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息回来了。”卫柳抢先一步抓起鸽子,从它脚踝的小竹筒内取出字条,诧异地咦了一声道:“这字条怎么是这样的?”

卫柏这才发觉不对,上前一把夺过纸条,但是眼尖的卫柳已经看清楚上面的字样——“食欲不振,欲食酸笋。”

“酸笋?”卫柳不解地问,“哥,这是什么暗语。”

“没什么!”卫柏将字条胡乱塞进袖子里,起身道,“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先回去了。”

“…”

从那院子里出来,沈青昊和苏祈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骑着马在周围瞎逛,像是在赏玩风景,其实是在互相观察身后有没有人跟踪缀着。

最后二人停在河边,一望无际的河滩上就不担心有人偷听,沈青昊看着江水半晌无话,苏祈沉声问道:“你觉得他们的话有几成可信?”

“关于这回咱们的密令,他们还是不敢掺假的,但是至于目的,就未必有他们自己说得那么纯粹。”沈青昊的语气有些焦躁,胯下的坐骑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安地打了个响鼻,交替挪动着蹄子。沈青昊轻拍爱马的脖子安抚,依旧忧心忡忡地说:“我总觉得,这次的宁州之行,绝不仅仅是探查敌情这么简单。”

“难不成是卫柏为了撮合你和他妹子搞的把戏?”苏祈忽然开口猜测道。

“…”沈青昊闻言登时无语,“你那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想法?我倒是瞧着那卫柳总跟你拌嘴,像是对你有意思才对。”

“算了吧,那种女人,我敬谢不敏。”苏祈连连摆手,扯动缰绳道,“不管怎么说,你千万要多加小心,不管是为了我妹妹,还是为了你自己,都不能出事。”

沈青昊点点头,他知道苏祈虽然嘴上喜欢胡诌,但是对自己的关心是毋庸置疑的,随即甩开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笑着说:“赶紧跟我回家去,礼儿见到你一定开心。”

“是啊,我也想她想得紧呢!”苏祈也拨转马头,与沈青昊并驾朝内城赶去。

“那你是想礼儿多一些,还是想你的思姑娘多一些?”沈青昊闻言调侃道。

“好小子,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苏祈见他说罢就扬鞭快马跑到前面老远,自己也忙一夹马肚,冲上去追赶,“好小子,敢戏弄你姐夫!”

二人一路纵马狂奔,直到入了内城才放缓速度,满头大汗地看着对方,相视一笑,似乎将满腹的郁闷,都化作汗水升腾出去一般。

苏祈到沈家自然是熟门熟路,把缰绳往小厮手中一丢,就跟着沈青昊往内院走,刚走过两道月亮门,他就有些疑惑地问:“青昊,我不久大半个月没来嘛,怎么你家丫头看我都跟看西洋镜儿似的?”

沈青昊也觉得很是纳闷,自家的丫头都是苏礼一手调教出来的,全都是正派本分的,怎么今天一个个见到苏祈都羞红着脸,笑得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他摸摸鼻子不解地说:“难道是礼儿想送两个丫头给你做妾?”

“去你的,不可能!”苏祈没好气地说,“就因为我大哥上次领回来一个妾,妹妹许久都不愿意理他,后来更是为了他宠妾闹得很是不愉快,最后终于是把那妾给打发了出去才算完。礼儿跟小朵好得跟什么似的,别说是送我妾,就是我想要估计都得被她骂死。”

“不会吧?”沈青昊闻言失笑,“我倒是没瞧出,礼儿这么厉害?”

“所以说,你莫要动那纳妾的歪脑筋,不然她绝饶不了你。”苏祈时时刻刻不忘敲打沈青昊。

“你放心吧,我们早就商议过这个事儿,我不会纳妾的。”二人说这话已经走到正房门口,沈青昊见今个儿当值的锦之在外间做活计,内室还传出说话声,恍然大悟抚掌笑道:“这回可真是瞧,你们两个竟是一道来了,也该着你今个儿运气好,最想的两个人一道都能让你见着了?”

“最想谁啊,可有我一个?”苏文氏听到声音,从里屋挑帘子出来。

“岳母大人!”沈青昊忙收起脸上的调笑之色,躬身行礼道。

“娘?”苏祈诧异地问,“您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礼儿,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苏文氏看着儿子那愣头愣脑的模样,气道,“你这副傻模样,真不知道小朵那孩子,怎么就瞧上你的!”

“娘你别乱说。”苏祈闻言面颊微微涨红,扯开话题抱怨道,“我早晨回家的时候,家里乱得一塌糊涂,该归拢还是摆放的东西没有半点儿弄好的,害我想换身儿衣裳都找不到箱子,最后还是去街上买的成衣。”

“我早晨听说你妹妹吃不下东西,把家里扔下就跑来了。”苏文氏如今眼见女儿没有大碍,听儿子这么一说更是惦记家里,便片刻也坐不住了,也不顾沈青昊的挽留,硬要告辞道,“我得赶紧回去,家里没个人主事就是不行。”

二人送走苏文氏,刚准备进屋,就见门帘一挑,思小朵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个玩意正看得错不开眼,也没抬眼皮就道:“沈青昊,回家也不知道进来看看老婆,还得礼儿让我出来请你啊?”

她没听到沈青昊的声音,正诧异地想要抬头去看,就听到一声熟悉又许久没听到的声音,柔声地唤着自己的名字道:“小朵!”

思小朵的面颊猛地涨红,转身就要往屋里跑,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问:“大半个月没见,你当真不想我?”

“我…”她想说不想,但根本不舍得开口,别扭地被扯着手臂,心里想要回头,却又觉得被人施了定身咒似的,从头发梢到脚趾尖,都动不得分毫。

沈青昊轻手轻脚地将锦之打发走,自己也溜进里屋,砰地关上房门,将外头的空间留给苏祈和思小朵,自己凑到榻边去偎着老婆靠着,满腹柔情蜜意地问:“想我没?”

可惜苏礼这个孕妇的神经比较粗,压根儿就没感受到他的款款眼波,只皱眉道:“大热天的你关什么门,还嫌屋里不够热啊?”

“额…”沈青昊看着苏礼,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举动有些傻,这种平平常常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夫妻生活,而不久之后,家里就会添进来孩子的哭声和笑闹,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不管是受苦还是什么,都是十分值得的。

“苏祈来了,在外头呢!”

“哥哥来了?怎么不进来?”苏礼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思小朵刚刚出去…于是也笑起来,跟沈青昊讲上午思小朵闹的乌龙,“如今娘都叫了,左右肯定是我家的人跑不掉了!”

沈青昊看着她笑眯眯地说这些家里的琐事,虽然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但也让他觉得满足极了。他在苏礼身边挤出个空档躺下,长出了一口气道:“等再过五十年,咱们都花甲已过、儿孙绕膝,还这样靠在一起,然后你跟我说家里今年买了几头猪,哪个孙儿不听话被儿子打了,家里谁读书读得好被先生夸了,那该有多好。”

苏礼不知为何,觉得沈青昊这些话说得有些落寞和不吉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口打断道:“好端端的说那么久远做什么,我可不想现在就去想象,自己变成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是什么样。”

“就算变成老太太,你也是个好看的老太太!”沈青昊笑道。

“切,你少花言巧语的哄我开心。”苏礼听在心里很是受用,但嘴上却还是嗔道,然后佯装无意地问,“上午急急忙忙地做什么去了?可是衙门里有事找你?”

“额,嗯,是啊!”沈青昊素来都不太会撒谎,但想起卫柏的话,还是顺着苏礼的话说道:“我估计要比之前说的日子提前走了,圣上要派人先去宁州打探军情,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提前?要提前多久?”苏礼皱眉问道,“为什么探查军情也要你亲自去?会不会有危险?一定要你去吗?”

“礼儿,你别急,我们只是去宁州,并不出关,看看当地的情形如何,安排军队的安营和补给,提前去探查好了,以免到时候被敌人破坏。”

“哦,是这样啊!”苏礼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先前子鸢的话她并非不信,那种随便去问问就能拆穿的谎言,子鸢也不会巴巴地跑来说,但是她对沈青昊有信心,觉得只要自己问起,他一定会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但是如今,他干脆连自己去了何处都隐瞒不说,怎么能不让她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一般。

第二百五十二章神秘的鸽子神秘的信

“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丫头砚儿慌乱地从外面,一边叫一边跑进来,也没瞧清楚眼前是谁,就猛地撞开门冲进来跪下道,“奶奶,子鸢小产了,正在家里闹呢”

思小朵正跟苏祈坐着说话,被她唬了一跳,听到后面的小产才回过神来,忙问:“谁小产了?”

砚儿这会儿也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忙磕头赔罪道:“奴婢知错,思姑娘赎罪。”

“不碍的,你且莫急?”思小朵见里屋没有动静,心道许是苏礼睡下了,所以就说,“礼儿许是睡着了,你且等等。”

果然沈青昊从屋内出来低声道:“懂不懂规矩啊?吵什么吵,礼儿刚睡下你就在这儿吵嚷。”

锦之这会儿也从厢房听到信儿赶过来道:“奴婢管教无方,还望爷和姑娘赎罪,奴婢这就去瞧瞧是什么事情,不敢劳动主子。”

砚儿领着锦之穿过两道月亮门,来到内外宅之间的夹道,锦之见前后无人,这才沉声斥道:“你是怎么搞的,平素是怎么教你的?话能乱喊的吗?也就是今个儿家里有客,不然你也难逃一顿打。”

砚儿惨白着脸色道:“回姐姐,我也是给吓傻了才言语无状的,您跟我去瞧瞧就知道了,当真是吓死个人。”

锦之嘴上训斥着,脚下也片刻不敢耽搁,她心里也是不住地叫苦,难道真因为之前的冲突就小产了不成?如今苏礼刚刚有孕,正是不稳的时候,若是真出来什么岔子,无论是自己还是半夏,可都是担当不起的。

最要紧的是,苏礼虽说御下极严,可其实心肠很软,若是知道因为自己致人小产,肯定要心里难受。

刚从夹道的角门转出去,就见前方院子前面挤了一大堆人,全都抻长了脖子往院里看,院里隐隐传来妇人的哭嚎声。

“都让开,让开些,锦之姐姐来了。”砚儿抢先几步跑到门口,一嗓子喊出来,门口的人哗啦分开左右,刚才的喧哗声也消失不见。

“一个个都没活做了吗?全都在这里瞧什么?”锦之板着脸斥道。

众人原本就是等着看热闹的,但是眼见着奶奶身边儿得宠的大丫头来了,正是这出戏要到高潮的时候,又哪里肯离开,嘴上说着“散了散了”,但还都是三三两两地在附近打转。

锦之没工夫搭理他们,直接迈步进院,砚儿在后面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姐姐您小心点儿,千万别吓到您…”

“吓什么吓,泼妇我又不是头一次见。”锦之说着迈步进屋,刚一跨过门槛,就差点儿被地上的铜盆绊倒,里面飞溅出些许液体,溅在她的绣鞋上,她忙俯身去擦拭绣鞋,就觉得一股直冲脑门子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似乎还带着温热。

她借着门外的光,小心翼翼地朝盆中打量,只见一大盆的血水中,一团团不知是肉还是棉絮的物体正随着血水摇晃,散发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她虽说从未见过,但毕竟从小就在宅子里当差,听一些婆子媳妇们闲话也说起过,所以略一思索就想明白,那盆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锦之忍着胃中的翻腾,她知道这回怕不是子鸢的虚张声势,是当真闹出事了。里屋的哭嚎声还没有停歇,她如今也只能假装自己没踢到那一盆东西,不管掀开帘子能瞧见什么,一咬牙就迈步进了里屋。

屋里的血腥气竟是比外间还重,本来并不低矮的屋子,窗上却糊着大半边的粗布,将屋内遮掩的昏暗不已,床前的土炕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上头躺着一个人,裙子掀得老高,岔着两条白得似乎有些刺眼的腿,腿上还沾着斑驳的血块,身下的稻草更是污秽一片。

而这人正是子鸢,她正在没个人声地哭嚎尖叫:“我的儿啊,你好命苦啊,娘没本事护住你,让你还没来到人世走一遭就没了啊”

锦之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儿,见过的女子无不是钟灵毓秀的,从来不知女人还能如此污秽不堪,只觉得自己的脚都有些发软,却还要强撑着问道:“谁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锦之姑娘的话,您也瞧见了,这是小产了,孩子没了,我家的孙儿没了…”郑东娘扯着衣袖擦拭着眼泪道,“这婚事是奶奶给订的,俺家也不求别的,只求奶奶能给俺们个说法也就是了。”

“婚事的确是奶奶订的,可架不住你家媳妇自己惹事儿,你可知道你家媳妇上去跑去奶奶跟前说些个不三不四的话,你家就是这么感激报答奶奶的?”

“就算是我家媳妇的不是,可她毕竟有孕在身,我们郑家三代单传,这孩子我们可是全家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最后竟是这样…”郑东娘忍不住一拍大腿,坐在地上也放声大哭。

门口处传来苏礼严厉的声音道:“哭什么哭,号丧呢啊?”

“…”锦之忙上前拦着道,“奶奶,里头污秽,您当心冲撞。”

“我又没做亏心事,即便是要冲撞,也不该冲撞到我”苏礼冷着脸走进来,朝炕上瞥了一眼,冷哼一声道,“这做派不错啊,晾着给谁看呢?”

子鸢没想到苏礼回来,哭声先是戛然而止,这会儿被她一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再次干嚎起来。

半夏招呼身后的丫头婆子们,将自个儿搬来的椅子放好,铺上坐垫、椅搭,这才扶着苏礼坐定,然后朝子鸢斥道:“别嚎了,你公婆和男人都还在呢,你哭谁啊?莫不是在哭相好?”

“…”子鸢闻言忽然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我不活了,活不了了,孩子啊,你等着娘,娘陪你一道去,咱们娘俩到地府去做伴吧刚被人欺负的没了孩子,如今还要被人如此编排,老天爷啊,您这是要断我的活路啊”

郑东娘也连滚带爬地过来,一个劲儿地给苏礼磕头道:“奶奶息怒,老奴的儿媳就是说话不中听,可人真的不坏,求您看在她丧子心痛的份儿上,饶过她这一次吧只是…奶奶您要给老奴一家做主啊,这孩子…不能没个说法就没了啊”

“要说法是吧?我们奶奶就是来给你家一个说法的。”半夏冷笑着说,“子鸢,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现在自己说了实话,奶奶也不愿把事情闹大,就顾全你个脸面,但你若是执意要不死不休,奶奶就也成全你。”

“实话就是,你领着两个小丫头,生生地把我孩儿打没了…我的孩子啊…你可看清楚了她的面孔,以后就去找她报仇…”子鸢尖利的声音在低矮的屋子内回荡,似乎还带着呼啸和回声,大暑天里让人从心中寒到外面。

“我看还是先找找,自个儿的亲爹是谁吧,比找我索命更要紧呢”半夏上去就对子鸢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见她还装神弄鬼的,于是一股脑地都发作出来。

郑东娘渐渐听出事情不对,诧异地看看半夏,又看看自个儿媳妇,疑惑地问:“子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怎么回事,问你家的好儿媳吧”半夏朝炕的方向轻啐了一口道,“您也用不着多少心疼,现在没了总比以后生出来都不知是谁的强”

“啊?”郑东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得长大着嘴合拢不起来。

郑东爹因为避讳这是产房,所以一直蹲在屋外抽烟,这会儿听到这些,又实在淡定不起来,拿烟袋锅子在门槛上敲打几下道:“这位姑娘,有些话不好乱说的,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子,等郑东回来,你们自己问就是了,到底孩子是怎么没的,他心里清楚,也用不着我们多言。我之所以过来这一趟,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不管怎么说,子鸢是我打发嫁出来的丫头,虽说来府里时间不多,但终归也是我教管不力,一来是过来瞧瞧情况,若是你们还打算要这个媳妇,她养身子的银两就都去府里支应,若是打算扫地出门,那郑东的婚事我也会再给你们留心。”

“这…”郑东娘一时间不知是该做什么心情,太多个消息涌入脑海中,让她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

最后还是郑东爹稍微见过些市面,在外屋道:“老奴代全家多谢奶奶恩典,只是这媳妇去留之事,还是要问过郑东意见才好,老奴夫妇不好擅作决定。”

“正是这个理儿呢”苏礼闻言起身朝外走去,“郑老爹是个懂礼数的明白人,那我也就放心了,你们全家合计合计,不管有个什么结果,都托人进去跟我回禀一声。”

她走到门口扭头往里面瞅了最后一眼,示意半夏放下二两银子道:“这点儿银子去买点儿东西给子鸢补补,不管还要不要的,给她坐下什么病也平白的给你们添罪过不是。”

“是、是,奶奶说的是。”郑东爹一叠声地应着,“一定听奶奶的话。”

扶着半夏的手走出郑家的院子,苏礼这才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天知道刚才在里头,她憋的有多辛苦,尽量少吸入那满是血腥味的空气。

“奶奶,上轿吧”半夏欲过去掀起轿帘。

苏礼摆摆手道:“那里头气闷得紧,咱们先慢慢走走。”说罢扶着锦之的手朝夹道走去。

半夏只得吩咐轿子在后头跟着,一旦苏礼累了就能立刻坐上去休息。

锦之这才回过神来,瞧着半夏奇怪地问:“不是说让你去庄子上,怎么到现在还没走?”

“天气热我懒得动弹,而且也不放心奶奶,昨晚就是锦之姐姐值夜,今晚总得有个倒替才是,我打发了笔儿和纸儿一道过去,差事都交代清楚了,看她俩能办得如何。”

“说起这事儿,我今个儿似乎听小朵姐姐说起,好像谁在屋子里发誓赌咒的说非要嫁人?”苏礼忽然笑着开口,眼神一直瞟向半夏。

“谁赌咒发誓要嫁人了?人家明明说的是有中意的人了,小朵姑娘咋能乱说呢”半夏跺脚恼道。

锦之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苏礼本来还保持着严肃的神色,但听到锦之的笑声,也终于板不住脸,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随你们笑吧,能逗得奶奶笑一回,也算是奴婢的造化了。”半夏自己也绷不住了,红扑扑的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

主仆三人说笑着向内宅走去,空中传来鸟儿扑闪翅膀的声音,半夏抬头循声望去,半空中飞过一只雪白的鸽子,忽然问道:“奶奶,想不想吃乳鸽?奴婢去给你买。”

苏礼也瞧见了那鸽子,似乎是从自己院子那边朝远处飞去,她不禁皱起眉头,为什么看到鸽子会觉得心里不安稳,她猛然想到,鸽子…于是停住脚步道:“上轿子,赶紧回去。”

锦之和半夏以为她是累了,谁知她一路上催促不止,几个抬轿的婆子只好拼命加快脚步,待到门口,全都累得气喘吁吁。

苏礼下了轿,只说了句:“每人赏五钱银子。”就脚下生风地朝屋内走去。

谁知沈青昊竟已经不在屋里,苏礼轻咬下唇,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但是在这个沈青昊即将出征的关头,还是宁可草木皆兵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在屋里转了半晌,最终打定主意不将这件事告诉沈青昊,免得是自己神经过敏,反倒给他增加不必要的担心。

她心里拿定主意之后,才在屋内坐定,招呼锦之和半夏进屋问:“最近都有谁来打探过我的情况?”

“这…家里各房都派了人来问,老太爷和姨奶奶那边,更是一天三遍的打发人来瞧,还真说不出都什么人来过,若是说什么人没来过,说不定更容易些。”半夏道。

“哦?那什么人没来过?”苏礼挑眉问。

“方姨娘那边没打发人来问过,别的各方各院都来过的。”锦之的心思比较细,很多东西都比半夏更仔细留意。

“咱家最近有没有谁不安分或是有异常的?”苏礼又问。

“这倒真没发现,这几日都一门心思地搁在奶奶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锦之见苏礼净问这些话,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又实在没想出来,干脆就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左右想让自己知道的,奶奶终归还是会说的。

谁知苏礼竟只问了这么一句,就再也没提此事,反倒是傍晚时分,沈青昊捎口信儿回家,说晚上有事不能回来,让苏礼不要等他。

半夏哄着苏礼少用了些米汤,虽然说淡而无味,但好在不会刺激胃肠,也不会引起呕吐,总比什么都不吃要来得好。

锦之在里屋铺床,见芷莲抱着铺盖进来道:“锦之姐姐,既然今晚爷不回来,那我陪着奶奶好了,您跟半夏姐姐这几日也实在是辛苦了。”

“没事,奶奶晚上也不起夜,我不过是睡觉时候惊觉些,哪里就辛苦了。”锦之还是觉得不放心,“而且你不让我守着,我放心不下呢”

半夏也过来帮着劝道:“锦之姐姐,你就且歇一日,让芷莲也尽尽心,不然她天天也挂心得很。”

听半夏这样说,锦之也不好再勉强,卷起自己的铺盖又不住口地嘱咐道:“奶奶睡前都要喝一杯温的蜂蜜水,然后你睡前要记得在奶奶床头备下白水,奶奶有时候醒了会觉得口渴,却未必会叫人,所以都要备着,还有早晨…”

“我的好姐姐,她若是连这些个都不知道,可也就白跟了奶奶这么久。”半夏见锦之唠叨个没完,就强拉着她朝外走去,“早晨的时候咱俩就都起来了,用不着嘱咐了。”

因为锦之睡觉惊觉,而沈青昊和苏礼都没有起夜叫人的习惯,所以自从大婚后,一直都是锦之在外间值夜,左右就是睡一夜,睡在哪里还不都是一样,反倒是自己的屋子,除了换个衣裳呆呆,竟是都没怎么用过。这会儿抱着铺盖进屋,对着空荡荡的土炕怔了半晌,才微微叹口气开始铺炕。

“锦之姐姐,我今晚跟你一道睡”半夏抱着一大卷铺盖,侧身顶开门也不等锦之答应,就已经把铺盖都丢到炕上,将刚铺好的被单又被吹掀到一旁。

锦之见状,心下明白应该是半夏有话对自己说,笑着直起腰道:“那你负责把炕铺好,我去院里查探一圈,看门有没有插好,灯烛都熄了没。”

“嗯嗯,你去吧,我铺炕。”半夏满口应着,甩掉脚上的绣鞋,跪在炕沿上忙活起来。

等到锦之拎着风灯回屋,就见炕中间摆着炕桌,上面居然还摆了几个小菜和一小壶酒,半夏正托腮坐着发呆,见她进屋忙招呼道:“锦之姐姐怎么去这么久,好不容易咱俩都不当值,咱们来喝两杯。”

“你这丫头今个儿真是疯魔了。”锦之嘴里笑嗔着,脱鞋上炕,在半夏对面盘腿坐下,“你今个儿这到底是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是想跟姐姐亲热亲热。”半夏拎起酒壶,给二人面前的酒杯都倒满,自己先干了一杯后皱皱鼻子道,“咱们虽然一起处了这么久,还真没有过这么就两个人悠闲说话的时候。”

“那是自然,咱俩都是忙得围着奶奶转,平素还要管着下面的事情,哪里能都有时间闲着。”锦之也抿了小半杯酒下肚,面颊就有些飞红,“你若是能喝就自个儿多喝,我酒量不行,我自己斟酌着喝”

“嗯,咱们不拼酒,都随意,自己掂量着喝”半夏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自己倒一杯干一杯的,没几杯下肚说话就开始含混不清起来,“锦之姐姐,现在只有咱俩,我也不藏着掖着,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看着姜明阳那人不错,却也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跟着奶奶这些年,奶奶待我如妹子一般,我打心里是半分都不想离开,恨不得这辈子不嫁人只伺候她。可奶奶那人心思重,很多话她都藏在心里不说出来,看着咱们年纪到了还没许人家,她心里着急得很,却也不会说是勉强咱们什么。姐姐难道没发现,最近家里内外多了不少适婚年纪的管事,那都是奶奶暗地里瞧好了家世人品才放进来的,为的就是咱们的婚事,能在她帮得上的范围内,尽量能合心意。”

锦之没想到半夏要说的竟是这件事,嘴里的酒登时就觉得苦涩起来,如何也品不出酒香,干脆学着半夏,仰头一饮而尽,呛得猛地咳了两声,满是苦涩地说:“难道你对姜明阳,不过只是为了想顺着奶奶的心意?”

“那也不全是,其实说白了,别说是咱们这样的丫头,就是那些个名门闺秀,能做主挑夫君的又有多少,有奶奶这样替咱们谋划,还能自己挑选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说话间半夏又是两杯酒下肚,“我老早就想过,若是嫁人也要嫁在自家,这样还能继续伺候奶奶,所以也就留心些观瞧,觉得姜明阳那人的确不错,几次接触下来,觉得若真是嫁了他,倒也应该不错。”

半夏的脸颊红热滚烫,眼睛闪闪发亮,也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心里欢喜,探身一把拉住锦之的手道:“锦之姐姐,也许你是不知道,但奶奶在背地里真的很是惦记你,就怕你有心结解不开,又不好当着你的面说什么,只能自己背后担心…”

“我…”锦之鼻子一酸,抬眼看着屋顶,想把眼泪憋回去,哽咽着说,“我这样的身子,还谈什么许配人家,能跟着奶奶身边儿,就是我天大的造化了。”

“姐姐这话说得我不爱听,什么叫这样的身子?”半夏扬手又是一杯下肚,人歪着身子已经坐不稳当,冲着半夏嚷道,“姐姐容貌出众不说,性情也是极好的,那种嫌弃妻子身上有伤痕的男人,即便是姐姐同意,奶奶也不会嫁的…”

半夏说话开始有些颠三倒四,看样是酒劲儿上来,但还是拉着锦之的手不放,喃喃地叮嘱着:“锦之姐姐,奶奶和我都希望你能快乐起来…”

锦之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被半夏紧紧地抓着不松,苦笑着喝下杯中的残酒,最后干脆拎起酒壶,将剩下的尽数倒进嘴中…第二天早晨,半夏头沉沉地醒来时,见自己已经好生地躺在炕上,炕桌早就撤下去,锦之也不在身旁,炕头处的被褥都已经整齐地叠好。

她刚要撑着起身,就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一声,又躺倒回去。

门口传来脚步声,锦之端着个托盘进屋道:“你这丫头,明明不会喝酒,昨天还跟不要命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现在知道头疼了吧?”

半夏抬手揉着太阳穴,强忍着头疼问:“姐姐,这是什么时辰了,奶奶该起身儿了吧?”

“刚才大姑娘过来,正巧奶奶说要出去散步,屏云陪着去园子了,奶奶还说,今个儿给你放假,让你好生歇着,免得去跟她耍酒疯儿。”锦之笑着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炕沿上,端起里面的青瓷碗轻轻吹着,“我给你熬了醒酒汤,赶紧趁热喝了,一会儿头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