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你立一个我看看,雪倒没有,雨还是有的。”

“咳…我着了风寒的。”

“正好,反正淋雨也会染风寒,等你立完,再找大夫也不迟。”

可怜的小程七段就这么被扔在雨里了,还是程松溪见机,赶紧上前来通风报信,不过程松溪也趁机狠狠教育了她一通。说了家庭的重要性,说了家长的可依赖性,还说了兄长的可共同做坏事性,总之一句话:“下次有这样的事,放着我来。”

“只是你为什么非盯着杨玉绫,而且,你好像早知道她会做这些事似的,你处处拦着她膈应着她,到底为什么?”

这个问题果断赖到云涯道院身上,程帛尧小手一掐说:“推卦推出来的呀,封象上说姐姐是我的贵人,只要跟着姐姐做什么事都能顺风顺水。不过,姐姐做这些事却不行,因为会给姐姐惹来性命之祸的。”

程松溪信她就有鬼了,云涯道院再神奇,一刚去几个月的小丫头能算出什么来。不过,程松溪到想到了云涯道院其他人身上,倒真有算卦算得很神的,比如很有名的何易山、张世永等人:“随你吧,只是你一个字都不跟家里说,娘很伤心,快去好好撒撒娇,娘不会怪你的。”

歹势啊!虽然她是很想让程家知道杨玉绫值得关注,可是一想到小程妈难得一次的爆走状态,她就觉得自己这是拿生命在折腾:“娘,别生我的气了,为了我的错误惩罚您自己,太划不来了。您要气不过,揍我一顿也是可以的,不过得打轻点,我皮薄肉嫩。”

“还皮薄馅大呢!你这丫头心思够弯弯绕的啊,你是不是算好了,你武师兄他们实在遮不住了就会来告诉我你都干了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你直接跟我说玉绫会做这些事,我不会信你。你是不是认为,你这是在维护程国公府,你长能耐了啊,居然都能维护阖府上下了。”小程妈主要还是因为女儿太小,虽然眼下没出错,可要是总不说,她这么小年纪总会有顾不上的地方,迟早要出差错。

“不是,娘,主要是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做,其实武师兄会跟您说,也是我点头了的。我不点头,您一个字都听不着好不好,我是想我不在京城,管不得那么宽,有些事还得娘拿主意,所以才…”

话没说完,小程七段就招来一顿胖揍,小程妈一边揍她一边说:“出息了啊,本事大了啊,翅膀硬了啊!还你不点头我一个字听不着,回头我就让你武师兄他们回武馆去,省得他们被你哄得团团转。”

抱头却不敢鼠蹿的小程七段硬扛着被揍,虽然不是很重,但确实有点儿疼。可不被揍一通,估计小程妈这气是不会消的,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吃亏事儿了。

揍消停后,小程妈端着茶,特优雅贵气地看着一脸“虚弱”状的女儿说:“讲讲吧,到底怎么一回事,别想着再拿话哄着我,我也不是吃白水长这么大的。你要是再敢说虚话,看我叫不叫你外公和舅舅来揍你。”

“娘,是您说不是普通的怨恨的,姐姐当初毁我名节不成,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您说的呀,就算不得已留她性命也不能让她安稳过日子,我这不就让武师兄他们盯着点,为的就是不让她日子太安稳嘛。”小程七段信誓旦旦,且绝无虚言。

她确实是因为程妈那句“纵留她性命,也不能让她把日子过安稳了。因为她若安稳,你便没有好日子可过”,才想起派人时刻盯着杨玉绫的。

小程妈愕然,最后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女儿这样诡计多端到底像谁啊!

“算了,不跟你说这事了,咱们来说说你的亲事吧!”

说神马?

第二十七章 哪家的儿郎更如意

明朝的闺阁女多是十一二岁时订亲,所以小程妈这两年一直在留意各家合适的儿郎,自家女儿虽说不得出身如何如何高贵,却也是正正经经的书香贵女。小程妈挑来挑去,哪家都有些不满意,出身好的嫌人家本身不够出色,再加上大家族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事,小程妈也没打算把女儿嫁到贵族阀门去。

是此,小程妈挑来挑去,选的也多半是门户相当的人家,说到最中意的人,还真不是别人,就是张世永!

别看张世永是个庶子,可人家早自立了门户,且将来多半要接掌云涯道院,小程妈满意的就是这一点。女婿不需要多么好的出身,多么远大的前程,只要能让女儿清清净净过安稳日子就足够了。云涯道院多清净的地方,且女儿在那儿,张世永也在那,也方便让他们多相处。

“你看,按虚岁你都十二了,也该是把亲事订下来了。为娘思来想去,替你选了几户人家,你自己看看哪家的儿郎更如意。自然,尧尧若是有心上人,也不妨同为娘说,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但也得尧尧中意才行。”小程妈既然不需要女儿将来有大富贵,自然更愿意顺遂了程帛尧的心意。

从头到尾,小程七段都还在滚滚天雷中好不好,再一看几案上摆开的庚帖画相,她都想大声宣称自己要出家当道姑了:“娘,您怎么舍得呢,什么虚岁啊,事实上我才十岁好不好,您这就急着把我赶出家门儿!”

小程妈拍了拍女儿的小嫩脸,说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娘可不想把你留成仇。再说,也只是先相看订下亲事,怎么说娘也得留你几年,再早也得等你过了十六岁生辰。”

顺着小程妈的手看向几案上的画相,看第二副程帛尧就被雷得外酥里嫩:“张师兄?娘,你有没有搞错啊,张师兄有心上人的,我那天还听张师兄说起过,师兄说起心上人时,那叫一个一脸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您难道要我去横插一杠子,把人家好好的鸳鸯俦侣给生生拆散。”

听着本来最合心意的人选有了心上人,小程妈赶紧把画相扯开:“那他不算,你再继续看。”

张世永就算了,为什么李崇安这个祸害也会出现在这里:“娘亲,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李师兄这样的…天才,我真的吃不住的。您不想想,能把围棋下得这么好,而且将来会更好的人,脑子得有多聪明啊,这样的人,将来会把我吃得死死的呀,您是我亲娘呀,可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

虽然,有时候,程帛尧觉得是自己把李崇安给掐得死死的,可她觉得自己和李崇安都属于这世间的祸害,俩祸害在一起是不会负负得正的,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自己又不喜欢人家,不能误了人家找寻真心真情。

这回小程妈没理会,没把李崇安的画相扯开,李崇安明摆着是个远离洪流的逍遥小郡王,又和自己的女儿一样沉迷于围棋,多好的一对儿:“你们俩脾气一样,过不到一块去才奇怪了,你且安心,男人啊,不一定要你去吃得住他。让他吃住你也不错,这样倒更轻松自在,再说,凭你满脑子心眼,你能吃亏到哪儿去,娘相信你。”

“还有婷文的弟弟!娘亲啊,您饶了我吧,那小子没少在我手底下吃亏,落他手上我能有好!”程帛尧在宜山书院认识的几位师兄里,最熟的就是刘婷文的弟弟,比她大三岁的刘晋文。因为刘晋文比较粘着他姐姐,没少招程帛尧随手收拾,刘晋文碍着他姐,倒也一直认欺负。

“这不挺好,说明你吃得住他!”

“娘,您别费心了,我不想成婚。”程帛尧决定摊开说,先说道院里不允许弟子太早成婚,拿她几位师姐做范例。接下来,再说的就比较找抽了:“娘,最主要的原因是,女儿现在没有成亲的想法,哪怕是找个人把自己订下来的想法也没有。”

于是,小程七段又招来一顿胖揍!

第二天李崇安过府来找,本来抱着替师妹扛黑锅的念头来,一看程帛尧脸都肿了,整个人都愣了。

其实那不是小程妈打的,小程妈哪里舍得,打半天也不过是蚊子咬而已。那是程帛尧自己要躲,然后就磕上了,就这把小程妈给心疼得不行。其实,得怪程帛尧自己,非要演苦肉计,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崇安师兄。”

喊了一声没见李崇安应,程帛尧伸了手在李崇安面前晃几晃,道:“崇安师兄,回魂了。”

“你挨打了?”李崇安这话透着一股久违的凉意。

他这样子看得程帛尧莫明其妙,李崇安跟熟悉的人不会摆这天才寂寞的孤冷样儿来呀,今天发什么神经:“可不是,昨天一回来就一顿胖揍,揍完说了会儿话,又招来一顿揍,师兄,我好惨呐!”

“疼吗?”李崇安视线落在程帛尧红肿的右脸上。

见李崇安盯着自己脸上肿起来那地方,程帛尧就知道他误会了:“诶,不是了,我娘哪舍得打我,这里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着的。别再盯着看了,你这是在提醒我自己有多蠢,本来想使苦肉计,结果把我娘心疼得搂着我直掉眼泪,我还没落着好,可疼了。”

默默地移开视线,李崇安为自己方才的情绪深表哀叹,他早该知道,这死丫头处处讨人怜爱,怎么会被打成这样:“你这是自作孽。”

“知道了知道了,正好你来了,叫上我大哥二哥一起出去走走。正好去看看棋馆和染坊做得怎么样了。”程帛尧回来可不是挨揍的,她是为了回来看看自己这些日子折腾出来的成果。而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围棋职业化该怎么进行,所以她必需盯着。

对心爱的围棋,程帛尧可不会随意对待。

四人一道出了门,程松溪到现在都不相信,自家妹子老不回京,居然京城里最热闹的几件事都跟她有关系:“尧尧啊,你消停一点,别总这么折腾。”

彩霞坊的生意自不用说,看那往来云集的客商就知道染坊现在就是座挖不尽的金山。见这边太热闹,几人自然不会进去,便转身去了下个月才会开张的天元茶馆。

因为不便出现在董丰面前,四人也只在外边看了看,茶馆和程帛尧要求的差不多,虽然僻静,却相当清幽。茶馆前有一块大大的空地,如今都铺着上好的青砖,远远定目一看,却是一张大棋盘。至于内部,也不需要去看了,想来和她写在信上的要求差不多:“大哥,以后这里有数不尽的人来下棋,以后你就不用天天嚷着我不在家没人陪你下棋了。”

“嗯,好,还是尧尧贴心。”

四处看过后,程帛尧决定回家把自己那份职业化的章程补充一下,然后尽快拿给董丰。她在自己院里正仔细看着哪里还有遗漏时,听到宝月说:“姑娘,周公子来访,说是求见您一面。”

周公子,大概是周存光吧,不过他来见自己做什么。想了想,程帛尧还是决定见一见,叫了程柏涛一起在大厅里,见了倒也没什么关系:“请到前厅去,顺便去把二哥请来。”

这周存光,却是为杨玉绫而来的,周存光总觉得程帛尧能帮到自己的忙。他如今对杨玉绫念念不忘,心中一刻也不曾放下,他也知道程帛尧和李景相熟,只要他们点头,杨玉绫想要脱身有千万种办法。见到程帛尧后,周存光也不碍着程柏涛在场,直接就把来的目的说了出来,最后还说道:“玉绫好歹也是堂堂官家嫡女,虽失了双亲,却也不当为人妾侍。还请程妹妹成全我一片心意,替我周旋一二,蕴之感激不尽。”

一番话说下来,别说程帛尧,连程柏涛这样平时特没心思都觉得不对劲:“周大哥,你是不是读书读昏了头,杨妹妹自愿去参加宫中小选,又高高兴兴地接了宫中聘诏。这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如今到这成了杨妹妹不愿为妾万分委屈,竟然又说要成全你一番心意。这种事,我们家可不敢接,这是天子家事,我们程家只是一个区区国公府,可不敢把手伸向宗室。”

程柏涛是年龄小,可不代表他对危险就一点没防范意识,帮着一个跟自家不怎么熟的人去跟皇子殿下抢女人,他又不是有九条命的猫妖。

“怎么会,玉绫那日还向我说,她也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去。如今,能救玉绫于水火的只有程妹妹了,还请程妹妹玉成。”杨玉绫为了拢着周存光,没少娇娇弱弱地说自己是被杨珍和沈齐逼着去参选的,甚至还暗指,杨珍把她从程家骗走,就是为了让她去参选,好让沈家两兄弟将来有更大的前程。柔情蜜意中,周存光自然是信了杨玉绫的话。

杨玉绫这妞真是痴了,她现在都定了要抬到李景后院去的,居然还跟周存光有这样的来往,真是不要命。李景那个人,你要碰到他的底限了,他会有万千种主意让你不好过,杨玉绫想着李景,居然都不懂李景是什么人么。

棋盘上,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性子来,李景棋力就算不高深,也会把每一个棋子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这趟浑水程家当然不能淌,只是李景难道真不知道吗?

第二十八章你哪来的自信!

此时的李景,却身陷一事中不能自拔,自从张世永那一卦后,他能不去宫里就绝不踏进宫门一步。但越是这样,越能发现几位兄长如今在私底下玩着什么样的手段,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从小长在一起。只是一个“陛下旧疾复发”就惹得三位兄长面和心不和,且暗地里各自下黑手。

那张位子,李景从来没想过,更不认为会落到自己头上。哪怕是张世永告诉他卦辞,他最终也是一笑揭过。太子持重,且早已监国多年,能力如何不需要多说,朝臣们也多是支持太子的。至于二皇兄,勇武难挡,气魄非凡,有赫赫军功在身。三皇兄曾匿名参加科举,若非殿试时被认出来了,那一届的状元恐怕就是他了。

有这样的三个兄长,李景唯一的想法就是将来做个逍遥自在的闲王。

“兄弟阋墙,手足自毁”,张世永是这么说的。李景想去劝三位兄长,却被他们每个人都拉拢了一回,李景现在连劝的心思都没有了。

“殿下,今日难得清闲,何不出去走走。”

“也好,听说尧尧回来了,过府找她下棋去。”李景想到程帛尧又翘起嘴角来。

只是还没到程国公府,李景就被两个人影给绊住了眼神,杨玉绫和周存光!男女之间会面,本朝倒不那么拘谨,李景也不会多想,毕竟他知道这两人因着程国公府肯定有些交情,可那周存光灼热的视线,却是不该出现的。周存光倒也罢,痴情妄想的人哪儿都不缺,只是杨玉绫那娇若含露,泪光盈盈的模样算怎么一回事。

李景选杨玉绫,不过是当个有趣的,这种有趣不包含欣赏的成分,仅仅是看个热闹罢了。在自家后院里摆个天天扑上来,上演各种戏段子的,他一点也不嫌占地方。

“去跟着,看怎么一回事,我在酒馆等结果。”虽然未必多在乎,但既然已经定了是自己后院的人,那李景就容不得有任何不干净。聘诏虽然已下,但那可不是圣旨,聘诏只能算是皇家的聘文,和圣旨赐婚完全不是一回事。

侍从领命离去,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躬着身子到李景面前:“殿下。”

李景冷哼一声,光从李从的脸上,他就能看出一二来:“说。”

侍从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瞎了,早知道就不该建议出门:“杨姑娘说,她进选秀是被沈家所逼,那周姓公子似乎在帮杨姑娘做什么事,杨姑娘要他一定答应办成。那周姓公子被说动了,说是一定想尽办法,还说必定会想出主意来救杨姑娘于水火之中。”

冷笑数声,李景重重放下酒杯,道:“继续打探,看看到底什么事。”

救于水火中么?李景不是那种一怒之下把人踹开的,既然自己于人是水火,那他就会让人体会一下什么叫水深火热。

一开始,杨玉绫就知道李景是那种外表若春风拂柳晴光照水,内里却若冰川雪原的人,却不知道管住自己的嘴,竟暗里这样言行,世上的事纸包不住火,总有烧透的一天,哪怕灯笼也一样。如果杨玉绫谨言慎行,细细图谋,说不定迟早有一天会占得一席之地,毕竟李景通向皇权的路总需要人去铺。

因为杨玉绫的突然出现,李景也没去成程国公府,再等侍从把消息却打听回来后。李景平时面若春风的笑,真正化作了漫天冰雪:“噢,挣银子啊,好啊,喜欢挣就多挣点吧。至于要对付程国公府,你哪来的自信!”

别说有程帛尧,就是没有她,李景和程松溪这些年的棋也不是白下的,凭程松溪的才能,凭与程越申的那些许师生之谊,李景绝对不会坐视有人对程国公府不利。

不过,这倒也让他查到一些有趣的事:“尧尧,你这丫头倒是诡计多端,连着堵了她两回。也是,她那日陷害了你,你向来记性好,看来记仇的本事也一等一。”

所以说啊,人心都是偏的,杨玉绫除却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是暗里耍花腔,到程帛尧那儿在李景眼里就成了让人喜欢的理由。李景必需得承认,他仅仅喜欢的只是那点干净的记忆,而程帛尧是他干净记忆里如同一抹阳光般的少女,且卖得一手好萌。

多么深爱?不至于,他只是渴望珍藏着那点干净而已。

结果隔了一天再去见程帛尧,找她下棋,她就一边毫不留情地在棋盘上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一边抱怨:“李师兄,你说我才多大点,娘居然就要给我订亲,真是太不人道了。而且都是些什么人选呀,我决定了,我要出家当道姑。”

“你说什么?”李景充满意外地看着程帛尧问道。

“娘说我虚岁十二,该订亲了,还我说什么。好诡异的是,娘居然把崇安师兄也列为人选之一好不好,那简直太恐怖了!一想到以后大清早起来,他就逮着我在棋盘上把我虐一遍,我就想干脆出家算了。”程帛尧纯粹吐槽,因为小程妈没打算放过她,且见她跟李崇安比较亲近,如今她老人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李崇安身上。更糟糕的是,她老人家居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了。

此时此刻,李景才缓过神来,他怎么忘了她到底是程国公府的姑娘,华玉夫人自会去张罗合适的人家把她嫁作某位王孙公子的正室。像他这样正妃庶妃都有的,早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了。哪怕真有一天,他高高在上,凭着程家对她的喜爱,也不会让她进宫去跟人争宠夺爱。这个认知,让李景很头疼,他不能阻止,更不能干涉。

至于李崇安,李景向来知道程帛尧对他的态度,倒没觉得李崇安需要忌惮:“崇安不是挺好,你怎地就不喜他。”

挺好?做女人倒是挺好,程帛尧忍不住翻白眼:“好是好,可是李师兄都不知道他现在多得意,让我一先我都下不过他了好不好。他在道院跟几位师长日日下棋后,棋力水涨船高,天天追着我砍得我不知东南西北。我要还会喜他,那真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非得找虐。”

这样!李景不由得失笑,小丫头向来在棋盘上没吃过亏,看来她是不会喜欢崇安了:“若是华玉夫人非要把你订给崇安,你也没办法是不是。”

“所以我说我要出家啊,出家了就不能逼我了。”

“胡闹,才多大点,张嘴出家闭嘴出家。”李景认为让她嫁给李崇安都比出家好,反正这俩人也看不对眼,这样…日后,嗯还能另想办法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李师兄,你好像和从前有点儿不一样。”程帛尧是敏感的——在棋盘上的时候,今天李景的棋风明显和平时不同。

投子认输,李景笑道:“因为再不改变,就来不及了。尧尧,你要永远像现在一样,知道吗?”

莫明其妙好不好,干嘛我要永远像现在一样?程帛尧满头雾水,只觉得李景今天又抽风了:“人总要长大的吧,我怎么能永远像现在一样,人每一天都在改变的。”

“心性不变既可。”

留下这句话,李景就走了,说他还有事要去办。留下程帛尧在那儿傻了老半天,然后浑身一阵恶寒,她虽然不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的李景有股“正常人勿近”变态气质,生生令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来。

“看来他能坐上那张椅子的转折就是现在这一段时期,啧,不得不承认这样还挺唬人的。”能当皇帝的都有点儿变态,程帛尧想通后也就更谨慎了,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在李景面前这么随意了,因为这个人已经站在了成为帝王的岔道口上。

面热心凉的人,本来就适合这职业,倒是以前她没想到这个,才总觉得李景不像是能做皇帝的主儿。

“小师妹。”

“噢,武师兄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脚步声都没有。”程帛尧被忽然出现的武师兄差点吓得蹦起老高。

武师兄一脸无辜:“十一殿下刚走一会儿我就来了,是你在想事情没发现。”

摆摆手,程帛尧说:“武师兄有什么事。”

“那位周公子又出新招儿了,这回不是找人,也不是找地儿,而是找一种石头。”武师兄说完就开始描述那种石头,说什么黑黑的,能烧着,可以用来代替柴火。

这么一形容,程帛尧一现代人怎么能不知道是什么,煤呗。没想到杨玉绫还知道这个,这姑娘想挣钱想疯了吧!这时代采矿,不管什么矿,哪怕只是普通石矿,都需要到官府开具文书,一般的人家哪里开得到。且不说开不到,就是开到了,周家沈家那点势力都不够看,扛不住的。

“这件事不用管,让他们去找,找到了也不用管,这件事让他们心情发挥。”程帛尧倒想看看,周存光怎么弄到文书,又怎么扛过那些贵族老爷们。

“另外,小师妹,十一殿下的人打听过周公子和杨姑娘的事,我让人透了一些。没说男女私情,只说了他们最近做的那些事,大概十一殿下已经查到了小师妹在染坊和西子街这两件事上横插了一手。”武师兄现在越来越像个合格的情报人员了。

“这事本来就瞒不住他,他手底下养着一群闲着没事干的人,只要不传出去就行了。”程帛尧开始做这些事就预料到,只要有心去查,总能查到她。不过,李景能查到的是她曾经资助董丰,查不到她直接就是彩霞坊的东主之一,她占四成盈利呢,虽然分了一成给武师兄他们。

她的事,李景知道了不要紧,杨玉绫的事,李景知道了很要命好不好,只是不知道李景要怎么处理。

第二十九章 来自现实的那盆凉水

李景怎么处理的程帛尧一直不知道,只知道李景让人捎了书信给她,让她以后不用再惦记着杨玉绫了。未来的帝王许下承诺,作保杨玉绫兴不起风浪,也祸害不了程国公府上下,让她安安心心在云涯道院读书学习,别被那些污糟糟的事儿脏了手。

既然未来帝王都作保了,程帛尧觉得这位虽然不着调,倒是个言出必行信守承诺的。再说她也不能杨玉绫做一件事,她就去拦一件事,太麻烦了。有李景掌控大局,省了她多少事儿,她感激都来不及,当然不会再多关注了。

至于生意,有董丰全权操办,又有李崇安找的人监督,云涯道院的悠闲生活,美好得让程帛尧真心愿意在这里一直待下去,直到整个穿越生涯结束。

但理想越美好,现实就越能泼你一身凉水。

一晃五年过去,京中物是人非,太子被废,如今皇嫡三子李昆才是皇帝陛下心头最为期许的皇子,朝堂上复立太子和另立太子的两派各持己见,皇帝陛下态度是如此暧昧不明,使得人人都不知如何抉择。

“王爷,晋郡王殿下回京了。”

两年前李景有了嫡子后便受封襄王,如今的他,还是花瓣一般使人如春风拂面,见人总还是三分笑意七分和煦:“一去游学便三年没消息,他如今倒舍得回来了,程师妹呢,可也一道回京了?”

“回王爷,程姑娘却是没回,张公子婚礼就在几天后,程姑娘是直接去了张家。至于晋郡王殿下,想是接了秦王的书信而回。”

闻言,李景眉目微垂,嘴角的笑意一丝一毫也不曾改变:“去送个帖子,明日天元茶馆,邀静山饮茶推枰。”

侍从应声退去,李景片刻后走出门去,站在廊下看着漫天微雨出神。这一别,程帛尧竟五年没有回京,程国公府倒是常去云涯道院瞧她,三年前,李崇安和程帛尧两人与何易山及另一名女弟子出外游学,一游便连个音讯也无,连他的人都打听不到半丝消息。

五年呵,我的尧尧,你长成什么样了呢?

“王爷,杨夫人在外候见。”

杨夫人,杨玉绫!李景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又重新挂了满脸温和动人的笑意:“进来吧。”

甫一进门,杨玉绫就看到了李景,如果说起初惦记着这个人只是为了复仇,如今却已成了全心的眷恋。她明知道世间男儿皆薄幸,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沉沦:“王爷,妾煮了药茶来,王爷好歹饮一些祛祛寒气。”

这杨玉绫,不知从哪学来的方子,李景也颇谙药理,自然知道有毒无毒,对身体有益无益。这药茶连着喝了几年,倒愈发身轻体健,冬日里不畏寒,夏日里耐得晒,且不管多累饮了这茶睡一觉,第二日又是生龙活虎。杨玉绫说是上古神方,李景并不尽信:“玉绫辛苦了,劳你日日为我煎汤煮茶,快些进来坐。”

真正让李景觉得古怪的,反而不是这茶,而是杨玉绫的容貌,近几年愈发地出尘脱俗,倒越来越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云中仙子。

“王爷可是还在为修堤之事担忧,立春将至,大皇兄丢下的这摊子事落到王爷肩上,王爷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杨玉绫知道李景缺钱,有这几年的积累,她现在敢说一句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钱。她一直小心翼翼从不泄露,眼下却是时机成熟,正好是拿出来的时候。

对策,李景饮尽杯中药茶后,含笑道:“无非就是缺银钱罢了,去年北方闹了荒,国库本就不丰,今年又累月阴雨,修堤之事,国库能拿出来的银两不过一百五十万两。但江南一带,这几年修下的堤没一处可用,说是大修,其实却无亦重来,只怕少说也有二三百万两银子的缺口。往年江南道也不是不愿好好修,贪墨固然有,但国库中拨下去的银资不够也是实情。本就不够,层层分拨下去,哪里填得满那个无底洞。”

虽然杨玉绫觉得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钱,可一听到二三百万两,还是被吓了一跳。她以为有个一百万两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缺口。二三百万两杨玉绫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二三百万两一下就去了她的十之五六,做生意没银钱在手里,免不得捉襟见肘。

但,什么也比不上取得李景的信任与依赖更重要:“王爷,妾…妾倒是有些银钱,江南无数百姓,若堤不修好,汛期一到便要流离失所,想着他们妾也不能坐视不理。”

杨玉绫有多少钱,李景比她本人都清楚,这头羊是肥到正好可以割一刀的时候了,李景虽说不富裕,可要四处拆借个二三百万两真不成问题。但如果是拆借来的,这功劳与美名又怎么会落到他头上:“玉绫,这不是一点银钱,你别胡闹,你那点银钱留着做体己便是,拿出来做什么。且,你的银钱,爷也不能动,你留着日后多给淿儿添一份嫁妆吧。”

李淿是李景和杨玉绫的女儿,杨玉绫那儿的恩宠并不多,但杨玉绫偏能在二位庶妃和另三位妾侍之前生下了长女李淿和次子李骁。这倒也是本事,后院里的事,李景一清二楚,药没打落,跤没摔掉,竟让她平平安安生撑到了生产。

“妾…妾本不该瞒王爷的,只是…”接下来杨玉绫就把自己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又有多少财产,这些又从哪里来的一一讲了出来。

对于她的坦白,李景表现出十分的震惊,八分的意外,五分难以置信,以及三分责备,一分火气:“你,你怎竟有这么丰厚的身家。”

事实上,杨玉绫只报一半身家,她当然不知道李景一清二楚,所以表现得相当完美:“王爷,妾有再多也是您的,妾本想若能平平安安,日后这些便是淿儿的嫁妆和骁儿将来开府的本钱。王爷,淿儿和骁儿毕竟是庶出,妾不得不为他们多操心着些。这不,王爷有难处,妾便双手奉上,爷要多少,只管取去便是。”

此时,李景震惊中又有喜又有忧,那表情复杂得李景差点认为自己的脸要扭成一团麻花了。

这一夜,杨夫人如愿几度春风,过得几日杨夫人升庶妃的宝牒玉册就赐了下来。同一时间,参加完婚礼的小程七段,正怀揣着满满一怀抱的喜糖一路从张家吃回了京城。

“哟,京城,你好,几年不见,这城门还是这么高这么宽,一点变化没有啊!”程帛尧掀开帘子看了眼街道城门,心里挺欢快,游子终于要归家了,虽然很有可能要挨一顿胖揍,谁让她三年没跟家里联系呢,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该呢。

车把式把马车停到了程国公府门口,门口那俩尊石狮子还是那么威风凛凛不可侵犯,连色泽都还是那么光鲜亮丽。跳下马车,程帛尧还没来得及大喊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就被小程妈一把拽怀里猛掐脸。

“死丫头,你有能耐,三年多连个口信儿都没有,要不是时不时云涯道院会有点消息,我还真当你死了呢。”小程妈这叫一个气呀,本来姑娘家这时候早就该成婚了,可她的女儿倒好,这时候才云游归来,别说成婚,连个相中人的家儿都没有。

“娘,哪有三年不见,一见就诅咒女儿的。亏得女儿日思夜想,带了一堆各地特产回来孝敬您,您就不能让我先进家门嘛,非要在人来人往的门口掐我。”程帛尧是和李崇安一道回来的,可李崇安有事去了云涯道院,没陪她回城。所以她只能一个人独自面对娘亲大人的滔天怒火,好惨呐。

小程妈一边把女儿往门里带,一边却没准备就此饶过她:“死丫头,这会儿知道怕丢脸了,晚了。今儿就是你哥哥来讲情都不管用,老老实实给我程门立着雨吧,看你如今身子骨强健得很,站一两个时辰看来连大夫都不用请。”

看来程松溪和程柏涛在家,如今两位兄长也都比较少去宜山书院了,程松溪一朝得中榜眼,如今在翰林院任校书郎,程柏涛则子承父业,这不着调的如今已揣着架子,不仔细看绝对的为人师典范:“只要娘能消气儿,别说立雨了,就是立雪我也咬牙认了。娘要是觉得不解气,我立马去钦天监请我师伯来求雪,什么时候下雪了我什么时候立给您瞧。”

“少耍嘴皮子…”进了屋里,小程妈才揽着女儿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看到最后小程妈不得不承认,女儿被养得很好。圆圆的一张脸,皮肤润润的,一双眼灿若星辰,也不似时下姑娘们的纤细身条儿,倒显得骨肉丰匀,减一点多一点都不好:“看来这几年在外边没吃苦,你师父把你照顾得很好。”

本来小程妈以为女儿会又黑又瘦,还满心怜惜来着,现在一看这死丫头分明吃得好喝得好还被伺候得很好,小程妈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接着又是一顿花拳绣腿地满屋子追着打。

老程进来一看连忙往外退出去几步看向四周满脸疑惑:“我进错门了?没有啊!”

“爹,是尧尧回来了。”也只有他家小妹回来,娘才会追着人揍,却总是追着跑半天,连捏重点都舍不得。程柏涛就在外边陪着老程看,心头唏吁不已,他反正永远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她娘揍他,绝对来真的。

“噢,那让她再跑会儿,父母在不远行,你和你哥都没出过远门,她倒好一去三年不回家,连个信儿都没有。”老程要不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连带着还舍不得让女儿跑得这么气喘吁吁,他也得上去追着打几下解解气不可。

第三十章仇人见面,分外亲热

小程七段回国公府后的生活相当销魂,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他们坐着她站着,他们吃着她看着。

程妈是真的很恼火,不在跟前的时候天天念想着,现在在跟前晃悠了,又怒火难消,任凭小程七段怎么撒娇,程妈都不稀得多理会她一句。

对此,程帛尧其实挺无所谓了,她属于那种出门在外,从不给家里打电话,只等家里给她电话的小白眼狼。不过为了让程妈痛快,她装得相当可怜,天天一副比霜打蔫了的惨相,倒真让程妈怒意平熄下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