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溪也在一边落井下石:“你看我妹夫多好,你怎么还能想着不嫁呢,现在可好了,我妹夫不用再东琢磨西琢磨了,你怎么跑都跑不脱了。”

“就是,满京城谁不知道妹夫情深义重,对你掏心挖肺,你说你不嫁给妹夫,外边得怎么说你呀。”

“负心薄幸,冷面无情,连小郡王这样的都瞧不上,她还能瞧得上谁。”

看看吧,这一家子早就背叛了她,生怕她真铁了心不嫁人,瞧着个差不多的就想把她打折清出去。

“不管怎么说,我就这样!”

得,火红狐狸炸毛了,眼看着一个个向着李崇安,她真觉得自己是个茶几呀。李崇安到底怎么灌他们迷药了,居然让身边的有一个是一个全向着他,真是没天理了。

所以李崇安再来瞧程帛尧,程帛尧连个好脸都不乐意给他:“脸黑成这样,刚才还和丫头有说有笑,一见我就摆这模样,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反正你招我了。”程帛尧说完往棋盘前一坐,怒火中烧地道:“你今天敢赢我试试。”

小李郡王果断服输,老老实实地放水,还放得不着痕迹,什么棋士的品格节操全扔掉了:“好了,赢了赢了,现在可以说为什么了吧。”

“连输个一个月,我就考虑考虑。”

“是,大王,您说了算。”

看着半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在面前深深行礼的李崇安,程帛尧果断有一种“徒弟大了,不好教育了”的感觉,更有一种李崇安被自己玩坏了的错觉。

想想曾经的李崇安,小冷脸多正经萌人一小冰山,现在再看这狗腿谄媚的样,除了让人想给他一脚,真的没别的想法了。做为一个内心无比沧桑的“中年妇女”,程帛尧真的有种老牛吃嫩草,摧残小幼苗的罪恶感呀。

“唉,李崇安,我真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哪点儿值得你瞧对眼儿的,你说你到底看上我哪个优点了。”程帛尧回望自己这十五年,除了棋下得好点儿,热衷四处贩卖可爱,再偶尔抹泪装个小白花,她真的毫无优点可取。

李崇安咂了半天嘴,默默然一会儿才道:“我喜欢你摇尾巴的样子。”

无力地挥挥手,小程七段果断决定自己还是离这混帐远一点比较好,她不想把自己弄成疯子:“你可以消失了,最近几天不要出现来破坏本大王的心情。”

“遵命,大王。”

看着李崇安大笑着跨出垂花拱门,小程七段真的很想抽他一顿啊!

再跟李崇安多相处一点,她肯定要疯的,她大好的穿越人生怎能如厮呀。

第四十二章 让你一世又何妨

李崇安的深情,秦王府和程国公府订亲,加上宫里赐下来的圣旨,有那么一段时间,程帛尧只要一出门,大姑娘小媳妇儿就对她投以炽热而羡慕的目光。这些倒没让小程七段感觉到不适,在现代做为一个假假有个“美女棋手”外号的职业棋手,她真没少受人眼光照顾,围棋圈儿女性本来就不多,只要长得稍微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一点,媒体和同行都会抱以很宽厚的态度。

本来小程七段还有种特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又回到了现代,不时被媒体追着采访一下。可是很快京城里的风向忽然就变了,就像那初夏的天儿一样说晴就晴,说雨浓云一来骤雨成阵。

初夏雨后的下午,枝枝叶叶分外碧绿喜人,小程七段最近接受的各种邀请相对多一点,她虽然挑着去,但记忆好得很,很快就跟京中的闺秀们熟悉起来。当然,她所谓的熟悉,其实也就是知道每个人的名字,晓得人家出身而已:“程师姐,程师姐,你…你有没有听说呀?”

拉着小程七段说话的是一个娇美可人的小丫头,十一二岁正是最嫩生生的年月,大约也是娇养出来的,眸子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小程七段最适应的,因为不用费心思:“听说什么,淳雅,你又听说什么新鲜事了,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现在诸家姐姐都在说的呀,程师姐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苏淳雅拧拧手指,觉得自己又做错事了,她是真的应该学学其他姐姐们,不要总是把话捅到当事者耳朵里去,她如果说了小程师姐会很难过吧。

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满脸又伤心又怜悯的小模样,还带着几分为她操心的意思,小程七段忍不住乐:“说吧,没事的,你看我为什么事伤心过。”

倒也是,苏淳雅最佩服的就是程帛尧这一点,不管别人羡慕妒忌还是冷嘲热讽,她就跟没听在耳朵里一样,该怎么做还怎么做。爹爹说这叫任他八面来风,我自巍然,这才是真正的大胸襟大气魄呢,这么一想苏淳雅就更佩服这位才见几次的小程师姐了:“程师姐,你不要难过哦,一定是有人在传瞎话,像小郡王这样的人怎么会随意打杀人呢。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纨绔子弟,整日里溜街逗狗恶事做尽,小郡王从来就不与他们为伍。什么嗜血成性、虐人成瘾,都是不可相信的,必是有人瞧不惯小郡王在给小郡王使绊子呢。”

这…这都什么破谣言,小程七段这下也不能理解了,这种谣言是要攻讦李崇安,让他无地自容?还是目的在她?如果是前者,李崇安那么没脸没皮的人怎么可能为这种风言风语无地自容,如果是后者,她跟李崇安一起山山水水走过五年,这点信任都没有,谈什么知交好友。

不过,她的小徒儿,可容不得人这样泼脏水。做为一个师傅,小程七段自认是个很好的师傅,所以她立刻就维护起自己的“小徒儿”来:“这种话怎能信,京城哪个宗室子弟身上没些个乱七八糟的谣言,十句也未必能信一句。”

想了想,小程七段认为有必要回去好好跟自己的“小徒儿”商量商量,做人不能老冲人摆一张冷脸,偶尔得学学李景。看看人家李景,就算脚下尸山血海白骨成堆,他也能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笑得仿若莲花座上的菩萨,再看看“小徒儿”,天天冷着张小脸儿,摆酷给谁看呢,怪不得人家传你嗜血成性呢。

“我也不信,可是程师姐,她们越传越真,越傎越有鼻子有眼,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是真的,也三人成虎,小郡王的名声会彻底坏掉的。”苏淳雅佩服程帛尧,也很感慨她和李崇安之间的情谊,算是这对CP的小脑残粉。

“清者自清,他没做过的事,不需要在意。谣言这东西,不去理会,自然会渐渐平息,他一个安闲郡王,也不需要那么好的名声。”不过从这事上可以看出,李崇安做人有多失败来,这会儿居然都没有人替他反驳一二。至于小程七段自己,她向来就是来参加宴会,也是被人围观,顺便围观一下别人的,俗成——打酱油。

凭着这几年李崇安对程帛尧的了解,这种风言风语听在她耳朵里,那就跟风吹过一样,吹过就过了。不过传谣言的人用心险恶,这让惯是把全部算计都用在围棋以及怎么勾搭自家火红狐狸上的李崇安十分不满,敢算计他,自然就要扛得住他的算计。

“居然早周存光,那人这几年居然还围在杨玉绫周边打转,真是个傻子。”李崇安对周存光五年如一日的“无私奉献”能理解一二,不过他为杨玉绫坏自己名声这件事,他不能原谅。就算他不重视名节,可程国公看重,万一就为这点儿事,程国公府要退亲,就算是圣旨赐婚也是可以收回的。

“郡王,这事…这样处置是否妥当。”长河还是坚持劝谏了一下。

“周存光这个人,襄王兄那里肯定没瞒住,他再深陷下去,只怕就要连带着周家一块万劫不复。周家在江南声望盛隆,这个人还是要保一保的,父王一世带兵打仗,虽说心思也细,但到底与儒林关系不甚密切。秦王府若想立稳根基,还得儒林帮衬一二。”李崇安固然喜欢程帛尧,但如果程帛尧不是出身程国公府,他也不会放任自己喜欢下去。虽说喜欢到如今已经无法再慧剑斩情丝,但一开始是可以的。

止水在一边研磨着墨汁,抬头看向自家小郡王,想开口问一句“若程姑娘不是出身儒林清贵之家,郡王是不是都不会多看一眼”。不过止水把这话掩在了心里,自然看得出小郡王待程姑娘是真心,只是这真心的起因却藏着几分算计罢了。

比起长河,止水的想法更多,儿女之情尤其通透:“郡王,程姑娘很聪明,有些事还是说明白为好。”

说明白?李崇安斜眼睨向止水,长河、止水二人与他一道长大,自己学什么,他们就跟着学什么。看来如今倒长出几分自己的心思来了,李崇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止水的话让他不由得皱眉:“你是要我告诉她,我算计了她?”

“比将来程姑娘从旁处听来,或者自己看明白要更好。程姑娘…程姑娘心思坦荡,若是郡王明言自不会多思多虑。郡王既有心靠拢儒林,程国公府自然是上上之选,如此,郡王还是明言为好。”止水其实还是为李崇安考虑得多一些,程帛尧从别的地方听来事情还不算大,可要是程国公从别的地方听来,那就必然坏事。

话自然有理,可李崇安却犹豫了,程帛尧是大气,小事根本不挂于心,但心思坦荡的人最痛恨欺骗与隐瞒,这一点止水却没悟出来:“我知道了,再看看吧。”

杨玉绫周存光之流好处理,李景其实也不算太难,可就是程帛尧,不管什么事关系到她,都让李崇安觉得难如登天。当年在宜山书院,只是单纯想结识一下,可是慢慢的看到了眼里,又渐渐喜欢上了心头,他明白这份喜欢是很正确的选择,所以任由自己一天一天越来越宠着她溺着她,直到自己都无法再说个“不”字时,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把自己生生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且心甘情愿永远爬不出来。

“尧尧,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了呀,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能占据人心呢。”如果不喜欢,随便怎么利用,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偏偏就是太喜欢了,连瞒着她都不忍心,何况去利用。

支着额头看向棋盘,每一颗棋子都散发着温润动人的光泽,仿佛小姑娘眯眯笑的眼睛:“明知道你能侵蚀我心魂,我却仍甘愿双手奉上,尧尧,前路波深云诡,我该不该向你言明?”

等到再跟程帛尧下棋,李崇安难免有些心神失守,居然一招棋差让程帛尧赢了,看着她手舞足蹈地庆祝,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欢快得周身阳光流转的样子,李崇安不由得欢悦起来:“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你好多棋招都是我教的,结果作茧自缚弄得好几年都没赢你了,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程帛尧说完又记起,自己好像说过不让他赢自己的话,一下子又蔫了:“你让我呢吧。”

“让你一世又何妨。”本来止水不点破他曾经存的心思,李崇安就可以当自己从来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止水到底还是提了,他无法当不存在。

“滚,我才不用你让一世,等着吧,我一定再教个徒弟,让你知道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噢,说到徒弟,差点忘了,我答应了思盈姐姐收李泽做弟子。”这事本来不重要,可李泽居然还蛮有天分的,可能比不上李崇安,也比不上自己,但那孩子竟然很喜欢,这份打心眼里的喜欢让程帛尧很有认同感。

“李泽?”李崇安忽地眯了眼睛,眼里寒光闪过,陈思盈到底还是动了把李泽托付给小狐狸的心。

“是啊,天分不错,反正又不是你收徒,你这副嫌弃的模样摆给谁看。”程帛尧说的收徒,其实就是现代教培训班多带个学生的那种收徒而已,真要是正正式式收作徒弟,她怎么也得找个天分比李崇安还好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真的想好了?”

“啊,谁说这种,我还教过你呢,难道我还得给你当爹不成。”

“程帛尧!”

“好吧,只是随便教一教。”

“不要再提师徒二字,他的人生你我都承担不起。”

第四十三章 这真是人间悲喜剧呀

这么一闹,李崇安准备好的那点话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这让他挺郁闷的,不过他倒是早就意识到了,只要碰上她,纵是他有千般谋划也没一样能使出来。

收了棋子,李崇安犹豫片刻后说道:“陛下身体不太好了,你少出门。”

做为一个逻辑控,小程七段试图把陛下身体不好和她少出门理出一条可以相通的关联链来,可她向来对朝廷的事儿不关心,就像在现代不关心新闻联播和国内外局势一样,这会儿当然也就理不顺关系:“我倒是对出门没什么执念,不过这跟陛下身体不好有什么关系。”

含笑看向眨着眼睛雾濛濛作不解的姑娘,夏日的阳光从枝桠间投照下来,在圆圆的脸蛋儿上投下一片盈盈碧绿,更衬得肤光胜雪:“不出门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奉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政策的小程七段点点头“噢”了一声,觉得应该跟自家老爹有那么点关系,不过关系不大,大概李崇安是怕自己被人给绕进去,连带着麻烦事会找上程国公府:“知道了,时局已经到这地步了么,我要不要回云涯道院去?”

摇摇头,李崇安道:“不要紧,你还是待在京城吧,云涯道院那边现在也顾不上你。虽说这几年你学了些防身的功夫,可不要拿你那三脚猫功夫当回事,如果非得出门带足侍卫。你外祖家的武馆顶尖高手没有,挑几个带在身边,却也能起作用,你回头跟武师兄他们说一说,让他们找功夫好一些的姑娘陪着你。”

“不用,雨露云烟本身就是武馆选出来的,别看四个小姑娘模样娇滴滴的,身手相当漂亮。”小程七段说完又有了点危机意识,想着还是多找几个人来,她可不希望自己出什么意外。说着又想了想,冲李崇安伸手:“你把那能迷倒人的药给我几瓶吧,真遇到什么事儿也能派上用场。”

李崇安配的迷香露效果相当好,程帛尧觊觎很长一段时间了,偏偏李崇安不给,这会儿找着借口了,光明正大伸手。

拿她没办法,又怕她出意外,李崇安只得道:“我这就回头,稍后让人给你捎过来,别乱用。”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其实李崇安猜得一点没错,她就是要来耍着玩的,压根没想到真会派上用场。

逢着端午,程妈领着程帛尧一道去慈云庵捐香油钱,顺便求雄黄酒和五彩绳。去的路上倒是太太平平,可回来的路上却出了问题,车行到半道上陷进了泥坑里,前几天刚下过雨,任凭人推马拉车轮还是越隐越深。

“娘,这下可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乌云滚滚大雨将来,搁话本里绝对是要出事儿的场景。”程帛尧最近学着看戏,刚看到一出讲将军行兵的戏,里边就有这么个类似的场景。

听着女儿这败兴儿的话,程妈免不得瞪程帛尧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能出什么…事!尧尧,找个地方避一避,只怕真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

不远处有轻微的马蹄声,还有刀兵相撞时的金属刮蹭声,听着能让人牙疼。程帛尧四下看了一眼,不远处倒是有一堆乱石,不过目标太明显,躲那后面还不如不躲呢:“娘,没用,这里没地方可以避。”

“那一边待着,待会要真是动起手了,宝雨宝露护好姑娘。”程妈说完从怀里掏出帕子往头上一扎,这是免得头发散开扰乱视线,这会儿已经能看到二十几个人的马队了。只见那一行人个个身着青衣手中的刀明晃晃地已经亮了出来,看样子都不打算先来个一言不和,直接上来就刀兵相见。

程妈可是个彪悍人,文虽不成,武艺…至少程帛尧见过的那几个舅舅据说都是高手,却没一个能在程妈手底下过十招的。

老实缩在宝雨宝露身后,那群黑衣人还没走近,刀就已经雪亮地举了起来,看着怪恐怖的。但小程妈却站在路中央,特霸气地看着来人冷笑数声:“才这么几个人,来前没来得及打听打听我苏慧芳么!”

程妈这冷肃成一片杀气的脸儿,的的确确让程帛尧感受到了,当年程妈在江湖上,肯定是个人见人怕的女魔头,结果不知道怎么着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圈养了,这真是…人间悲喜剧呀。

片刻间短兵相接,程妈玩得一手漂亮的空手入白刃,左边迎上来的第一个人小程妈漂亮的一个半空旋腿就把人给撂下马,顺手还把刀夺了,再用刀背把人给敲得直翻白眼儿。这一套动作不过区区数秒就赛程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如果不是事关己身,程帛尧都想拍手叫好了。

这还不算完,程妈用刀背把人拍晕后,舞着手里那把至少有百八十斤的刀一妇当关万夫莫开地冲入马阵中,那叫一个泥牛入海,不过片刻间二十几个人就只剩下八个仍然还在马上。这还全是小程妈一个人干的,旁边的车夫小厮丫头连手都没动,最多扭扭身子避开奔马而已。

“拦住他们,他们的目标是尧尧,快!”程妈见“爽”完后立刻就发现了情况不对,那十几个被她扫下马的看来是早有准备会对上她,剩下的那八个才是正主。电光石火间程妈就想到了,上演这出的人肯定对自己很熟悉,因为京中贵妇圈里,没有人知道自己就是当年江湖上说个名号都能吓退人的“苏四姑娘”。

一听程妈这话,程帛尧赶紧把脑袋缩到宝露后背心,恨不得能找个地缝先钻一钻。只是那八个人八匹马来势汹汹,宝雨宝露才俩,奔来的人却有八个,就算有几个丫头小厮反应快,到底还是慢了半拍。

程帛尧刚要用她学的那点防身功夫,就听得程妈妈在喊:“尧尧,别反抗,否则他们会伤了你。”

一听这话,程帛尧赶紧不动了,老老实实被人撂上了一匹高头大马,一上马她就身不由己了,只能僵硬着身子要哭不哭的任由恐惧一点点把理智吞噬得一干一净。

在后边追赶,却眼睁看着距离越拉越远的程妈停下脚步,看着女儿在马上一动不动地被带走,程妈心里更加清楚了:“是熟人所为,摸清了我的底牌,又知道尧尧怕马,混帐,连我的女儿都敢绑,老娘久不出江湖,就当老娘是瞎的吗?宝雨宝露去程国公府报信儿,剩下的人跟我回武馆,不管是谁干的,都要付出代价!”

“是,夫人。”

一群人这时候连马都不管了,程妈领头,一个个健步如飞地狂奔向城中。

程国公府接到消息后,老程二话不说领着两个儿子去了岳家,武馆里气氛凝重,久未出江湖的苏老爷子静坐间一派气吞山河气势,程妈冷凝着神色悄然不语:“慧芳,你可还好?”

“这天下论功夫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你和排渊排壑去堂歇着,尧尧自有我去找回来。”程妈这叫一个气,自己的女儿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了,她除了担惊受怕,还有几分被羞辱了的感觉。

“是啊,你们父子仨都不会功夫,一个个身子文弱,这事有我和慧仲他们几个,尧尧很快就会回来。”苏老爷子这时坐着,是因为他派出去的人还没把消息打探回来。京中各家各府都有苏老爷子教出来的徒弟,要说消息除了皇帝陛下,没人比他更灵通。

老程哪里歇得住,见妻子没事,只是一副被气倒了的样子,担忧就下了几分。只是转念又想起,妻子和女儿在一起,还可以相互扶持着,可就女儿一个的话她那点花拳绣腿实在不够看,这样一来老程反而更担忧了:“排渊排壑,你们也出去找人打探一下消息,顺便把消息递到小郡王那里去,官有官道、武有武道、文有文道,多条道也能快点找到尧尧。”

“是。”

这边一大家子担惊受怕,又有条不紊地忙作一团,另一边程帛尧正僵着手指往怀里伸,她怀里有李崇安送来的迷香露,解药就在迷香露的小盖上。但就她在马上那挺尸样儿,要做这俩动作真的相当不容易,而且她还得防备着不被人看到。

想做到这样的高难度动作,她必需得弯腰,并把上半身贴近马背,这样才能在不经意间把药取出来,这要求她必需先克服对马的恐惧心。这种恐惧跟着她两世,加起来三十几年了,哪里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不过,想想要被人拿来威胁程国公府上下,甚至威胁秦王府,这个她不能答应,所以就算是恐惧,她也必需克服。学棋之人,必需有恒心与毅力,如果连攻克难题的勇气都没有,还下什么棋,早点回家歇着吃老米去。

一边做着心里建设,一边逼着自己,如果不动就会沦为把柄,威胁到程家和李崇安,而且还有可能丢掉自己的小命,生命诚可贵,恐惧在死亡逼近的时候,是可以压下去的!

一点点适应着,慢慢放松身体,让自己不是那么僵硬,又借着马的一个跳跃匐下上半身,两只手坐扶马鞍状,却手指轻挑勾出一个小小的竹管,接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寻找合适的时机把下迷香露。

她能不能成功自我解救,就看这管迷香露能不能成功用出去了。

第四十四章 祸害才能遗千年

在大明朝,对女儿家管束虽然宽泛得多,但女子若是失了贞洁,那多半只能了断红尘清修一世。但世上事儿嘛,总是这样,传得满天下风风雨雨了自然就严重一些,传不出去,男方又厚道一些,当然也不是嫁不得人。

程帛尧把迷香露掐在手里后,脑子里就尽往这个方向想了,这天底下想害她的人真的不多。她穿来这十几年真没得罪过谁,也是,一个就会贩卖可爱,再偶尔装装可怜,天天就会下棋,别的事一件不干的人,也没工夫去得罪别人。

所以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会害她的人只有杨玉绫,如果是杨玉绫,就算不真的让这几个人夺了她的身子,也会将她失贞的谣言传出去。当然,如果杨玉绫手段能高端一点儿,可以拿这个秘密来威胁她,虽然自己不会受威胁就是。

结果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到地方后,那几个青衣人把她往一间堆满稻草的屋子里一扔就算完事,好半晌也没见谁来做点儿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朝外边看,只发现几个人分别站在外头的小院子里,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一处废旧农宅。

“搞什么,这些人看起来不偈是杨玉绫弄来的。”再仔细看几眼,这几个人身上有几分凛冽之气,看起来倒像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一时间,程帛尧也糊涂了,到底她得罪谁了这是。

迷香露在一路飞驰而过的路上,程帛尧在不经意见已经把药下好了,这时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下解药,然后等迷香露起效。心中暗暗祈祷,李崇安配的迷香露最好是像在猪狗牛羊身上一样好用,要不然等她逃出生天,一定揍他一顿。

解药生咽下去发挥药效的时间就要迟一些,过一大概十几分钟,程帛尧就眯着眼有些犯晕了,幸好又过了一刻钟解药又起效了。她清醒过来后,往院子里看了几眼,见劫持她来的人已经五迷三倒地快晕得差不多了,她也镇定,也没拔腿就跑。

她怕马,这里四处没地方可躲,自己瞎跑说不定就会被再次逮回来。而且这事有幕后主使人,她倒是把这些人全迷晕了,但跑路时被幕后主使人逮着怎么办。

走一步非要看十步的人绝对水会容许自己小命出任何差错,等到院子外边的人结结实实被迷倒后,程帛尧才从屋里探出脑袋来:“呀,看来迷香露真的很好用,解药也有效果,回头得好好夸夸李崇安。”

走到院子外头,那里拴着来时的九匹马,程帛尧一匹一匹把缰绳松开,又一匹一匹用绾头发的铜簪狠狠冲马扎下去:“马兄,我也不想的,要知道我平时最畏惧您了,可现在不是没办法么,只好委屈您几位,只盼着我逃出生天,您几位也能返回山林,再不用任人驱使。”

等到看到马一匹匹朝不同的方向跑开,程帛尧又很小心谨慎地沿着自己的原脚印一点点踩回去,泥地上一点她的脚步痕迹都没有。甚至连门她都注意没留下自己的手印,这是刑侦片儿看多了的后遗症。

她又重新躲回那个堆满稻草的屋子里,缩在墙脚,用衣服捂着脑袋,又用袖子层层叠叠捂几层在口鼻上,尽量放平缓呼吸和心跳:“从现在开始,静下心来,就当是一场博弈,我不能输,也不能让别人赢。”

本来她以为那位幕后主使会很快到来,没想到那几个青衣人先醒了,屋里屋外一看人不见了,再看马也不见了。一群人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还能玩什么花招,当然以为人跑了,立马就飞身出去追,倒也留了个人下来,却是留下来守着那位他们口中的“爷”的。

这位也是倒霉,没先等着爷,倒先把李崇安和一大郡王府护卫给等来了。有件事儿,程帛尧都不知道,这些年李崇安年年端午都给她配香囊,既可以驱虫辟邪,香味也极为特殊,给王府里驯养的几只军犬闻了,找起人来比什么都省事:“快,看来就是那儿了…”

“小郡王,有人。”

“程国公府说是几个青衣人绑了程姑娘,看来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拿下!”

“是。”

李崇安带那么多人,那青衣人就是功夫再高也没辙,李崇安人还没进院子,就先开始喊:“尧尧,尧尧…”

“小郡王,这院子里好像没人。”护卫早已经把几间屋都找遍了,哪里有人影。

但几只狗却没离开,冲着堆满稻草的屋子里一阵狂吠,李崇安大步上前,开着的破旧木门上有一个明显的手印:“尧尧。”

“崇安师兄?”程帛尧不敢轻易应,就怕自己听错了,这时李崇安已经到了屋子里,她能确定来人确实是李崇安,这才敢应一声。

李崇安长舒一口气,刚要去稻草堆里刨人,程帛尧就自己站起来了,稻草堆里只露出个上半身,身上头发上沾满稻草屑,只余一张脸还干净着。见她这样儿,李崇安一颗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却又忍不住笑起来:“你啊,真是个折腾人的。来,我扶你出来。”

“这事儿不能怪我,你说这到底什么人呐,居然绑我,你说我是家财万贯挡人财路了,还是位高权重让人恶心了。”程帛尧从稻草里爬出来,摇头晃气满心无奈。

本来李崇安以为她会抹着小眼泪儿扑向他,说“好怕,你终于来了”之类的话,可程帛尧尽是一副“我怎么就招人羡慕妒忌恨了”的糟心表情:“我看都有…先出来坐会儿,没带马车来,我让人去驾了马车来再一块儿回。止水,你顺便去程国公府和苏家武馆报个平安,王府里也和父王说一声,省得长辈们操心。”

“是,郡王。”

“嗯,我确实不想再骑马了,你都不知道,这一路骑马骑得我都想直接跟他们说给我一刀得了。”程帛尧这会儿想想,似乎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怕马了,只不过提起马来,心里还是一阵阵泛寒意,她这辈子大概真的跟骑马这项运动无缘无分。

“你骑了一路马?”李崇安简直难以想象,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宜山书院的时候,程帛尧那一次骑马,哭爹喊娘浑身虚软的样子,最后她还一病不,整整半个月没来书院。见这丫头还一脸没所谓的样子,李崇安心都挤成了一团。

“是啊,诶,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不过骑马的时候确实还是很怕的,不过当时尽想着怎么给他们下药了,倒也没心思总去想自己有多怕马。对了,崇安师兄,你给的药好好用啊,你看我就不着痕迹地把香露弹在他们袖子和衣襟上,没多会儿他们就全晕了。”程帛尧这会儿光兴奋了,她对于自己今天的表现相当满意。

李崇安脸都白了,他现在都不知道给程帛尧迷香露是对是错了:“你就不能安安生生等我来营救你,门口的马也是你放的吧,放了马又折回来躲这里边,你这倒没白跟朱先生学兵法。折腾这么半天,饿了吧,长河去问问有没有吃的,给程姑娘找点来。”

长河听罢,明白了,有吃的拿来,没吃的找也要找得来。另外,自家小郡王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你赶紧消失,别妨碍本郡王跟亲亲小程师妹谈心。

“崇安师兄,其实我挺想逮着幕后主使人的,这事儿怕不简单,对了,你怎么能这么快找到我,不该这么早的。诶,刚才你回去报平安我要是拦着你就好了,还可以唱一出兵不厌诈来,说不定就能把幕后主使人给逮出来呢。”程帛尧就是想看看,谁跟自己有那么不可开解的仇恨,以至于要绑架她。

“不用你诈也能逮出来,怎么,你想知道是谁吗?”

“那不废话,当然想知道,要让我知道是谁,非把他剥皮抽筋不可。”

闻言一笑,李崇安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襄王。”

胡说,李景没事绑架她做什么,程帛尧满脸不信地看着李崇安:“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吗?”

“他有心,你有用,怎么就成吃饱了没事干了。尧尧,你还不知道你多有用吧!”李崇安笑眯眯地看着程帛尧,大部分时候这丫头都明白得让人想咬她一口,有些事却是怎么点破,她都还是明白不过来。但这件事,李崇安相信只要点出来,程帛尧就能明白。

“我…他真不厚道,嘴巴上说多有心,其实就是想利用我罢了。要不是我爷爷门生故旧满天下,我爹又弟子众多且在儒林中名望颇高,只怕今天就不是用这么柔和的手段来招待我了,他真当我蠢得给他英雄救美的机会么。”

“你是美么?”

“我难道不是!”某七段的尾巴又闪闪亮亮地摇起来了。

小李郡王见状二话不说,立马投降:“当然是,怎么能不是,你要不是美,我就当不了英雄了。”

“死开些,还有,李崇安你别为这事招惹他,我没出事,这事在你这儿就这么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回京后给他使绊子。”小李郡王在程帛尧看来还是有些比不上李景的手段,好不容易培养个师生恋的CP,好不容易心底不抗拒,当然不想轻易被炮灰。

“知道了,你也不要犯探,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回去恶心他。”

“李崇安,我突然发现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呐!”

“当然,祸害才能遗千年,你说的。”

你才是祸害,你们全家都是祸害!

第四十五章 人的命运只在自己掌握里

回程路上,天际染着一抹令人微醉的霞光,柔而微凉地晚风徐徐而来,程帛尧静静地坐在马车上,从掀起的车帘看着外边的景致,心一点点安静下来。

在今天之前,她不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太大波折,生在程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合该就是一辈子安稳渡日。但今天之后,她懂得了,在程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会有这样的人家的烦恼,没有谁能一世过着也无风雨也晴的美好日子。

对于李景做皇帝,她也从来没多想,只想着好好跟人拉点儿关系,日后留点情面就好了。但是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平顺,李景如今也早已经不是那个跟她下完棋后输得一塌糊涂,却还依旧冲她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了。她以为可以一世的平静生活,如今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如果她再不做些什么,日后只怕一天也不得安稳。

迎着四野吹来的轻风,程帛尧在霞光微醺中伸手冲李崇安招了招:“静山,你来。”

这一句“静山”喊得李崇安心头一阵发虚,连翻身下马的步子都似是深一脚浅一脚一般,程帛尧从没喊过他的表字,虽然他提过多次,但程帛尧一直俏生生狡黠可爱地喊他“崇安师兄”。坐上马车,李崇安看着程帛尧,头一回发现褪去笑容的程帛尧脸上尽是沉谥得让人心也安定下来的和煦温柔,就是眼神亮闪闪的看着倒像天际渐渐亮出一两颗的星子:“尧尧,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