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是奉了皇上旨意盯着你,还有毓庆宫的人,以防太子大婚之前有变。”黄儒望了眼苏挽月,唇边的笑意仍在,只是说出的话寒意逼人,“你讨厌我也没事,等你去了云南,就看不见我了。”

“你!”苏挽月差点跳起来,被牟斌制拉住了。

“走吧,不要管他了。”牟斌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苏挽月不要再多言。黄儒本来是替万通办事的,但偏偏喜欢打着宪宗皇帝的旗号,跟他多说无益。

苏挽月瞪了黄儒一眼,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不要怕,”牟斌但心地望了苏挽月一眼,见她神情失落,忍不住安慰了一句,“要相信自己,不管他们如何算计,你永远也不要认输。”

“我也想不怕,但是好像命运一直在捉弄我。”苏挽月摇摇头,没有什么表情。

“雪若芊给我算过一卦,她说我会死在诏狱,那是我自己的地盘,我根本不信她这一说。”牟斌语气有些不屑,但又有些无奈,他知道雪若芊的本事,但从心里又抗拒这一卦的结果。

“是吗?”苏挽月听到他这么说,假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其实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是秘密。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大略知道历史上牟斌的结局,但她只能安慰自己说,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历史上那个牟斌未必是她眼前的这个牟斌。

“我同她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牟斌笑笑,觉得苏挽月瞪大眼睛惊讶的样子有些可爱,“你也要记得这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

苏挽月默念着这句话,心里有些感动,牟斌确实做到了,他永远都不随波逐流,他永远都在按着自己的心意办事,不认输也不认命,她一直打心眼里佩服他,觉得这样才活得像自己。只不过,她一直都没有勇气与命运抗争,或许这个新年过后,她真的应该像他一样,更加坚强和独立起来。

“牟大哥,我回毓庆宫去了。”她转过身来,冲着牟斌很灿烂笑了一下。

她知道牟斌那边最近很忙,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更没有时间说闲话或者串门聊天。在她离开紫禁城之前,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和他见面的机会。她在这个时空的朋友并不多,能说话的人极少,像牟斌这种在身边就能觉得轻松、安全、无拘无束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牟斌似乎并不在意她眉间的不舍,貌似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她先离开。苏挽月看着他独自茕茕孑立在那里,肩上的黑色披风被风吹得扬起了一角,边角扫过雪地,卷起了细碎的雪花,心头不禁萦绕着一丝莫名的惆怅。

她刚回到毓庆宫前,竟然看到了一个万贵妃宫里的太监。

“苏侍卫,贵妃娘娘想请您去永宁宫一趟。”他看似恭谨,其实带着命令的语气。

如果换做以前,万贵妃召唤,苏挽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她甚至会立刻跑进毓庆宫。但刚才牟斌的一席话,让她猛然间有了很多想法。她听说万贵妃最近几天一直卧病在床,理论上近期她没有事情可以被她喊去教训,但哪怕是真的教训,她也不想再当缩头乌龟了。

今天是大年十一,听说万贵妃笃信佛教,就算再恨她,应该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对她公然大开杀戒。万贵妃敢派人在毓庆宫门口等她,显然是阳谋,不是阴谋。既然是阳谋,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去冒险走一趟,权当实现对牟斌的承诺练练胆子也好。

(明天大爆发,连更10章!让书友们看过瘾!2014年6月30日)

73.第73章 奸妃谶语(2)

“好,你带路。”一句啰嗦都没有,苏挽月立即起身,让那小太监有些惊讶,他应该还想好了其他更多的说辞,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好说话。

以前万贵妃的调令苏挽月是不管不顾的,因为朱佑樘说没必要听,只是今日,苏挽月却忽然懒得再守着那个规矩了,她只是很好奇,这个万贵妃,究竟要找自己干什么?

到了永宁宫,苏挽月发现珠帘后面的万贵妃正有气无力地躺在贵妃榻上,看来她这次是真是病了,一直在咳嗽,也许因为生病的关系,她身上那种剑拔弩张的气焰感觉少了许多。

“苏侍卫,好久不见,过来坐吧。”万贵妃躺在珠帘后头,示意苏挽月走进来说话。

“贵妃娘娘万福。”宫女掀了珠帘,苏挽月进去施了个礼。

“本宫想送你一样礼物。”万贵妃抬头看了看苏挽月,而后对着侍女吩咐,“给苏侍卫上茶。”

苏挽月有些疑惑,但也不动声色,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见外面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宫女进来,那宫女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相。她不由得侧头望向万贵妃,说道:“她是谁?”

万贵妃手一抬,一名侍卫抓着那宫女的头发令她抬头,苏挽月抬眼望过去,不禁暗自进京。

此人竟是那次她被永宁公主的波斯猫抓伤脸颊之后遇见万贵妃等人之时,扬手来打她的那个中年宫女!但是,此刻她的一边脸已经被人用利刃划了两条深深的刀痕,另一边脸仍是完好,但容貌已经毁了,此刻那宫女正羸弱着一双眼睛,目光凄恻地望着她,似乎无限难受,但也不敢哭出声来。

“这就是贵妃娘娘送给臣的礼物吗?”苏挽月压抑着心中的情绪,轻轻地说,“可是,娘娘未免猜错臣的喜好了。虽然那日与她之间有些摩擦,但我并不恨她,即使她曾经辱骂过我,娘娘毁了她的容貌,也并不能让我的心里多一些快乐。”

万贵妃悠悠哉哉喝了口茶,斜瞟了苏挽月一眼,说道:“看来你并不满意,莫非要本宫把人杀了你才能够解恨?”

“娘娘误会了,臣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苏挽月摇摇头。

“本宫如今明白了,你心性本来就善良,别人即使欺负到你头上,也只知道忍气吞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反抗。所以,本宫今日才会请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冰释前嫌,让你知道本宫对你的态度。”万贵妃略微伸手,侍女把茶盏端了过去,放在旁边案几上,再过来扶了主子起身。

苏挽月听到这番话,不禁暗想:难道万贵妃这一病脑子出问题了?她分明是有意叫她来示好的,但这件事只怕换做一个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万贵妃坐直了身,看了看苏挽月,又看了看珠帘外跪着的人,叹息着说:“你看,本宫这样帮你处置了她不好么?她以后绝对不敢再招惹你了,有她做个榜样,宫中其他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你。”

苏挽月完全无话可说,只是低垂了眼眸,假装看着地面。

万贵妃手一挥,示意侍卫门将那名宫女带下去,而后又让身边的人全都退下了,才悠悠地道:“苏挽月,现在这里只有本宫和你两个人,本宫想和你说几句真心话。”

苏挽月这才抬起头,她发现万贵妃眼神似乎真的有些变化,不像以前那样诡异而阴森,而是夹杂着一丝无奈的神色。史载万贵妃死于成化二十三年春天,看来她这场病是真的不容易好了,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妨听她究竟要说些什么。

她看着万贵妃,声音依然很轻:“娘娘请说,臣洗耳恭听。”

永宁宫内,熏着一种淡淡的香,像是桂花,又像是兰花。

万贵妃微微合了一下双眸,才缓缓说道:“本宫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卫。你够聪明,也懂得迂回婉转,可以深藏不露忍气吞声,也可以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以你的心计和智谋,若是嫁入宫廷,日后掌控六宫并非难事;若是要当个锦衣卫,迟早也能出人头地。”

苏挽月听到她如此评价自己,不由得怔了一怔。

万贵妃咳嗽了好几声,才接着说:“你和太子的事…本宫早有耳闻,但你的抉择,倒是出乎本宫意料之外。你明知道他可以给你全天下女人都心向往之的位置,却一次又一次拒绝,本宫实在无法理解。”

“我从未想过和太子殿下在一起,所谓皇后之尊、母仪天下,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苏挽月想了想,如实做了回答。

“那你想要什么?本宫很想听听你的解释。”连这么大的****都不能够打动她,万贵妃倒是有些好奇。

苏挽月侧头看着万贵妃,轻声说道:“贵妃娘娘您,或许是大明朝后宫之中最幸运的女子,不需要驻颜争宠,就能得到皇上的倾心爱慕二十余年。您有很多女人争其一生都争不来的东西,您的夫君一辈子都那么喜欢你,多少男人见异思迁,多少女人以泪洗面,而您却是真真切切和皇上相爱了几十年,所以或许您不会明白,我要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权利,只是一生一世的安宁。”

假如可以的话,她愿意平平淡淡地在这里度过剩下的时间,有一些知心好友,大家同甘苦共富贵,这就足够了。

万贵妃猛然间听到苏挽月这一席话,不禁出了半天的神,良久之后,她才微微抬头,眼角竟然有点晶莹的亮光。这些话,身边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说过,所有人都羡慕她的权势,嫉妒她的得宠,却从没人真正去想过最开始那些纯粹的感情。

万贞儿,曾经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宫侍女,她并不是生来就喜欢算计别人,她也有过美丽而单纯的少女时代,她也曾梦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携手共度余生。只是,命运之手将她一步一步推向了权力的巅峰,却也失去了自己最初、最纯真的梦想。

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由不得任何人去抗争。

“苏挽月,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不仅聪明,更有悟性。”万贵妃微微抬眸,看着眼前那张青春靓丽的面孔,“既然如此,何苦浪费你的才华?虽然本宫与太子之间向来不甚亲近,但本宫还是要劝你一句,你若是喜欢他,就应该出手维护这段感情,而不是将他拱手相让给别人。”

这些话,她说得甚是诚恳,在苏挽月看来,这或许是万贵妃所有话语中最具人性化的了。

“臣并不喜欢太子。”苏挽月看了看那个语气柔和的老妇人,“贵妃娘娘所言很有道理,但是对臣来说并没有意义。”

“喜欢不喜欢,并不是关键。”万贵妃忽然之间站起身来,向她走近了几步,叹息着说,“本宫今日可以将话撂在这里,你用心记着,随你信或不信——将来若是太子登基为帝,你苏挽月便是第二个本宫。”

苏挽月听到这句像是预言又像是谶语的话,心中只觉得无比荒唐,不由得说道:“贵妃娘娘或许想太多了,太子殿下与皇上不同,张家小姐也不是吴皇后,而微臣,更无法与娘娘相比,今生今世也绝不会入后宫做妃嫔。”

万贵妃摇了摇头,眼里又透出那种惯有的精明,她低头拨弄了一下怀里的暖炉,才开口说:“你虽然聪明,却不够练达。本宫不妨对你直言,若是你肯从此与本宫合作,本宫可以保你在太子身边地位稳固,无论将来他还是不是储君,那些张氏李氏,本宫都可以一个一个帮你将她们拉下马来,让你的地位更加稳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毕竟是宫中历练多年之人,即使是片刻的人性回归,终究也遮掩不了她幕后的居心。

苏挽月淡淡一笑,说道:“娘娘的意思是,要臣做娘娘的帮手,留在太子殿下身边,然后与娘娘合力促成废储之事,哪怕将来太子不再是太子,娘娘也可以保住我在他身边的地位?”

万贵妃赞赏地瞟了她一眼,说道:“你果然精明,若是你能看清形势,本宫随时可以让你做他的正妻,你看如何?”

“若是臣不肯与娘娘合作呢?”苏挽月故意问了一句。

“若是你不肯合作,本宫也没办法,”万贵妃幽幽地说,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有些冷厉,“只怕你此番去云南护送钦差之旅,便是有去无回。”

如果说,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苏挽月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说辞才能算得上是威胁。

“那么,臣恐怕要让贵妃娘娘失望了,”她不卑不亢地抬头看向万贵妃,说道,“娘娘根本不懂臣的心意。臣从来不想留在太子身边,娘娘所提的条件,或许可以说服很多人,但对臣来说基本无用。”

“你…!”万贵妃被苏挽月的话惹怒了,摔了怀里的暖炉在地上,“本宫一番好意,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苏挽月见她发飙,立刻站了起身,说道:“贵妃娘娘既然觉得臣在此碍眼,臣就告退了。臣过几日就要去云南了,娘娘也不会再见到臣了。”她说完转身,掀了珠帘想要出去。

“你以为你走得了么?”万贵妃在后头冷冷地说。

苏挽月站住了脚,神情淡定地看着珠帘后的人说:“娘娘或许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是我若今日死在永宁宫中,太子殿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让娘娘满盘皆输;或者娘娘也可以将事情办得干净利落,将我绑了运出宫去,暗地毁尸灭迹,但我也要提醒娘娘,万指挥使手下目前负责皇宫九门管辖的人是牟斌,他迟早都会找到我。所以,我还是劝您,不如在我去云南的路上下手更好!”

她说完这番话,心里只觉得十分痛快,虽然隔着珠帘,但是可以想见帘后万贵妃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反正两人之间的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不管她是什么态度,万贵妃对她所动的杀机也绝不会消退。

万贵妃第一次遇到如此对手,不由得闭着眼睛喘息,半晌才说:“你,你太猖狂了。你这样的人,若是与本宫合作,该有多好,偏偏你如此泯顽不灵…卿本佳人,奈何为寇!奈何为寇?”

苏挽月知道她气得不轻,没有再做停留,反而加快脚步迅速走了出去。

门外的几名永宁宫侍卫见她出来,早已将她的去路挡得水泄不通,一副准备随时杀人的模样。

却听见珠帘内万贵妃冷冷地说:“放她走。”

苏挽月见她松口,也不再犹豫,施展轻功身法,飞也似的奔出了永宁宫,她一口气跑到乾清宫前,才发现数九寒天里,自己额头和掌心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心有余悸,脑子里对刚才的事几乎不复记忆,却始终清晰地萦绕着万贵妃所说的那句——“你苏挽月便是第二个本宫”。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一点都不怕万贵妃威胁在去云南的途中对她不利,却唯独对这句话无比惶恐,仿佛真有一双看不见的命运之手,会操控她的未来。

苏挽月拼命地甩了甩头,心中告诫自己说:我决不相信万贞儿的胡说八道,也一定不会让自己成为她那样的女人!

(公告:明宫天下今天大爆发啦!连更10章!早上7点2章,中午12点4章,下午6点还有4章!今天绝对让你看过瘾!2014年7月1日)

74.第74章 春宵诀别(1)

正月十五,是皇太子朱佑樘与太子妃张菁菁的大婚吉日。

朱佑樘身着大红吉服,先后到周太后、宪宗皇帝等人处行了三跪九叩礼,奏请圣旨出宫迎娶新娘。

周太后见到长孙成婚,亦是喜不自禁,满脸都是笑容。

按照皇室惯例,先前已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张府与毓庆宫敬侯,步军统领负责清理自宫门到张府的道路。

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已经由銮仪卫抬到张府了,内务府总管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新人。

吉时降临,内监将彩轿陈于中堂。张氏礼服出阁,凤冠霞帔是多少女子的梦想,盖着红头盖,身上华服铺满了珍珠宝饰,被随侍女官服侍上轿。八名内监抬起红绸缎的彩轿,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女官随从,出大门骑马。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果然很风光气派。

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率属官在前开路,苏挽月和护军是负责导后的。街上人很多,皇家的婚礼允许百姓在旁观看,但不准大声喧哗,否则护军有权不经任何上报,将捣乱的人拖出来直接处置。

这是苏挽月留在毓庆宫内的最后一天,也是她最后一次作为毓庆宫侍卫参与宫中的“重要活动”。明天一早,准确地说是今晚子时一过,她就要随同钦差大臣的队伍出发去云南了。

未来的这条路,一定不会平坦。

万贵妃不会让她平安到达云南,她知道一旦出宫,死亡会时刻威胁着自己,但是她并不惧怕。人生迟早有一死,就算被他们暗杀在出京的路上,她也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也对得起她附身的这个英勇仗义、性情直率的苏挽月了。

前往张府迎接太子妃,或许是她可以替朱佑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慢慢地跟随在云天和莫殇的身后,慢慢地骑着马,心里忽然觉得这条路很漫长,长到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那些往事,忽然一幕一幕从她脑海里冒出来。

她想起了第一次看到朱佑樘的情形,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对话,她曾经有过的愤怒、委屈、误解、伤心、失望,各种情绪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要将她淹没碾碎。

但事到如今,沉淀在她心底里最浓重的情绪,却只是不舍。

迎亲队伍一切顺利,忙碌了半天,终于接到了新娘。等迎接太子妃的依仗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午门,苏挽月才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面对外面的人山人海,这里只是宫里的人,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了。

队伍到了毓庆宫外,仪仗撤去,众人下马步入。

女官随轿到太子住处伺候太子妃下轿,朱佑樘一身新婚华服打扮,伫立在轿前,拱手延请新娘,复而傧相二人引导两人,到殿内的花堂前拜堂。他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

毓庆宫内张幕结彩,众人喜气洋洋,所有侍女和太监们都忙得像陀螺一样,侍卫们回到毓庆宫后,便可以卸下职责。

苏挽月找了个小亭子坐下来,她远远看着眼前毓庆宫内的热闹情景。她听着引赞在说,跪,献香;而后新郎新娘上香敬拜神明;接着是通赞说,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然后说三拜之后正式结为夫妻…随后还要举行合卺仪式,古代结婚程序之繁琐,简直让她这个旁观者都快要吐血。

“你还好吧?”云天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在她身旁低声问了一句。

“我哪里不好?”苏挽月随口答着,一边咬着石桌上放置的大盘榛子果壳,一边继续观礼,她过了半晌没听见他答话,不觉抬起了头,却见他眼神关切,似乎有很多心事,不禁笑了笑说,“师傅你担心什么?”

云天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她虽然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明显和以前不同,她心中有事是瞒不过旁人眼睛的。

“你好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他随口说了一句,帮她敲着盘子里的果壳,放到她的面前,“事已至此,不如往前看,多为自己打算。”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是为了太子的婚事难过,我只是,”她抬眸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舍不得离开大家。”

这句话是她发自内心的话,自从穿越到了明朝之后,她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也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但她毕竟是幸运的,身边有那么多人都在默默地关心她,呵护她,比如牟斌和云天。

“你只是去云南一趟而已,怎么像生离死别一样?”云天仿佛不在意地开口,“皇上只是将你调离毓庆宫,顶多几个月你就可以回到紫禁城,重新回到锦衣卫了。”

“你说得对,一定不会是生离死别。”她突然仰头冲着他笑了一笑,那笑容依旧单纯无邪,眉间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坚毅之色。

“我教你的那些暗器功夫,只管使用。记得我送你的七巧金丝镯,其中所放置的毒针毒性极其强烈,一针可使人昏迷,两针入体纵身瘫痪,若是中了三针,便无药可救,一定不要伤到你自己!”云天谆谆叮嘱了一通,“我去太子殿下那边看看,你自己多加小心。”

苏挽月咬着榛子连连点头:“师傅所说我都记住了,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不会辱没师门威风,谁敢在途中暗算我,我保准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愿如此。”云天叹了口气,“你要有什么事,记得托驿站的人,让他们飞鸽传书回京告诉我。”

苏挽月见毓庆宫诸人忙乱,忽然想起自己该在“出差”前收拾收拾东西,于是立刻跑回了侍卫寓所。

她刚出了毓庆宫大门,一眼就看见那个御前侍卫黄儒带着一队在毓庆宫前门侯着,不似是保护新人,反倒像是抓贼,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牟斌站在他身旁不远之处,身后也有一堆侍卫,他气质俊逸,即使立在一堆人里,也能一眼就瞧见。

“苏侍卫,行装都收拾好了么?”黄儒见苏挽月两手空空,貌似关心地走上前问了一句,他抬眼望了望,又随口说了一句,“今晚子时启程,只怕太子殿下没时间送你了。”

苏挽月知道他是有心讽刺自己,此前宫中流言蜚语众多,想必在众多侍卫中中已传遍了朱佑樘和她之间的“绯闻”,今日皇太子大婚,黄儒分明是不怀好意,试图拿此事让她下不了台。

黄儒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其实大家都知道这趟差事并非美差,路途遥远不说,一路恐怕还有叛军捣乱,众人都以为宪宗皇帝派苏挽月办这趟差,太子一定会挺身而出设法阻拦,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完全不予理睬,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一般。仔细想想原因,无非是新人进门,旧人失宠,他实在忍不住要在这件事上给苏挽月一点难堪。

苏挽月看似并不生气,慢条斯理地说:“你是铁口神算吗?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来?还是说你比太子更厉害,能管着他的事情?”

“苏挽月,你未免太跋扈了,懂不懂规矩?”黄儒被她一顿抢白,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提了提手上的佩刀,神色愠怒瞪着她,“我若不是看你是个姑娘家,早就出手教训你了!”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收拾行李。”牟斌早已走了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岔开了下话题,黄儒再瞪了苏挽月一眼,转身回归队列,苏挽月冷哼了一声,也瞪了他一眼。

“你何必跟他生气?”牟斌低头看着苏挽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今天她看起来很不开心,黄儒自己不长眼,被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只怕今天任何人跟她说话,都是自寻麻烦。

“谁让他说那种话!”苏挽月盯着前方,愤愤地说。

他们两人并肩走了一阵,却见侍卫寓所门前站立着一个人,近前才看清楚是显武将军杨宁清。

杨宁清见他们二人同来,立刻大步走过来喊道:“苏姑娘!”

“杨将军今天怎么有空来宫里?”

杨宁清看了看牟斌,对他拱手笑了笑说:“牟兄,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苏姑娘说,可否耽误一会?”

牟斌本是精明之人,即使杨宁清不开口他也会走,闻言立刻往边上走了几步,顷刻之间人影就不见了。

“我听说皇上派你护送钦差去云南宣旨,今晚子时便要启程。此去云南路途遥远,来回不易,只怕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关外了,所以来跟你道一声别。”杨宁清望着苏挽月,眼神深邃,却又英武霸气,眉目之中依依不舍,但并没有伤感之色。

“是啊,回来的时候我或许见不到你了。”苏挽月垂了垂眼眸,心道,几个月之后,只怕这里已经天翻地覆了,我若是能平安回到京城,皇宫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杨宁清侧头望了下自己身边跟随的侍从,那人立刻低着头将一个包裹递过来,交到他手里。

“这是我一点心意,权当做临别赠仪。我知道即使送你东西,你也未必肯要,就算要了,也未必敢用。”杨宁清笑了笑,他暗中指的是上次送她的那件白狐皮大衣,被永康公主那么一闹,她现在应该只敢放在柜子里压箱底了。

苏挽月被他这么直言说穿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不好,辜负了杨大哥一番心意。”

“那件事本是我的错,才会给你带了那么多困扰,应该说我对不起你才是。”杨宁清有些愧疚地看着她,“公主喜欢无理取闹,请你多担待。这些都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送给你路上带着吃,希望你不要拒绝。”

苏挽月接过包裹,感觉那是很沉的一包,她本不想再接受杨宁清的任何礼物,但这种礼物她不能不收,只得点着头说:“谢谢杨大哥,我能有你这样好的朋友,实在太意外了。”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中侍卫,何德何能让一个西北边陲的将军对她这么好?

杨宁清似乎踌躇一会儿,忽然又说:“昨日皇上召见我,商谈我与永康公主的婚事。”

苏挽月并不惊讶,这件事早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但没想到他停顿了片刻又说:“但是我对皇上说,我在西北已有未婚妻了。永康公主若是嫁给我,只能做妾侍。皇上心中不太情愿,当时就说,要将永康公主赐婚给宁武将军。”

她听他一波三折地说完,忍不住笑了,说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能够制得住永康公主胡闹的人,满朝文武之中恐怕也只有你啦!我真佩服你的胆量,竟然敢和皇上耍心计,你就不怕皇上一生气,要你和那个所谓的‘未婚妻’解除婚约吗?”

杨宁清哈哈一笑,说道:“这个我不担心,皇上虽然有时候偏听,但并不糊涂。他本是仁厚之君,常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他怎么会要臣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苏挽月心里不禁更加佩服他的胆识,点着头说:“正是,只怕永康公主不肯罢休。”

杨宁清一听这句话,立刻皱起了眉头。

苏挽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好安慰他说:“这个其实也不用担心,她有了宁武将军,未必会再关注你了。再说,公主一年比一年长大,也不会永远都是小孩子脾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