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听说能够治头疼,也顾不得还有些烫嘴,三两口就喝下肚,看着锦之收拾碗碟下去,自己却脑子发木,昨晚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锦之最后到底说了什么?怎么明明想灌醉别人,却先把自己喝醉了呢?

锦之刚出去,芷莲就偷偷摸摸地摸进屋道:“半夏姐,你问出来什么没啊?”

“唉…”半夏呻吟一声道,“还没等问出什么,我就先喝醉了。”

“哎呀,我真是让你气死了”芷莲跺着脚埋怨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你怎么这么贪酒啊?”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是想把她灌醉了套话的,谁知自己先倒下了…”半夏也觉得这事儿很是丢人,低声咕哝着。

锦之端着面盆进屋,见她俩叽叽咕咕地不知在说什么,就离着老远开口打断道:“俩人一大早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要紧事,我听说半夏姐姐喝多了,特意来看看,不然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芷莲话里话外还在埋怨着半夏,不过当着锦之的面儿也不好说什么,几个人闲聊了会让,她便借口还有活计要做,先行告辞出去。

“你好生躺着,我也出去做事去了”锦之说着也起身,“等会儿我招呼两个小丫头来陪你说话,免得你闷得慌。”

也不知是醒酒汤的药效还是心理作用,半夏觉得头痛缓解了许多,刚想说自己没已经没事,就见书雪脸色难看地快步进屋道:“锦之姐、半夏姐,你们瞧这封信。”她手中举着张信笺,“刚才有人送到门口的,好在门口的大伯不识字,正巧我路过就赶紧拿了回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婆婆算计媳妇

书雪自幼很是念过几年书,自来就不是个遇事容易惊慌的人,最近帮着苏礼管账,更是越发地老练沉稳,如今见她这样惊慌,锦之和半夏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信?”锦之接过来飞快地扫视了一遍,脸色也变得铁青,这信上以一个知情人的口吻,罗列了沈青昊这些日子的行踪,包括昨天晚上,写着沈青昊并不是去办公,而是去了卫府,更巧的是,昨夜是卫柏在宫中当值的日子,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怎么办?把信藏起来千万别让奶奶看见。”半夏看了以后气得不行,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又疼得厉害起来。

锦之更加沉得住气,抬眼问书雪道:“送信的人呢?”

“已经扣住了,如今让人看着关在柴房呢”

“嗯,让他们把人看住了,咱们给奶奶送信去。”锦之说罢起身。

半夏急道:“锦之姐姐,这怎么能去告诉奶奶呢…”

“这人既然盯上咱家,一次达不到目的肯定还会再来,现在告诉奶奶,咱们还能想想法子把这事儿查清楚,若是真的拖到以后闹大了,到时候可不是咱们能担待得起的。”半夏想的比较长远。

“嗯,锦之姐姐说得有理,那我陪姐姐去见奶奶。”书雪闻言也再坐不住,起身欲走。

锦之回头嘱咐道:“半夏,我出去叫小丫头进来陪你,你好生躺一上午别乱动,不然仔细着下午还要头疼的。”

苏礼看过信的反应出乎大家的意料,她看到沈青昊去的是卫家,竟然打心里松了口气。她相信沈青昊和卫柳之间绝不会发生什么,而最近来往的密切,应该百分之九十九是为了公事。

不过一个心事虽说是解开了,却还有另外的不得不去处置,苏礼叹口气问:“那送信的人呢?”

“回奶奶的话,那人在柴房压着呢”

“书雪去处置就是了,那人要么是个小喽啰,要么是个花钱雇来的,尽量问清楚是谁叫他送信,身形相貌如何就是了。一定要找出那个人,大不了咱们出两个家丁,天天跟着他出去溜街,直到见到那人为止。”苏礼对这些层出不穷的闹事者越来越缺乏耐心,真恨不得能现在就揪出那个幕后的人。

“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书雪应诺着下去。

见书雪离开,苏礼将手中把玩的果子丢回到果盘内,恨恨地说:“这如今一个个的都觉得咱们好欺负呢,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不然我一定给他好看。”

“奶奶莫要跟那起子缩头缩尾的人生气,若是真有什么证据,何不光明正大的站出来,还用得着在背后弄这些个小动作。”锦之劝慰道,见左右无人,忽然低声问,“奶奶,奴婢觉得昨个儿的鸽子有些个奇怪,今早奴婢起身出去打水的时候,也瞧见一只白鸽子,只不过这回跟昨天飞的方向正是相反的。”

“我昨个儿也觉得奇怪,还以为是自己多心,看来果然有问题。”苏礼沉吟道,“这几日白天让芷莲过来跟你们倒替着做事,你们两个给我好生留意家里,看有没有人私下打探消息,最要紧的是,给我盯住天上,看还有没有鸽子飞过来或是飞走,咱们虽然追不到它的去处,但是能找出它的来历也是好的。”

“奶奶您的意思是说…”锦之闻言大吃一惊,“奶奶,若真是这样,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就靠我跟半夏,若是办砸了那可怎么是好?咱们还是得跟爷商议才是啊”

苏礼摇摇头道:“青昊本来就担心家里,我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猜想就平白的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咱们先查着,把内鬼抓出来再作计较。”

“是”锦之闻言点头应诺。

“半夏那丫头酒醒了没有?”苏礼将烦心事丢开一旁不理,顺手抓起炕桌上的蒲扇有一下每一下地扇着,“你俩昨晚也是厉害,竟还对着喝起酒来了。”

“还不都是半夏那丫头,疯魔了一般,说是跟我喝酒,自己倒是一杯杯喝个不停,结果醉得不省人事,还一个劲儿地说胡话。”

“哦?都说什么了?”苏礼笑着问,“那丫头的酒量从来就不行,以前在江南的时候,被几个小丫头骗去喝黄酒,她喝着甜丝丝好喝得紧,结果等酒劲儿上来,真是好一顿折腾,第二天足躺了一天才敢起身儿。”

“也没说什么旁的,就是说想多伺候奶奶几年。”锦之面上挂着笑意,半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这有什么难的,左右她是要嫁在家里的,好不容易有几个得力的,我可不舍得放出去胡乱配人。”苏礼望着她的侧脸,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又道,“我听青蔷说婆母今个儿身子不大爽快,早晨的请安也都免了,还躺着没有起身儿,你等会儿打发人去问问,看怎么说。”

她掐着指头算算,又拿不大准地问:“今个儿是初五了?”

“回奶奶,正是呢”锦之心中略一算,点头应道。

“那满打满算,还有十日就是进宫选秀,婆母既然身子不适,表姑娘那边咱们就得多花些个心思,怎么说也是婆母的娘家侄女,不能怠慢了去。”苏礼对这个一窍不通,心道看来要回家一趟,瞧瞧苏禅都准备了什么才好。

转念又一想,找苏禅去问这个似乎不太合适,于是吩咐道:“锦之你出去备车,咱们去瞧瞧外祖母,好一阵子没去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有没有恼我。”

文府离着沈家较苏府更远一些,但按照京城的大小来说,这几家算是离得近了。苏礼的马车刚在府门口停稳,里面就呼啦啦涌出十来个婆子媳妇,上前挑帘子的、放踏脚的、搀扶胳膊的,更夸张的是,竟然连藤椅都抬到门口的马车前,里面还铺着厚实的坐褥。

苏礼看着不禁失笑:“也只有外祖母能弄出这样的排场来。”

一路被抬入正房的花厅,文老太太就已经一口一个心肝地出来,拉住苏礼上下打量:“我的儿啊,不怪道你母亲每次来都唉声叹气的,你这也着实是太瘦了。”

“最近天热,又总是吃什么吐什么,所以瞧着是消瘦些。”苏礼笑着说,“咱们进屋坐着说话。”

“身子不好就在家好生歇着,还来看我做什么”文老太太埋怨着。

“您要这么说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虽说是来看您,可我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儿要求您帮忙呢”

“看你这孩子,自己人有什么求不求的,只要能帮得上,自然是没得说。”文老太太闻言嗔怪道。

“这不是马上要选秀了嘛,我婆母的娘家侄女这回也要参选,我也不知道都有什么规矩,该置办什么物件,苏府那边都在为三姐姐忙活,我寻思着去问也不合适,只好就来找您指点了。”

“原来是这事儿。”文老太太的神色微微有些怪异,但随即就吩咐身边儿的丫头道,“冬梅,去书房五斗橱的第一个抽屉里,拿那张红底儿洒金的笺纸来。”

“那笺子上都列得详细,你回去照着置办就是,数量样式都是有定制的,但是质地和用料却是不碍事,只要不越矩违制,就都行的。”文老太太将那笺纸递给苏礼,而后挥退屋内的下人,这才低声道:“江南严家出事了,消息这会儿许是还没正式传过来,不过我也提点你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吧,严若双,这回是不可能中选的,最好的结果,就是严家的案子不株连,这样她好歹还能留个活路,不然若是发配或是送去教坊,那可真真儿地不如被处死算了。”

“严家出事?什么事?”苏礼闻言当即紧张起来,不管怎么说,严家是沈母的娘家,古代的姻亲关系是一张巨大的网,也是一把双刃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并不是什么夸张之词。

“你放心,还牵扯不到沈家,要是真的说起来,圣上这回下决心处理这个毒瘤也是为了保全沈家,严家的触手已经开始朝京城内深入,虽说目前还不知与沈家有没有关系,但毕竟是多年的儿女亲家,沈家不管是被拖下水还是被算计利用,都不是圣上想要见到的。”

“若是真能这样最好,只是婆母那边…唉”苏礼叹了口气,婚后这半年多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叹气的次数,比以前的总次数还不知要多多少,“不管怎么说,准备也都是要准备的,希望不会把严若双牵扯进去才好。”

从文府出来,苏礼还有些难以置信,这严家她虽然不很是了解,但也没听说有什么遮天的权势,怎么竟至于闹得这般厉害。

她暂且压下满心的疑问,领着丫头回家,先去探了沈母,见她虽然醒了,可还是恹恹地靠在床头,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娘,可觉得好些了?”苏礼连关心了几句,沈母都没精打采地没什么回应,只好说正事道,“娘,再过几日就是选秀,您身子不好,这一应的操办,媳妇就先看着安排,然后您最后把把关,您看如何?”

“这样极好,也亏了你能替我分忧。”沈母闻言,这才抬起眼皮看向苏礼,“我如今也是能享到儿媳福分的人了。”

“为娘分忧是媳妇应尽的孝心,那媳妇就先去准备了。”苏礼在这儿呆着也无话,就借口去做事起身告辞。

丫头将苏礼送出院门,沈母才从床上撑起身子,笑着说:“若双,出来吧”

严若双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也笑盈盈地说:“还是姑母知道心疼我,只是不知表嫂会不会舍得花钱。”

“不碍的,到时候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衣裳、首饰就跟她说,她难道还能不给你做不成?”沈母满脸小算计后的得意,“当初她家里陪嫁那么丰厚,宫里又赏赐了许多,外头还有庄子放租收钱,那家底儿厚着呢可你看她平时的吃穿用度,也就是个一般的模样,可娘家还有钱买那么大的宅子,准时都贴补娘家去了,我这也是能刮点儿回来是点儿,不然都便宜了别人。”

“还是姑母想得周到,不过我可不愿意进宫,听说里面规矩多得很,我素来散漫惯了,到时候肯定三天两头的挨罚。”严若双腻在沈母身边撒娇道。

“唉,谁知道你爹娘都是怎么想的,连我都不忍心送你进去遭罪,他们偏生非让你去选秀,虽说你这绝顶的容貌,若是不选进宫总让人有些遗憾,可那皇宫,说白了就是个吃人的去处,我可舍不得你。”

“姑母,从小您就最疼若双,您可得给我想个法子啊”严若双摇着沈母的手臂撒娇道。

“唉,这法子还真是不好想,选秀的名单是老早都递上去的,除非这人在入宫前没了,否则就是抬都要抬进去选上一回的。”沈母叹气道,“你的相貌又是这样绝顶,若是圣上真的一眼相中,那是谁都无力回天的。若是当初给你和青昊定下亲事,那如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也不会娶了苏礼过门,唉”

“唉,姑母,以前的事儿就别提了,左右都已经过去了,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过这选秀一关。”严若双如今的心思早就不在沈青昊身上,听到沈母说起也没什么旁的心思,只想着如何能在选秀的时候被撂牌子。

而她的神情看在沈母眼里,自然是做了其他的猜想,也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

苏礼不知道她们姑侄在屋里说了什么悄悄话,回房以后一直在研究那张笺纸上罗列的用物,瞧着基本上分为三类,一类是有制定规格的物品,如带多大的箱子装东西之类,这些能直接买到成品的用物都分配下去,让各人先行去采买;第二类是胭脂水粉,苏礼先放在一旁;最后一类就是需要定制的衣裳和首饰,她自己心里大致有了算计,就打发人去请严若双过来商议。

第二百五十四章沈母中风

接下来的几日,沈府内宅异常的安静和谐。

老太爷的病日渐平稳,已经能够在下人的搀扶下出屋散步,面色也红润不少,让家里众人都放下心里的大石头。沈母依旧称病卧床,对家中一应事物都不管不问,晨昏定省也都一概免了,每天只呆在屋里养着,却也不见吃什么药。

沈青昊离着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天天早出晚归的忙,也不知揣着什么心事,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让苏礼看得心疼不已,只能在晚饭和宵夜上绞尽脑汁地花心思,尽量给他做既好吃又营养的东西补身子,连带着自己也跟着吃了不少。

朝廷的科考如期进行,沈青原自然是没能参加,他被三老爷打得趴在炕上整整昏迷了三日,待到转醒的时候,科举早就已经结束。

沈家对外只说是三爷重病,无法参加科举,外面自然也有知情者传出只字片语的小道消息,不外乎就是花钱买了名额又不去,去了也考不中之类的闲话。

虽然沈府上下对此事都缄默不语,但关于沈青原为什么没去考试的传言,也是各种版本不一。

三太太一面心疼儿子,一面觉得自己这次丢人丢到家了,觉得随处都有人在背后笑话自己,哪里还敢出门,只说是要照顾儿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自家院子。

这样一来,苏礼反倒成了内宅最忙碌的人,除了要照应府内的一应事务,还要陪着严若双挑选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好在严若双虽说挑剔,但还还算照顾着苏礼的身子,也没提多少太过分的要求,左右不过是花银子,苏礼觉得能花钱买个安生,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也不是外人,都是本家亲戚,就当是给沈母和沈青昊撑脸面了。

逛街的过程她自己也没闲着,除了给自己买了些喜欢的物件,还备了两盒首饰和胭脂水粉,分别给苏禅和思小朵送去。

还有两日就要入宫,苏礼眼见东西都置办齐备,这日就命人都抬到严若双的屋里,二人一边翻看一边指挥着丫头们分类装箱。

严若双看着铺了一床一桌子的东西,忍不住皱眉道:“不过是进去选秀,几日的光景罢了,竟然需要准备这许多的东西。”

苏礼其实也是这么个想法,不过严若双能抱怨,她却不能开口抱怨,只笑着说:“这还是没让你带着洗漱用物什么的去呢,不然更加要多”

她见丫头们都手脚麻利,便也不再一直盯着,从身后的半夏手里拿过一个木匣打开道:“这里面是新打的金银锞子和金三样、银三样,还有些丫头们平时闲暇做的荷包络子,你一道带进去,说不定有个什么要打点的地方能用上。”

“表嫂,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还为我想得这样周到。”严若双的语气似乎带了几分诚挚。

“傻丫头,说什么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管怎么说你还叫我一声表嫂,我怎么能不替你想。”苏礼停顿片刻又说,“宫里不比别处,规矩多、贵人多,所以遇事多容让,记得吃亏就是占便宜,凡事莫要强出头,别还没站稳脚跟就先给自己树敌。”

“嗯,表嫂放心,我明白的。”严若双点头应诺。

看着严若双精致的侧脸,苏礼心道,这么几日都没听见半点儿风声,自己也问过沈青昊,也没听说朝廷有什么在南边儿下手的动向,所以弄得苏礼都觉得,是不是文老太太的消息搞错了。

“表嫂,你这么盯着我看什么呢?”严若双抬头就看见苏礼正双眼发直地盯着自己,忍不住觉得胳膊有些发凉,开口唤她问道,“难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

“哦,不是,我不过是在想,瞧着妹妹这容貌,当初怕定是七仙女下凡投胎来的。”苏礼胡乱应了句。

“说句不怕表嫂笑话的话,我倒是宁愿自己生得平常些,家里也不用巴巴地盼着我能做个宠妃提携亲眷,能嫁个自己喜欢的人,就像你跟表哥这样,才真真的是羡煞旁人。”严若双的眼里涌起淡淡的愁绪,“这次若是可以,我只希望能够落选。”

“好了,左右都是命中注定,躲不过的,别想那么多,这两日好生歇着,到宫里去还不知能不能住的惯、吃得惯,别再染病才好。”苏礼探手轻捶着后腰,“我也是坐乏了,先回去了,你看看若是还缺什么短什么,赶紧打发人去跟我说。”

“表嫂快回去歇着吧,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若是累着,我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严若双起身将苏礼送到门口,忽然不知想起什么似的,幽幽地说了句,“其实姑母就是那个一个人,别说是对媳妇,就是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也都如是,但并不是个有坏心的,表嫂莫要总为此吃心。”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苏礼瞧着严若双今个儿的模样,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就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你别自己乱想了,我三姐姐和小朵姐姐都跟你一道进去的,我也跟她们都打好了招呼,到时候她们会照应你的。”

回到自个儿房里,苏礼也是辗转反则,躺下也睡不安稳,总是做一些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梦,最后干脆睁开眼盯着帐顶发呆。

“半夏,奶奶睡下没?”帘子挑起,锦之探头进来用极低的声音问,“外头有人求见”

“什么人?”苏礼猛地坐起身,“可问了是什么事?”

“说是南边儿来的,受人之托来送东西的…”

锦之的话还没说完,苏礼就一骨碌爬起身,半夏忙蹲下帮她穿鞋,她胡乱扯过件儿衣裳披着,起身问:“人呢?可请进来了?”

“没,那人说还有公务在身,只搁下了东西就走了,说是卫大人送给咱家爷的。”

“卫柏?”苏礼的眉头拧起来,卫柏若是要送什么,干嘛不直接送给沈青昊,却让人送到家里来给自己?还是送南边儿运来的?

“赶紧拿进来看看是什么东西。”苏礼生怕自己那不好的预感被验证,难道,会是什么恐吓包裹不成?但是为什么要打着卫柏的旗号送进来?

只见纸儿和笔儿合力,抬着两个用麻绳捆绑结实的坛子进屋,纸儿纳闷地说:“这到底是什么?怎么抬起来还咣哩咣当的?像是有水。”

“谁会大老远送两坛子水进京,肯定是卫大人送给咱们爷的酒。”笔儿开口反驳道。

“那…也不一定就是酒,说不准是…是蜂蜜什么的呢…”纸儿强词夺理道。

“你俩争什么,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苏礼催促道。

麻绳捆得极紧,好半天才算是拍开一个坛子的封纸,里面散发出一股酸腐的味道,但却并不难闻,苏礼登时就分辨出来,这是酸笋?

半夏和锦之也都异口同声地惊呼道:“酸笋?”

锦之喜逐颜开地说:“这可真是太好了,定然是爷托卫大人捎回来的。”

苏礼却皱皱眉头,她不信沈青昊会为了自己想吃酸笋而去求卫柏,所以上前两步摸摸坛身,果然还有些沁凉的感觉,外面的麻绳都是湿的,肯定是用冰镇着一路运回来的。她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沉声道:“把坛子封了,我不想吃了。”

“奶奶…”半夏刚准备弯腰去捞几棵晚上做汤,被苏礼说得愣住,“您前两日不是还…”

“前两日是前两日,如今不想吃了,闻到那味道就不舒服。”苏礼的语气十分不耐烦,在屋内转圈踱了几步,又嚷道,“我说话都不好使了是不是?让你们收起来没听到啊?”

屋里的丫头见半夏都碰了钉子,谁也不敢再吭声,轻手轻脚地将东西都收拾起来抬下去。

苏礼沉吟半晌,开口吩咐道:“锦之,你现在去文府找白棠,就说我要见卫柏,越快越好,让她帮我联系安排一下。”

傍晚在城东嘉怡阁的雅间内,苏礼站在窗边,没有听到脚步声,就直接响起了叩门声。

“请进”苏礼深呼吸一下,转身看向门口,“卫大人,好久不见”

“沈夫人找在下有何事?”卫柏的目光微微有些闪躲。

“只是想跟卫大人讨样东西吃”苏礼沉声道。

“哦?不知是何物?只要是卫某有的,沈夫人尽管开口。”卫柏的神情错愕,半晌才回话。

“最近十分想吃蜜汁炖鸽,不知道卫大人可舍得将那送信的鸽子给我尝尝?”苏礼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卫柏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沈夫人,这件事是圣上的意思,我也不够是奉旨办事,但在下保证不会对沈府有所伤害和图谋。”

苏礼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觉得自己也许能够相信他的解释,身为皇上,对于武将世家有些监控措施也是正常,不过她还是冷笑一声问:“那圣上也让卫大人利用这眼线监视我不成?”

卫柏的面色一颓:“我…我也是无意得知的。”

“卫大人,也许你的线报还不是十分称职,他不知道我这两日已经不再想吃酸笋,所以真是劳烦您惦记了,两坛酸笋原物奉还,这匣银子算对大人的谢礼。”苏礼说着往桌上一指,转身就要离开。

“唉…”卫柏微微侧身想要让开门口的位置,但还是在苏礼路过自己面前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扯住了她的袖子道,“苏礼,你听我说…”

苏礼手中寒光闪动,手起刀落,自己后退两步。

卫柏手中只抓着被她隔断的衣袖,苦笑道:“苏礼,你总是喜欢践踏别人的善意吗?”

“善意?实在抱歉,我没看出卫大人有何善意。我乃有夫之妇,我家夫君与大人同朝为官,还望大人自重。”

“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听说你想吃酸笋,正好有熟人从江南回来,就让信鸽送信过去,帮你带回来两坛罢了…”卫柏解释道。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样于礼不合,虽说很是感激大人的关心,但这样的关心,不该用在我的身上,大人莫要忘记,自己也是有未婚妻的人,而大人的未婚妻,则刚巧是我的表妹。”苏礼语气不善地说,“还望大人多多把心放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不要只装着不该惦记的人。”

“所以说你并不是不明白我的心,你只是喜欢在上面用力地捅一把刀子,然后撒上一把盐,再狠狠地踩过去”卫柏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

半夏和锦之一直都站在屋子的角落处,这会儿见卫柏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毕露的模样,都忙上前去想护着苏礼,生怕他突然发狂伤到主子。

“你的心?你的心从来都只是为你自己而长的,你有你要效忠的主子,有你要完成的使命,还可能有你隐忍不发埋藏在心里的复仇,我真没看出来你的心,哪里还有给我留出立锥之地?卫柏,不要在用你自以为是的感情来加诸在别人身上,我需要的是能在发生危险的时候把我护在身后的人,而不是在我受伤后才对我关怀备至的人,假装自己情深似海的。”

“我哪里不如沈青昊?难道你觉得他是一个能够保护你的人?”卫柏第一次在苏礼面前失去了风度,双手紧攥着拳头,猛地砸在面前的硬木桌上。

“你用不着跟我喊叫,的确,青昊可能没有你成熟沉稳,也许在处理事情的时候还带着孩子气的幼稚,但这只不过是你们彼此的生长环境造成的,并不能说明他不如你,而且若是他,也绝不会问出你刚才那样的话。”

苏礼说罢紧了紧身上的薄披风,虽然有些闷热,但她还是扣上帷帽,遮去自己全部的容颜,最后在迈步出门的时候,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其实,你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输了”

卫柏呆立在屋内,良久才回过神来,见苏礼已经走到楼下准备上马车,干脆翻身从二楼窗口跳下,沉声道:“严家已经被抄,主要家眷俱已押送入京,跟那两坛酸笋,是一起进城的。”停顿片刻,又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最后的那三个字,轻得刚刚出口就消散在晚风中,苏礼都不敢肯定,那到底是他说的,还只是自己的幻觉。

“奶奶,上车吧”锦之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嗯,锦之咱们回家,半夏你雇一顶轿子去新府,将这件事告诉爹娘,一定要亲口告诉。”苏礼在微凉的晚风中稍稍镇定了心神,好不容易才安稳了几日,可如今看来,家里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回家后还没等下车,就见芷莲从门内冲出来道:“奶奶,老太爷找人来请了好几次,让您回来就赶紧到主院去。”

“可说了是什么事情?”苏礼掀开车窗的帘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