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只说是要紧事,奴婢就也不好多问了。”芷莲微微垂着头,觉得自己十分没用,若是半夏或是锦之在,定然能问到许多有价值的信息。

“直接去正房。”苏礼在车上闭目养神,心里暗暗琢磨,难道严家的事情这么快就街知巷闻了不成?又或者,沈家也有自己的眼线网络,不知是不是他们得来的情报,那自己与卫柏见面的事情,也未必就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不止,直到锦之来挑车帘扶她下车,这才打点起精神,迈步进院就只见屋内乱做一团,丫头们都跟没瞧见她似的,脚下生风似的来来去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苏礼伸手拉住路过自己身旁的丫头问,“出什么事了?”

“回大*奶的话,是表姑娘家里出事了,衙门来人要封了表姑娘的东西,太太与他们争执了几句,可他们的态度恶劣得很,如今硬是拉着表姑娘去收拾东西了。等奴婢门回过神来,太太已经倒在床上不醒人事。”

“大夫可请了?”苏礼边快步朝里屋走去边问,“可打发人去告诉爷了?”

“大夫在里诊脉呢,还没来得及去打发人请爷回来。”那丫头很是乖觉地说,“奴婢这就去安排。”

苏礼点点头表示赞许,脚下片刻未停地来到内间,只见沈母躺在炕上,大半个身子木头似的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僵直着,面上的肌肉也已经不听使唤,嘴角歪斜得厉害不说,还有些闭合不严,床边跪着的丫头不时要替她擦去流下来的口水。

大夫的手终于从沈母的腕上拿起来,不置可否地说:“贵府哪位能主事地跟我去拿方子?”

“大夫这边请,我跟您去,我是病人的儿媳。”苏礼跟着大夫的脚步出了内勤,这才轻声问,“大夫,婆母这可是中风?”

“正是风邪之证,原以为若是发病急,应该会较为轻微,休息一段时间还是可以恢复的,但看沈夫人如今的气色,怕是要长期卧床修养,不能生气着急,放是长寿之道。”

“多谢大夫指点,还请大夫开方子,我们一定按照您的嘱咐让病人按时吃药。”

刚打发丫头拿着方子出去抓药,念瑶忽然笑着轻移莲步进屋道:“呦,今个儿这儿可真是热闹啊都忙活什么呢?”

苏礼眼角都没瞥她一下,继续跟面前两个丫头嘱咐道:“你们去药房抓药,然后回来你俩一起盯着熬药,莫要走开,熬好后赶紧端来给太太服用,中间不许出差错,不然仔细我怎么收拾你们”

苏礼在这边吩咐完,见两个丫头领命下去了,又转身朝内间走去,直接把念瑶当作空气。

“大奶奶,这眼里没人儿啊?”念瑶在后面阴阳怪气儿地说。

“我们奶奶眼里自然有人,但是没有那种自以为是人的”纸儿一直跟在苏礼身旁跑前跑后,这会儿见这念瑶不住挑衅,忍不住开口讽刺道,“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就是方姨娘见到我们奶奶,那也得上来行个半礼问声好,有人倒好,直挺挺地站在哪儿,要不是一脸的奴才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瞧见谁家主子了呢”

念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地变换了几次,最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别仗着你主子有身份,就张狂的不知道骨头几两沉,我在沈府伺候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是吗?那念瑶妈妈,纸儿这厢有礼了,不知道妈妈资格这么老,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让妈妈莫要见怪。”纸儿故意在“老”字上用了重度,并且一口一个妈妈地叫,把哥念瑶气得浑身直颤,抬手指着纸儿的鼻子骂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你们主子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是吗?”

她们在外头吵闹的时候,苏礼正在屋里看沈母,见她口歪眼斜不能说话,却双眼紧盯着自己,目光中露出恳求之色,手还不是很灵活,探了几下才抓住苏礼的手,在她手心儿里画了两个“又”字。

苏礼这才想起来,刚才似乎那丫头说,衙门来人去抄严若双的东西了,登时起身道:“娘,您是惦记若双表妹?放心吧,我这就去瞧瞧,管他是什么衙门的,也不能随便在咱家撒野。”

她一出门见纸儿还在跟念瑶吵个没完,皱眉斥道:“纸儿,真是闲着你了是不是?少跟那些个不懂规矩的人说话,仔细别学坏了去”

“是,奶奶,奴婢知错”纸儿得意洋洋地朝念瑶飞了个眼波示威,跟在苏礼身后朝严若双住的跨院走去。

念瑶在她们离开之后,收起了面上刚才羞恼交加的神色,露出冷冷的恨意,盯着苏礼的背影,只动嘴不出声地说:“用不着你现在猖狂,你且等着,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第二百五十五章酸笋

苏礼急急忙忙赶到严若双的院子,里面已经闹做一团,叫骂声和哭闹声掺杂在一起,吵得人心烦意乱。半夏和锦之忙在前面开路,将苏礼护在自己身后,生怕被人冲撞了去。

看着院子里那些个日本鬼子洗劫村落似的兵士,苏礼的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院子里出现了片刻宁静,官差们回头看见不过是个年轻的妇人,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又继续搜刮物件,抓到小件的金玉器物,就直接往自己怀里揣。

严若双瘫坐在廊下,双目红肿、目光呆滞,只剩下一个丫头还稍稍忠心地护在她身前,其余的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让你们住手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苏礼又放大声音喊道,“你们抄家,抄的是严家,不是我们沈家。严若双在沈府暂住,除了贴身衣物,其余一应用度都是我们沈家的,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把东西给我拿出这个门”

“哈,小娘子,年纪不大口气可是不小,爷我就要拿出去,你能把爷如何?”

苏礼闻言勾起唇角一笑:“你现在若是硬要拿出去,我打不过你,也不能把你如何。但是…”她微微挑眉道,“明日面圣的时候,就有人能把你如何了”

听到面圣两个字,其余人都面面相觑,动作也都迟疑起来,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不屑地放声大笑道:“还面圣?你知道皇宫的大门哪面开吗?”

“你们…是从江南押解严家众人入京的官差吧?”苏礼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打了个转,“那也难怪你们不知情,还被人拿来当枪耍”

“你少跟我们故弄玄虚,爷不吃你这一套。”那军士见苏礼气度不凡,说话也不卑不亢的,心里稍稍也有些嘀咕,但还是强撑着面子不肯放下。

“那我就告诉告诉你们,你们行伍之人,该不会不知道南陈北沈这样的说法吧?你们如今所在的就是沈家主宅,而你们面前这个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的小娘子我,就是当朝兵部尚书之女,圣上主婚嫁入沈家的滴长孙媳。”苏礼一字一顿地说完这些话,犀利的目光从眼前众人面上一一略过,见他们的眼神都有所避让,才轻笑道,“你说,我能不能拦住你们,让你们别动我的陪嫁呢?”

“你…你的陪嫁?”

“正是呢,你们一个个手里拿的,箱子里装的,都是我娘家的陪嫁,不过是因为表妹来了,我们关系亲厚,我不愿意让她用库房里的陈旧之物,就把自己的陪嫁分出来一部分给表妹使用,如今你们不过是查抄严家,动我的陪嫁做什么?”

苏礼说话的功夫,纸儿和笔儿早已经进屋搬来了椅子和踏脚,伺候着苏礼坐下,然后一左一右地站定,纸儿还很神气地说:“你们手里的、怀里的、袖子靴筒里的,不该是自己的东西都统统放下,表姑娘远路而来,就只带了一套头面,几身儿衣裳和两个丫头,那头面你们自然可以拿去交差,衣裳若是要也由着你们带走,两个丫头不是家生子,没有卖身契,至于表姑娘本人,再过两日要入宫选秀,指不定以后你们见着就得磕头叫主子了,若是想先请回去磕头孝敬,那也由着你们。”

几句话顶的那些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看着苏礼淡定地坐在椅子上,他们本就对京城的深浅不太了解,但是兵部尚书和南陈北沈,这还是有所耳闻的,若是两个一起得罪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而且来之前大人叮嘱过,那严家姑娘是秀女,不可造次,如今骑虎难下,也只得服软做小,一个个都将东西掏出来摆在身旁的地上,有人还走到空地处跳动几下,以示自己没有再夹带东西。

苏礼这才微微露出笑意道:“既然是来了一回,也不能让几位军爷空手回去,那个谁,把你家姑娘进京来时候戴的头面找出来,让各位军爷带回去好交差。”

“不敢不敢,严家姑娘还要进宫选秀,哪能把首饰都抄没呢,其实我们只是看看,有没有违禁违制的东西罢了,都是误会,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就最好了,我们也不多耽搁军爷的时间,反正我们沈家老宅就在这儿,军爷们要是觉得哪儿不对劲,随时欢迎来搜。”苏礼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见乱七八糟的人都走光了,院子已经满目狼藉,苏礼见另外一个丫头这时候才探头探脑地从角落钻出来,柳眉一竖,指着她们几个道:“刚才有事儿的时候一个个都不知去向,现在倒是知道出来了?半夏,把这几个都给我打十板子然后撵出去,这样的下人,咱们不敢用,回头再挑几个好的来伺候表姑娘。”

“是”半夏领着几个婆子,也不管那几个丫头挣扎喊叫,都按住了一股脑地拖了下去。

严若双这时候已经半点儿主意没有,只觉得是苏礼救了自己,见苏礼走到自己面前,一把抱住她就放声大哭起来。而苏礼却很敏锐地注意到,刚才自己处置几个丫头的时候,一直护在严若双身前的那丫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毛。

“好妹妹,别太伤心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严若双抽抽噎噎地一时停不住,每每想到自己全家被抄没,爹娘都被下狱,就不免觉得前途一面灰暗,以后这日子可如何过才好?

她这时候才明白,为何当初爹娘不顾自己哭闹,硬要给自己报名选秀,他们也许就是在提防,会有这一天的出现。

“表嫂,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只有去选秀,争得一妃之位,才能救我全家?”

“傻妹子,如今严家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你爹娘之所以送你入京,就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你若是入宫为妃,在朝野没有娘家依靠,岂不是比你在外头更加凶险。”苏礼一直都觉得,苏禅和严若双这样空有美貌,不懂事理、不明进退的女子,都不适合后宫那个杀人不见血的牢笼,可是就偏生有人急着要往里去。

“妹妹别想太多,凡事尽力而为,不要强求,要记得过犹不及。”苏礼耐心劝慰着,“你今个儿先什么都别想,收拾点儿东西去我那边住两夜,免得你自己在家胡思乱想。过两日去选秀,尽人事听天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表嫂,你说我爹娘到底是怎么了,他们会不会有事啊,我…”严若双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那里受过这些,“我去找我娘舅,我…”

“若双,你安静些听我说说,你现在只有呆在沈家是最安全的,等你表哥回来,我让他出去帮你打听打听,看到底是个怎么回事。”苏礼将严若双安置在自家的跨院内住下,又很是哄劝了大半晌,见严若双有些脱力却还在哭闹不停,像是发了癔症似的,就给锦之使眼色,让她寻了盘安息香丢进香炉内,淡淡的香气和香内的安眠作用,终于让严若双挂着眼泪睡着。

苏礼让纸儿和砚儿先在这儿伺候着,取了冰块帮她敷着红肿的眼睛。自己扭头见那丫头就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也不做事,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名叫平萱。”那丫头低眉敛目地回话道。

“刚才我瞧着只有你是一心护主,也当真是忠心可嘉。”苏礼说着从手下褪下个戴着顽儿的银戒指塞到她手里道,“如今严家如何尚不可知,平素要多开导你家姑娘,过两日进宫之后,更是要小心伺候提点,到时候我也再领挑个丫头陪你一道进去伺候若双。”

“是,奴婢谨记大奶奶的教导。”平萱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往好了说就是规规矩矩,若是说白了,就让人觉得木木的不够机灵。不过作为下人,能够忠心护主,踏实做事,就比什么都来的强。

“你在这儿陪着你家姑娘,我打发人去把你们院子里的东西先收拾利索。”苏礼说罢起身,“我如今也不似以前那么能经得住劳累了,折腾了这一会儿,人就乏得不行,我就也先回去了。”

走出跨院的月亮门,苏礼叮嘱锦之道:“你领着人去收拾院子,不管什么觉得可疑的都好生留意。”

锦之领命而去,半夏扶着苏礼朝屋里走,没话找话地说:“难道奶奶也觉得严家有问题?”

“严家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我觉得那丫头很是有问题。”苏礼细细地思索着,“我最近的记性是各种的不好了,你可还记得严若双来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下人?”

“还当真是没有印象,不过咱们从来跟表姑娘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是个丫头,看着眼生也许是有的。”半夏还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细微之处有问题,有时候反映出来的就是大问题。”苏礼皱眉道,“你细想想,严若双周围得宠的下人都是什么样的?”

“唔…都是会说话,嘴甜,知道怎么哄得主子开心的。”半夏努力地回忆道,“不过基本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人。”

“对啊,可是刚才那个丫头,少言寡语不说,处事瞧着也还沉稳,眼神也有些不同,反正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左右不过是借机去查探查探。”苏礼摇摇头轻叹口气道,“我现在倒是觉得,这嫁人之后,竟还真不如在家里自在,虽说也都是各种烦人闹心的事儿,可总觉得这沈府里,四处都有窥伺的目光。”

“奶奶快别这么说,吓得人汗毛都竖起来了。”半夏忙抬手堵住耳朵,她素来就不敢听鬼故事,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一点点涉嫌灵异的或是能脑补出恐怖场景的,她一律都死活不肯松开耳朵。

“瞧你那点儿胆子。”苏礼随口笑了她一句,却还是提不起精神,回屋靠在床头又睡不着,只好拉着半夏聊晚上的菜单子,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肚子好饿,很是遗憾地说:“唉,那酸笋要是还留着就好了,我这两天原本都忘了,谁知今个儿一闻到那味道,就突然抓心挠肝地想吃。”

“…”半夏半晌无语,“那,要不咱们去要回来?”

“净说馊主意。”苏礼皱皱鼻子道,“不知道能不能相出别的办法,哥嫂回去都走了好些日子了,你去取纸笔来,我给他俩写信。”

信刚写了个题头,沈青昊就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进来,满头大汗地抱着个脏兮兮地坛子,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似的,还没到内室就嚷道:“半夏,锦之,人都哪里去了?”

苏礼抬手推推半夏道:“你出去看看他有弄什么幺蛾子。”

还没等半夏起身,沈青昊就已经把坛子放在桌上,自己一身臭汗地跑进来道:“礼儿,你猜我给你找到什么好东西回来?”

苏礼上下看看他,上衣胸前蹭得不知是什么污垢,长衫的下摆塞进腰带中,裤脚挽起两指宽的边儿,但还是飞溅上许多泥点,皂靴的白色边缘都已经满是污浊…“你去翻垃圾山了啊?”苏礼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你就站哪儿别过来,我问到你身上那汗味就想吐。”

沈青昊忙停住脚步,还朝后又退了两步,美滋滋说:“不是去翻垃圾山但也是差不多,不过我这回是翻到宝了,我给你寻了一坛子酸笋回来。”

“太好了,奶奶刚说抓心挠肝地想吃呢”半夏欢呼一声就朝外跑,生怕跑慢了苏礼又说不吃或者是不要了。

看着沈青昊满头大汗又一脸献宝的模样,苏礼也放下了追究那酸笋到底是怎么被他寻到的根源,只要有这份心,至于是怎么得来的,却也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选秀

选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眼前。

沈母的病还没什么好转,依旧躺在床上无法起身,说话也像嘴里含了个核桃,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

严若双早晨去告辞沈母的时候,见此情形又忍不住要落泪,被苏礼拦住道:“大好的日子,快别哭,哭花了妆容事小,若是哭肿了眼睛可就是大事了。”

苏礼一路将严若双送到宫城外,严若双的神色有些往日从未见过的严肃。二人一路相对无言,直到路程过了大半,严若双才忽然开口道:“表嫂,我这回会尽量争取被留下的。”

“若双…你…”苏礼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该说的该告诉的,都已经说了好几遍,她如今还是这样的态度,只能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旁人劝不住了。

“表嫂,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爹娘和家人如今都生死未卜,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下去,若是真能走出些名堂,能够帮助家里,也算是不枉爹娘生养我一场。”严若双垂着脖子,睫毛微微颤抖,面上的神色却是十分坚定。

苏礼心中暗暗叹气,她若从开始就是这个性子,说不定自己会对她很是喜欢。随即想起文老太太的话,严若双是不可能中选的,心里又生出几分怜悯,看着她这样怀揣着希望进宫,最后还是会失望而归,却不知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秀女入宫走的是西宫门,沈家的马车赶到的时候,外面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路两旁搭了许多临时的棚子,供等待的秀女及其家人休息,等候宫中出来接秀女的人。

苏礼刚刚下车,就已经有思府的下人候在一旁十分恭敬地说:“沈夫人,我家姑娘请您和严姑娘过去一起说话。”

严若双一下马车,周围的许多目光就都集中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声也不绝于耳,无外乎就是说严家失势,姑娘却这般貌美,不知会不会东山再起之类,其中还间杂着一众待选秀女们不屑地议论。

苏礼不屑理睬那些,严若双是根本没心思理睬,二人径直走到思家的棚子,将一众议论和猜测都挡在纱幔之外。

“我竟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好的休息之处,还以为要在马车上等到入宫的时辰呢!”苏礼进来瞧见这纱幔里桌椅摆设一应俱全,忍不住赞道,“布置的还真是细心精致。”

“你啊!”思小朵闻言笑道:“这些棚子都是个人家里设置的,以往还有人专门用这棚子炫富呢!不过在圣上面前炫富,真不知道该说那人是傻还是什么别的。”

“原来是这样。”苏礼与思小朵之间并不拘束,也没那么多瞎客套的话,径直去坐下。严若双却有些进退不得,以往她跟思小朵是针尖对麦芒,如今自己遭难,伸出友善之手的却是思小朵,虽说思小朵这样都是看在苏礼的面子上,但是对于严若双来说,却也是打心里觉得有些感动的。

“思姐姐…”严若双上前去行礼。

“妹妹不用多礼,进去后咱们互相照应。”思小朵笑着说,她不喜欢严若双那股子傲劲儿和娇气,但是现在人家落难,自己又看在苏礼的面子上,怎么也不能怠慢了去。

“怎么也没瞧见三姐姐,不知道来了没有!”苏礼撩开纱幔的一角朝外张望。

“别瞧了,你三姐姐哪里用得着跟我们似的在这儿等着,宫里老早去人直接接进宫了。”思小朵的心情很是放松,她不过是进去走个过场,所以丝毫压力都没有,平素跟着家里也时常入宫,感觉就像是去串个门再回家似的。

只有严若双紧张得不行,将手里的帕子揉得不像样子,手心儿里的汗擦掉又再次冒出来,一颗心也好像那帕子一样,被这许多的压力揉搓得不成样子。

“若双,你别这么紧张,听说咱们进去后,要先查容貌身材什么的,还要住上几晚才能见到娘娘和圣上呢。”思小朵见她的模样,也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哦,我记下了。”严若双的声音都因为紧张变得发紧。

苏礼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鼓声响起,有人高声喊道:“开宫门!”

门外的众人登时就忙乱起来,思家老早就通好了路子,有个内官直接过来道:“见过两位姑娘,咱家来带两位姑娘进宫。”

苏礼忙伸手塞过去一锭银子道:“还望公公多加照顾提点。”

那公公掂量着银子,脸上的笑意更深,心道自己这趟跑腿来的很是划算,嘴里道:“沈夫人不必客气,咱家会好生照顾两位姑娘的。”

“多谢公公!”苏礼也半礼以待,她知道宫里的主子们是得罪不起的,而下人也同样得罪不起,有些时候虫子虽小,却也能咬死人的。

她见严若双动作僵直,忙上前去拉拉她的手,低声道:“进去以后多看少言,多行礼少得罪人,但是遇到欺人太甚的,也莫要自怨自艾,不管怎么说你也还有沈家做后盾,知道吗?”

“嗯,表嫂,我记得了。”严若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地露出笑容,“表嫂,你回去吧,一会儿太阳升起来天就热了。”

“嗯,去吧,我看着你们进去就走。”苏礼一路将二人送到宫门外的桥边,不能再进去了,才算作罢。

回去的路上,半夏撇着嘴道:“奶奶就是太好心了,表姑娘当初可没少惹您生气,这会儿您倒是这么帮她。”

“她不过是个被骄纵过分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而且最要紧的是,如”

本她家失势,不知会不会牵扯到咱家,她在咱们府里住了那么多时日,京里众人皆知,现在想撇清关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若是她在宫里出什么差错,咱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受连累。”

“那可就难说了,谁知道表姑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半夏愁眉苦脸地说,“她那个人,脑子好像长在脚趾头上一样,做什么事请都不经过思考,想法也都跟别人大不一样的。”

“这都是哪儿学来的话,乱七八糟的!”苏礼听了直皱眉,“只盼着她不管选上也好,没选上也好,都安安稳稳地过了这几日再说。”

“老天保佑她万万别选上,不然岂不是要担心一辈子!”半夏没个好气地说。

“你也别说人家,说说你自己,上回跟锦之喝了个大醉,都说了什么?”苏礼之前一直忙得没顾上问,这会儿坐车闲来无事,才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反正奴婢该说的,该敲打的,都说了,她能不能听进去、听进去了多少,会不会有所行动,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那你呢?你真的中意那个姜明阳?”苏礼忽然问。

“奶奶好端端的问起他做什么?”半夏闻言一愣。

“你若是心里真的喜欢,那天怎么还自己一杯接一杯的灌酒?”苏礼抬手拉着半夏坐到自己身边道:“你如今长大了,有心事也不肯跟我说了是不是?”

“奶奶,您说得哪里话,奴婢只是舍不得奶奶,那天才多喝了几杯,其实姜明阳那人挺好的,奴婢也说不出喜欢他什么,可是觉得,经常会惦记着他,想起他觉得脸红心跳的,这样就算是喜欢了吗?”

“我打发人去查过,那姜明阳家世简单,也读过书,打猎也是一把好手,为人很是周全,又能吃苦,的确是个不错的,他之前话里话外也跟我流露出过意思,但是我不会催你做什么决定,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一切都要以你自己的想法为准。”苏礼抬手摸摸半夏的头发,忽然自己笑道:“我现在瞧着你,就跟自己要嫁闺女了似的,忍不住替你欢喜,但是又止不住的担心和挂念,生怕你以后过得不好,总算是能体会到当年娘看着我要嫁人时候的心情了。”

“奶奶这话说的,以前还只说是当妹妹看,如今竟变成闺女了,再过几年,奴婢可就都长回去了。”半夏坐在小凳上,正好将头靠在苏礼的膝头,“奶奶不用担心,若是嫁过去他敢欺负奴婢,大不了就休了他,左右也有奶奶给奴婢撑腰不是?”

苏礼闻言失笑,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也觉得心里很是熨帖,不管怎么说,爹娘哥嫂、丈夫和房里几个胜似亲人的丫头,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让她们过得更好,让自己这个小家越来越和睦幸福,苦一点累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到家里,锦之就进来道:“奶奶,那个平萱在屋里闹,说是有人给她下药,求奶奶给做主呢,而且也吵闹着说自己认床,要回自己的屋子住。”

“先不理他,如今鸽子不在她手里,自然就是在外面那人手里,你派丫头去她屋里给我盯紧了,一定要抓住那鸽子,到时候人赃并获,咱们再去跟她说话。”苏礼撇着碗里的茶沫,心道外面的人我动不了,但是我自家的人,还是能管教处置的。

锦之刚要退下,苏礼忽然又想起来嘱咐道:“你派人看紧了平萱,别让她再找机会自尽了,我到时候还有话要问她呢!”

苏礼在家里算计得失的时候,思小朵和严若双已经入宫,并且如愿地被分到一间屋内,这一次共两百名秀女入宫,住在外皇城的汀兰宫内,分配好房间之后,各自回房安置东西,一时间莺莺燕燕地好不热闹。

严若双心里记着苏礼的话,一直跟在思小朵身后,不多言多行。但是却偏偏有人看不得她安稳,非要上来找事儿。

“呦,这不是严家的若双姐姐嘛,好久不见啊,当初听说你能提前入京,住在姑母家里,真是羡慕死咱们城里的姐妹了,算起来咱们有大半年没见了吧?妹妹可是想你想得紧呢!”一个粉衫女子忽然走到思小朵和严若双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

“原来是佳琦妹妹,好久不见。”严若双行了个半礼,就想绕行过去,不料如今她不想生事,别人却是来生事的。

“姐姐别急着走啊,咱们许久未见,该叙叙旧才是!”佳琦伸手拉住严若双道,“瞧着姐姐有些形容憔悴的模样,可是为了家里的事情在担心?唉,我们来的路上还在说这件事,你说严家伯父怎么就那么倒霉,竟然闹得如此不可收拾,真是可怜了姐姐,如今只身在外,很是惦念家人吧?”

“多谢关心。”严若双不想多说此事,甩开她的手想赶紧离开。

谁知那佳琦就势坐倒在地,扯出帕子遮着脸哭道:“若双姐姐,我不过是关心你,就算你心情不好,也不该拿我出气…”

周围几个跟佳琦一道的秀女也都跟着帮腔,不住地指责严若双,直闹得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思小朵先前一直在旁边冷眼观瞧,如今见越闹越大,才分开众人走上前,把严若双拉到自己身后,看着坐在地上假哭的佳琦道:“我原本不想插手,可如今实在有些看不下眼,这位姑娘,以后想闹事冲着我来,别只挑性子好的欺负。”

另外几个秀女七嘴八舌地道:“你是谁啊,凭什么帮人出头?”

“就是,明明是她推倒了佳琦妹妹,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

“我是谁?”思小朵粲然一笑道,“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在宫里叫嚣,看来也都是些个只有容貌没有脑子的草包。”她本来就是个急脾气,跟苏礼一处时间久了,也学得稳重了些,但骨子里就不是个会服软的,尤其是别人越跟她顶,她就越会激起斗志,只不过如今不会像以前那样蛮干,也学会了四两拨千斤。

另外几个人被她唬住,但那佳琦还是有些不信地说:“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地吓唬人。”

“呦,瞧这小脸儿,哭过都瞧不出分毫的!”思小朵忽然俯身去瞧佳琦的面孔,“妹妹的胭脂是哪里买的?也介绍给我去看看。”

“我…”佳琦光顾着说话,忘记去遮挡面颊,这会儿见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瞧着自己,又气又恼,刚要开口争辩几句,就听着思小朵说:“这里是京城,是皇宫,不是你们乡下地方,说话做事前先走走脑子,别给你家父母丢人。”

思小朵的一番话,让京内的秀女都连连点头,本来京城内贵人多,秀女的人数也多,平素就瞧着外省选进来那些个眼高于顶的不顺眼,这会儿见思小朵说得痛快,也都纷纷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