不说话,反正怎么说她都是要发火,还不如就由着她发个痛快。

谁知沈母瞧她不吱声还是生气,拍着胸口道:“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给儿子娶媳妇娶了个敢给我脸色看的,你用不着跟我这儿不吭声,我知道你心里不服,觉得自己单独住着,我说话就不好使了是不是?”

苏礼只得忍气吞声地说:“是媳妇处置不当,求婆母给指点个法子尽量描补描补。”她寻思着反正人已经洞房,难不成沈母会让儿子收个下人的老婆不成。

谁知三太太却正是在等着这句话,忙道:“就是,大嫂你别跟孩子生气,礼儿小俩口新婚燕尔的,自然是妒忌心强一些,她不懂事您慢慢教她便是,瞧把孩子吓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要我说其实这事儿好描补,那尚书大人一道送来两个丫头,礼儿只给打发了一个出去嫁人,想必定然是个不太好的,不要也罢。这不是还剩一个嘛,大嫂给做主抬做个姨娘,有多少过错不也都描补过来了!”

苏礼这才明白三太太的心思,她根本不是想拿子鸢发作,而是要挤兑着自己不得不给沈青昊收个姨娘进门。她这厢还没想出对策来,身后的半夏先急了。

半夏素来是个快嘴快舌的,苏礼早就敲打过她,所以也就在家里厉害些,出门去还是很识得眼色的,但这会儿听得要给沈青昊的姨娘入门,生怕苏礼吃亏,一着急便什么都不顾地跪到前头去道:“太太,我家奶奶好歹是宫里赐婚的,这进门才几个月,那能就往屋里放姨娘,那尚书大人再大,能大得过皇上去不成?人送过来的时候就说是给两个丫头使唤,难道我家奶奶连个丫头的主都做不得…”

“啪!”

苏礼朝她使了眼色她愣是没瞧见,无奈只得狠心上前给了个耳光,才算是打断了她的话。苏礼面色有些发白,也跪到半夏身边道:“还请婆母息怒,媳妇年轻不懂事,没处置好事情,也没管教好下人,回去定然好生罚她,日后再不敢带过来惹婆母生气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打了半夏,如今又伏低做小,沈母好歹该给些面子,毕竟半夏说得句句在理。

没成想就是因为这个句句在理,才更是激怒了沈母,她本就不中意这个儿媳,无奈沈家老太爷看中,宫里又赐婚,这才万分不乐意也得忍了,这会儿连想给儿子屋里添个姨娘,都要被个下人出言挤兑,所以沈母当即使火了:“既然你管教不好,那我就替你管教管教。来人,把这个没规矩的丫头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苏礼闻言大惊,若是狠狠地打,即使不被打死,也得落下毛病。只好伸手扯住半夏不让那些婆子拉走,一边给沈母叩头道:“婆母息怒,媳妇知道错了,半夏也知道错了,媳妇回去定然好生管教,求婆母开恩。”

但沈母当着妯娌和下人的面说出了这话,自然不肯再收回来,便两下僵持着。

三太太想着儿子总在苏礼那轋得到好处,便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免得日后占不到便宜,就开口道:“大嫂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这丫头的确是没规矩了些,但好歹是个一心护主的,况且话糙理不糙,也是我刚才思虑不周了,才说让给收了房,大嫂便给我个面子,这么清秀可人疼的丫头,若是打出个好歹来也让人心疼的慌。”

沈母见有了台阶,便也不再过于坚持,可也不肯就这样轻巧放过,便沉声道:”既然三弟妹求情,那就免了板子,来人,把大奶奶扶起来,给我狠狠地打这丫头的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以下犯上,跟主子顶嘴。”

两个婆子上前扯开了苏礼,她本就瘦小哪里挣脱的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夏被扁了十几个耳光,最后还是三太太开口说话,才方罢了手。

虽说心里也气半夏,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也不看场合就随便说话,可也知道她的心里向着自己的。而且半夏是跟着她时候最长的丫头,她到这儿个地方一睁开眼,头一个瞧见的便是半夏,这么多年的情谊早就把她当作妹子一般,如今瞧着她被打得面颊红肿,嘴角满是血水,心里疼得就好似打在自己身上一般无二。

强咬着下唇忍着眼泪,还要上前跪下道谢:“媳妇谢婆母教导,日后定然好生约束下人。”

总算是回到自己房里,苏礼赶紧打发人去找冰拿药,看着半夏已经红肿得不像面子的面颊,气不打一处来地骂她道:“我说过你多少次,让你不要什么都硬出头,自己家里也就罢了,好歹有我护着你,出去还这般不管不顾的,早晚让人拖出去打死了才干净是不是!”

锦之原不知是什么事情,被半夏的伤势吓了一跳,忙打发小丫头去拿东西,见苏礼的脸色不善也不敢问,这会儿听她这样说,才知道定然是半夏又顶撞了什么人,忙上前劝道:“奶奶别气,半夏虽说在家的时候嘴巴厉害些,可在外头都是很识得分寸的,这回定然是又什么缘故的,您且消消气。”

“什么缘故,除了我谁还管你们是什么心思和缘故,也就是我把你们都好生宠着惯着,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却自己去外面找打…”

苏礼瞧着小丫头屏儿给半夏敷冰块,许是因为从未见苏礼发这么大的火,手一直哆嗦个不停,弄得半夏时不时地皱眉吃痛,本就是心疼她骂她,这会儿就忍不住了,上去推开屏儿道:“换个手不哆嗦地进来。”便搂着半夏落下泪来。

半夏一直闷头不吭声地听着苏礼发火,心里也知道她是心疼得生气,本是盼着她多骂一会儿能排解排解心中的闷气也好,谁知竟被她一把搂住,不多时,就觉得自己肩头的衣裳温热的液体打温。

半夏这才觉得慌神,她从不到十岁被买进苏府就跟着苏礼,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小时候就总觉得特别敬佩苏礼,觉得她遇到什么事儿都是毫不忙乱,哪里见过她这样哭得说不出话。

忙将苏礼安置到榻上,自己跪在跟前哭道:“奶奶,奶奶您别哭,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哭了,您一哭比打奴婢都难受…”她被打得脸颊全都肿起,嘴里更都是伤口,说起话来就有些含混不清,还时不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见她这样苏礼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滚。

锦之瞧着这两个对着哭的急个半死,偏生早晨只有半夏一个人跟去,竟是想问都找不到人问个情况,只好叫屏儿出去打水,自己拧了半干的帕子捧过来又劝道:“奶奶这么一哭,奴婢们心里全都难受得紧,赶紧擦把脸,找人给半夏上药上是要紧事。”

苏礼闻言接过帕子胡乱擦了脸道:“锦之你给她上药去,那些个小丫头手下没个轻重。”

锦之忙应了,怕苏礼瞧着难受,便叫了芷莲进屋伺候,自己领着半夏回房去上药,又慢慢地问了事情的缘故,听后也是气得不轻:“横竖是觉得咱家老爷没得着爵位,便开始迎高踩低,却也都是些个没脑子的,也不想想咱家奶奶是赐婚的,竟也敢这般作践。”

“赐婚的又能如何,难道圣旨还能管一辈子不成,还是让奶奶去告御状?”半夏恨恨地说:“其余几个也就罢了,最可气的就是大太太,即便是再不待见咱家奶奶这个媳妇,好歹也不该被外人一挑唆就先自家斗了起来,难道奶奶被打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左右不还是便宜了别人。”

“你也少说几句罢,刚敷了药别再触动伤口,奶奶总是叮嘱你莫要在外面乱开口,奶奶自有应对的,你却总是改不了这混不吝的毛病。”锦之又埋怨半夏道,“我还从没见过奶奶哭得那样伤心,素日都是淡淡地模样,似乎什么都能处置妥当似的,瞧着奶奶这般,让我心里都觉得难受得紧。”

“我不过就这一次…”半夏低声嘟囔道。

“就一次还不够?你还想来几次?”锦之起身道:“我也不在这儿招你说话,叫屏儿过来给你使唤,我去屋里劝解劝解。”

她说罢便拧身出门回了苏礼屋中,见床帐已经放下,芷莲正坐在床头绣墩上做活计,瞧见她进来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咬耳朵道:“奶奶说累了,刚除下衣裳歇下。”

锦之有些不太放心,但床帐掖得严实,又不敢去探看,怕真是歇下又被自己吵醒,后来趴在床帐上听着里头呼吸似乎很是匀称,便跟芷莲一道在屋里守着。谁知一直到了下午都还没有起身,锦之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安,也顾不得许多,忙拉开床帐查看,却见苏礼蜷缩在床的角落,满脸通红,额头满是汗珠,面颊上还挂着泪痕,上去探手一摸,身上烫得吓人。

“奶奶,奶奶您醒醒…”锦之唤了多声,见苏礼已经没有半点儿反应,骇得半死,赶紧打发庆儿去请大夫,自己跟芷莲一道将苏礼汗湿的中衣、亵衣除去,拿温水擦净身子,又换上干净的衣裤。

大夫来诊脉之后,说了一大堆的之乎者也,锦之也听不懂都是什么意思,只好又厚着脸皮细问。

“贵府夫人怕是这几日本就心火过剩,又没有细心修养,不知是为何又惹了些气,如今气血郁积于内无法散开,表现于外就是高烧不醒。”大夫起身朝外间走去,“我开个方子,先吃两日看热度可有消退,若仍是居高不退,怕就是要有凶险了,若热度消退得快,那便再换了方子调养。

只是这药只能医病,不能医心,若是要去除病根,还要解开心结才是正经。”

半夏听得苏礼高烧不退,也非要过来床边守着,锦之拗不过她,又见她不过只是些皮外伤,便也就依了她守着,自己去厨下看着熬药。

药还没熬好,沈母打发了丫头过来问,何时去接沈青蔷,锦之怕半夏又跟人冲突,自己忙迎出来说了情况,又领了那丫头进屋去瞧了情况,见果然是病得不省人事,便忙告辞回去回禀。

只是这一回去便没了消息,连个再来问情况或是送东西的都没有,半夏少不得又是气闷,却也不敢再多说,只守着苏礼抹眼泪。

沈青昊晚上回府,刚一进内宅就觉得气氛不对,丫头们都只是匆匆地行礼便离开,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直走到屋门口都没见有丫头进去通报,更没见苏礼迎出来,掀开门帘厅内空无一人,只有盏油灯摆在桌上,心里越发觉得惊惧。

快步走进里屋,却是连盏灯都没点,他半晌才适应了屋里的昏暗,瞧见有个人影坐在床前踏脚处动也不动,他试探地唤道:“半夏?还是锦之?”

那人依旧没动,身后却传来锦之的声音:“爷,您总算回来了。”

“家里这是怎么了,礼儿呢?”沈青昊见终于有个人说话,便忙回身着急地问。

锦之端着托盘放着药碗进去,见一片昏暗便叹气道:“奶奶下午就开始发热,人也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喂的药吐了一大半,这会儿边又熬了一碗,看能喂进去多少。”说着就抬手抹抹眼角的泪水,“爷先坐着,奴婢去点灯。”

沈青昊哪里坐得住,过去要看苏礼到底如何,却差点儿被踏脚上坐着的人绊个跟头,正要发火却听到那人开口说话,虽然有些含混不清,可还是能听出是半夏的声音,冷冷地丝毫没有平日的欢快:“爷且先去见太太吧,太太打发人来问了几回了,或是知道您已经回来却还不过去,怕是又要拿我们奶奶发作了。”

“半夏,你又混说。”锦之正举着灯进去,见状忙斥半夏,又扭头去温言道,“爷先去见太太吧,许是有什么要紧事,来催了三回呢,奴婢先喂奶奶用药,您等会儿回来再瞧也是一样的。”

二人虽然一个冷淡一个温柔,但表达的意思却是一样,让他赶紧去太太那边。沈青昊见状便明白,定然是娘给苏礼受气了,以为是苏礼不愿见他,便道:“你们好生照应着,我先去太太那边一趟。”说罢就匆匆去了。

本以为娘是有什么大事,谁知却是打听郑大人送来的两个丫头:“我听说尚书大人送个你两个丫头?”

“娘怎么好端端地想起问这个?”沈青昊心里惦记着苏礼,便漫不经心地应着,“一个打发嫁人了,另一个在内宅伺候。”

“我知道,我今儿刚说了你媳妇,尚书大人送来的,即使不给抬个姨娘,也不能太怠慢了去,怎么能刚送来没两日便给配了个小厮。配出去的也就算了,剩下的这个,照我的意思你便收了在房里,甭管喜欢不喜欢的,也算是给尚书大人的面子。”

沈青昊这才知道原来竟是为了这事,登时皱眉道:“娘,我跟礼儿大婚还不到半年,哪里有往屋里收丫头的道路,再说郑大人送的本就是丫头,又不是什么好的,那天那个把我气得够呛,或是依了我早就打出去,礼儿劝着方才给体面地许了人家,您好端端的又去训她做什么?”

沈青昊说得确是实情,本是想替苏礼解释,谁知沈母却只觉得他是向着苏礼,故意编瞎话来哄自己,当下便沉下脸不悦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娘拉扯你长这么大,不抵不过刚进门几个月的黄毛丫头。”

“娘,我在兵部不过是权益之举,只是为了过阵子出征找个身份,皇上已经说过,待这次出征回来,让我去禁军里领职,并不归兵部尚书管辖,不过只要忍他这几日罢了。”沈青昊心里叹气,自己的娘自己知道,越替苏礼说话她只会越生气,便只说正事,“兵部尚书郑大人虽说还算有些才干,但并不得圣心,皇上一直想要将他调职,只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接替罢了。娘,朝中之事儿子心中自然有数,有些个话都是不能说、不该说的,儿子今儿也都跟您说了,您只要知道,儿子万事心里有数便是。”

沈母闻言忙四下看看,发现下人都没在才放下心来道:“娘知道了,以后这些个不能说的可莫要再说了,就怕隔墙有耳。”停顿片刻又道,“便是对你媳妇也莫要说。”

沈青昊无奈道:“娘,这些苏礼并不知道,只是怕您担心,才说与您知道。”

沈母闻言觉得自己在儿子心里还是很重要的,登时舒服不少,这才问:“听丫头回来说苏礼病了?”

“嗯,说是发热,我刚从衙门回来,知道娘找我便直接来了,您瞧,我连衣裳都没顾得上换,更没顾上进屋瞧瞧。”沈青昊忙继续捡着沈母喜欢听的说,果然哄的她渐渐丢开了先前生气的事儿,不再去提收房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