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刚才护着表弟的时候被表哥的姨娘划的,不碍事。”苏礼根本没放在心上。

“待我今晚跟娘说,早些给点儿银子打发回去,平白地留在家里闹心。”沈青昊气呼呼地说。

“我的爷,您小声些,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传扬出去说你轻慢族亲,还要不要名声了啊!”苏礼来这边也有许多年,自然也知道古代的宗族观念,只要同姓同宗,犯了事说不定要株连的,全家投奔都只能收着,更别说只是过来做客。

二人各怀心事地回房,见严昱安已经梳洗干净,也换了衣裳,庆云和屏云围着他说话。

“锦之和半夏呢?”苏礼迈步进屋便问,“来了客怎么只你们两个陪着?”

“锦之姐姐去请大夫,半夏姐姐去了库房,书雪姐姐去厨下了。”庆云一一回禀。

“好端端的请什么大…”沈青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礼偷偷捅了一下,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苏礼却是心下了然,瞧刚才的样子,严昱安在妻舅老爷家,怕是没少受虐待,身上有伤也并不稀奇,她笑着朝严昱安道:“表弟且先坐着,咱们等会儿一起用饭,你表哥要去衙门当差,我进去与他寻衣服穿。”

将沈青昊推进里屋,苏礼边找衣服边叹气道:“你也是个没吃过苦的,还问为何请大夫,定然是表弟身上有伤,也不知七舅家都是些什么心肠,对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许是孩子间闹着玩儿磕碰的吧,我小时候也总是青一块紫一块地回家。”沈青昊闻言不信。

“你若是不信,等下大夫来看伤,你自去瞧着,看我说的对不对。”苏礼斜眼瞅他,“可敢跟我赌一赌?”

“赌就赌,怕你不成?”沈青昊闻言一挑下巴,“赌十两银子!”

“十两便十两,若不是你七舅家人打得,我给你一百两!”苏礼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的手臂,以前有疤的地方如今自然是瞧不见了,但那记忆却还留在骨子里。

听得外头大夫进屋,沈青昊果然忙去对面瞧,不多时便回来,眼圈略有些发红,进门便抄起靠枕死拿丢到墙上,恨声道:“对那么小的孩子也下这样的狠手,实在太不是人了!”

苏礼见他这要,想来定然是被虐待得狠了,丢开打赌之事不提,只上前去圈住他道:“咱们都是好命的,虽说家里不安宁,好歹有亲人护着,可怜昱安小小年纪,爹娘偏生又都没了,咱们若不是见不着也就算了,如今见着这样,再不管怕是日后要后悔的。”

“我去跟娘说,把他留下来!”沈青昊说罢就要往外走。

“爷,您别急着去,咱们总该想个好由头才行。”苏礼拉住沈青昊的胳膊,“这会儿七舅和舅母定然都在婆母那边用饭,你这样冒失失地去了,岂不是大家下不来台。”

沈青昊闻言丢开帘子,在屋里左右踱步,转了十个八个圈也没想出个好主意,连早饭都觉得吃不下,胡乱换上衣服就出门去了。

苏礼觉得身子有些疲倦,但却也得不着闲休息,打发了宋妈妈领着庆云去娘家瞧瞧,领着严昱安吃过饭,拟了中午给七舅老爷全家接风的菜单子,吩咐管家去请戏班子,又打点沈母要给七舅一家带走的礼单子。待到都忙完,才觉得头发沉,身子发虚,歪在炕上便再没力气起身。

第215章回娘家

半夏和锦之都被打发出去做事,书雪在外头算帐算得昏天黑地,还要兼顾支领物品,庆云和屏去伺候着严昱安在书房看书,芷莲进来瞧了一回,因为苏礼太累睡着了,只上前给搭上薄毯,便悄悄退了出去。

直到午间沈青昊回家,这才发现她不对劲,已经昏沉沉地开始说起胡话,忙打发人去请大夫,又在屋里发了好一顿脾气。

大夫看了也直叹气:“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凶险刚过不好生将养,怎么还这般操劳?本来大半个月能养好的身子,这回怕是要再多耽搁半月了。”

正好沈母房里的丫头千儿进屋道:“爷、奶奶,前头都开始摆席面了,太太催您二位快去呢!”

沈青昊正好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听了这话登时就骂道:“催什么催,你是死人啊,看不见这儿正瞧大夫呢?”

千儿被吓得不轻,一路哭着回了沈母院里,也不管座上还有客在,就抽抽噎噎地回了话,说是被爷骂了回来。

沈母登时就觉得面上挂不住,还未等说话,在一旁的二太太就抢先道:“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儿子大了就要跟家里分心了,天天唠叨管东管西的爹妈,哪里有日日睡在身边儿知冷知热的媳妇贴心?所以日后我家青原若是成亲,我便给他远远地打发个院子自己过去,免得搁在眼前惹气,婆媳还是远着点儿处的好。”

七舅太太闻言也十分赞同,拉着二太太开始数落自家儿子,直说得身后的媳妇都抬不起头来,她还浑然不觉。

沈母被晾在一边儿气得不轻,当着人面儿又不好发作,还得装出个大度的样儿,只差没憋出内伤来。

可巧沈青昊打发小厮过来取药,沈母便推说家里没有,连半句嘘寒问暖都没有,就让回了。

半夏得知后气得不行,但好歹还记着苏礼的嘱咐,也不抱怨什么,直接备车回苏府取药。

苏文氏得知女儿又病倒,忙丢下手里的活,拿了药材和滋补品,急忙忙地赶到沈府。

沈青昊觉得在丈母娘面前抬不起头,坐在一旁心里很是憋闷,苏文氏得知他家里还有客,忙招呼丫头给他换了衣裳催他去:“那是给你娘做脸的事儿,礼儿病了是没法子,你怎么好不去?“他拗不过只得去了,但却怎么也装不出个好脸色,一顿饭自然吃得大家都很气闷,沈母心里越发觉得二弟妹的话很是有理,午饭后回房越想越是难过,自己苦了大半辈子,就为了拉扯儿子长大,如今偏生娶了媳妇就跟自己生分,万一以后媳妇当家,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想到伤心处,更是靠着床头不住流泪。

刚巧被院里的徐妈瞧见,知道自己劝也没用,只得去隔壁去找沈青昊道:“爷,老奴在太太身边儿伺候了这么多年,说句僭越的话,是从小看着您长起来的,太太在家里受了多少苦,老奴比您看得真切,您小时候总说,等长大后要做大将军,这样就没人再敢欺负太太,爷,这些话您都忘了吗?”

“徐妈妈,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娘受过的苦我自然记得,可是这笔帐总不该算到礼儿头上吧?她前几日病得那么凶险,刚退烧见家里来客,为了给娘做脸,就强撑着出去招呼,中午我回来的时候,人都开始说胡话了,难道还让我把人抬去吃酒不成?”沈青昊本就憋火,听了徐妈一番话更是气得不住转圈。

徐妈闻言皱眉道:“早晨瞧着奶奶还挺好的,哪里就那么快就起不来身。”

这话说得声音有些大,屋里俱都听得清楚,苏文氏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推门出来道:“都是我家闺女的不是,身子骨太弱,经不起劳累,但亲家太太若是肯打发个人正经来瞧瞧,是真病还是装病难道还看不出来?如果是为了给她没脸,那昨个儿干脆不去不是更好?你家今儿招待客人不管是席面还是物件,哪一样不是我们礼儿给打点的?合着尽心尽力还累出毛病来,最后竟是换来亲家太太这样的对待,连去讨一味药都只说没有,最后还得我们娘家送来。女儿是我从小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若是早知道嫁过来被你家这样作践,当初我拼着抗旨也不会应下这门婚事。”

一番话说得徐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开口想要圆场,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锦之、半夏,收拾东西,接礼儿回家养病去!”苏文氏这回是气得狠了,三天病例两回,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儿。

锦之和半夏闻言大喜,日常用物家里都不缺,只收拾了几件贴身的衣物和常用的东西,便唤了婆子抬藤椅过来。

那婆子站在底下瞧瞧沈青昊,又瞧瞧苏文氏,不知该如何是好,踟躇着不敢上前。

苏文氏见状开口道:“姑爷,我知道你待我家女儿很好,可你白天要去当差,家里又忙着待客,我自家也是一大摊子的事儿,没空两头跑着照应,屋里都是丫头照应我不放心,先接回家养病,待好得差不多了再说。”

沈青昊闻言不好再说什么,也知道苏文氏说得确是实情,况且此事自家做得本就不好,更是没有底气,想说句什么出来,偏又觉得喉头梗着东西似的张不开嘴,干脆径直进屋,将苏礼用被子裹好,抱到苏家的马车上,最后只说出句:“偏劳岳母大人。”

看着几个大丫头拎着包袱都上了马车,锦之计较再三,将书雪并庆云屏云留下,嘱咐在家好生呆着莫要惹事,凡事都听宋妈的话,照顾好姑爷和严昱安,自己也径自上车。

站在门口看着两辆马车绝尘而去,沈青昊觉得自己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想起自己再过几个月说不定就要奔赴沙场,要将苏礼一个人留在家里,更是觉得胸口气闷不已。

第216章严若双的心思

苏文氏思量再三,还是没将苏礼接回苏家,而是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去,好在如今天气转暖,河边的庄子也不至于阴冷不能住人,先打发下人去将屋里烘得干爽暖和,才将苏礼安置在二楼将养。

沈青昊第二日寻到苏家没见到人,方知道是来了庄上,自家还住着亲眷不好离开,只得每晚过来待会儿,再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家。二人都决口不提家里的事,平素只说些闲话。

苏礼在床上躺了足三天才能坐起身来,在自己的庄子里住着舒坦,不似家里那般气闷,推开窗便能瞧见河边的果林,还有远处地里耕种的农户,心情舒畅身子便也好得快了。

这日正好苏文氏得闲过来看她,苏社便问:“娘,那怀彤到底如何处置了?”

“你爹许是怕丢脸,说先莫要声张,你哥又心软,只得我做恶人,如今在家关着。”苏文氏叹气道。

“那嫂子怎么说?”苏社皱眉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的脾气,领进门都不曾说什么,如今又怎么会言语。所幸你哥被我骂了一顿,如今日日都宿在房里,对瑞哥儿也很是疼爱,那嫂子心气儿也平了不少。”

“嫂嫂也真是能忍,若是我,即使不把她打死,也要找个人伢子领出去卖了!”苏礼叹气道:“原本我还说,哥嫂那般和睦,很是惹人羡慕,如今…唉!”

“你且别操心这些,不管你哥嫂如何,这个怀彤咱家是必不能留的。”苏文氏拍拍女儿的手背安慰,随即便转了话题道:“那教引嬷嬷给你家寻到了,已经送过去,让书雪依着你以前的吩咐安置住下,你今晚与姑爷说一声?”

“嗯,我知道了,今晚让半夏跟着青昊回家一趟,正好我要取些东西,让她再去照应一下。”苏礼点头表示自己记下,“唉,这几天住得悠闲,我都快把那边的烦心事忘记了!”

“你爹说让你莫要着急,左右这是你陪嫁的庄子,外人也说不出什么,且安心地多住些日子便是。”苏文氏见女儿这几日面颊红润不少,也很是欣慰。

“爹真是这样说?”苏礼有些不大相信地问:“我还当他会说我任性呢!”

“你爹也是很疼你的!”苏文氏嗔道:“你就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好生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傍晚时分沈青昊回来,满脸喜色地进屋道:“有件事同你说,你定然高兴!”

“什么事让你这般高兴?”苏礼笑问道,“乐得跟捡了银子似的!”

“我今个儿跟娘商量了许久,我有个亲舅爷在南边儿,养活了三个儿子俱是夭折,他如今年长,膝下无子便在我舅家住着,便假托他的钟头,把昱安过继来,放在咱家养活读书。”沈青昊只除去外衣,便偎到苏礼身旁坐着。

“真的?”苏礼闻言果然高兴,“虽说搁在咱家也比不过亲爹娘在身边儿,却是比在你表舅家强上许多,得亏你想了这样好的主意,叫外人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嗯,我已经打发人去南边儿给舅舅送信儿,虽说表舅家定然不会去南边儿印证,但毕竟还是借了人家的名头,还是说一声妥当。”沈青昊伸手搅着苏礼道,“这几日你不在家,我在一旁瞧着,并又问了家里的丫头,那孩子的确是个懂事的,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也不叫人伺候,将床上屋里收拾得妥妥当当,早晨去娘那边请安,平素便在家看书或是看着书雪算帐,书雪教与他些简单的计算,都学得极快,我也实不忍心让这样个孩子跟着七舅家白白糟蹋了。”

“若不是个好的,我也不会那么可怜他。”苏礼扭头问,“七舅可说了什么时候走?”

“怕是就之几天吧,再过十日就是姨奶奶生辰,咱家要摆酒呢,娘也不待见他们再住下去。”沈青昊笑道,“待他们搬走你再回家去!”

“瞧你说的,好似我要撵你家亲戚似的,我不过是白问一句,临走前总得备礼给人带回去才是。”苏礼抬手捅他,“我打算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待好利索了再回去,左右是我的嫁妆,也招不来别人的闲话。”

“也罢,都依你便是!”沈青昊闻言也没劝,只道:“我后日轮休,明晚先回家,然后带了昱安一道过来,让他陪你解闷可好?”

苏礼刚想开口说好,却忽然觉得不对,忙道:“又胡说,那是你表弟,又不是你侄儿,陪着我住一起怎么回事?”

“不过才几岁的孩子!”沈青昊笑道,但自己一想似乎也不妥,便道,“那我明日带他来玩儿,然后再带回去就是了。”

“你爹最近怕是就要授实职了,依我听来的消息,怕是不会低于正三品。”沈青昊忽然神秘兮兮地说。

苏礼闻言唬了一跳:“哪里会是正三品那样高?那岂不是比我大伯还要…”

“不信你且看着。”沈青昊不与她争,只笑道,“怕是再有几日就会有确切消息了,你等到了准信儿再回家好了。”

“这与我回家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补了个什么缺,只要授了实官,家里几个婶娘便也要有所忌惮,不会总与你为难了。”沈青昊点点她的鼻尖道,“要不我还是把你接回去算了,怎么在外头呆了几日,倒是变笨了。”

苏礼心下若有所思,难怪苏泓说让自己安心多住几日,难不成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二人又说了半晌闲话,见时候不早,苏礼便催他回去道:“你把半夏也一道带回去,娘说帮我寻了教引嬷嬷,已经安置在家里住下,让她回去照应一下。”

沈青昊起身正穿衣,闻言忽然怔了一下,随后道:“你不说这个我倒是忘了,这几日表妹不知怎么的,总是与我打听苏祈的事儿。”

“…”苏礼听了这话也是愣住,随后小脸一板道:“你少与她说这些,且不说我哥的亲事娘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你表妹那是要送进宫里选秀的,打听这些传出去算什么事儿!如今教引嬷嬷已经请了回家,好生去学着规矩,莫要进宫去丢人丢命才是正话。”

第217章娘家得势腰杆直

果然三天后,苏文氏打发人来请苏礼回娘家,说苏泓的任命下来,家里要摆酒请客。

苏礼闻言忙问:“补的是何缺?”

“回姑奶奶,是兵部尚书,早晨传出信儿来,如今家里都被道贺的人围得满满的。”来传话的小厮极为令俐,瞧着衣着打扮也很是体面,说完正事又突然膝落地,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这是做什么!”苏礼忙叫起,然后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芷莲的弟弟?”

“正是,小的家原姓韩,爷给赐名为韩玉松,小的叩谢姑奶奶对俺家的大恩大德!”韩玉松说罢还欲再磕头,被半夏一把拉起来。

苏礼笑着说:“我名字取得不错,与你姐姐的名字也很是相合,如今你跟着哥哥在做什么?”

“小的陪着爷去进学,回家后爷还指点学业。”韩玉松躬身答道。

“跟着哥哥他们念书,对你怕是有些太过深了吧?”苏礼心念一动道,“我家夫君家里有个表弟,如今住在家里,这几日正合计着与他先生,你可想来一道学?”

韩玉松的眼中闪过些期冀的神色,但随即便暗淡下去垂头道:“能遇到爷和姑奶奶这样的大善人,小的已经很是感恩戴德,不敢再劳烦姑奶奶特意照应。”

“你这孩子倒是知礼。”苏礼见他这样很是喜欢,便柔声道,“我家夫君的表弟刚七岁的年纪,在家只念过些识字本子,所以要请先生从头来教,都是同辈我素日不好总去瞧他功课,本就想要寻个老实可靠的人伴读,这不正好瞧见你,本就是自家人知根知底,你还念过些书,也很是合适,可不是故意照顾你才问的。”

见韩玉松很是意动,便又加了一句:“如今你已经是良民,好生念书,以后若是能考取举人,便将你姐的卖身契与你拿去。”

韩玉松这才跪下磕头道:“多谢姑奶奶替小的打算,只是爷那这…”

“你且放心,哥哥那边我自会同他去说。”苏礼见他应了便叫丫头收拾东西,一道坐车回娘家帮着张罗。

蔑视听了妹妹的要求,果然丝毫没觉得为难道:“你想要便请去使,的确是个很上进的孩子,我这些日子本就想不好给他安置个什么差事,如此最好,还不至于埋没了去。”说罢便打发他自去收拾东西。

苏家大排筵宴,自然也少不得要请亲家来赴宴,沈母得知亲家如今是兵部尚书登时便觉得之前不该那样对儿媳,不敢怠慢,忙换了衣裳过府赴宴,路上本还有些担心,怕亲家当场给自己没脸,谁知进门刚递上拜贴,便见一个打扮体面的丫头上前道:“奴婢见过亲家太太,太太叫奴婢在这儿候着您呢!”说罢便抬手叫来软轿,伺候着沈母上轿一路还伴着说些讨巧的话,很是敬重的模样。

沈母的心稍稍放下,待到内宅见苏家老太太上首坐着,下头莺莺燕燕地好不热闹,来不及细看都有何人,便被人一把握住手道:“婆母可算来了,我家老祖宗一直念叨您呢!”

定睛一看果真是苏礼,引着她上前与老太太见礼,便也坐在一处说话。

沈母与老太太闲话许久,直到上菜才得出空来,扭头瞧着苏礼的面色不错,便关切地问:“瞧着气色不错,身子可是大好了?”

“好了许多,多谢婆母关心。”苏礼微笑着应道,伸手帮沈母夹菜。

二人都好似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在旁人看来自是和睦,当着老太太和苏文氏的面更是夸赞,女儿生得好不说,与婆母也和睦,果真不愧是尚书大人家的好家教,也难怪皇上如此看重,亲旨赐婚才成就良缘。

沈母自从丈夫战死,便在家深居简出,很少出门赴宴,如今被一群官太太夸赞,又喝得几杯水酒,自己便有些飘飘然起来,瞧着苏礼也比以往顺眼不少,试探着开口问道:“礼儿待会儿可是与我一道回家?”

“婆母这话说的,媳妇自然是陪您一道回去的!”苏礼很是给面子地回道。

“是、是,我吃酒吃糊涂了!”沈母心下满意,又多吃了几杯。

苏礼怕她吃醉,便打发人将她扶下去歇着,差丫头去煮醒酒汤,自个儿去瞧了嫂子和侄子,正逗着孩子笑闹,见锦之挑帘子进来道:“奶奶,醒酒汤马上就煮好了。”

“嗯,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苏礼嘴里应道,还伸手去逗弄瑞哥儿的小手道:“瑞哥儿,我是姑姑,叫姑姑!”

“他才多大,哪里会叫人!”苏冯氏笑道,“瞧你这么喜欢孩子,还不赶紧自己生一个。”

“你个做人大嫂的也拿人取笑!”苏礼闻言忙起身,“我去端醒酒汤,不与你这儿坐了。”

苏冯氏闻言道:“与我婆婆又和好了?”

“不和好又能如何,左右是青昊的亲娘,难不成还赌气一辈子?”苏礼叹气道,“正好如今爹得了个好位子,我的腰杆儿也直了许多,但也不能让婆母跟我低头不是?只盼着她心气儿顺了,少找我麻烦就阿弥陀佛了!”

“嫂子我先去了,得空再来瞧你跟瑞哥儿。”苏礼拧身出门,眼神扫过对面紧锁的屋门,心里冷哼一声,径自去端醒酒汤与沈母。

“你瞧我,许久没出来吃酒,这一高兴竟是多吃了几口,怕是要给亲家笑话了。”沈母倚在榻上,见媳妇进屋面色有些讪讪地说。

“婆母这是为媳妇家里高兴,哪里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苏礼伺候着沈母喝了醒洒汤又说,“这儿是媳妇未出阁时候的屋子,婆母且安心歇一觉,把酒气发散出去,不然一出门吹了风,回家该头疼了。锦之您带来的两个丫头在外头候着伺候,您要要什么尽管吩咐锦之,媳妇去家里长辈处起动一下,待晚饭前咱们一道回家。”

沈母见媳妇说话贴心,不似与自己赌气的模样,以便放回肚里,挥挥手道:“你自去忙你的,我这边没事。”

苏礼与老太太关起门说了大半时辰的话,去给大太太请安,又去与二太太请安,见她屋里都收拾得七七八八,大件东西都俱已打包装箱,丫头婆子忙得脚不沾尘,便只说了几句话忙告辞了出来。出一样去了四太太请安,见她虽是比上回见时瘦了许多,神色却是安宁,屋里供着神位、燃着线香,只淡淡地说了几句话,便自去念经。苏礼见她如今果真想开的模样,心里唏嘘却也为她欢喜,虽然身处着宅子里见不得天日,若是能在心里寻一处安宁的所在,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傍晚领着韩玉松回家,他们姐弟少不得抱头痛哭一场,苏礼在一旁安慰几句,又打发人去收拾东跨院。

共三进的跨院,第一进收拾出来,一边给韩玉松住着,另一边留着预备给先生住。第二进有门与主宅相连,正房三间并无隔断,刚好做了大书房,第三进做严昱安的住处。

待都收拾好回房,又盘算都拨谁过去照顾,见芷莲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将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只留她一人才道:“芷莲,我知道你们姐弟情深,你想过去,可我却不能应你。”

芷莲眼中明显地涌起些许的失望,但转瞬即逝,跪在苏礼脚边道:“原就是奴婢奢望,奶奶对奴婢全家恩重如山,奶奶如何安置,定然都是有道理的,奴婢绝无怨言。”

“你与半夏她们不同,你从小就在家礼佛,从未挨过男子的身儿,跟了我以后,我也素来不叫你贴身伺候爷。那边表少爷虽说年幼,可也是男子,更何况那边还要请先生来住,你过去着实不妥。我已经许了你弟弟与表少爷一道念书,并说日后他若能得中举人,便将你的卖身契一并给他,你以后也好寻个好人家嫁过去。”

芷莲磕头道:“奶奶对奴婢的心意,奴婢这辈子都报答不了,只下辈子做年做马报答奶奶。”

“说这些做什么,出去给你弟弟量量尺寸,寻锦之去领两匹布与他做几件衣裳才是正经。”苏礼将芷莲打发出去,最后敲定让书雪过去做大丫头伺候,再拨了屏云并两个粗使丫头,两个婆子过去伺候。

半夏从屋里收拾好东西挑帘子出来,略有些不解地问:“奶奶素来都疼芷莲,如何不直接将那卖身契与她,她岂不更是感激。”

“你想得太浅,芷莲的模样,若是放她出去自立门户,那不是疼她而是害她。如今搁在家里有我护送,日后若是她弟弟能得中举人,有了身份能护她周全的时候,我自然是送她过去的。”

苏礼叹气道,“不止是她,你们也是一样,若是兄弟或是以后夫君出息了,也自都是如此。”

第218章见人下菜碟儿

“姨奶奶晨安,娘晨安,七舅母晨安!”苏礼第二天一早到姨奶奶房里请安,见七舅太太也在一旁坐着,上前请安后才道,“七舅母住得可还舒心?下人若是有不的使唤的只管跟我说,千万莫要见外。”

“都好,都好,大户人家与我们乡下就是不一样,连丫头都各个水灵,比俺们村里最出挑的姑娘都好年。”七舅太太满脸笑容地说。

苏礼听她说得奇怪,便只随口应道:“舅母住得安心就好。”

“俺们那边都是些乡下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也都没什么规矩,你舅舅和表哥的屋里人都不少,每天都只会吵闹。”七舅母说了几句见屋里都无人接话,便突然转了话题道,“唉,你表哥跟青昊不一样,他从小就不爱念书,我跟你七舅商量着想托门路,给他花钱捐个监生,也不盼着他能中举,但好歹能免役名税,在乡里有个监生老爷的名声,家里也受人尊敬些,以后孩子进学或是去应举,也都有不少照顾。”

苏礼闻言更不敢随意接话,也不知七舅太太这话是要钱还是要沈家帮着走门路,只得用余光打量沈母的脸色,面上挂着笑容不语。

沈母的面色有些讪讪,自家表嫂当着婆家人的面说这些话,让她很是下不来台,忙道:“表嫂,捐个监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上次不是说过,我娘家哥哥会帮忙活动,自家表侄自然是要帮衬的。”

七舅太太满脸堆笑地说:“自然自然,此事还要多多仰仗表妹,只是我近年来身子也不是太好,家里也没人管束,你侄媳妇是个主不了事的,我就寻思着,表妹家连丫头都读书识字的,随便挑个给你侄儿做屋里人,也好帮着我管管家并看着孩子读书写字。”

苏礼脸上还挂着笑,但心里已经一寒,家里只有自己屋里的几个大丫头识字,却不知七舅太太为何会提这个要求。

正当屋里都无人说话,气氛逐渐尴尬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二太太的声音:“舅太太真会说笑话,丫头即便被抬做妾,也终究是下人,哪里能管教孩子们,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婶娘晨安!”苏礼见三个婶娘又一道鱼贯而入,心里高兴她们进来打岔,待她们与姨奶奶见过礼后,也忙起身见礼。

“昨晚就听说礼儿回来了,本就打算过去看看,可见天色太晚,怕扰了你们休息,今天赶早来瞧瞧。”二太太凑上前拉着苏礼的手,很是亲热的说,“看着面色不错,想来是身子大好了,这可真是菩萨保佑,好了回来就好,也免得我心里总惦记着。”

苏礼一时被她的热情弄得不太习惯,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道:“二婶儿的心意我知道,前几日真是病得厉害,一来是怕给家里过了病气,二来大夫说要静养,便与娘说了声,搬去城外的庄子上去养着,待如今好得七八分,才搬回来。”

三太太在一旁风凉道:“七舅太太,我有时候总想,还是你们乡下好,别的不说,好歹人都良善厚道,不似我们城里,人心隔肚皮,说话都得隔着三里地再听,昨儿还人前背后的挤兑你,今儿说不定就跟你亲热得不行,迎高踩低,见人下菜碟儿的,日日应酬起来,累死个人。”

七舅太太没听出来她言语间在挤兑谁,还不住地点头应是,很以为然地说:“是啊,三太太说的很是,城里人就是心眼多,不比乡下人实在,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拐好几个弯才说出来,让人猜不出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二太太面上的笑顿时变得僵硬,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拉着苏礼问:“礼儿,你是知道你二弟的,实在不是念书的材料,但好在有膀子力气,寻常三五个人都打他不过呢!我听人家说,朝里过几个月要对外用兵,你爹如今是兵部尚书,给你二弟寻个好缺还不是你爹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