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不错的小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呢,秦王如果不是看着程帛尧小身子骨细细的,都想把人拎起来在半空中抖个几十上百下才好。

这个…问题太高深,小程七段决定简单一点:“崇安师兄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我一直当崇安师兄如嫡亲兄长一般,所以不能。”

好人卡,哥哥遁,都齐全了。秦王咂半天嘴,觉得嘴里快要起泡了,这姑娘这理由按说挺光明正大的,可他看到了小姑娘眼角一闪而过的狡黠,秦王却也不挑明,只特淡漠客气地道:“若如此,离静山远一些,莫使他心生误会。”

“是。”一点也不带迟疑的话,既让秦王有些不快,也彻底打破了某个人心底四处飘扬无处安放的七彩泡沫。

李崇安不是秦王带来的,但秦王的行踪他一问就能知道,这未必不是他的父亲借着眼前这出告诉他“你可以死心了”。他以为,或许他只是嘴硬而已,或许只是还没来得及发现而已,又或者只是小姑娘家家害羞,万万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干脆坚定。

她知道他心意,她与他相伴五年,却没在心上留下任何痕迹,李崇安低首静静而坐,忽地笑出声来:“尧尧,看来,我是真的不曾打动过你分毫。”

李崇安其实也并不懂爱与心仪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但也不应该如同现在这般总觉微苦微涩,虽不多,但却足令人心神失守。这种折磨人的滋味,正是因为她不领受,便留给了他独自体会。

怪她,不,只恨她不解风情。

旁边又传来程帛尧一句话:“秦王殿下,您的意思是让我早些成婚,好绝了师兄的念想吗?”

秦王应了一声说了几句后,程帛尧又道:“秦王殿下这话,却是在逼我只能选择师兄,师兄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其实如果她能选择他,哪怕是一时被逼的,他依旧雀跃欢欣,只是她怎么会受胁迫呢。

“尧尧,我该怎么办。”李崇安现在有点明白过来了,自己很难逮住那只时不时摇尾巴的火红狐狸。

放下?还是继续披荆斩棘?

第三十八章从来烈女怕缠郎

初夏的风穿街而过,朱子街上的酒旗在柳丝飞卷里飘扬,天气很好,程帛尧心情很不好。

不是因为秦王,也不是因为李崇安,而是因为李景!更准确一点来说,因为李景家那位不省心的侧妃娘娘。

杨玉绫如今是侧妃,可以自由出入襄王府,和秦王谈完话后,她就往家里走,走到襄王府门口顿了顿脚步,然后想加快脚步走过去。

“尧妹妹?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坐一坐。”杨玉绫牵着抱着李骁,看着程帛尧脸色发白,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杨玉绫都觉得很快意。

“还有些事要去做,改日再登门拜访。”程帛尧脸色发白是因为秦王的话让她心绪起伏很大,虽然她在秦王面前端得好好的,但秦王最后那句“媒妁之言,只要令尊令堂应承了,你应不应有何干系”,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婚姻,决定权其实不在自己手上。

老程和小程妈虽然很疼她,但是在她的婚事上,二老不曾让过分毫,李崇安那儿,只要秦王府去提亲,只怕她就是再不同意,小程妈也会答应下来。李崇安在小程妈那什么形象,程帛尧一清二楚,秦王府若是提亲,不管老程还是程妈都得欢欢喜喜应下,然后催着她上花轿。

站在台阶上的杨玉绫轻挑眉头,模样儿如仙葩披玉露,再动人不过:“噢,尧妹妹并不急的样子,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喝杯茶的时间总该有,尧妹妹进来歇歇脚罢。”

一面半请半拽地把人拉进去,杨玉绫还一边使眼色,她的丫头小乔心领神会,侧妃这是提醒她去查一查因由,看看程姑娘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不过盏茶工夫,杨玉绫就知道了程帛尧小脸儿煞白的原因:“尧妹妹,若是有什么事儿,不妨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相帮。你我也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姐妹,还有什么不能相托的。”

真要请你帮忙才要糟糕好不好,程帛尧心绪不宁,不想跟杨玉绫耍嘴皮子功夫,只低着头喝茶。她这样却让杨玉绫更加肯定,假如程帛尧嫁给了李崇安,李崇安定然还是要走那条虐妻杀妻的老路子,不枉她费一番心思把赵言芳这拦路虎给解决了。

“尧妹妹也十五了吧,可有心上人?”杨玉绫拉着程帛尧的手,面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贴心温暖。

要是不知道杨玉绫是重生来找她复仇的,程帛尧都要当杨玉绫是个纯粹的闺中好姐妹。“心上人”三个字,让程帛尧脸色一滞,更不愿开口说话了。

她的沉默,在杨玉绫看来就是默认了有心上人,在杨玉绫的前世,程帛尧既无心张世永,对未来的皇帝陛下李景也并没有太多深情厚爱。在她认知里前世的程帛尧,心中一直藏着一个人,那个人自卑于出身贫寒,既不敢表达,更不敢上门提亲,那个人也不知道程帛尧是如何地心许于他。

送走程帛尧,杨玉绫决定动动手,给李崇安和程帛尧的婚事加把柴,好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秦王跟程帛尧说过话后,把李崇安找来,语重心长地道:“静山啊,这丫头软硬不吃,水米不进,要不你还是算了吧。”

秦王不介意李崇安慢慢等着程帛尧,他担忧的是不管李崇安等多少年,都等不到程帛尧这个没长齐全心肝儿的小丫头片子。原本十五六岁,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可这丫头谈起来大大方方,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眼神也清澈见底,可见这丫头是真没心。

这一点,李崇安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啊,儿子也明白,只是倘若能轻易割舍,早已放下了。”

他已经什么招儿都试过了,霸道不讲理地宣示占有,温柔深情地守候,抑或连冷淡疏离不搭理他都试过了,偏偏那只火红狐狸哪一招都不吃。喜欢上一个太聪明太理智的姑娘,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这丫头围棋下得好,满脑袋布局、大局、远见、策略之类的东西,除了看不明白他的心意,她什么都能堪破。

见状,秦王也没辄了,只好拍拍儿子的肩说:“你想好了,父王是怕你等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是,儿子会考虑的。”

考虑个鬼,没隔几天,程帛尧找上门来,他就发现了,只怕自己能预期这只是一场空欢喜,他都没法就此割舍:“怎么满脑门汗,天儿还没热起来呢,止水,去取一盏凉汤来。”

站到李崇安面前,程帛尧也很纠结啊!她本来想从善入流,按秦王说的,以后跟李崇安保持距离,可谁也没想到现在京城闺阁里最新最热的八卦对象是她和李崇安:“师兄,外边的…咳,外边传的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我这几天在宫里和国师推演星盘,外边在传什么?”李崇安本来是想冷静冷静,这会儿才回秦王府,哪里知道正在盛传着什么风言风语。

“我…”程帛尧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如果不是八卦中的另一个主角,她绝对说得出口。

见她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来,李崇安又莫明地好笑,本来有些郁郁然的心情,刹时又好了许多:“我问问八妹吧,你先坐会儿。”

李崇安说的八妹是秦王庶出的女儿,如今仅剩下的一个秦王府待家姑娘,李崇安一问,李姑娘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关于李崇安和程帛尧的八卦给说得精彩无比:“二哥,我从没想过您竟是这般深情不悔的呢,相伴五年,千山万水,如此情深,真让人好生羡慕呀。程师姐真是幸福,能得二哥这般用心以待。”

怪不得程帛尧不好意思说呢,李崇安听完第一个想到的是去安抚一下程帛尧,第二个想到的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不会是李景,李景的心思李崇安看得出来,要是李景,绝对不会传这样的谣言。说来说去,有利害关系的就那么几个人,李崇安都能琢磨出是谁了:“杨侧妃,你这算是在帮我吗?”

只传深情,不毁清白,只赞情深,不损闺誉,杨玉绫如今手段倒高妙起来了。

“尧尧想怎么办?若是尧尧觉得这事有碍,我澄清了便是,必不会再令尧尧烦忧。”李崇安真的会去澄清才怪,他巴不得这传闻再热闹一点。

于是这厢才安慰程帛尧谣言不去管自会不攻自破,转个身又去给这八卦添薪加油去了。

到最后,只要程帛尧一出现在某个聚会上,一定会有小姑娘围着她:“程姐姐,小郡王这般情深不已,你为何不回应呢。你们都未定亲呢,光明正大的往来又不是不可以,程姐姐为何连一句话都吝惜呢。”

“是啊,若不是小郡王深情难移,我都恨不得能替代程姐姐才好。倒不曾想到,老是冷着一张脸的小郡王竟是个痴心好儿郎呢。”

“程姐姐,你就应了吧。”

“应了吧应了吧。”

程帛尧想死的心都有,更让她想死的是,秦王侧妃何氏真的带着官媒来了,小程妈忽略了她要死要活的抗拒,初步和何氏通了气儿,只待选个好日子来交换正式的庚帖。程妈相信一句老话,那句话就是:“从来烈女怕缠郎,尧尧,相信娘,这世上除了爹娘和兄长,静山会是对你最好的人。静山宗室子弟里难得的好人品心性,嫁了他必能让我的好尧尧一世安稳,便是嫁了也如在家中一般自如自在。”

这么说倒是没错,可是…她私心底居然还期待那一点怦然。

可叹的是,她也明白也许自己等一世都等不到,而且,她是真的不愿意有一天和李崇安的交情随着婚姻起伏不平:“娘,他是宗室子弟,郡王之尊,虽我平时不拿这些当回事,可心里明白,总有一天他是要有三妻四妾的。我不愿一世磋砣在后院里,那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唔,这个呀,别担心,做程国公府的儿子和女婿,头一条就是不许纳妾,不可有外室,连秦楼楚馆,去了也只能饮饮酒喝喝茶,听听清倌儿唱唱曲儿。他若是犯了其中一条,没有和离义绝之说,而是咱们尧尧休夫!”程妈早料到了好不好,自家这个呆姑娘,只能在干干净净的院子里过日子,否则不被算计死,也会烦闷死。

“啊?秦王府能同意?”

“不同意怎么娶你,咱们家有这条家规…虽说是你爹写上去的,可家规就是家规,不管谁写上去的。秦王府若是应承写在合婚书上,那咱们程国公府就嫁女儿,若不应承,爱娶谁娶谁去。”程妈说完就在那儿翻黄历,看哪天的日子合适问名纳征。

上天呐,到头来她注定的CP居然还是师徒,这实在有点挑战她的三观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程帛尧其实还是想说自己不想嫁,而且要绝食抗议来着,被程妈这么一说,居然无话可说了。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万一有一天相看两相厌了怎么办!”因为是李崇安,所以她不想和人有相看两相厌的一天。

咦,因为是李崇安?

程帛尧自我怀疑了一下,然后又释然,因为李崇安是她的对手兼知己嘛,当然会这样。

第三十九章他如今是大明朝的襄王殿下

程帛尧去找李崇安时,李崇安其实神马都不知道!

“提亲?”李崇安也觉得很惊悚好不好,他既然认定了这是一场持久战,就不会使这样的手段。

“你居然不知道,你们家到底在搞什么!你爹明明对我不是很喜欢,怎么背过身去就让人带着官媒到我家提亲,而且…而且,他们都已经商定好日子要问名纳征了。”程帛尧就是想来和李崇安商量商量,这事儿到底怎么处理。

其实说实在的,李崇安这个人,跟他过一世也没什么不可以,程帛尧纠结的是,万一到最后一切都变了味怎么办。网络小说实在是个大杀器,小说里多痴情不悔的人,到最后可能都会玩红旗不倒,彩旗飘飘,更何况这是古代,什么都没保障。

她的话说出来,李崇安愣了好半天,看了看程帛尧的脸色,没觉得她很反感,脸上便有了些隐晦不明的笑意:“既如此,你可愿意?”

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程帛尧支着下巴叹口气,她心里是怕自己到头来也无法回应,要么伤了李崇安,要么自己受伤:“师兄,我跟你说话从不遮掩,成婚于我并不难,我只是不愿意伤了你我之间过往的情谊,更害怕有一天这份情谊会变了味道。所以,我宁愿拒绝,宁愿现在就跟师兄少一些来往,也不愿等到面目全非后再来彼此厌憎。”

这样说,李崇安确实能理解,他好半晌微张着嘴没有吱声。一生如此漫长,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李崇安不会因为自己现在满腔热火就坚定地承诺什么,他拈着一颗棋子想了好半天才落在棋盘上:“尧尧,我们都不知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我们会怎么样,如此,不如安于眼下。或许,就是想得太长远,太理智,才会让你现在这么困扰。”

程帛尧皱眉没有说话,李崇安又道:“尧尧,你说的这些,我也无法保证永恒不变,但至少已经五年了是不是,这五年里不曾有丝毫变化,至少,你可以选择再给我一个五年试一试。”

“若我永远无法回应你的心呢?”再热的火焰,也总有一天会熄灭的,程帛尧想如果这热火熄灭了,再有另一个姑娘怎么办,现在她可以接受,也许五年后,她就不能接受了呢。李崇安说得对,她就是想得太长远了,而且总喜欢把事情往坏的方向去考虑。

这下轮到李崇安皱眉了,虽然他对自己很有自信,但是程帛尧这样说话,他还是感觉有些不是滋味:“尧尧,我不是太浓烈的人,不需要多么热烈的回应,你只要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继续摆了几颗棋子,小程七段静默无声地陪着打谱,快到官子阶段的时候,李崇安才猛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道:“你这意思是…你同意了?”

在右下角落下一粒棋子后,小程七段拽过棋谱,看了一眼说:“这个选点不好,十七之九要好很多,这样的话黑的棋型也会被逼得很压抑,白棋的官子实在很难看。”

这时候还管什么棋谱,李崇安把程帛尧抢在手里的棋谱拽走一扔,定定地盯着她道:“回答问题。”

“嗯,其实是我不答应也已经不行了,我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娘理都不理我。连爹和哥哥都不帮我,我已经众叛亲离了,所以只好来找你结成同盟,结果你也觉得可以,我还能怎么样。逃婚太累,逃家太辛苦,要正经出家不让吃肉也很操心的。”小程七段说完,立刻起身去捡棋谱,一边捡还一边瞪着李崇安说:“所以,你以后要一辈子对我好,要不然我的下场肯定很惨。我们俩过得不好,他们肯定都会认为是我的错,因为现在满京城都觉得你情深似海,而我薄幸无情。”

唔…看来八卦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李崇安眯着眼睛一笑,刹时间眸子里流光溢彩,异彩动人。

这俩呆子倒是初步达成合作意向了,但李景听到秦王府和程国公府在选日子问名纳征后,心底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裂开了:“尧尧…”

“父王,什么。”李淿捧着张小脸蛋,凑近了低声喃喃着的父亲,有些不解为什么一直看起来都很高兴的父亲这时候怎么脸黑黑的,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没什么,来人,带大姑娘回侧妃那里。”虽然这两个孩子寄托了一些他莫明地思恋,所以他对他们加以厚爱,但是如今思恋的人真正到了眼前,而且眼看着就要永远属于别人,李景再也无法安稳地坐着逗孩子玩。

陈思盈向来身子骨就不是很好,这也是当初李景选择陈思盈的一个原因之一,这几年陈思盈就没断过药,一个月倒有半个月要卧床休养。当初他曾在心里决定过,无论如何,这个位置他都会留给他真正想要给的人,只是现在看来已经等不急了。

看来,有些事还是要加快来做。

弄脏自己的手这种事,李景自然不屑为之,他要做的事何其简单,杨玉绫惯来是个自作聪明的,只要透露一些口风,不担心杨玉绫不伸长脖子上钩:“阿二,去杨侧妃那说一声,晚上去本王去她那里用膳。”

李景当然知道,自己的心思该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但他以为程帛尧不知道,李崇安也不知道。

殊不知,这会儿小程七段正松了一口气一般地跟李崇安说:“那以后襄王殿下也交给你处理,那位你要小心处理呀,你也知道张师兄和先生的卦向来不出错的。就算出了错,谨慎点总是好的,我…我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觉得一个不小心,他就会炸掉,然后把我们一快烧死。”

从一开始,小程七段就把李崇安和李景认得很清楚,李景是温润于外阴深于内,而李崇安则是外表清冷内心炙热。所以,她接近李崇安,始终和李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随着年龄越长越是这样。

“我知道,放心吧。”秦王府这些年跟襄王府的关系一直处理得不错,秦王也一直没掌兵权,只有帅旗在身,没有虎符,帅旗号令不了三军。因此皇帝陛下和各皇子都和秦王府保持着良好的来往,秦王虽总以粗人自诩,却一直是个心细如毫的。

秦王府不需要押宝在谁身上,李崇安当然也不需要,只要李景不在他和尧尧之间玩什么手段,李崇安自然会一直做个只爱围棋万事不问的小郡王。

“尧尧,其实你答应的最主要原因,是怕麻烦对不对。”这丫头最近的麻烦事太多了,看来她是瞅准了自己好欺压,这火红小狐狸呀,真是让人喜欢得咬牙切齿。

“嗯嗯,领会精神就好…师兄,我们下棋吧下棋吧!”小程七段早就手痒了,最近李崇安一直在吊她胃口好不好,老是不跟她下棋,害得她不仅手痒,连心都是痒的。

俩倒霉孩子总算是把话说开了,虽然内容不怎么能让李小郡王满意,不过眼下能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李小郡王答应了对局申请,其实不跟程帛尧下棋,他也忍得很辛苦呀。

秦王府和程国公府商议好,在五月初八问名纳征,五月十五过三书六礼,尔后五月十九官媒文定,真正办婚礼则要等三年后。有这个时间差,也是程帛尧能同意的重要因素,至少还有三年可以用来让彼此考虑,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还来得及改正。

等到官媒文定的文书办妥,程帛尧正式成为李崇安的未婚妻后,程妈才不经意地提起:“尧尧,你跟襄王妃从前关系如何?”

“还好呀,我挺喜欢思盈姐姐的,棋下得不错,棋风都很温柔呢。怎么了,娘怎么忽然说起思盈姐姐?”程帛尧对陈思勇的印象还算是不错的,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家里替李景招待一群小姑娘时,陈思盈和自己说话时温软明媚的样子。

“襄王妃身子大概是不成了,你…还是去看看吧,这两年陈家境况也不太好,你见着她的时候她许半点不露,其实心里不知道承受着多大压力。更可怜了那叫李泽的小世子,嫡母一去,以后的日子怎么样可真不好说了。”程妈见过陈思盈几面,在外人面前什么都不显,眉尖眼底半点忧色都没有,越是这样只怕心里越压抑。

“什么?思盈姐姐看着不错啊,怎么会这样,杨玉绫…杨侧妃不是有那些个神奇的药丸子吗,怎么不给思盈姐姐使呢?”既然有空间,肯定就会有神奇的丹药,程帛尧想了想,又觉得杨玉绫八成不会乐意给,市面上卖的又没有起死回生的效果,所以陈思盈这一次只怕真的要糟。

只不过,李景就这样生生看着陈思盈香消玉殒么,凭李景那城府,程帛尧却不信李景什么都没发觉,只要李景愿意逼一逼杨玉绫,就算没有灵丹妙药,续命延寿的药总该有的吧。

程帛尧到底没预算到,李景到底已不是那个在棋盘上被她虐得死去活来,却依然百折不挠的少年,他如今是大明朝的襄王殿下,离皇位只隔着薄薄一重的十一皇子。

第四十章汇丰商行

程帛尧特地选了个大家伙儿都不在京城的日子去襄王府看陈思盈,李崇安提前几天就问她要不要一块儿去打猎,说是一大拨人都会去。她当时就想着这是个好机会,泼李崇安满身凉水地摆手说:“江湖中已经没有姐的传说了,姐也不打算重出江湖,小李子,一边儿玩去吧。”

说起来,她想做什么,也没瞒着李崇安。程帛尧是那种特坦诚的主儿,一旦她接受了自己要跟李崇安搞师生CP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会对李崇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穿越这一点,她能保证自己没有任何事儿是瞒着李崇安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知道自己想瞒也未必能瞒得住。

所以,高智商什么的都是渣渣。

襄王府的主院里,陈思盈依然还是那么鲜活明朗,倒不像是病着快要离世的样子,容颜亮丽,屋子里干干爽爽不带一丝儿药味,她身上半点病气也无的样子倒让程帛尧以为她没什么事:“思盈姐姐,我看着你倒像大好了呀。”

冲她笑笑,陈思盈看了眼正在和两个三五岁小孩儿玩的李泽,微微垂下眼角,过了片刻才道:“只是面上好看罢了,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怕真是时日无多了。”

本来陈思盈还想托一托程帛尧照顾自己的儿子,可如今程国公府和秦王府都过了文定,已经算是定下了名份,这话就再不好说出口了。至于李崇安,陈思盈如今已经明白了,那个人会给自己尊荣,却给不了自己依靠,至于自己的儿子,自己一走,只怕连尊荣都没有,能有的不过几分嫡出子不尴不尬的体面罢了。

陈思盈心里这些事,程帛尧自然猜测不出来,只是看着陈思盈眉目间云淡风轻,只觉得她像是什么都看淡了一般:“思盈姐姐,你好好养着,平心静气自然凡事都会好起来,身体也是一样的。”

看向程帛尧,陈思盈心里难免有几分羡慕,纵使大明朝对闺阁束缚远不如前朝那么严苛,但想像程帛尧这么肆意地活着,真的很难得。如今想想,自己的人生是没有选择的,当初在程国公府的花园里,以为这便是一世之良人,如今才明白,就是当初自己不以李景为良人,她依旧要嫁给李景:“尧师妹,你真的令人好生羡慕啊!”

虽然程帛尧省视自己N遍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但是这时候人家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就不能再往上凑话,所以她只是甜甜软软地笑了一个:“思盈姐姐,我瞧着你院子里的花开得真好,思盈姐姐以前就喜欢花花草草呢。”

明白她是在转移话题,陈思盈温柔柔一笑,便也由得她去,这位师妹自来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当真不错。陈思盈未必没想过要提一提李淿和李骁名字的由来,好留着将来恶心恶心杨玉绫,可看到程帛尧后,她又把这心思放了回去。

何必呢,恶心是恶心着了杨玉绫,可也给师妹添堵了不是:“尧妹妹,你也知道我素来是个爱棋的,你与颖川郡王都是个中高手,不知可愿收泽儿做个弟子。我有个万一,有你们这么两个师父照料一二,我也能安安心。尧妹妹,到了这个地步,我已不盼泽儿将来有多大出息,只盼着泽儿他将来也能如你与颖川郡王一般,做喜爱的事,去欢喜的地方,与合心意的人相守一世。母亲为子女能做的,我可以做的也不过这一点罢了,还请尧妹妹考虑一二。”

将来李崇安要做云涯道院的院长,程帛尧出身程国公府,有这么两尊靠山,便是没有李景惦念程帛尧这一条,李泽也能过得安安稳稳。就算将业继承不了王府的爵位,也会有个太太平平的前途,陈思盈这是在为儿子做着最后的,也是她认为最合适的打算。

“弟子,这…思盈姐姐也知道,围棋一道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端看个人悟性罢了。我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这事还得跟崇安师兄商量一下,崇安师兄的棋下得比我好,李泽真要有天份,交给他比交给我要好得多。”程帛尧觉得自己把李崇安弄成现在这自己都下不赢的局面已经够悲催了,如果再教出一个正儿八经的弟子,将来小小年纪杀得她片甲不留,她肯定要很忧伤的。所以这种事,还是让李崇安去干吧,反正他是天才,从来不怕打击。

“自是再好不过,尧妹妹也不要担心,若泽儿没这份悟性,看着随便教点什么既可,倒也不用费心非把他教成无双国手不可。”陈思盈接着又后程帛尧说了一会儿话,接着便有些眯眼了,看着就很困的样子。

见状,程帛尧当然赶紧告辞,临走前特意去看了李泽一眼。小孩儿眼睛特好看,得颗黑玛瑙珠子一样乌闪乌闪的,看谁一眼谁都得喜欢这孩子:“小泽。”

“尧姨,你回家吗?”李泽被陈思盈教得很好,陈思盈从生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她或许早预料到自己会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一直把李泽教得很平和,没有一点儿宗室子弟的娇骄之气。

“是,我要回去了,改天再来看小泽。尧姨送小泽一样东西好不好,要是小泽喜欢呢,以后尧姨再找小泽一起玩。”程帛尧想着就让宝露去外边买了棋盘棋子和棋谱来,等送过来时又教了李泽一点点,李泽看着还挺感兴趣。

不管有天赋没天赋,围棋本就易学难精,既然答应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教一点,至于能学到怎么样的程度,那就看李泽自己了。送给李泽的是玛瑙棋子,衬得李泽一张小脸分外好看,李泽身上自有一股静气,看着倒像是个能学棋的料子。

因为杨玉绫跟着李景一道去狩猎了,所以程帛尧也不必特地去见她,只迈着步子出了襄王府。武师兄这段时间老催她去对账,虽然程妈有管着董丰那里的账,但是程妈觉得这是女儿自己挣的钱,所以从来是一分不碰只料理账本。

董丰催武师兄,武师兄催程帛尧,都只有一件事,这几年董大老板那搂钱的能耐实在太大了,真正的富可敌国。就算当初李崇安和程帛尧商量着最后她只要四成,分了一成给武师兄,分了一成给秦王府,她手上那三成也是一笔很惊人的数目。她不去分,董丰也分不了,大家也都分不了,这一点倒是她以前把分红给人家的时候没想到的。

幸亏这几年…咳,猪养得不错,准确来说都已经是农场了,家禽鱼塘加上养猪牛羊,武师兄他们一拨师兄弟,光靠这个都活得滋润无比。至于董丰那里的分红,知道是自己的就成了,反正谁也不急着用。

“汇…汇丰商行。”程帛尧不但是小说迷,还是电视剧迷,汇丰什么的太耳熟能详了,简直跟龙门客栈、震远镖局一样让人看了就虎躯一振。

“啊,小师妹,你觉得这名字不成?”好不容易把小师妹哄来,武师兄可不想出岔子。

“不是,这名字暗合五行八卦,又合了风水,是个财源广进聚宝旺财的好名字,取得好。”程帛尧只能瞎忽悠了,幸好她在云涯道院学卦,几年下来也小有点神棍名声,倒真把武师兄给唬住了。

可不是唬住了么,武师兄一想,这些年挣那么多钱,赶紧是名字取得好:“是董老板请人取的,看来是个讲究人,走吧,师妹。不过师妹进去了,可记得照师姑说的来。”

点点头,程妈让她说这是程家的产业,只是让小姑娘来把分红理一理,接下来是继续往里投,还是拿回去花销,都让她自己做决定:“我知道,不过我也确实需要一笔钱来开销,天元茶馆那又该到一年一度的围棋盛会了,借着这个东风,我想请这几年的前五十都坐到一起谈一谈。这几年职业化不是很理想,我想还是开个道场,把这些人聚到一起,挑一些好苗子教一教。前二十名,我想留着在自己的道场里,剩下的都撒出去到各地去教。这不是个小事,我也正好想跟董先生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三年在外,程帛尧没少见过那些家贫的孩子,别说学棋,连学堂都上不起,这样又怎么样静下心来。虽然天元棋馆这些年确实养活了一批棋士,让他们衣食无忧,可要想把围棋职业化,这么一点人是不够的。

在内室,董丰摆足了架势准备迎接自己的幕后大老板,结果门帘子一掀开,一十几岁的小姑娘蹦着就进来了。虽说模样可爱笑容甜润,可怎么也和自己的大老板对不上号呀。再一看确实是老武陪着来的,那就说明人没进错地方:“老武,我说不是吧,这…这就是?”

“我师姑的女儿,以后这里师姑就教给师妹来管了,师姑和师姑父都宠着她,让她来上上手。”

看着小姑娘坐下,一点儿也不急着跟她说分红,反而拉着她说围棋的事儿,他就知道,只怕这不是什么“以后就教给师妹来管”,而是一直就是这小姑娘在背后出主意。

董丰:不是我不明白,真的是这世间变化太快!

第四十一章 我喜欢你摇尾巴的样子

董丰和程帛尧谈着谈着也就淡定下来了,毕竟小姑娘只给出了天元茶馆的主意,账她没管过,当年往他身上投的银钱,对当时的他来说确是一笔巨资,但对出身世家的小姑娘来说,也不过是一笔多一些的花销。

至于天元茶馆,小姑娘是下棋的,能想到这上面去,董丰也很能适应:“程姑娘的意思是,要向我朝各地派出人去办学?姑娘是打算好了捐资来办,不打算盈利?”

这也不能盈利吧,程帛尧反正觉得就算要挣钱,也至少得是二十年后的事,三五年之后能维持收支平衡就算不错了:“学棋之人大都识文断字,我想的是,从里边挑一批学识和围棋都不错的到各地去做最基本的教学。如果能发现天分不错的,便荐到京城的道场来,那时自会有更好的师长来传道授业。至于盈利,我倒也不是不想盈利,只是不愿太功利,这事本来就只是因喜爱围棋而起的一个念头,只盼着天下爱棋之人,有天分之人都能有个可以学棋的地方。”

“姑娘,这事并不想您预料的那般耗费银钱,这是桩义举,不过却不能由汇丰商行来办,姑娘也不能以自家的名义来办。程国公一门弟子满天下,这事不难,难的是要找个肯为这事担下名声和风险的人,不知姑娘可有人选。”董丰只想踏踏实实做生意,所以他担不下那么大的德行善举,为天下养仕,这种事儿只能皇家去做。

他一提,程帛尧倒也明白,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李景,可再一想李景现在只是襄王,又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将来要做皇帝,真让他担这份名望他会给他招祸。而且她也不太想跟李景来往太密切,这事秦王府也担不起,看来只能请自家老爹出马去说服皇帝陛下了。

“我懂,这事我回去跟父亲商量商量再议,暂时先搁置一段时间,不过道场的地址要快些选出来,屋舍院场也要好好寻思寻思怎么建,这些董先生看着办就好了。”程帛尧说完放下茶盏,接着就听董丰说红利,虽然她早有预料,可真的没想到数目这么惊人。

连武师兄在一边听着数目都笑得没了眼睛,她就只能目瞪口呆了,怪不得程妈现在都不操心她的嫁妆了,敢情在这等着她呢。把红利一清,董丰留了一半盈利作日常周转,剩下一半按各自占的比例分下来,程帛尧又把建道场和要办学的钱预留给了董丰:“程姑娘,办学之事,还是照旧,我出五成,你出三成,秦王府那里出一成,老武出一成,若是秦王府和老武那一成有疑虑,我愿和程姑娘六四开。”

“诶,我没什么不乐意的,一成才十万两,我们倒没什么出不起的。跟着董老板,还怕挣不来钱,董老板说能挣钱,那就是板上订钉的事。”至于怎么挣,武师兄才不过过问。

听听现在武师兄的语气,就知道这位现在也是口袋满满,腰杆挺直:“成,日常经营我不懂,董先生多劳,记得给自己开高些薪俸。”

从汇丰商行离开,程帛尧就直接往家里跑,今儿放休,老程没跟一群小年轻上外边打猎去,而是在家里悠闲自在的陪程妈谈天说地。夫妻俩听她把办学的想法一说就齐齐沉默了,事儿当然是好事儿,只是自家姑娘的心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尧尧,这事为父可以去向陛下请命,只是你是个姑娘家,还是莫挑这么大的梁子为好。这事不管是名还是事你都不要担,为父替你周全一二罢,你这孩子真是心大得很。”

“爹同意了就成,其实我也不是心大,先生说了,人活一世,总要做几件事,要么做打心眼儿里喜欢的,要么做有意义的。我没别的想法,就是盼着有很多很多棋力高深的人能走出来,到时候我就不用巴巴等着崇安师兄天天陪我下棋了。”忽地转念一想,大概就像她被李崇安虐了,还天天上赶着跟人下棋一样,李景当初被她虐,到最后还把她给惦记上了,倒也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了。

她这么一说,程国公倒也理会得,女儿对围棋有多喜欢,老程从她小时候看到大,不仅是喜欢简直就是命根子,加上天分好,真正是恨不能一世嫁给围棋:“好了,爹找个日子给陛下说道说道,想必是能成。”

当今陛下也是个喜欢下棋的,只是到底政务繁忙,这点小爱好也没得闲工夫去精进,是以水平不怎么样。不过,越是水平一般般,越是热爱,这种热爱和小程七段比分毫不差:“师弟,你生了个好闺女,朕心甚悦。若不是跟静山定了亲,朕都想在宗室里为她赐婚了,不过静山甚好,恰堪配令嫒。”

“谢陛下。”程国公赶紧谦虚,说自己的女儿其实就是爱围棋爱得不行,非要做点什么,把天底下棋下得好的人都聚起来,天天换着人地相顾结局。又说自己的女儿从小就呆,除了在棋盘上有点聪明劲,平常要多不灵光就有多不灵光。

程国公这是担心女儿太出色被陛下惦记上,官媒文定是过了,可大不过圣旨。程国公一思量,从宫里一出来就把李崇安招来:“你去陛下那求个旨意,你与尧尧的婚期再快也还有两三年,过了文定又有了圣旨,才不至生出变化来。”

这事儿李崇安正琢磨着呢,可自己无功无绩的,也不找茬去求旨意。这么一来,主意自然要打到秦王头上,秦王本来特想撒手不管的,谁让这二儿媳妇那么不待见自己的儿子,不过李崇安都求到他这里来了,他也不会跟自己的儿子在这上边计较什么。

秦王向来是顶着一身爆脾气,做着胆大心细的事儿,求个圣旨还不是易事。等两家都得了旨意,李崇安才算彻底安定下来,这下不用担心李景了,就算他哪天真当了皇帝,有当今圣上的旨意在,他也反复不得。

“爹,你简直就是我的劫数!”本来没圣旨,程帛尧还想着,这几年如果彼此能解开这个结,退亲也不是没办法可想。可老程只往宫里一转,没几天就圣旨发下来,她要再想不嫁,那叫抗旨不遵,这罪名全天下除了皇帝自个儿,还有谁能担得起。

“你那点心思,真以为我和你娘瞧不出来,你不还是不想嫁么,现在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老程顿时王霸之气俱现,那叫一个气场大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