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秦王已经被李崇安影响很多年了,因此对于儿子的选择倒没有过多干涉。你要提前办婚礼,成,让你长兄长嫂主持,聘礼都是早八百年前就预备好的。你要对外宣称四月,实际上却照正月办,也成,就当耍个乐子。这会儿秦王开始对自己的长媳满意起来,多温雅娴淑一孩子,比起小程姑娘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过聘礼原本该早于婚期前一段时间,但具体没个定数,秦王世子和世子妃一合计,年初九过礼,十二成婚,正好让这俩一起过个有伴儿的上元节。

到这俩小的婚礼,秦王世子妃也有自己的忧心:“崇业,眼瞧着弟妹就要嫁过来了,我过门已是四年有余,如今却仍无消息,真是”

秦王世子倒看得开,没办法,有个天才弟弟,打小就得学会看开点儿,要不然早郁闷死了:“不过才四年,我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待到三十仍如此再做打算便是。”

世子妃担心的是到时候有对比,万一程帛尧过门就有身孕,她这长嫂只怕真是连门都不用出了。而且久无嫡子,也会影响到爵位的继承,如果是因为她碍着世子继承王府,她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弟妹身子好,倘若早早生下嫡子,我忧心到时候父王会另作选择。”

虽说是亲哥俩。虽说这哥俩平日里再亲近不过,可宗室里兄弟阋墙的事儿还少么。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他永远最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王府在旁人看来或富贵繁华,于他而言不过过眼烟云罢了。你不解他,他自幼天资聪颖,加之早慧,比旁人思量得长远,眼界也远不局限于一城一池一国一朝。其实他若不是宗室子弟,或许会更舒坦一些。宗室子弟的身份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束缚罢了。”如果这十几年来还没看明白,秦王世子觉得自己这些年就算白活了,说得浅显直白一些。自己这弟弟就是巴不得放下身份所带来的一切,云游四海遍看天下。

这么一来,世子妃倒好一点,只是她不是秦王世子,做为一个女人家。她又不是程帛尧这样的奇葩,故此眼光只局限在后院,或者再加一个宫廷。

而此时,程帛尧也在处理和后院有关的问题,这个问题还有点儿棘手。事得从自己无聊到死,出门溜弯。顺路往程家学堂过去晃一圈时说起。老程在上课,她就没去打扰,只想着就看看自家二哥。因为这位二哥最近有点儿不着家:“王教谕,您可知家兄此时身在何处,为何学堂里不见他?”

王教谕脸色不太善,不过看着到底还是绷住了没骂出声来:“令兄或在学堂外酒馆小坐,程姑娘不妨前去相寻。”

怪不得王教谕脸色不好。青天白日该是在学堂教导一干弟子向学的时候,程柏涛居然在酒馆里小坐。这简直要人命:“家兄年幼不更事,还望教谕见谅则个,小女这便去寻家兄,定把家兄请回来专心教学。”

她以为只是白日饮酒作乐的小事儿,却没想程柏涛居然与个女子在雅间里谈笑,酒香飘出,脂粉香飘出,嫂子脆生生的笑声也飘出。这下她更能理解王教谕了,刚才人家没骂出来,端是极好的好涵养。

“二公子,您真是博学多闻,连些许入微小事都知晓,世间才子想必莫如其是了。”软绵绵没骨头的声音,听得程帛尧心头都火气,如此更体谅王教谕那气不打一出来的模样。

“过奖,家兄尚高明许多,我不及兄长多矣。”算你还有点儿理智,没忘乎所以,你丫岂是不及兄长多矣,程松溪十六岁中举,二十岁一甲第三,名动天下的探花郎,跟你丫这考三回才中举的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接着又是一阵呢喃细语,浅吟低唱,听得程帛尧都想冲进去把程柏涛拍死:“宝露,你去找下武师兄,找不到武师兄,其他几位师兄也可以。”

“这…姑娘,您想做什么?”宝露心肝儿抖成一片渣,生怕自家姑娘一时不智,招来几位功夫高明的师兄,把里边那位姑娘揍成傻子。

“当然是替母教子。”

噢,只要不是揍别人家的人就成,宝“噔噔噔”下楼去,没隔片刻就叫了几个人来,苏家武馆的弟子在京城不要太多,分分钟都能从大街小巷里搜罗出一车来。

众人一见小师妹OR小师侄女,再一听她指了指屋里双眼冒冷光,众人便侧耳听。一群学武的粗老爷们,听着那里边娇滴滴的声儿,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小师侄被狐狸精给迷住,青天白日饮酒作乐。虽然人家是一群粗老爷们,却也知道这作派在儒林清贵之家来说,简直无异于白日宣淫。

“小师妹要怎么来?”

“要不师哥几个上去揍那狐狸精一顿,让她以后不敢来了。”

“对,揍她!”

一群暴力男啊!不过挺好,程帛尧摇头道:“揍姑娘家做什么,我哥要自己稳得住,哪里会被迷惑,要揍当然揍我哥。大家伙儿也别留手,揍疼了揍伤了,抬回武馆去有我外祖给治,只要别落下残疾就成。”

这妹子真狠。

暴力男们大手大脚“呼啦”一下闯进雅间,二话不说就朝程柏涛一通乱拳揍,那姑娘在一边哭得梨花带雨无比可怜,却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不过眼睁睁看着程柏涛被揍罢了。程柏涛虽然很少去苏家武馆,可这些人的功夫自个儿多再熟悉不过,连喊:“别打别打,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是程四娘的儿子。”

“管你是谁的儿子,兄弟们,揍他。”嗷嗷嗷,曾经打不过师姑OR师妹,如今天揍揍她儿子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揍完后顺手清场,暴力男们还把打坏的东西一块儿给赔了,浑身舒坦得连程帛尧要求结账都给忽略了。一路拖着跟死狗一样的程柏涛向苏家武馆去,程柏涛被打得不轻,浑身都青紫了,不过暴力男们下手都很有分寸,看着吓人却都是皮外伤。

往苏家武馆一扔,老爷子目光灼灼:“你们也不能把四娘的仇,全报在柏涛身上,这也太不碍道了。”

暴力男们大惭,赶紧溜走,只留下程帛尧在那儿被苏老爷子瞪:“外公,不怪我,只怪他太蠢,青天白日与个姑娘饮酒作乐。外公你想,若是有教养的女子,怎会与个无半点干系的男子对坐饮酒,二哥这时候本该在学堂教学才对。要是好女子,就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二哥,而是应该过了明路,好好劝导二哥以学堂事务为重,切不可如此败坏程家门风。”

“嗯,你回家去,把你娘叫来。”苏老爷子表示理解。

等程妈问清前因后果,程妈揉着小程姑娘的脑袋,温温柔柔地夸了一句:“揍得好。”

程松溪放衙到家也同样夸她一句“揍得对”,老程则直接来一句“干脆揍死他得了”。可怜的程柏涛同学,招来一顿揍,落下一身伤,醒来还要被轮番臭骂。

程帛尧这时却独个儿在家里思量着,她这位二哥从来就不是那主动沾风惹月的,这些年一直在学堂里教学,一直也没出过什么差池。这八成是有心人设的仙人局,就等着她这傻二哥往里跳呢,幸亏发现得早,否则就要坏菜了:“武师兄,最近我二哥都接触过些什么人?”

“师弟那儿没多注意,毕竟师弟多半时间都在学堂里,那地方…我们实在不怎么爱去,说话都说不痛快。”武师兄这会儿也懊恼,早知道会这样,怎么也得留个人在那儿看着才是,谁能想到拘在学堂里也能出这些闹心事儿。

最好不是李景,他是想坏程家名声,还是想逼着程家倒向他,又或者是拿把柄好跟程国公府谈交易。如果不是李景,那那姑娘就其心可诛了:“师武师兄,你去查查那姑娘,其他的等查出来再说。”

“好,师妹不必担心,师弟也只是一时受人蛊惑,好好说说定能回转心意。”

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儒林清贵最重什么,没别的,只有名声二字,程家三代教下无数弟子才攒下来的名声,这名声积攒起来不易,要破坏却只需顷刻,程柏涛真是脑子里进水了!

如果不是李景,也不只是那姑娘看中了程柏涛,那还可能会是谁?杨玉绫?杨玉绫向来只跟她死掐,倒从不见她为难程家其他人,应该不是她。

“不管是谁,总会查出来的。”只是坏了程家的名声,又对谁有益处呢?程家教的多是贫寒子弟,跟各家没太大利益牵扯,这到底是碍着谁走康城大道了。

第五十七章 终要娶得美人归

武师兄查来查去,查到的却只有一桩,那姑娘是京中某位官员外室所生的女儿,至于到底是哪位官员,因着行事过于隐密,反倒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姑娘名作马希芳,年约十七,正是谈婚论嫁找人家的时候,不知原因地认识了程柏涛。

她这位二哥,历来就是个柔软心肠,只要扮个弱柳扶风,约计能激起他的软心肠来。不过程柏涛有一桩好,那就是听得进人劝,只要把事情说透了,他就能转过弯来。

把程柏涛从苏家武馆接回来后,程帛尧去看了看,身上的伤都上了药,这会儿看着红紫一片倒真是很吓人,不过苏老爷子说了,明儿一早就能恢复得完好如初。程柏涛“嗷嗷”叫着被抬回来,倒是谁也没怨谁也没怪,程松溪做为长兄,已经语重心长地跟程柏涛谈了一番,这会儿程柏涛已经有点醒过味来了。

“大哥,我懂了,日后不会再见她。”程柏涛这会儿一想起那张笑语娇嗔的脸,心头就一阵发闷,他这倒也不算是情窦初开,只是朦胧觉得马希芳温雅可人想要亲近。至于别的,都还没来得及发展出来。也幸好是发现得早,真到动了心肠的时候,只怕就没这么好的事了。

“知道了就好,尧尧你也别担心了,这事不怪你。”程松溪伸手拍拍自家小妹的肩,神情温和。

程帛尧当时是真的一时脑热,就想上去好好把程柏涛揍醒,这会儿想想打在身上得多疼呀,她不该找师兄们下狠手的,自家二哥不是那不解事的,结果她非把人揍一顿,还人人都夸她揍得好:“二哥。你好好养着,明日我给来给二哥读话本。”

自家妹子,程柏涛虽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想想自己也太不着调,也就放下了这点不快,说道:“尧尧,下回要揍我也别让他们揍这么吓人。”

“嗯咽,还有,二哥,如果这件事有反复。你就把当时的情景想一想,想想师叔伯和师兄们进去揍你的时候,马姑娘在旁边坐着空流泪不言不语不动弹的样子。我且是知道大家不会下狠手。可她不知道呀,当时大家伙儿活像要把你打死似的,可她连劝一句都没有。”程帛尧自然也不觉得人家姑娘有什么义务来挡拳头,但话要摆明给程柏涛听,这样他才不会再被迷惑。

与程松溪一道从程柏涛院子里出来。程松溪问道:“尧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先是你被绑架,再是你们明着传四月成婚婚却按正月来办,现在又是柏涛出事,怎么像是一环套一环似的,什么事都接着来。”

“大哥。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等我确定了再来跟你说好吗?”程帛尧在等武师兄他们的消息。

不想程松溪却摇头:“尧尧,什么事两个人担着总比一个人扛着要强。我是你兄长,有什么事自当替你分忧。”

程松溪不肯就此放过,程帛尧也只好透露了一点:“我与崇安师兄在查仙翁阁的丹药,大哥,人人都夸那是仙丹。但那其实就是催命符。这件事牵扯太大,也不只是仙翁阁东家的事了。而是仙翁阁背后那靠山的事。那山高了点,想要扳倒不是容易的事。”

“仙翁阁…好罢,我也不细问你,想来你日日与小郡王便是商议此事。早些年云涯道院发来过书信,曾提及过莫服用仙翁阁的丹药,还请父亲扬道家关于生老病死皆有其定法,便是因为云涯道院早就知道仙翁阁的丹药不可靠吗?”长寿康健,对于权财兼有的人来说这是最为渴望的,程松溪曾也想过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能买给家中长辈服用。不过云涯道院在丹药方面历来就声名赫赫,所以程国公府并着苏家都不曾购买过仙翁阁的丹药,对外只宣称笃信命有定法之说。

“是,早晚大哥会知道那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另外…大哥,你与襄王殿下可还有来往?”程帛尧早就想跟程松溪谈谈与李景的交情,只是一只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忽然听小妹说起李景,程松溪没法不皱眉,且产生了一些不大好的联想:“如今到底不是当年,自他分府为王之后,我与殿下的来往便少了许多,毕竟如今我是臣子,而他是皇子之身。尧尧不必多忧心,年少时的情谊我也不曾奢望过它能一成不变,更何况身份有别。”

程松溪向来灵光,程帛尧说完也就不再多言语,至于他有什么联想,那就是他的事了,只要不再多好李景来往就好。那个人…若不留心端是个温文尔雅、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可却经不起追根究底:“我与崇安师兄的婚期提前,如此兄长的婚礼反倒落到我后头去了,兄长可依然要替嫂嫂多备一份礼才是,否则我可不依的。”

“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在出嫁后离家也不远,静山若是欺负你,尽管来家找大哥替你作主。”程松溪想起李崇安在自家妹子面前的模样,不由一笑,自家妹子倒是个有福的,小小年纪就圈着一个青梅竹马到如今,端是一桩佳话。

“嗯,好哇,到时候大哥带关苏家武馆的师兄师姐们都来给我站街,揍不死他,就算吓也吓死他。”程帛尧莫明惆怅了,一想到要结婚要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将来还要抚育子女,她就觉得还是装死比较方便。

“哈妹儿。”程松溪嘴里难得蹦出去老家的乡音来。

眼看着春节将近,离出嫁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虽说府里还没忙和起来,但该换的灯笼,该挂的红绸都已经备好,只等时候到了往出挂。沿路一溜腊梅花开得黄黄艳艳,灯烛一照一片冰玉蒙透的嫩黄。程妈开始给她看嫁妆单子和陪嫁的一应人员,从婆子到丫头,再到车马小厮和侍弄花草的园丁都备得齐齐整整的。

“尧尧,虽说婚书上明写着不可纳妾收通房,亦不可置外室,但你还是要好好经营着。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能总让静山那孩子一个人热乎着,你怎么也要拢着点他,毕竟他是你的夫,不说以他为天,那也是个为你遮风挡雨,给你撑起一个家的人。”程妈殷殷地叮嘱着。

“娘,我知道。”

“知道有什么用,你对他由来是心里挺在意,嘴上不在意,做得更是像一点也不在乎似的。尧尧,男人不给他太多甜头是对的,可也不能一点不给,你总离得他远远的,久而久之他会失望会转身离开,不要非等到那时候才来懂得自己有多在意他,那样就太晚了。”程妈对自家女儿的魅力倒有信心,就是天长日久相处下来,光有魅力是不行的。

那要怎么样?经营一段婚姻怎么听起来是门很高深的学问似的,这且是李崇安对她死心塌地,要换两两无情光凭媒妁的,那还不得操心死:“娘,好难啊!”

闻言含笑揉着女儿的脑袋,程妈说:“哪有容易的事,不过想来对尧尧来说不难,打成婚以后,你便当他既是你下棋的对手,又是你寻常生活里的同伴。我家尧尧总是比旁人要有福气一些,你们都爱棋、皆懂卦,又是打小的情谊,你只要记住,他给你十分,你拣自己方便的还报六分便足足够了。”

“噢,还是觉得好难。”程帛尧苦着张脸,好想逃婚怎么破。

再想逃婚,婚期也一天天临近,春节祭祖,再进宫朝贺,待到众亲戚家拜一圈年,上外祖家摸几天鱼,初九就到了。过聘礼是秦王世子陪同李崇安一道来的,兄弟俩喜气洋洋,一个是觉得自己对母亲临终的请托有了交代,一个是终要娶得美人归。

聘礼一过,二人就不能再见面了,初十写请帖,正月十一清早送请帖。京城上下一时哄然,这怎么忽然就改到正月了,不说四月么,再一问程家来送喜帖的人,人家说得振振有辞:“因着今年只有正月这几天才与小郡王和姑娘的生辰八字最相宜,其他的日子要么有忌讳,要么与小郡王生辰八字不相得,要么就是冲了姑娘的八字,便请了国师卜卦,算着正月十二最妥当。”

就这样!真这样?怎么感觉不对劲的样子。十一那天众人凑一块,谈论的就是明天的婚事,都说日子改得也太急,有不怎么厚道的说:“听闻这俩孩子日日在一块,莫不是”

“这话可不兴瞎说,程国公府什么样的人家,小李郡王也惯是个礼法严谨的,断不是因此事。”

“管那么多,要我说还是赶紧备礼去,亲近些的今晚就得去吃宴席,四六不着亲的,明日也得去吃喜宴,再不回去准备可就要来不及了。”

这一下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但真正措手不及的,只有李崇安和程帛尧心心念念要防的那个人——李景。

接到喜帖,连着摔了三个盏子,犹自无法平息心头怒意。与冯家解除婚约的事还没谈妥,程国公府和秦王府竟要在明天就要办喜事。明天过后,他惦记了这么些年的小姑娘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这让李景既怒且失落,胸中满满的全是负面情绪,几乎要把他全然吞噬进一片阴森里。

第五十八章做一个合格的凹凸曼

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李崇安一个人在那儿上劲,李景说不得就成功了,可偏那俩一个强于布局思虑周密,另一个天天一脑子被迫害的危机感,俩一拍既合,李景这时候再想使力却已经使不上了。明日的婚礼,苏家武馆和秦王府的侍卫也都不是吃素的,他倒是可以暴力抢亲,只是那样就把自己全然暴露在太阳底下,所以此时此刻,他唯能眼睁睁看着婚礼举行。

同为宗室子弟,他们既是堂兄弟,也有一起同窗的情谊,李景甚至今天就必需赶过去吃“合媒酒”。李崇安一身暗金红衣裳站在堂中,脸上满是不自禁的喜气,不时有人调笑他一两句,他也是含笑而回,随意几句话就带得场内众人哄然而笑。

“静山这孩子小小年纪硬是要得,眼瞧着程国公家千金生得不错,打人家才十岁起就惦记着,这份恒心毅力用来做什么不成,他倒好用来缠着个小姑娘。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抱得佳人归,如此当多饮几杯,可万莫放过了他去。”宗室的长辈们看李崇安总是分外宽容,无他,聪明又漂亮还没野心的人在宗室本来就奇葩,珍惜物种总得占点儿便宜。

“就是替老程不值,好好养个闺女,没稀罕几年,打小就去了云涯道院,这一回来才多会儿就被惦记走了。要我说啊,日后这翁婿关系怕不好处,我要是老程我也得看静山不顺眼去。”

李崇安在长辈堆儿里由来如鱼得水,他不求人什么,也不攀摘什么,自然坦荡无拘:“哎,翁婿之间历来如婆媳之间一般难处,诸位长辈可莫要再吓晚辈,真吓着晚辈了明日我可不敢去迎亲。到时候程国公看不顺眼儿的就不是晚辈了。”

“这孩子愈发会耍嘴皮子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长辈们总愿意看着自家的小辈长大成人,成婚生子,本来就好得很的气氛里还有个李崇安插科打诨,场面自然热闹又令一众长辈会心。因着临时下的喜帖,还得趁着“合媒酒”把迎亲的人定下来,李崇安自己当然得去,还得有两未婚的少年郎相陪,主要是为了对付程家那几个学问高深的大舅子,说不得还得顺带应对来自泰山大人的为难。

要搁别家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偏偏是程国公,老程和程松溪、程柏涛哥俩学问顶顶的好,诗赋文章可堪称是鬼斧神工、钟灵毓秀。陪着去迎新的少年最好与李崇安是兄弟。可宗室子弟里想找两个诗赋文章压得过程家父子三人的真不多,一时间还真叫人犯难。

“这恐怕真只能靠你自个儿了,静山呐,论起文章来,宗室年轻一辈儿的子弟里。你得算是最出挑的了。”

“嗯,对对对,随便选两个陪你去就得了,至于程国公父子三人,你就一力承担了吧。”

李崇安想想自个儿那泰山大人和大舅哥,那是他能承担得了的么。不过宗室子弟多尚武,他那高不成低不就的文章确实已经算上佳了,只盼着明儿泰山大人和大舅哥别太过为难他才好。

简直作梦。要把程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娶回家,不为难你对得起“诗礼教化”“翰墨传家”“儒林鼎秀”等种种赞誉么。待到李崇安身戴簪花帽,手托连理枝,脚踩金步靴身后牵着披彩高头大马,马后停着一辆朱漆描金花轿到程国公府门前时。程松溪和程柏涛哥俩一个笑得比一个渗人。

“家中小妹幼时虽体弱多病,不曾在书院大显其能。却也是十步能成诗,下手成丹青。小妹的夫婿自然也不能比小妹逊色,如此,妹夫便也仿效先贤七步成诗如何?”程松溪笑眯眯的,往常他看着李崇安很适合自家小妹没错,可今儿他要把小妹娶走,这点很让做兄长的不爽。

“玉楼莺花晓,拂镜朝霞着,未知妆成否,催背上锦车。”李崇安诗才平平,但急智不缺,所以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知道李崇安写诗能写到这份上已经算很不错了,程松溪决定放他一马,他往左一让程柏涛上前来:“小妹自幼学棋,如今不说世间罕有敌手,却也称得上一句棋中巾帼手,前几日小妹设下一题,我终日思量不得其解,便请妹夫试上一试。”

大雪崩最复杂的的变化,大雪崩本来就是定式里最复杂的三种定式之一,何况这是在大雪崩的基础上深化出来的。这要一子落错,或者先后顺序有误,那就是满盘皆输。更要命的是别说大雪崩的变异定式,本着留一手别将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小程七段没有把大雪崩给李崇安讲解过。

一时间李崇安满头大汗,程妈都着人来催了好几次怕误吉时,哥俩不为所动,李崇安竟也定定地看着棋盘一动不动,这场面让围观的众人咂舌不已:“程国公府千金果然不好娶哩,有这么厉害的俩兄长且不说,自个儿也是个厉害的。小郡王棋力那么高都被难住了,看来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冷汗冒出来之前,李崇安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五子落下险险的在一柱香的时间限定里把这定式给破解了:“幸不辱命。”

“大哥,怎么办,这些都没难住他啊!要比武的话,他今天带来的可是俩点子硬的,还比武吗?”程柏涛感受到了什么叫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军太强悍。

“还有爹和尧尧,你急什么,把人拦在门前这么一会儿,足够让妹夫知道娶妻不易应倍加珍惜了。”程松溪心说还是自家妹子狠,看那题把李崇安难为成什么样儿了。

哥俩一合计,终于把李崇安放进门去,然后一路酒水挡路、红包开道,遇上孩童伸开小手拦在身前,李崇安还得给人足足的糖果,否则小人儿随便哭闹一声,这喜庆气氛里得破坏得多彻底。好不容跋山涉水到程帛尧院门前,一队儿娘子军正在等待着他,李崇安就从没觉得打门口到程帛尧闺房有这么远的距离,真是千山万水行复行呀。

“呀,新郎倌儿来了,钟师姐你说咱们怎么为难他才好呢?”冯师姐做为前几天刚经过钟师姐和宋院判婚礼的洗礼,做为主要为难人,她已经有了很深的心得体会。

钟师姐眨眨眼说:“照着你前两天的再加个百八十倍就差不离了,我家夫君为人木讷,也不过就是医术好些罢了。小李师弟不不一样,道院师长无不夸赞小李师弟天资出众,咱们要不好好为难为难他,且对不起师长的赞誉,可不能因为他是咱们的小李师弟手软放开了他去。”

“是极是极。”

小李郡王心明眼亮,命人给两位师姐各送上桂圆大一颗的珍珠九枚,其余女眷也各有所得。见得了好东西,钟师姐和冯师姐倒也痛快,二话不说就让开了,还顺便奉上善意提醒:“唔,小李师弟,张世永师兄昨日特地赶来,在院里设下了九曲连环阵,你保重。”

不就是他在张世永的婚礼上设下了九宫八卦阵,张世永居然回他个九曲连环阵,那比九宫八卦阵还多十几种变化,李崇安现在已经深深感受到了来自亲友团的恶意。娶亲不易,李崇安觉得日后只要想起今天,都得对程帛尧备加珍视。

却没想等他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的九曲连环阵已经被破了,再看正中央程帛尧正被一堆红红艳艳的人簇拥着在那笑吟吟看向他:“嘿嘿,一时手痒,不好意思。张师兄也是,明知道我看了就忍不住还当着我的面摆。”

“多谢娘子…尧尧,赶紧回去把盖头盖上,为夫谢谢你配合了。”李崇安也不知道是该表达感激呢,还是对将要娶这么个丫头表示忧心,横竖是他自个儿挑的,没法子,还是赶紧娶回家吧。

“嗯,你要是觉得考验不够,我回头给你摆一个”在洞房前面。

李崇安赶紧表示不用了,考验已经很足够了,待程帛尧被喜娘拉进去收拾妥当,这才有礼官高喊:“有女在深闺,贞静且淑娴”

为了忍住不反驳,李崇安觉得自己还是想想把程帛尧娶过门去后的日子吧,这一想半是甜蜜半是忧伤啊!好不容易礼官念完,他终于可以把绣球的一端交给他的娘子了,两人一左一右到前堂拜过父母敬罢茶,又向兄长行礼后这才迎来了那令人久盼的一句:“吉时已到,请新人上轿。”

一时间鼓乐齐天,鲜花如雪花一般漫天落下,纵便是隆冬顷刻之间也温暖如春。香花阵里,鼓乐声中,程帛尧终于确定,自己这穿越生涯要跟绣球另一端的少年混了,嘤嘤嘤…少年,你万万要好好对为师,否则就是欺师灭祖,会天理不容五雷轰顶的。

在轿帘放下的那一刻,耳边响起“起轿”二字,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上,程帛尧想到了自己在现代的父母,如果他们能看到这一幕大概也会像老程和程妈一样既欢喜又满含热泪吧。

爸妈,我在古代给你们找了个女婿,想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少年,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过日子的,不管前路上有多少怪兽在埋伏着,我都将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凹凸曼…

第五十九章 幸亏是你

对于洞房花烛夜,李崇安有过种种期待,自家娇滴滴的红狐狸坐于红烛锦帐之中时,李崇安心头仿如倒灌进一罐子蜜糖,甜蜜得令他几乎窒息。那盖头是他绣的凤穿牡丹,犹记得那天她盖上他掀开,粉牡丹花纹下是一张如团雪胭脂般的脸儿,盈盈妙目婉转温柔。

只是今儿个盖头一掀,气氛一点儿也不好,程帛尧看一眼李崇安,一点羞怯的意思都没有,不能怪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净房在哪儿”

李崇安只来得及伸个手指,程帛尧就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跑开去,徒留满室灯烛跳跃。莫明翻个白眼儿,李崇安半晌半晌又笑出声来,他就知道自己娶了红狐狸后日子会各种不走寻常路,就像现在这样:“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准备点热的吃食?”

“别在我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问我吃不吃,恶心不恶心呀你。”程帛尧洗完手出来,就见李崇安在灯下笑意温柔地看着她,那温柔劲儿真让人有点吃不住。

“来吧,红狐狸,交杯酒。”李崇安举起酒杯,终于把心底存放已久的昵称喊了出来。

接过酒杯,饮下交杯酒,程帛尧咂咂嘴说:“好辣,不过我怎么又成红狐狸了,我哪像狐狸。”

难道是夸我长得漂亮,像狐狸精变的?不可能,程帛尧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偶尔揽镜自照,她也暗暗在心里问候穿越大神,肿么没给她安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如果以十分论,客观来说她这模样最多七分,那还得有一分是琴棋书画涵养出的气质加分。

“还记得在宜山书院头回见面时的情形么?”李崇安问她,他想着她应该记得。

没想程帛尧吱唔半会儿摇头说:“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一回见面就是下棋,别的都不记得了。”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那心思,李崇安轻叹一声道:“头回见面就挤眼泪装哭,我瞧着你一滴泪都没有,却把襄王和顾先生闹得齐声哄你,打那时起你在我眼里就是只火红小狐狸。”

“好呗,狐狸就狐狸,可为什么非得是火红的?”程帛尧想着,难道自己也得给李崇安取个外号。

“炽热得像一团火。明媚得像一捧阳光,自然该是火红的。”李崇安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情,仿若在满室书香的藏书阁里。见着一只趴在一本厚厚棋谱上的红狐狸,周身尘埃游移,阳光流转,没有比那更美好的相遇了。

形容得倒是很动听,只不过程帛尧琢磨半天都没想到该怎么给李崇安取个外号。她向来不擅长这个,想想还是放弃了吧。心中又暗暗决定,以后在心里都管李崇安叫少年,只有少不经事的小孩儿才喜欢给人取外号:“咳,我们吃点东西吧。”

以为红狐狸害羞了,李崇安终于找回点洞房花烛的感觉。两人一块吃完饭又各自洗漱了,就在李崇安兴冲冲地想做点儿什么的时候。红狐狸用狡黠的眼神看着她,可无辜可无辜的眨巴眼说:“崇安师兄。我昨儿的信期。”

得,这一盆冰水泼得,李崇安现在更加肯定了,以后的日子绝对会一直不寻常下去:“那就老实点儿睡觉,别拿这双眼睛勾着我。看得我心里都发痒。”

哟,居然说得出这么露骨的话。她还以为她的崇安少年骨子里是个道学家呢,没曾想是个假道学。想想也是,要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学家,谁会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惦记个小姑娘,这样没节操的行为只有崇安少年这样的货才能干得出来。

夜里,崇安少年非要搂着她睡,可她习惯了一个人睡,别说来个人搂着她,就光是捱着她她都觉得束手束脚睡不好觉。用力把他推开,他却双手双脚齐上阵,直把她当成卷好的棉被窝在怀里,她再去推他便搂得更用力一些:“李崇安,你这样我没法睡,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你还让不让人安歇了。”

“咱们以后都要搂着睡,你还是早点习惯吧。”李崇安心说不让吃还不让抱,红狐狸真是不讲道理。

“可是你忍心看着我明儿顶一黑眼圈出去见人么,你忍心看我因为你搂着我睡一天天憔悴下去么…少年,听我一句劝,你到时候会心疼的,如此你还是放开我,大家各睡各的。”一时嘴快,居然把少年都叫出来了,程帛尧嘿然一笑,只盼着李崇安忽略了她这称呼才好。

李崇安倒真没怎么在意,从她嘴里听过的称呼多了去了,他在意的是不能抱着她睡:“你就真是只红狐狸,行了放开你,好好睡觉,别瞎琢磨些有的没有的。”

以上,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第二天起来,因着住在郡王府,也不用清早起来去立规矩请安,待吃过早饭去拜见一下秦王和秦王世子夫妇既可。结果程帛尧一睁眼,看到的是李崇安顶着黑眼圈的模样:“你这是怎么了,一晚上没睡?”

少年赧然,搓着手说:“床上多个你,我也不习惯。”

得,俩人都是单身惯了的,居然连同床都不习惯,程帛尧昨天晚上也没睡多踏实,她有点认床,结果居然还有个比她还惨的,这下安慰了:“没事儿,适应适应,过几天就惯了。不过你这样出门去,多半要被人误会的。”

“话真多”说罢俯首轻咬了一下她的嘴角,像花香味的牛皮糖一样弹弹软软的,口感甚佳,崇安少年大感满意。

这下程帛尧的脸彻底红成一片了,前后两世真没有人跟她这么亲密过,做为一个在现代活在围棋世界里的女棋手,她的人生真的相当乏味。想来,这辈子可是没遇上李崇安这么个在棋盘上能对话,在棋盘外还对她有想头的,大概还会和现代一样乏味:“崇安”

“嗯,别这样瞧我,我会把持不住的。”李崇安说完火烧屁股一样赶紧趿鞋下榻而去,再多待会儿他非得化身为狼一口把红狐狸吞掉不可。

小夫妻俩在一个桌上吃早饭,宝雨小声提醒自家姑娘:“姑娘,您不可光顾自己吃,该给姑爷布菜才是。”

“嗯,宝雨,你先把称呼改了,再来跟我说规矩吧。”程帛尧知道自家这四个丫头的底细,武馆出身,个个都是一身不错的功夫,规矩说得头头是道,在外还能绷着,在她面前却是总拿她当小妹妹待,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被自家姑娘,哦…不,郡王妃拿话一噎,宝雨很知趣地改口:“郡王妃该给郡王布菜才是。”

见着自家红狐狸在她丫头那儿吃瘪,李崇安不由得一乐,道:“不碍事,府时就我和尧尧,就当还是从前一样,又不是不曾一个桌上用过饭。”

“是啊,宝雨你也下去吃饭,别跟这侍候来侍候去的。崇安师兄说得对,他以前老在我那蹭饭吃,所以从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程帛尧生怕以后吃个饭都三五成群的人侍候着,那还叫吃饭,简直叫受罪。

李崇安也跟着应了一声,宝雨见状抬头看了眼天,她家国公夫人兼师姑说得没错,这对儿不能当一般人对待。得,她也不跟自家郡王妃讲规矩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婢子告退。”

宝雨退下去后,程帛尧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往面条里夹肉丝烩木耳,小碟上还有用辣椒碎炒过的雪菜肉末,味道也是极好极好的。吃饱喝足,程帛尧一抬头就见李崇安看着她,目光里那叫“宠溺”的东西能把人淹死:“怎么这么看着我?”

“尧尧,幸亏娶的是你。”要换个人,讲一通规矩礼法,那不是累死人。

“我还在想幸亏是嫁给了你呢,要跟我大哥二哥似的,连喝口汤都嫌我有声儿,那日子还过不过了。”程帛尧这会儿懂了,群众们说得没错,什么锅配什么盖,她和李崇安在一块儿正正好。一个虽然是宗室子弟却常年在外,一个虽然出身儒林清贵之家却是个现代魂儿,都是在外边能摆足架子,私下里却任由着怎么舒服怎么来的。

小夫妻俩相视而笑,默契并着甜蜜一块弥漫开来,这股子甜死人的味道直到他们俩进秦王府拜见秦王时都没散开。秦王见儿子儿媳妇这相处的模样,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自己虽不太中意这儿媳妇,不过他们俩能过好便罢,自己日后对王妃也有个交待:“快起来罢,你们俩自己开府过日子,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向你们长兄长嫂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