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普通的相识之人,我若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我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何况牟斌不止是我朋友,他像我哥哥,像我知己。”苏挽月更正了朱佑樘的说法,望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

“哥哥?知己?”朱佑樘对于苏挽月和牟斌的关系,心里一直不怎么爽快,虽然现在别人性命堪忧。他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我有苦衷,可是不能和你说,如同不能出手救牟斌一样。”

若是能救,朱佑樘不会等到现在,毫无办法有时候是局死棋,纵使通天的手段和眼光,也无法破解。

“好,我知道了。”苏挽月没有再说什么,背过身就走,她觉得自己手腕上的伤,如同自己的心一样,已经鲜血淋漓。

“月儿,”朱佑樘在后头叫住了她,“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能做傻事,不要打张菁菁的主意。”

他知道苏挽月平日里肯隐忍低调,但大事面前,她从不手软。他再喜欢一个女人,再见不得她伤心,也不会丧尽天良到那种地步。

苏挽月只觉得心底泛起一阵凉意,这句话真的伤到她的心了,那是一种信任摇摇欲坠的感觉。原来,他可以给与她各种疼爱和宠遇,但终究是亲疏有别,张菁菁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血浓于水啊!人终究是自私的,即使是他们,在面对各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的安危的时候,又各自自私起来。

她猛然侧过身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朱佑樘,忍住了眼眶的泪水,很漠然地看着他说:“你觉得我会这么做?”

225. 第225章 互相伤害

苏挽月一直低着头,朝着自己那间屋子走。

云天在毓庆宫门口瞧见她一脸怒容,手臂又磕破了,以为同别人打了架回来,逗着她问:“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苏挽月没搭腔,直接往前走。

不消一会,后头初八拉着气喘吁吁的太医跑过来,看着站在中间莫名其妙的云天,知道只怕是要问,“云侍卫,小的待会同您解释哈。”而后又拽着太医往里头跑。

“你慢些…”太医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跑没了,喘的不行。

“苏大人,苏大人!”初八是见着苏挽月的背影了,哪里肯慢一些,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太医,硬是往前头拉。

苏挽月侧身望了一眼,低声训了初八一句,“我又没什么大事,至于急成这样么?”

初八被训了下,垂着头不说话了。苏挽月转过身接着往自己房里走,太医和初八也是跟在她后头。

推开门进去,苏挽月像是有很久没回这间屋子了,但却仿佛只有这里,是她单独的空间。苏挽月现在,是不想去朱佑樘那儿的,因为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漂漂亮亮一姑娘,怎么总是弄成这样。”老太医把药箱子一放,看了看苏挽月脸上的伤,又回头对着初八吩咐了句,“你去打盆温水过来。”

初八得令立马去办了,苏挽月木然坐在椅子上,一点都不在意的神情。

“放心,不会留疤。”太医见苏挽月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这个,安抚了几句,打开药箱拿出镊子给她挑掉手臂上的沙粒。

苏挽月还是一句话不吭,任由太医清理着脸上伤口,那道伤口并不是很深,初八打了热水过来,太医洗了帕子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血迹,而后消完毒上完药就算处理完了。老太医见这小姑娘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她还是在担心留疤,所以一直在重复那句安抚的话。初八却是很伶俐一般,自然知道苏挽月并不在担忧这个,看着太医处理完了,赶忙送出去了。

苏挽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心中却自有万般涟漪,她不停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而下最重要的,不过是如何搭救牟斌。别的女孩子着急难过的时候,想着一哭鼻子就会有人来帮,苏挽月却是从小都不爱哭着要糖吃,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没有什么是能期盼的。苏挽月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着万通或许是设计骗了朱佑樘的笔迹,其实本身并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只是用此办法来让她和朱佑樘难受难受。

但转念一想,那么老谋深算的一条狐狸,不会布如此浅显的局。或许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万通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其实苏挽月是相信万通那句恶毒的话的,但隐隐又觉得,似乎不止这些,可是朱佑樘又不愿意同自己说他和万通之间的交易是什么,她凭空猜测,实在是无通天之术,不能窥测得一清二楚。

苏挽月背对着门口坐着,感觉门口有人,他的吐纳很熟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朱佑樘安静走进来,一直没说话,到苏挽月身边的时候,她猛然起身,兀自走到那头的梳妆台旁,对着铜镜,能照出来朱佑樘有些伤怀的侧脸,隐忍着些许怒意也不没发作的样子。

朱佑樘知道苏挽月在给自己难堪,他从来不太会哄人,现在被碰了一鼻子灰,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许久,朱佑樘,开口问了句。

在圆椅上坐了下来,苏挽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没搭腔。朱佑樘走过来拽着她的手,“我问你话呢。”斜着眼睛望上去,额头上那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有些突兀。朱佑樘望着她的脸,心里抽搐了下,但面上并没有表现什么。

苏挽月还是没说话,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指节如玉雕的节,又细又长的样子。她的手腕受过烧伤,时间不太久,新长出来的皮肉比旁边的皮肤要暗沉一些,还没有完全复原。苏挽月看着那只漂亮的手,忽然觉得很碍眼,而后把贴在自个手腕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

朱佑樘看着她举动,狭长的眼里,满是阴冷的寒意。

“你打算一句话都不和我说?”这是朱佑樘自顾自说的第三句话,也是他决定说的最后一句,背着手长身而立,语气有些生疏。

“我有很多话想同你说,一句都不愿说的人是你!”苏挽月望着他,有些委屈。

朱佑樘一见她那种神情,就心软了,过来伸手抱她。苏挽月推托了几把,还是被他按在了怀里。“我脸痛!”被搂很紧,苏挽月厉声反抗了句。“不管。”朱佑樘笑了下。苏挽月被他抱了一会,心情却一点都没好,闷声在他怀里,“我该怎么办?”她现在很无助,孤立无援的感觉,没有人给她一条明路,似乎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抬起头来,看着朱佑樘,摸了摸他的眉骨,苏挽月脸上一直是忧心忡忡的神色,“你能不能告诉我,万通拿什么逼你的?”

朱佑樘皱了下眉,仍是不想说的样子。苏挽月的手有些凉,指尖细腻柔软,想要去抚平他眉心的褶。

他叹了口气,从懂事以来,他从不想在别人面前示弱,包括苏挽月,眼下,却不得已向她摊开自己的那份软弱,“我母妃在我六岁那年被逼自缢…”要回忆起来,这个叙述似乎有点冗长,朱佑樘顿了顿,因从不同人说起,所以现在有些不知如何才能讲清楚,沉吟良久,跳过了中间十几年,“万通忽然说,万贵妃当年私自调换了我母妃的尸骸,现在燕郊葬着的,是座空坟。我母妃的尸骸被她放到了别处。”

苏挽月内心很震惊,捂着嘴巴,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她很同情朱佑樘的遭遇,但又不忍表现这份同情,伤了他的自尊。万贵妃真是明代空前绝后的一人,为人狠妒,却一生得宠,虽不曾封后却掌控六宫几十年。

“万通以此为筹码,所以你抓了牟斌?”苏挽月问了一句,若非如此,以朱佑樘这种果断的性格,不会给自己再留后患。

朱佑樘点点头,觉得苏挽月有窥一斑而观全豹的本事。

“万通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挽月平缓了会震惊的情绪,有些踟蹰,轻声问了一句。望着朱佑樘故作轻松的眼睛,苏挽月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疼。

“无非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恨罢了。”朱佑樘随口答了句,本不愿在这事上多做停留,只想快点交代清楚,“我逼他把我母妃尸骸还我,她逼我不能阻拦她派人抓牟斌,就是如此。”越是轻描淡写,就越动人心魄,苏挽月眉头皱的比朱佑樘还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一眨都不眨,朱佑樘拍了下她脑袋,“这么看我干什么?”

苏挽月听完后,心里并不责怪朱佑樘的欺瞒了,换做是自己,肯定也会这么选的。敛了思绪,又问了一句,“你已经履行承诺了,万通呢?”

“三日之后,告诉我地点。”

苏挽月沉吟了半晌,“又是三日?”

“万通是不想给我时间出手吧,三日后,牟斌是死是活,已成定局。”朱佑樘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这样一来,万通手里,永远都有一张备用牌。

“不对啊。”苏挽月摇摇头,觉得有哪里不对,努力回忆了下上午同万通说过的一字一句,只记得自己当时很生气,急着回来找朱佑樘理论,其余的倒也没太多印象,“你回京城之前就知道牟斌要出事?”

朱佑樘点点头,不否认,“是。”

“那去金陵之前呢,万通没有谈条件么?”苏挽月沉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似乎也问住朱佑樘了,皱了皱眉,说,“我也曾疑惑过,为什么时间和条件是如此,即便是她要求我放弃皇位,我也只能答应。”

苏挽月陷入了沉思中,走到那扇窄窗前,头一次遇到这么个非解不可的难题。

“金陵那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么?”苏挽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有通报朱宸濠的情况,但我一直没想好怎么答复。”朱佑樘望着她的侧影,平淡交待了句。他承诺过不插手此事,也怕万通一时不快出尔反尔,若是稍有差异,朱佑樘自觉会抱憾终身。

苏挽月想着,回过身来看着朱佑樘,眼神明亮,“那我就赌一把。”

“什么意思?”

“我赌有人会帮我救回牟斌。”苏挽月咬唇说了一句。

“你把希望寄托于别人?”朱佑樘站在原处没动,看着苏挽月的举动,有些不解。

“那叫信任,何况若是万通死了,她还有机会害人么?”三日时间,苏挽月不可能插了翅膀过去,冷笑了一声,绕过朱佑樘要往外头走。

“你要杀了她?她还未告诉我具体地方。”朱佑樘拽了她胳膊,沉声一句。

苏挽月忽然又回到那种很失望的情绪,她有些伤心朱佑樘只考虑着自己感受,颓然垮了双肩,“你放心吧,我不会坏你的事。”

“那你要去哪里?”朱佑樘仍然抓着她胳膊不放。

“无可奉告。我自个能解决的事,从来不想麻烦别人,也非什么大事,不至于要你庇护。”苏挽月甩开了拽着自己的那只手,而后头也不会地出去了。

朱佑樘捏了拳头,很是愠怒,从没有哪个人,敢这么忤他的意思。冷着一张脸,在她房里待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似在自言自语,“你怪我不顾及你的感受,可你又何曾考虑过我的处境?”

“你在外头受了气,回来跟我说就行,何必要那样去做?”朱佑樘自然是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望着苏挽月的背影,沉声抱怨了一句。

“我有些累了,想去歇一下。”苏挽月没有回头,漫不经心答了一句。

朱佑樘默默看着她的背影,一直无语。苏挽月,她脾气又暴躁嘴巴又不会说话,笼络人心这类事只怕永远学不会的样子,可偏偏,他现在就是只担心记挂她的安危。

226. 第226章 深宫相伴

苏挽月刚走进内室,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她停下了脚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朱佑樘跟在她后头进来,一见苏挽月反应,就明白她心里想什么,扯了她胳膊拽住,“到底是怎么了?你这个样子,恐怕不只是为牟斌的事情和我闹别扭吧?”

“你觉得还有什么吗?”苏挽月抬头看着朱佑樘,杏目圆睁。

“你知道的,我心里没她。”朱佑樘面无表情说了一句,堵在门口,就是不让苏挽月出去。

“哼。”苏挽月抱着双臂冷哼了一句,她不耐烦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不行,斜眼瞟了一眼朱佑樘,有些挑衅问了一句,“我要跟别的男人上了床,然后告诉你我心里只有你,你开心么?”

这句话似乎是惹怒了朱佑樘,还没有哪个女人,在他面前敢这样顶撞,脸色阴了再阴,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吐了两个字,“你敢这么做,我就杀了你。”

苏挽月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朱佑樘凶起来的时候,她也跟吹起的皮球一样,气鼓鼓地对峙,“我为什么不敢?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你若是对不起我,我就去找全天下最差劲的男人,气死你。”

朱佑樘见苏挽月的回答,有些好笑,她忘了若是朱佑樘已经辜负了她,自然是不会在意她的感受和结局了,何来生气之说。只是见苏挽月这样的言语,却像猜到她心里的不安一样,他们走到今天的一步实属不易,理当要万分珍惜。难得好脾气的样子,过去抱着她哄,“我的床上,以后都只有你,好不好?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苏挽月仍是撅着嘴,朱佑樘俯身要去亲她,被苏挽月扭头躲过去了。见她这样,薄凉的那张唇笑了下,执拗着一定要亲到,真的捉到她小巧的唇时,朱佑樘有种想要把人揉进怀里的冲动。她的笑她的发,都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

虽是嘴硬,但心肠最软,苏挽月确实很容易生气,但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点很小女人性格,只要有人哄着,很快就会展颜了。伸手搂了那人脖颈,踮脚碰了下棱角分明的唇,“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话,你能做到吗?”

朱佑樘有种自己跳到火坑的感觉,但却异常心甘情愿,点了点头,宠溺看着苏挽月,“我说的,我自然会做到。”

“你以后还会纳妃么?”苏挽月还是不放心的样子,蹙着秀气的眉头,眼眸一转,轻声问了句。

朱佑樘摇摇头,“我一直觉得女人很麻烦。”

“那你也觉得我烦人么?”苏挽月勾着他脖颈,笑着问了句,一点也没有刚刚刁蛮任性的样子了。

“你脾气很大,偶尔会觉得好烦你,但有的时候,却觉得你好可爱。”朱佑樘如实作答,望着面前说风就是雨的人,俯身下去,咬了她脸颊一口,苏挽月没有防备,被咬的闷哼了一句,一双眼睛瞪着朱佑樘。朱佑樘又望着她愠怒的娇憨样,大笑了起来。

若是时间能静止,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幕,苏挽月会千恩万谢放弃更为甜腻的可能。你在闹,你的男人看着你在笑。如同做梦一样,两情相悦,有种梧桐相伴老、与子共扶桑的感觉。

两人亲昵了一阵子,朱佑樘松了手,转过身去打开殿门,朝着外头叫道:“四喜!初八!”

两个小太监跑了过来,跪在了殿门前的汉白玉地面上。

“去跟管事的刘勇说,将之前毓庆宫里那些东西,立刻扔出宫去,随便怎么处理都好,不要在我眼前出现。”朱佑樘沉声吩咐了句,而后挥挥手,示意快点去处理。

两人答应着,磕了头慌慌张张地退下。

苏挽月望着那两个小太监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侧过身看着朱佑樘,“你这又是何苦?”光是那些重重的松木屏障,当日也不知花费了多少银两,这样简简单单的一道旨意,苏挽月算不出来会造成多少浪费,只知道肯定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既然你不喜欢,扔了也罢。”朱佑樘满不在乎,过来牵着苏挽月的手,往书房那边走。

“其实你不用刻意这么做。”苏挽月小声嘟囔了句,初看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想着要全部都扔了,心里却又开始肉痛起来。她是那种看似张扬跋扈,但你要肯站她处境为她考虑三分,她毕竟愿意再受七分的委屈,也是心甘情愿的。何况这种事,已经小吵了几句,苏挽月还不至于那么心胸狭窄。

“何必留下,一了百了。”朱佑樘心里想的却是,他才不会去赌女人反反复复的性格,指不定苏挽月哪一天又为此事发飙,还是一次处理干净为好。

苏挽月没说话了,被牵着到了他书桌旁边,难得自觉得去给他研磨。朱佑樘侧头望着苏挽月的举动,心里笑了下,在想她要是无时无刻都这么听话,那该有多好。

夜已深沉,殿内灯火摇曳。

苏挽月坐在桌案旁边陪着朱佑樘,一边低头磕着小核桃,偶尔弹起身给他磨一下墨,时不时还打一个呵欠。

“你知道杨宁清被调回关外了么?”朱佑樘批着文书,没有抬头,看似随意问了苏挽月一句。

苏挽月微微扬眉,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要是说知道吧,必然会被问是谁告诉的;要说不知道吧 ,听朱佑樘语气,也像是不信。她踟蹰了片刻,也就清清冷冷答应了一声。

朱佑樘没有再说什么了,埋着头认真去解决那一大堆公文,他在金陵逗留的有些久,积压了一大堆事没有处理,今晚只怕是得熬夜了。但旁边有人陪着,心情也不会太差。朱佑樘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就是内心很安定的那种感觉。

那边福海领了人进来送了些夜宵点心,又过来给朱佑樘请了个安,回报说:“太子殿下,那些与大婚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

朱佑樘头都没抬,说道:“好。”

福海临走时悄悄看了一眼苏挽月,似乎有些意味深长。苏挽月心里头却是忽然有些愧疚了,没有想到自己那一时的任性,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忽然变得沉默起来,一直没说话。

朱佑樘安心批阅公文,埋头又看了几个折子,抬头看了下苏挽月,见她在发呆的样子,笑着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你老是看我干什么?看你的文书。”苏挽月走过来,示意朱佑樘不应该老盯着自己看。

倒不是说她在身边会让自己分心,只是能很细微,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朱佑樘笑了笑,扯了她过来,苏挽月推脱了几把,却还是被按着坐在他怀里。

“我知道这次从金陵回来的路上,离京城越近,你就越不开心,能告诉我为什么么?”朱佑樘干脆推开了那一桌子的文书,安安心心看着眼前的人,拂过她的发,笑了下问着。眼神温柔,唇角边的梨涡像是能勾人的漩。苏挽月着实很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笑,像是一切都明媚美好的样子。

“能在你身边,我怎么会不开心呢?”苏挽月反问一句,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很精致的眉眼,让人百看不厌的那种。这段时日以来,苏挽月会在心里不断问自己,何德何能得他垂怜,他日后是一代明君,不沉迷于声色犬马,能听百姓疾苦的好皇帝,会力挽狂澜扭转了明代颓落的势头。这样的人,现在却离自己这么近,有种比六百年的时间,更深远的情绪,在心底里蔓延开来。

朱佑樘捉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下,狭长的眼睛望着苏挽月,邪气逼人,却也透着很深的爱恋和欲望。纵使他心思缜密,料事如神,只怕现在也不能完全猜出苏挽月的心意,只当她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感,“月儿,即便我是太子,即便我以后是皇帝,我都会一直待你好,永不变心。”

“不要说那些了,我已经很知足了。”苏挽月心悸了下,对着他这种誓言,有些不忍心的感觉,“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和不安,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这就够了。”

朱佑樘很深的望着她的眼,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思,但无奈,那是片宁静的海,坦荡而波澜不惊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能问你一件事么?”苏挽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也是她心里头一直的一个疑惑。

“你说。”朱佑樘看着苏挽月,看她眉眼弯弯的模样,睫毛细密,根根分明,比起她眉目清澈的样子,有些怀念那个喝醉了意识不清的她。想着想着,眼里的神色已经变了下。

苏挽月没有一丝察觉,仍是自顾自开口说了心里疑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午门的城楼之上,你让我在雪地跪了半日。你大婚那晚对我说,你是因为讨厌我才那么做的。”

朱佑樘皱着眉头回忆了下,好像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你是真的,第一眼见我就很厌恶么?”苏挽月顿了下,而后瞪大眼睛看着朱佑樘。这个问题苏挽月想过很久,一直想要个解答。只是先前关系太僵,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来问一趟。

“你还为这事怪我么?”朱佑樘轻轻笑了下,不答反问了句。

“你把我看太小心眼了。”苏挽月见他笑自己,捶了他肩膀一下,她揍人的时候不是那种欲拒还迎的娇羞,而后真的用了些气力。朱佑樘闷哼了一声,有些无奈。

“那句话应该是真的。”朱佑樘点点头,若有所思,他性格虽然乖戾,但并非独断残暴之人,若那样对着一个姑娘,必然是有非此不可的道理,想了一想,有些苦恼说着,他亦不明白为何,“我初见你,心里就莫名烦躁,好像此生都不想看第二眼的感觉。”

人性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有些情绪是讲不清楚的,苏挽月听着朱佑樘的话语,却有些明白他们的缘分,应该早已经结下了。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也许前世缘分未尽,所以今世这么坎坷也要来相见。那为什么他会讨厌自己呢,前世的自己,又到底做了什么呢?苏挽月想的思绪都有些飘渺了,直到听着朱佑樘的问,才回过神来。

“你初见我,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朱佑樘饶有兴致等着苏挽月的回答。

苏挽月侧头想了一会,而后如实回答,“有点惊讶的感觉。”朱佑樘有些不明白。苏挽月俯身亲了他额头,笑着不在意接了一句,“算啦,我们不要问了,纠结那些过去的事也没有什么意义。”她从他怀里起身,绕道了书案对面,重新推了桌上文书到朱佑樘面前,“快些看吧。”

朱佑樘脸上有些很苦恼的神色,他很少有想偷懒的时候,现在却那么不想做事,只想一直静静抱着她,什么都不必想。无奈摇了摇头,苦笑着翻了本文书摊开,又拿了笔起来。

苏挽月手撑着下巴又在旁边看了一阵,有些无聊,望了望外头,斜眼瞟了眼一丝不苟的朱佑樘,轻声说了句,“我自个出去走走,不打扰你做事了。”

“去吧。自己不想陪我,还找借口。”朱佑樘没抬头,迅速批阅完一本,随手又摊开了另外一册。

苏挽月吐了下舌头,赶紧跑去透气了。她不适合长期闷在室内,如同她不喜欢压抑的心性。

她到了正厅外,看着毓庆宫里翻箱倒柜的一阵忙乱,连内室里放置的几件旧家具都被抬了出来,堆在殿门前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心里不觉有些愧疚。按朱佑樘的性格,照理说不会为了让她高兴而这么大费周章,肯定还有其他深意,并不止为了自己。

毕竟他当初娶张菁菁的时候,是奉了宪宗皇帝的旨意,如今他明目张胆地将当日婚娶的东西都毁掉,或许是想就此提醒其他人,皇宫就快要变天了。他已经是大明独一无二的皇太子,就算是宪宗皇帝的旨意,如今也敢忤逆。

苏挽月站在廊檐之下,思酌得越深,心中越是忐忑。虽然她觉得自己不该把朱佑樘的好意想成那样,但是爱情再甜蜜,绵里藏针的事从来都不会少。虽然此时此刻,她对他的真心深信不疑,但不敢深信那些永远的承诺。正如苏挽月从小到大提醒自己的那句话——百分百去依靠别人,迟早会被饿死。

既然宫中如此,何必再留下来?

她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当晚就收拾了行李,趁着一个机会,从宫中偷偷溜了出去。

227. 第227章 再返金陵

蔷薇山庄,已然人去楼空。

遭逢大劫之后,这里只剩下面目苍夷,之前那些美丽的蔷薇花因为已经过了花期,显得有些凋残零落,完全提不起精神来。

苏挽月走了进去,她事先已经做过了功课,很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到原本放置那一双青鸾的地方,从一堆废墟里将它们的残骸剥离出来,放置在原位。

她心里渐渐回忆起那天遭劫之时的情形,司寇青阳危难之际,让她躲进了一条密道,那条密道应该是山庄的重要机密处所。蓝枭搬动青鸾之后,更令她讶异的是,原本纹丝密合的地面竟然裂开了一条大缝隙,里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她往里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朝中洞口跳了下去。

苏挽月感觉到身边呼呼的风声,身体往下坠落,不久就到底了。她站定之后睁开了眼睛,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迎风晃动,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苏挽月抬眸四顾,这一眼顿时让她暗自心惊——这不就是她从大火之中逃生,穿越之后来到蔷薇山庄时的那个山洞吗?

原来,青鸾之下的秘密机关竟然是通往那个神秘山洞的!

忽然之间,她听见山洞外响起了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心中觉得奇怪,不觉睁开了眼睛。

她隐约看到一个白衣人立在门口,前方还站着一大排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