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从不短她们的银钱吃喝,我不叫她们学那到处接人赏钱的毛病,伸手拿钱拿惯了,便保不准地要生出什么旁的心思,你休要替宠着!”苏礼虽说不让接,但也不能驳了思小朵的面子,自己接过那两个银锞子递给书雪,“既然是小朵姐姐赏你们的,我就替你们收了,帮你们存着,日后给你们添妆奁。”说罢打发她们俩个到跨院去瞧瞧,跟着学怎么挑人。

见二人快步出去,思小朵才问:“你还帮丫头们管着银子?”

“教她们自己如何存钱呢!银子铜板的搁在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都花出去了,都没见着什么东西,就只觉得钱少了。我让书雪给家里的丫头立了帐本,谁花不了的银子都可以来存着,什么时候花什么时候去领,这样每每花钱,自己就得多过一遍脑子,这钱该花还是不该花,便少了许多额外的开支,也都各自积攒了不少银子,以后做陪嫁带去夫空,才是真正的体面和依靠!”

思小朵知道她当面管教丫头,是让自己看着学本事的,于是便也都一一记在心里,不解的地方也不藏着掖着,只管开口问,苏礼自是有问必答。

不多时庆儿回来道:“奶奶,思姑娘,锦之和半夏姐姐挑拣过,还剩下十五个人,都领到院子里候着,等着奶奶示下。”

“都领到对面纱橱里去吧,咱们出去瞧瞧。”苏礼便要起身,芷莲和书雪帮过来扶,给安置在纱橱窗前的榻上,这才出去将那十五个女孩儿领进来,果然都是清秀干净的,一排五个站在下头都垂着手。

思小朵她在左瞧右瞧,看着哪个好便叫上前问两句,可到了可决定的时候,却还是扭头去看苏礼。

苏礼没说话,但却一直细细地看着下头,这会儿见思小朵瞧自己,便笑着说:“头一排右手第二个,最后一排右手第一个,屏儿给领出去吧!剩下的你随便挑,待你选过我也挑四个,家里也该多教几个丫头出来。”

思小朵听苏礼说剩下的随便挑,便也就放下心来,只是不知道刚才那两个为何被领出去,现在又不好问,只得先放在肚子里,选了四个自己瞧着顺眼的,都是容貌平平的,见苏礼不说话只是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我却是没你的手段,平常些的好。”

苏礼见她挑好,便也选了四个模样端正的,其余的都叫领出去,然后又问了各是哪个婆子领来的,让锦之出去结算银子。

211章反省

挑好了丫头,思小朵又郑重地托付了一回,便都叫领下去量尺寸裁衣服,也不再去管,却因为丫头,忽然想起问:“听说那个郑大人也往你家府上送了丫头?”

“怎么?竟是满京城都知道了不成?”苏礼挑眉,“这才几日都传到你耳中了?”

“倒不是外头传的,是婶子回娘家去看苏禅,这才回来与我的。”思小朵似乎很是解气地说,“还是你利索,没两日就给嫁了一个出去,我跟你说,剩下那个也不能留着。你当他送你丫头是因为什么,那是往你家塞眼线,为了揪你家的小辫子,不然就他那劣迹斑斑地人,哪能在那位子上坐得那样牢固,就是因为手里的把柄,底下的人都保着他,帮着他,若是去了那些,怕是光兵部的人,就恨不得他死呢!”

“你这都是跟姑太太那儿听来的?”苏礼略有不安地朝纱橱外瞧瞧,见锦之守在外头,便才放心地回头来问。

“嗯,左右是叫你小心,不过我倒觉得婶子是白担心了,依你的脾气,送来的丫头是心不能开脸的,果不其然,没两日就被你打发出去了一个。”思小朵又叮嘱几句,让她把那两个人盯紧些,免得在家里败坏,见自己也呆了大半日,便起身告辞,让苏礼好生歇着。

苏礼也确螺了,懒得挪地方便叫锦之捧了被子靠垫过来,自己歪在榻上,叫她在一旁念书。

但锦之却似有些心神不宁,好几次念错字或是干脆读串了行。

“罢了,先别念了,歇会儿吧!”苏礼睁开眼瞧她,“可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锦之果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却低头揉搓着衣角半天都没开口。

苏礼还道她想说婚事的事儿,笑着招呼她到自己跟前来:“跟着我时候也不短了,这儿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锦之咬着下唇,似乎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而后跪在苏礼床头道:“奶奶,奴婢确是有些话想说,可又所自己笨嘴拙舌,说出来让奶奶多心…”

“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那么多顾虑!”苏礼见她模样郑重,倒似要说什么要紧事,便也就没叫她起身。

“其实这两日奴婢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只是不知该如何跟奶奶说才好,不知奶奶可有留意,自从奶奶嫁过来以后,半夏便不似在家时候那般小心谨慎了。伺候奶奶当然还是一等一的上心,可以往她却没如今这样嘴下不饶人,凡事也会多想几道。奴婢说不好是什么缘故,只是平日相处的感觉罢了,奶奶万万莫要多心,奴婢没那些个挑拨或是离间的心思,只是担心现过样下去,她迟早会给奶奶和她自己招来大祸的。”锦之跪在床头低声说。

苏礼起先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凛,她知道锦之对以前的事儿有些个介怀,总是抱着一辈子不嫁人的念头,而半夏这一两年就是要嫁出去的,难道竟是开始来争宠了不成,但转念一想又压下自己的这个念头,且不说相处了这么久,信不信得过锦之,只是觉得她若不是出于真心,完全没必要说这番会引起自己疑心,传出去又得罪人的话。

于是自己也便静下心去想这番话,倒也真的咂摸出些滋味来,半夏跟锦之不同,原本在江南的时候,家里除姨娘那边略有些不安分,其余都温馨的很,自己又是爹忍受和哥哥们的掌上明珠,半夏也是没吃过苦头的。待到了苏府,因着自己的小心谨慎和经常叮嘱,半夏也收敛了性子小心谨慎,倒是一直相安无事。待大婚之后,自己独立门户,半夏成了当家奶奶跟前儿最受宠的丫头,原来在苏家压抑了大半年的心性非但都活泛起来,反倒比以前在江南的时候更是泼辣。

想到这些苏礼微微叹气,抬手拉起锦之道:“你这话真该早些跟我说,说不定能免去半夏的这一顿打!我原先总是说你,莫要太宠着丫头,严厉些是对她们好,如今反倒是我自个忘了。”

锦之听她这样说,知道苏礼是将话听进去了,便起身道:“奴婢也不过是这两日才琢磨过来这件事的,原先到也真没觉得如何不妥。”

“她不比你们这种在宅门里长大的家生子,从小买进来就是跟着我,哪里见过什么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端,跟着我进京后压抑了大半年,这会儿觉得上头没人压着了,便又把以前的脾气性情拿了出来。”苏礼微微叹气道,“不过这回倒也不算白挨一回打,总归是给她给我都有个教训,日后不该这样不谨慎才是真的,这回倒是该多谢你提醒才是!”

“奶奶这话可是重了,您管着那么多的事情,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奴婢这些还不都是奶奶教的。”锦之说罢又问,“奶奶可要寻了她来说话?”

“她跟外院的婆子下人熟,你就说我让她去打听子鸢的情形,让她回来说与我听。”苏礼不想直接叫来说,便打算寻个什么话头来跟半夏谈这件事。

小半个时辰之后,半夏才进屋,将人都打发出去,上前帮苏礼掖掖被角道:“奶奶,奴婢刚才去打听了,那子鸢领回去的那天还好,之后便挑剔家里吃的不好,铺盖不讲究,衣料也都是粗布,倒是叫婆婆骂了一顿,她说不过人家,只得晚上与郑东告状,本以为能让郑东站在自己一边,谁知那郑东是个极孝顺的,抄起插门栓便一顿狠打,直打得求饶说再也不敢,如今在家跟着婆学习架柴烧火,洗衣煮饿,很是老实。”

苏礼听了有些哑然:“原本在咱家怎么骂都不好,难道就是欠捧不成?”

半夏闻言噗地笑出来道:“左右还是不一样,原本在咱家,她觉得自己是尚书大人送进来的,总惦记着有靠山要攀高枝儿。在咱家让丫头们比得没了脸,又见爷和奶奶并不畏惧尚书大人,直接把她给嫁出去,跟人既然做了夫妻,便自然也绝了做姨奶奶的念想,若是不老实听话,岂不还要挨打,在家好歹有吃有穿,虽说都不及咱家内宅精细,却也总比许多人家强了不是!”

“这话说得倒也有理。”苏礼伸手拉着半夏到自己身边问,“你说她原本是穷人家的姑娘,也不是没吃过苦的,为何会这般呢?”

半夏没听出苏礼话里的意思,只说:“定然是那尚书家里给惯坏的,奶奶以前不是教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也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吃过的甜头多了,自然也会娇纵和张扬起来…”她自己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从绣墩上顺势出溜地跪在榻边道,“奶奶这是在敲打奴婢…”

“我不是在敲打你,我是在反省我自个儿,我总是告辞你们,该如何管教丫头们,宠着未必是对她好,严厉未必是对她恶,自己个儿却是做不好。”苏礼抬手拉着半夏到自己身边儿,摸摸她的脸颊道,“我自个儿心里把你当个妹子看,便总是不自觉的对你比旁人宽泛,可我却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我还根本没能力护得你周全。”

一番话说得半夏眼泪止不住地流:“奶奶您别说了,都是奴婢不争气,是奴婢恃宠而娇才闹得今天这样,奴婢挨打不值得什么,奶奶您要多珍重身子才是,不然奴婢就是死了都难以赎罪。”

“别动不动就死啊活的,咱们在老宅的时候,还不都过得好好的,难道如今自立门户了,竟是要越过越回去不成?我在老宅千般算计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咱家的人,全都能越过越好!”苏礼笑着安慰半夏道,“响鼓不用重锤敲,我也从不喜打骂身边儿的人,你回去且好生想想我今天的话,咱们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反倒有些失了警觉,开始翘尾巴了?”

半夏听苏礼说得这么白,知道她是为了逗自己,便也抹去脸上的泪水,很坚定地说:“奴婢家道中落被卖便直接跟了奶奶,平素不管是自己瞧见的还是听来,都再没有比奶奶对下人更好的人,能跟着奶奶是老天给奴婢的福气,奴婢却也要自己惜福,日后定然不让奶奶操心才是。”

见半夏明白了自己的话,苏礼便也放下心事,躺下昏昏睡去,直到沈青昊从任上回来,才被他叫醒喂药。

第兩百一十二章老家遠親

见沈青昊对自己体贴照料的样子,苏礼忍不住也在心里反省自己,在自家对着老太太都能伏低做小、百般逢迎,为何一嫁人反而却失了原本的耐心,偏生开始较真儿起来。婆媳关系自古就是难题,自己别扭岂不只苦了沈青昊夹在中间难做人,又是何苦来的。拿出应对老太太的劲头,也未必就拿不下沈母。

就着沈青昊的手喝了药,又含住他塞进嘴里的蜜饯,有些含混不清地说:”我今儿想了许久,这件事打一开始就是我的不对,既然嫁进你家,就不该再拿自己当成外人。几个婶子都不是好的,总挑唆着娘出头得罪人,我却不该与娘赌气。娘就你一个儿子,自然宝贝得紧,挑天底下最拔尖儿的人配给你,怕是都觉得委屈了你。现在想想,其实我娘又何尝不是,当初宫里尚未指婚,她四处打听帮我挑人家,就没有她挑不出毛病的。所以说,为了这个生气却是我的不懂事,害得你在里头夹着难做人,我如今想明白了,日後不会再惹娘生气,娘说什麽我都顺着,顺不过去的便先且拖一拖,等你回来再去哄娘。”

沈青昊听得这番话,眼中登时就闪亮起来,惊喜地看着苏礼,而後双手收紧搂着她道:”娘的脾气就是那样,有时候连我也要与她惹起,但毕竟是我亲娘,我气过也就过了,我只是怕你受气心里难受,你若是真能这样想,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老太爷说的果真不错,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得了你这样一个贤慧的媳妇。”

“休要胡乱夸我了,若真是个贤慧的,一早就想明白了,也不用惹得娘生气。”

苏礼放松身子靠在沈青昊怀里,忍不住心道,能得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福气。

一时间二人都无话,只默默地坐着,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觉得心里很是安宁。

这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半夏去安置下头的小丫头,这会儿刚回来,见正房里头没个亮,还以为主子不在,也没瞧见锦之,便径直地走进屋去,嘴里嘟囔道:”一个个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连灯都不知道点…”

“咳!”沈青昊松开搂着苏礼的手臂,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半夏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火摺子登时摔落在地,溅起点点火星。

“黑灯瞎火的你在吓着她!”苏礼轻嗔一句,然後扭头对半夏说”去点灯吧,丫头可都安置好了?”

半夏听出是苏礼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蹲下摸着火摺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道:”都安置住下了,每四人一间,思姑娘的和咱家的各一间,奶奶说给庆儿、屏儿晋升到三等,奴婢就给她们二人挪了一间,却还得问问奶奶,跟她俩一起的本还有两个,寻儿和烟儿,没有前头两个出息的好,但都是一批来的,是一起晋了还是先缓缓?另外就是都等着奶奶给赐名呢!”

“先缓缓吧!若是做得好的不好都一个样子,那谁还往好了去奔呢!”苏礼闻言笑道,”我最头疼的就是起名,那麽多人不说,还要估计自家和亲眷的名字避讳,可是每次都费尽了脑子。庆儿和屏儿都晋位,是该给取个大名叫着,便叫庆云和屏云,小朵姊姊挑的四个便都从个物件儿叫吧,碗儿、碟儿、筷儿、勺儿,咱家的四个让爷来取,我可是想不出了。”

沈青昊本是坐在她身後扶着,只笑着听她俩说话,这会儿见差事指使到自己头上,便也头疼道:”起名我可更是外行,刚才听半夏说的那些,一套套的,难为她都记得清楚,也难为你都听得明白,我可还是云里雾里的。”

“苏礼才想起他不知道思小朵来的事儿,捡要紧的说了几句,然後道:”她挑的四个不好叫你取名,我先起个胡乱叫着,咱家买的四个你来想吧!”

“要不,就叫笔儿、墨儿、纸儿、砚儿。”沈青昊说罢自己也笑道,”倒是跟你的一样偷懒”

半夏见苏礼点头,便俯身道:”奴婢替小的们谢爷和奶奶赐名。”便也不再打扰,给他俩掩了门出去。

她前脚刚走,庆云後脚便进屋道:”爷、奶奶,太太打发人来请您二位过去呢,说是太太老家来了远房亲眷,让爷和奶奶去见。奴婢问她有几人,男女各多少,可有孩子,是什麽亲戚,她却一概都说不知。”

“谁来传话的?叫进来我问问,礼儿还在病中,怎的连她也一起要去?”沈青昊闻言不悦,刚要叫人进来被苏礼拦住。

“我在榻上呆了一天,早就觉得难受了,过去瞧瞧也好活泛活泛筋骨。”

苏礼拍拍他的手,打发庆云出去备车,见人出门了才道,”娘老家来人,我若是称病不去,人家不知我是真病还是装病,少不得要在背後嚼舌,娘脸上也没面子,我又不是病得起不来身,何苦来的。”

於是换了锦之进屋帮着穿衣梳妆,也不知都来了多少人,男女几个,便翻出上回打的一把小银簪,又抓了把银锞子,再寻出平时做的香囊,里头装了银三样并两个银锞子,留着万一有孩子好给见面礼。全都取了个匣子装好,让锦之捧着,再去给沈青昊理理衣襟,二人便忙出门朝沈母院子里过去。

从外头没听到什麽喧哗,沈青昊本还轻声道:”怕是没几个人。”谁知迈步进屋,却见底下坐着足十几个人,大半全都是女子,有的还拉扯这孩子,都是侍妾打扮,好在都瞧着乾净俐落,不似那等艳媚之人。

213章全都头疼

苏礼并不知道这都是哪里的亲戚,眼角余光瞥见沈青昊,见他也是头一回见的模样,二人俱上前见礼道:“见过七舅母。”

“好,好!”七舅母笑得面上白粉扑簌簌地往下落,扭头去跟沈母道,“你家儿子果然是好相貌,这就是新过门的媳妇?也是好模样,就是打扮得素净了,不像个小媳妇,脸上怎的也不擦些粉出来。”

苏礼闻方很是无语,但也只得陪着笑在下头站着,沈青昊站一在堆女子中间很是尴尬,脸上那笔太有些要撑不住了。

“娘,七舅舅可一道来了?”苏礼见状便开口问。

沈母这才想起来道:“你七舅舅领着你们表弟去给老太你磕头了,青昊你也过去作陪吧,这儿都是我们女人家说话,你且去吧。”

沈青昊闻言如释重负,拱手告辞,扭头递给苏礼一个感激的目光,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七舅母又扭头去与沈母说话,并未给见面礼,也未介绍底下都是些什么人,苏礼只得挂着笑容枯坐着,听她与沈母唠叨抱怨自家婆婆。

沈母脸上的笑也有些快要挂不住的样子,忙道:“弟妹且喝口茶,这是前儿个宫里赏给我家老太爷,又分过来的,只得了一点儿,若不是弟妹来我还不舍得与人吃呢!”

“哎呀,我说怎么这般好吃,原来是宫里的东西。”七舅母很夸张地赞道,随即端起茶盏一口喝干道,“茶确是好茶,就是这茶碗太小,不如咱们老家那样的大碗喝着痛快。”

瞧沈母讪讪的面色,苏礼在心里偷笑,但还是开口解围道:“娘,下头都是哪家的亲眷?媳妇刚嫁过来,还都不认得呢!”

沈母闻言赞许地看了苏礼一眼,很是高兴媳妇接话,便扭头去问七舅母:“弟妹,多年没走动,家里的人我也大半不识得呢!”

“你瞧我,光顾着说话竟是忘了介绍。”七舅母一拍大腿,朝底下点了几个女子道,“桃花,杏花,梨花,你们几个上来,见过三姑太太,还有你们侄儿媳妇。”

此言一出,沈母和苏礼全都皱眉,当着几个妾说苏礼是侄儿媳妇,难不成还得让她把几个下人当作长辈见礼不成?

底下站起三个女子,上前跪下给沈母磕头道:“见过三姑奶奶。”

沈母对妾瞧不上眼,随意坐着受了礼,她身后的婆子上前每人给了二两的银镯子,说是姑太太给的赏,几个人忙又道谢,起身我徨去瞧着苏礼稳坐着不动,她们也不知该做如何礼数,全都站在当场。

沈母见状故意问道:“这是家里哪个兄弟的媳妇?”

“什么媳妇,是你七弟的屋里人。”七舅母也不是个懂礼数的,丝毫不当回事地说。

“那你们就去行个礼,见过表少奶奶便是。”沈母身后的婆子提点下头的那三朵花。

三人忙俯身去行礼道:“见过表少奶奶。”

苏礼端坐着受了,这才开口道:“头一遭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几个簪子拿去戴着顽罢!”锦之从匣子里取出三支一两沉的小银簪,上前给了那三人。

见有东西可拿,剩下的四五个女子也有些坐不往的模样,都抻长了脖子往上看。七舅母又招呼她们几个上前道:“你们也来给三姑太太和表嫂磕头。”然后扭头对沈母说,“这几个是你那侄儿的屋里人。”

沈母闻言唬了一跳,刚才瞧见那侄儿,虽说生得魁梧,可是比自家儿子还小了两个月,怎的这许多的女人,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忙问:“侄儿媳妇没来?”

“怎么没来,喏,高个儿的那个便是。”七舅母刚才随手拈起块酥糖,吃着好吃便住不下手,听得沈母问,便抬起满是糖渣子的手朝底下一指。

沈母闻言面色已经隐隐地很是难看,苏礼也腹诽这个七舅母太不靠谱,忙起身上前拉住那高个儿女子的手道:“你瞧,到现在才知道弟妹也在,怎的坐了下头去,到我身边儿来坐,咱们姐妹多亲近。”说罢推着她先上去给沈母磕头,见沈母给了一套约莫有十两左右的银头面礼,便给身后的锦之使了个眼色。

自己忙又与她见了平礼,从锦之手中接过一对儿银钏子并两支银簪,掂量着像是有七两沉,便直接与她套在手上,又把两支簪子都簪在发间道:“没什么贵重的,都是些京城今年新花样,戴着图个吉利喜庆。”然后拉着她到自己下首处坐下。

底下便有个小女孩儿坐不住了,也不等人叫,自己扑上来抱住那高个女子的腿道:“娘,我要跟你一处坐着。”

七舅母见她上来,猛地将面孔一板骂道:“在人家做客,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生怕人家瞧不见你这个没规矩的赔钱货!”

小女孩儿被吓得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苏礼忙一把拉过她,自己挪出小半个椅子,将她抱到自己身边儿坐着道:“乖,不哭,婶子给你糖吃。”说着将桌上的酥糖塞给她一颗。

将孩子哄好,又抬头对上头说:“这就是表弟的女儿?生的真是好模样,眉眼都极像舅母呢,长大了定然是个美人儿,不知谁家有福气娶了去!”

这话明着是夸孩子,但暗里却是在捧七舅母,她闻言面露讪色,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招呼底下的几个孩子上前行礼。四个男孩儿,最大的十岁,最小的还不会走,两上是七舅舅的庶子,另两个小点儿的是表弟的庶子。

苏礼被这么些人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又庆幸好在准备的东西够用,按照辈分赏了东西,又拿个荷包给自己身旁的小女孩系在衣襟上道:“这个给你戴着顽儿!”

一抬眼瞧见底下角落处还坐着个男孩儿,只五六岁的年纪,也没人照应,自己去坐得端端正正,却是没上前来见礼过,便朝他招手道:“刚才怎么没上前来?”

那男孩儿先是瞧了坐在上头的七舅母一眼,然后才起身上前,也不等别人嘱咐,规规矩矩地给沈母磕头道:“小侄云昱安叩见表姑。”起身又给苏礼行礼,“弟弟见过表嫂。”

七舅母从他上来面色就很是不善,但随即就换了副慈悲的表情道:“我差点儿忘了,这是老家九弟家的孩子,爹娘年前做工不当心,房子塌下来都砸死了,你七弟素来好心,见自家侄子没人照看不忍心,便接回来家里养活,好歹有我们一口饭吃,便也有他一口就是了。”

苏礼见云昱安行事大方有礼,心里就喜欢他更多一些,招呼下人搬了椅子,让他也挨着自己坐了,同样给他拴了个荷包,他面上一红,忙重新起身郑重道谢。

一堆人乱哄哄地见礼过后,又只剩下七舅母口水纷飞地说老家的事情,苏礼也不知她说的人都是谁,好容易得她说的口干喝水的空档,忙起身道:“娘,媳妇下去看看,给七舅和七舅母的住处可安置妥当了。”

“嗯,你去瞧着她们收拾,别出什么错漏。”沈母闻言点头。

得了沈母的首肯,苏礼总算是能逃出去松口气,问明了人都安置在东跨院,便领着锦之过去瞧瞧,刚穿过月亮门就瞧见沈青昊背着手在院中站着,很是奇怪地上前问:“你不在老太爷那边作陪,怎的跑来这里。”

“实是被他们吵得头疼,我出来透透气。”沈青昊见苏礼过来,便笑道,“想来你也是受不了才自己求了差事出来的吧?”

“去,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差事。”苏礼话没说完自己也笑了,先进院去瞧各屋,被褥全都安置妥当,桌上的茶具果盘也俱齐全,因着来的女眷居多,各屋都放了胭脂水粉。

她起身四处瞧瞧,叫那管事的婆进来道:“把墙上的字事俱换成新的,屋里古董全都收起来,只从库里拿些瞧着好看却不值钱的来摆着,来的孩子多,定然吵架打闹,这些个古董玩物,磕碰坏了岂不是罪过。”

又让人把屋里的小件银器物件也俱都收了,只都换了漆器上来,这才觉得妥当,出门去与沈青昊在院中坐着说话,互相交换了刚才在屋里的见闻,苏礼不好指摘什么,只抿嘴笑着听沈青昊抱怨。

“皇上家还有几门穷亲戚呢,你也莫要抱怨,总要给娘做出体面才是。再说咱家又没分家,上头还有老太爷和姨奶奶,他们必是不能久住的。”

“但愿如此。”沈青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刚才我陪着大表弟说话,却是听他抱怨,说九舅全家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儿子却要他养活,其余亲眷全都不管,言语间很是不乐意。”

“那孩子我刚才倒是见着了,模样气度都与七舅家的很是不同,虽然年纪不大,可也能瞧出原本定是教养极好的。”苏礼也叹气道,“只可惜了要跟着他家长大。”

“若是爹那边的亲戚,倒是能留在咱家养活,可偏生是娘那边的,咱们若是留下怕是要惹人闲话的。”沈青昊闻言也微微叹气。

第214章惹人心疼

苏礼本没想过可以把孩子留在自家养活,被沈青昊这么一说反倒动了心思,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戚,便也只得先放在一旁,又回屋陪着聊了一会儿,领着各去安置了住处。

沈母因知道苏礼先前病得凶险,这会儿还来招待亲眷,自家侄女反倒称病未来,便对媳妇今儿的表现很是满意,赞许了几句让他们俩口子赶紧回去歇着。

苏礼被严昱安勾起前世寄人篱下的回忆,一整夜都没睡踏实,怕吵醒沈青昊也不敢随意翻身,次日起身就觉得比头一天更累,但想起那边还十几口人住着,便还是强撑起精神同沈青昊一道过去沈母那边。

从苏礼这边院子过去沈母住处,从侧门走便要经过东跨院,她在轿子上就听到里头吵闹,忙跺脚让人落轿,同沈青昊一道进去查看。

庆云走进屋去通传,见舅老爷并表少爷都穿戴整齐,便道说是沈青昊和苏礼来请安,让他们在厅里坐着。

苏礼前一日没瞧见他们,进门来便先见礼,起身后还不等细打量眼前的人,就听得屋里传来叫骂声和孩子的哭喊声。她微微皱眉,扭头朝沈青昊道:“你陪着舅舅和表哥说话,我进屋去瞧瞧舅母。”便抬脚进屋。

刚一迈步进屋,就差点儿被人撞了个跟头,好在身后的锦之疾手快,一把扶住这才站稳。却见地上有个半大孩子正在打滚哭闹,簇新的衣裳被弄得满是灰尘。一个年轻女子正拎着严昱安的耳朵骂道:“你赶紧把东西拿出来,不然我定不饶你!我家老爷供你吃穿,可不是让你偷侄儿银子的。”

听了这话苏礼才晓得,面前这女人该是表弟房里姨娘中的一朵,忙上前去从她手下解救出严昱安道:“有话好说,怎的发这么大的火气,孩子还小呢!”

“年纪小便知道偷银子,若不给他些教训,以后长大了还指不定做什么呢!”那女人虽说见到苏礼略有些犹豫,可看着自家儿子在地上哭得快背过气去,又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指就往严昱安的额头上戳。

苏礼忙护着严昱安往后一退,正被她一指头戳在手背上,登时就是一条红痕,心里很是不悦,但还是压着火气道:“姨娘说他偷银子,可有证据?”

那女人明显一愣,半晌才说:“我儿子说他偷了自然是真的。”地上那个只顾着哭闹,根本就不管这边都说了什么,严昱安一听这话,也梗着肚子道:“我没偷银子,是他抢我的银子,我不肯给他便浑闹。”然后又朝那女人扑过去道,“你还我的荷包。”

苏礼拉着严昱安不让他上前,皱眉问:“到底是什么回事?”

那女人见其他姨娘也都围上来瞧,便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道:“我家儿子荷包内只两个,他荷包内却是四个,可不就是他偷去了一个!”

锦之闻言接话道:“姨娘,那荷包都是奴婢装的,表少爷辈分高,本就是比底下哥儿们多两个的,谁家银锞子会装个单数送人的!”

苏礼便冷冷地瞧着眼前的女人,直看得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还回荷包,锦之便直接从她手里夺下来,朝里头一打量,见东西都不少,才蹲下身子给严昱安系在衣襟上,也不瞧地上还在打滚的孩子,径直领着他跟在苏礼身后去给七舅太太请安。

“昨个儿是我考虑不周,瞧着昱安还是个孩子也没在意,昨晚回去便被夫君训了,虽然年纪不大,但表弟的辈分在这儿摆着,跟表哥的妻妾住在一处终归是不妥的,传出去没的叫人笑话,可巧我家那边还有几间空房,便先安置到那边去,自然有婆子丫头们伺候,也不劳婆母和舅母费心。”

沈青昊听得她拿自己说事儿出头,自然不好揭穿,只能也附和道:“礼儿这几日正在病中,还没好利索,难免有些个没想周到,还望舅母莫要怪罪。”

七舅太太哪里知道那么多的讲究,左右不用她操心,她还巴不得瞧不见严昱安,便只笑笑说:“既然你们一片好心,我自然也不能往外推,让他跟着哥嫂哪有不放心的。”

待领着严昱安出了东跨院的门,沈青昊才笑着说:“你倒好,平白的把我推出去扯谎。”

“你是做哥哥的,不推你出去推谁。”

“多谢表哥表嫂替小弟解围。”严昱安一副小大人地模样,好像之前在屋里张牙舞爪的不是他似的。

“今年几岁了?”沈青昊看着他这样懂礼也很是喜欢。

“今年七岁!”严昱安规规矩矩地答话。

苏礼让锦之领他回去梳洗整理,瞧着离正房不远,干脆拉着沈青昊走过去道:“你瞧这孩子,都七岁了,身量看着跟四五岁似的,偏生还懂事得让人心疼,你也不帮着想想法子,白白地被人叫声表哥!”

“你以为我就那么狠心不成?主要是这事儿不合规矩,家里还有叔伯在,哪里有投奔姑母的,那不是让那些叔伯下不来台?再说若是咱们瞧着他可怜留下,那以后其他亲戚也来投,到时候又如何招架?”沈青昊见苏礼满脸地不忍,只得慢慢跟她说着道理,“所以说娘肯定是不肯的。”

“唉,算我白说一句,我只是瞧着那孩子乖巧懂事,看那样子许念过书的,搁在他家可真是糟蹋了。”苏礼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行,只得压下不提。

从沈母房里请安回来,苏礼心里盘算着沈母刚交代下的事情,心里又有些惦记家里,寻思等回去打发人回娘家问问,正走着就被人猛地扯到怀里,碰得鼻子酸疼,忍不住抬手戳他道:“你搞什么,吓死我了!”

“你都魂游得要撞树了!”沈青昊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才见上头一道红痕,个别地方还划破渗出些血珠,这会已经凝结,但在衬着白晳的手背很是明显,“这是怎么弄得?你又不留指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