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马坤来办的这件差事确实是一件大麻烦事,稍微处理不好,只怕云南境内瞬间就要大动干戈。

“如果真的内乱,对朝廷有什么好处?”苏挽月皱了皱眉,把关系梳理了一遍,权衡利弊又分析了一遍,“是谁处心积虑,把事情变成这样?”

“西南若是内乱,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钦差一行回京轻则问罪,重者处死。若是钦差迟迟交不了差,你们就永远回不了京城,只能在这里耗时间。”朱佑樘看了看苏挽月,“不管幕后之人想做什么,她都可以轻易达到目的。”

“幕后之人”几个字一出口,苏挽月眼里立刻闪现了一抹异样的神色,她并不笨,立刻就猜到了圣旨当中的阴谋。

万贵妃!一定是她!只有她,有偷换圣旨的动机、胆量和便利条件。

宪宗皇帝身边负责草拟圣旨的秉笔太监梁芳,不用说绝对是和他们一伙的,他要动笔改动一下圣旨,简直是太简单了。

“有必要为我这样费心思吗?”她只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万贵妃为什么如此好斗,非要将人赶尽杀绝不可?

“她的性情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计后果,不择手段。”朱佑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反过来想,若是她肯为你这样用心思,说明你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有份量的敌人了。”

“我在万贵妃心中的份量,还不是拜殿下所赐?”想到昔日宫中那些绯闻,苏挽月就觉得懊恼无比,当初如果不是他太张扬,明目张胆地将她调入毓庆宫来,万贵妃怎么会一开始就盯上她这个无名小侍卫?此时此刻她依旧可以在锦衣卫队伍里过太平日子。

他并不生气,也不解释,只淡淡地看着她说:“我敢那么做,就敢担保你平安。阴谋也好,阳谋也好,都不必怕。她多年来已经视我如死敌,我也不介意再多承担你那一份。”

“这样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真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到你当皇帝的时候,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案边上,用胳膊肘支撑着腮帮子,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他听到她无意间的说话,眼里忽然闪过一抹亮色,但瞬间又熄灭下去,低声说:“真到了那一日,我便什么亲人也没有了。”

苏挽月凝望着他俊逸的脸庞,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太子都是在苦苦煎熬、苦苦等待着自己登基称帝的风光一刻,一天不成为皇帝,他们就一天不能睡安稳觉。甚至有一些狼子野心的皇太子,为了早日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迫不及待地使用武力胁迫皇帝退位,好让自己登基。

可是,有多少人能想到,古代皇帝都是终身制的,他们登基的那一刻,其实就是前任皇帝的末日?

朱佑樘虽然也有自己的理想,也和所有皇太子一样为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断地斗争、不断地努力,但他始终没有泯灭人性,即使宪宗皇帝曾经那样动摇过、尝试着要废黜他的太子之位,他对自己的父亲却依然没有仇恨,而是深深的眷恋,自始至终将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

明孝宗朱佑樘,这个“孝”字,真的是恰如其分。

温暖的一阵和风吹来,苏挽月远眺着苍茫湖水,脑子里竟然想起了与Alexander.Su在现代相遇的那个魅惑的夜晚,那天晚上的微风,似乎也是这样清凉而温柔。

她和他就是在这样温柔的情景之下,在水吧的露台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然后醉到不省人事,甚至连她怎么随他回到酒店的过程都完全不复记忆。那些残缺的回忆,犹如破碎的电影片段,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她怔怔地站在和煦的春风里,甚至有点惶惑,分辨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牟斌,是朱佑樘,还是Alexander.Su?

朱佑樘见她默默地盯着自己,不发一言,惊诧地问:“你为何这样看我?”

苏挽月被他一问,顿时回过神来,为了化解尴尬扭过头说:“谁说我在看你啊?这张脸是牟大哥的。”

朱佑樘闻言,立刻伸手将人皮面具揭了下来,他露出的真容依旧风神如玉,唇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弧度,说道:“你若真想看,便要答应我,以后只准看我一个人,而且要看一辈子。”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过来捉她,苏挽月感觉不妙,她飞快地闪身后退,试图向湖畔逃走,之前有好几次,她因为不小心而被他捉进怀里,此刻她已有防备,见他身形欺近,立刻准备开溜。

朱佑樘看着她仓皇奔逃的背影,不但没有生气,眼神中反而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开心神色。

一个人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匆忙逃走。

如果她心里完全没有他的位置,她根本就不需要这样慌张,而刚才她凝望他的眼神,早已将她的少女心事暴露无遗。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她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还不能够心无芥蒂地接纳他而已。

苏挽月从湖边溜走,一直跑到沐府的花园里,她回头见朱佑樘并没有追来,这才松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忽然之间,她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伸过来,从后面将她紧紧地圈入怀中,他的力道如此之大,完全不容许她有挣扎或反抗的余地。一种熟悉的苏合龙涎香的气息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她只觉得心跳加速,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

这种亲近之举,以前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但此时此刻却让她觉得十分不妥。

他不顾一切地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在自己怀中,她微微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底泛起了一阵阵酸涩的味道,她努力压制着心底里暗流汹涌的情绪,摇着头说:“你快放开我啦!不然我就像上次一样用绝招打你了!”

“月儿…自从你离开京城那一刻开始,我每天都觉得心神不宁。”他将下颌搁置在她的头顶上,亲吻着她乌黑的发丝,用极低的声音说,“想见一个人却又见不到的感觉,像生一场大病。迄今为止,能够让我病入膏肓的人,只有你一个。”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语气低沉,蕴含着无限惆怅。

苏挽月被他扣在怀里,她紧紧地握着拳头,让自己定了定神,说:“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了,我不过是殿下身边的一名侍卫而已!如果殿下不怪我僭越身份,我们可以做好朋友,至于别的事情…恕我不能接受,也不能答应。”

朱佑樘听到这一句话,立刻将她的身体转过来,伸手托起她的脸,低声说:“若是我不肯呢?我不明白,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若是对我无情无意,那晚在午门城楼之上又何必假装伤心?苏挽月,你并非不喜欢我,只是不够喜欢我而已,是不是?”

苏挽月万万没想到这个端庄矜持的皇太子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直率的话来,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但要让一个人承认自己爱对方比对方爱自己更多,确实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朱佑樘是一个有勇气的人,他的直白来源于他的冷静,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高傲。

她不得不承认他一句道破天机,她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够喜欢”。牟斌对她很好,有情有义;朱佑樘对她也很好,百般呵护,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隐忍,摘下了他冷傲的面具。但是,她有自己心中选择爱人的一套标准,那个标准是按照现代规范来制定的,这些古人们几乎一个都不合格。

苏挽月想起他与张菁菁那日成亲的情形,立刻迎着他审视自己的犀利眼神,毫不犹疑地点头说:“是!”

朱佑樘猛然间听到她的直率回答,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受伤的光影,但是他很快就将那丝暗影压了下去,沉声说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心无芥蒂,一心一意地接受我?”

苏挽月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心里微微有些恍惚,她侧身让微凉的夜风吹过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摇着头说:“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好好对待你身边的人吧!至于我自己,皇上之前说过,等这趟差使办完之后,我就不必留在毓庆宫了。”

“我不会让你走。”朱佑樘又恢复了他那种清清淡淡的态度,“我们之间的事情和别人没有关系。”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苏挽月见他突然改口反悔表示不肯放自己离开,实在忍无可忍了,不禁瞪大眼睛据理力争,“你自己刚做了新郎官,为什么不放我走?凭什么啊?要我离开京城也是你,不准我离开也是你,你是要玩死我才甘心吗!”

“凭我是你的主子。”朱佑樘欺身到她面前,清冷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当初是你亲口答应我一辈子留在我身边,难道你想违背诺言?”

“可当时是你逼我说的!”她想起之前在毓庆宫被他威胁的情形,心里就十分憋屈,“我如果不那么说,你就要将我送到万通那里去,我当时没有办法才选择的权宜之计!”

“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他目光凌厉而笃定,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准走!”

“我偏要走,你能把我怎样?”苏挽月简直要气急败坏了,之前他当着宪宗皇帝的面明确表示“无所谓”自己的去向,也不反对让她出宫,现在居然都不认账了!

“你只管试试看。”朱佑樘语气冷肃。

“大不了杀了我!”她早已习惯了他这种套路,因此根本不怕。

“不止如此,”他紧皱了眉头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很生气,“你不是很感激牟斌、视他如亲人么?你若是敢违逆我,我立刻命人将他关进诏狱,看你来不来救他?”

苏挽月顿时傻掉了,她答不上话,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吵下去,这个太子爷似乎已经不准备和她讲道理了。

“明日一早,跟我回宫。”他用不容抗拒的口气说。

88.第88章 蓝颜知己

次日,苏挽月刚醒来,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以为是朱佑樘按照昨天说的计划清晨叫她一起回京城,立刻高声说:“别敲了,时间还很早,不用这么慌张吧!”

外面的人却说:“苏侍卫请速开门,出大事了!”

她听出那是蓝枭的声音,匆忙披上一件外衣,打开门发现他带着人皮面具的脸有点诡异,不由得怔了一怔说:“怎么了?”

“马大人不见了。”蓝枭深锁着眉头,他是特意来找苏挽月的。

“马坤不见了?”苏挽月重复了一遍,有些不可思议,“他昨晚饮宴之后没有回房间吗?或者他起得比较早,出门闲逛溜达还没回来?”

蓝枭摇摇头说:“我今天一早去房间找他,里面空无一人。问了沐府门口的侍卫,说昨夜接风宴之后,大约三更时分马大人一个人出门了。”

“他出门没有告诉你吗?”苏挽月觉得蹊跷,马坤初来乍到昆明,人生地不熟,为什么大晚上要一个人出去?还胆大包天到连侍卫都不带一个?就算马坤信不过她,总该信得过自己的侄儿叶宁吧?

“昨晚我和太子殿下在一起。”蓝枭看了一眼苏挽月,欲言又止。

苏挽月立刻没话说了,她探头看了看隔壁朱佑樘的房间,发现房门紧闭,顿时有点纳闷,他一向都起得很早,这时候也该起了,难道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懒觉不成?

“他不在房里。”蓝枭看着她疑惑的表情,解释了一句。

“难道他也失踪了吗?”

蓝枭左右顾盼了一阵,压低了声音说:“太子殿下临时有一件急事要办,吩咐我通知你,在此等他回来。”

苏挽月简直想抓狂了,难道在她沉入梦乡的时候,沐府中发生了什么诡异事件?昨晚朱佑樘还信誓旦旦地要她今天跟自己一起回京城,才过了几个小时而已,事情全变卦了!马坤不见了,朱佑樘也不见了!

“黔国公知道马坤失踪的事吗?”苏挽月没有心思再管朱佑樘的行踪了,他的心思向来深沉复杂,她想管也管不上,倒是马坤的安全更让她担心,“你带我去马坤房里看一下!”

“沐府侍卫统领慕蝶正在四处寻人,黔国公也毫无头绪,只是加派人手去找。”蓝枭转过身给她带路。

苏挽月翻过了侧廊,跟着蓝枭朝着昨日沐谦给马坤安排的房里走去,她走到半路却突然停住,在花园里的一丛芭蕉旁边蹲了下来,

蓝枭不解,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探着头看了看泥地里长出来的花,抬头指着花朵说:“你看,这里有好几株地涌金莲。”

“地涌金莲”是云南的特色花卉,先花后叶,花冠犹如从地面涌出的一朵金色莲花,硕大、灿烂、奇美,假茎的叶腋处真正的小花朵清香、娇嫩,黄绿相间,被佛教寺院尊为“五树六花”之一。传说释迦牟尼诞生之时,每走一步脚底都生出金灿灿的莲花,这种花朵盛开之时,花瓣犹如从地上涌出一朵金色莲花,像是来自仙界。

云南多信仰佛教,黔国公家世代在此镇守,沐府种植这种佛教花卉,本是理所当然。

蓝枭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苏挽月站起身,指着花园向阳的一侧说:“我看过植物图谱,这种花很难种植的,尤其是冬季必须栽种在向阳处才能活下来,但是这里背阴,它似乎不应该长在这里!”

蓝枭闻言蹲下去,细细看了下花茎边泥土,果然像是刚翻新不久的黑土,苏挽月盯着那些花朵左看右看,将腰间的黑刃抽了出来。

蓝枭看出了她的意图,立刻提醒她说:“你想把这里挖开么?听说这个沐谦笃信佛教,你若是挖了他的佛花,只怕他要找你麻烦,翻脸都说不定。”

苏挽月只得将匕首插了回去,蓝枭的提醒不无道理,虽然他们是钦差大臣的护卫,但刚到昆明第二天就挖了沐府的佛花,确实有点不妥。但她依然觉得这些花有问题,站起身围着它们转了好几圈,猜测着说:“是谁无缘无故移动这几株花的?他们想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还是问沐府的花农吧,”蓝枭指了指前面,示意她赶快离开,“快走,前面就是马坤的房间。”

苏挽月快步向前,穿过回廊推开马坤的房门,却没想到,房间里此时竟然站着一个男人!

此人当然不是马坤。

黔国公沐谦,他身穿一袭蓝色锦衣,腰间系着五彩斑斓的锦带,斜佩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坠,背影看起来十分挺拔。苏挽月推开房门的时候,他正背对着大门看桌案上的东西,他发现有人进来,神情居然十分镇定,似乎他本来就该在这里一样。

苏挽月对这个沐谦的印象原本不坏,觉得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养尊处优的世袭公子爷。像这种明朝“高帅富”她已经见过不少,朱佑樘、牟斌、杨宁清等人都算是“富二代”,只是性情各有不同。如果要说这个沐谦和他们之间的区别,她觉得最大的区别在于他的眼神,他表面是个斯文君子,但目光中总是带着一种霸气与傲气。沐府说白了其实就是云南的“土皇帝”,又没有朝臣时刻盯着进谏,几代单传的沐谦绝对比紫禁城里的皇太子朱佑樘过得潇洒十倍。

她看得出,沐谦对他们这批钦差大臣态度看似恭谨,其实根本就没将马坤放在眼里,他居然亲自来马坤的房间“视察”,动机十分可疑。

苏挽月心中疑窦丛生,脸上却笑眯眯地说:“黔国公,您怎么在这里?”

“苏姑娘,叶公子。”沐谦抬头看着他们两人,并不惊慌,语气依旧平和,“二位想必已经知道马大人的事了。昨夜马大人自己离开沐府,慕蝶曾有询问,但不敢阻拦,我只是想在这里等一等,看看马大人会不会自己回来。”

他连用了好几个“自己”,似乎是在特别强调马坤是自动自发地离开了沐府,自动脱离了他的保护区域,而不是被人胁迫谋害的。

“国公大人,您说慕统领正在全城找人,有什么消息吗?”苏挽月心头暗自嘀咕,这个沐谦果然奸诈,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吗?他的眼线想必早已遍布昆明,如果马坤进了沐府,他绝对第一时间就会知道,何必亲自在这里等?

沐谦的神色有些无奈:“暂时没有,我也很担心马大人遭遇什么不测。钦差大臣若是在云南境内无故失踪,此事若是传到京城,沐府还有什么脸面在此立足?”

“或许马大人觉得这里景致优美,出去闲逛散心了吧!云南在黔国公治理下,秩序一向都很好,百姓都安居乐业,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国公大人您何必这么悲观,好像马大人永远都回不来了一样?”苏挽月扫了沐谦一眼,话中有话地敲打着他。

沐谦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一笑。

苏挽月觉得他的眼神很怪异,她心里越发确信,这个沐谦看似斯文儒雅,但为人十分精明厉害,他行事必有古怪,沐府之中必定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沐谦打量了她好几秒,才收回了目光说:“云南地处边境,原本只是蛮荒之地,山野出刁民,边境蛮夷匪类时有滋扰之举,马大人出了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

蓝枭此刻还是“叶宁”身份,他向前一步拱了拱手:“国公大人,我姨夫本是钦差大臣,在外代表的是朝廷,若是遭遇什么不测,不但苏侍卫回京会受重罚,只怕国公大人这里也脱不了干系!”

“叶公子所言甚是,马大人的下落我们自会全力追查,有消息一定会通知二位。”沐谦眼神暗了一暗,“府中杂务繁忙,我要告辞了,二位自便。”

“如此就多谢黔国公了。”蓝枭向外一侧身,给他让开一条路。

“二位若是发现什么线索,或者需要沐府这边协助做些什么,告诉慕蝶即可。”沐谦点头应了下,拂袖走远了。

沐谦离开之后,蓝枭转身关门,却见苏挽月低着头,站在她刚开门时看见沐谦的位置。

“他在这里干什么呢?”她脑子有些乱,一时整理不出头绪。沐谦刚才似乎是在找一件东西,这房间本是他沐府的,他要找的显然不是他家的物品,而是马坤带来的。

“不管他想干什么,只要马坤回不来,我们都走不了。”蓝枭捡了一张椅子坐下,轻声开口。

“这件事会不会又是万通的人做的?”苏挽月当然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一旦马坤在昆明境内丢了性命,谋害钦差的罪名可不是小事,只怕沐府也会受到牵连。这个沐谦虽然不像是好人,但即使他心里再讨厌马坤,也不至于连几天都等不及,要在自己府中下手杀他,他完全可以等到马坤去了丽江木氏土司那里再动手。

“那边的人都已被夜枭解决了。”蓝枭语气十分简单,似乎根本没有将万通这件事放在心上。

苏挽月顿时好奇地问:“万通派了多少人来暗杀我啊?”

“三个。”蓝枭如实作答,“之前的渔翁,你已经交过手了。另外两个是街头贩卖水果的挑夫,和云南驿馆的马夫。他们并不是锦衣卫的人,是万通以三千黄金招募的江湖高手。”

苏挽月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个万通果然手段狠戾,她出宫之后身边确实步步危机,如果没有东厂等人的保护,也许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刺客的刀剑或暗器之下了!她无奈地吐了吐舌头,苦笑着说:“我以前真不知道,我的命这么值钱啊!”

“照我看来,你的命又岂止黄金三千两?”蓝枭眼里隐然带着笑,语气有一丝调侃的意味说,“就算拿大明半壁江山去换,只怕也有人愿意。”

她立刻无语。

能进锦衣卫和东厂这些明朝特务机构的人,通常都不是笨蛋,蓝枭显然早已看出了她和朱佑樘之间的关系。

好在蓝枭并不继续说这件事,紧接着说:“沐谦不是一个轻举妄动之人,他绝不会让沐府一百多年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保全名声和家业。谋害钦差大臣,不是一件小事,他绝不会让这件事传到皇上那里去,更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去皇上面前告状。”

苏挽月眸光清亮地望着他:“所以他不能放我们离开云南,对不对?或许他会杀了我们灭口,以免我们回到京城乱说话?”

“这是最笨的办法。据我猜想,他更可能将我们软禁起来,对外宣称钦差一行并未到云南,系在途中被山匪行刺,然后以重金买通京城言官,让他们粉饰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足以遮盖得天衣无缝。”

“看样子,我们会被关在这一辈子了?会不会太冤枉了一点?”苏挽月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双手撑着下巴,哀叹了一声。

她觉得蓝枭分析得十分有道理,沐家可以算是雄霸一方,天高皇帝远,每年上供的钱粮布匹多不胜数,他们多年来一直同朝廷官员走动密切,言官中多的是受过黔国公恩惠的人,不怕他们不为西南沐府说话。

蓝枭扫了她一眼,仰头说道:“你不是不愿意回京城么?留在这里岂不是更好?”

苏挽月怔了一怔,她知道他神通广大,或许昨晚她和朱佑樘在翠湖之畔的情形也落在他眼中,他分明看出了她的犹豫和无奈,也明白她与朱佑樘之间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所以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立刻抬头对他笑了笑:“你说得对,确实没什么不好!我们可以在沐府白吃白喝,没事晒晒太阳,逛逛云南街市。只要沐谦不杀我们,这种日子倒也不算差啊!”

蓝枭看着她顽皮的模样,叹了口气说:“你明知自己此时处境,居然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能笑?比这更糟的事情我都遇到过,莫说丢了个马坤,就算全世界丢了,我也能调整心情接着生活。”苏挽月看着蓝枭挺直的脊背,一双明眸全无半点担忧之色。

“我们待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不如出去走走吧?”苏挽月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从椅子上起身,颇有兴致地提议,昆明四季如春,待在阳光底下总比待在屋子里面舒服。

“你以为我们来看风景的么?”蓝枭打断了苏挽月,“只怕你一出门就会变成阶下囚。”

苏挽月伸手推开门,外头阳光铺洒进来,她舒展了胳膊,心情顿时无比灿烂起来,她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冲着他道:“那又怎么样?各安天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马坤有,我也有,何必操心那么多?”

蓝枭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不用操心,只因别人早替你设想周全了。”

89.第89章 谁是赢家(1)

苏挽月与蓝枭二人刚行到沐府前门,就被沐府的护院拦下了。

她正要说话,却见一个银红色人影飞过来,正是沐府护院统领慕蝶。慕蝶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长衫,肩上斜披着蓝白黑三彩相间的粗布,颈项上戴着一大串蓝色的琉璃珠,额发披散在脸颊两侧,露出了青灰色的脸颊纹身,却映衬得五官更加美丽。

慕蝶看着他们,很客气地说:“二位是要出府么?我安排几名护院陪同吧!”

“不必了,我们只是在附近随便走走。”苏挽月一口拒绝,脸上带着一缕笑容。

“苏侍卫不熟悉这里,还是派人跟着比较好,国公有令,务必保护各位的安全。”慕蝶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她随即回过头,用云南土语向身后的几名护院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这些话,苏挽月当然一句也听不懂。她看了看了蓝枭,见他面无表情,料想他也是如听天书。

几名护院得到慕蝶的命令,立刻向他们围拢过来,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苏挽月心里暗想这不就是软禁加监视吗?但估计与慕蝶说不通,她也就懒得废话,提脚出了沐府的大门。

昆明本是四季如春,正值二月,处处鸟语花香。

本来是逛街看风景的好时令,但无论是谁,身后被四个护院不紧不慢地盯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再好的风景也没有心情欣赏了。苏挽月觉得很不自在,不由得嘟起了嘴。

蓝枭在她身侧,轻轻地安慰她说:“你不是喜欢这里的阳光么?只当没有他们,只管晒你的太阳吧。”

“这么一大群人跟着我,哪有心情晒太阳啊?”苏挽月很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她眼珠转了一转,左顾右盼看了看那几名护院,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憨厚老实一些的护院,问他说,“请问一下,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那名护院摇摇头,示意他们不会说汉语。

苏挽月立刻败下阵来,表情沮丧地叹了口气。沐府这个慕蝶果然精明厉害,她故意找了几个不懂汉语的人来跟着他们,想必是为了防止她从这些人口中套取情报。

“连语言都不通,跟着我们干什么啊!”她实在无可奈何,从街旁的小花圃里扯了一株香茅草,狠狠地将它扯成好几段。

“你以为这里是京城,有那么多人懂得汉语?慕蝶是黔国公府的大管家,才懂得许多汉族文化。”蓝枭见她一副郁闷至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他们喜欢跟着我,我偏不让他们如愿!”苏挽月心中不爽,故意不走大路,看到小街小巷就往里钻,害得那些沐府护院一个个紧张兮兮地跟着,既不敢过分靠近,又怕一个不小心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