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见那些个长辈,更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

第四章 见长辈

说过两天去见长辈,还真是过两天,没多没少。

头一天晚上,张景融就跟她提了这事,她有些心神不宁,红萝还只当是她担心没准备好,于是安慰她说:“太太,您只管放心去,别说准备的都是合意的,就是不合意,也只会笑着收下。这初次见面的,谁也犯不上为难太太不是。”

于青陌默然,她担心的哪里会是这个,她是担心明天说多做多就错得多,到时候蒙混不过去,要怎么办啊。

上了马车后,张景融见她魂不守舍的,心里还以为她紧张着,于是伸手掀开一侧的帘子,指着外面说:“青陌,这就是我从前说过的满巷芙蓉花,你看,满树芙蓉各色各样。小时候,我和景岳都淘气,就喜欢爬到树上把虫子摇下来,吓族里的小丫头们,那时候树还没现在这么大呢。”

这一招对于青陌还真有效,那满巷子的有红有粉有白,从帘子里看出去,如霞如云,大的有碗口那么大,小的不过是鸡蛋那样。这样错落有致地开出来,在盛夏的阳光下,光灿灿色溶溶,真应了那句“芙蓉枝上倾城色”。

再一想起现在一本正经,这么君子绅士的张景融,爬在树上使劲摇树枝树叶,树底下一群小姑娘惊声尖叫,那场面可够热闹的:“那你们小时候可够讨人厌的。”

这一句话,对于青陌来说,不过是随口一说,可听在张景融的耳朵里,可真是带着小女儿的娇羞了。这对他来说很新鲜,于青陌惯来以大家闺秀自处,哪来的这般小儿女风情,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有些欣喜。

“可不是么,就现在嫁出去的姑娘们回了府,但凡是见着了我们,总要把这事提起来说一说,提起来的时候,还能是咬牙切齿地呐。”既然她喜欢听,张景融想,那他就多说说。

其实他们夫妻之间,虽然没什么男女情份在,而且她也是在非常情况下嫁过门来的,自来两人就不甚亲热,只是保持着不亲近也不冷淡的局面,其实说透了,见了面跟生人没什么两样。

可张景融对于青陌,自是心里有愧,总觉得欠着她,处处照顾不说,也总是温柔体贴的。可真要是谈到情爱的份上去,却也没到那地步。只是两人如果真能像今天这么相处,张景融也觉得心里透着舒坦。

张景融哪里知道,现在的于青陌啊,是在摸石头过河。她听着这话的意思,像是从前挺亲密一般,于是也就只好顺着张景融伸来的杆子往上爬,要不还能怎么办呢,只是不知道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千万别到最后掉下来摔个半死!

“要我也得咬牙切齿地怨你们,哪有这样做兄弟的,成天拿族里的姑娘们闹。”说完话,于青陌就在嘴里咂了咂味,心说这样语气应该是差不多的。

这样一路行来,两人竟也相谈甚欢,只是张景融说得多,于青陌应得少而已。

不过这倒是让两人都觉得轻松,总归是夫妻,这名分上就是解不开的,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能互相说说话,总比两顾无言望青天要好得多。

张景融要先下马车,族里的男人都在前院,女眷们都在后院坐着,于青陌是要先去见张家祖母以及其他女眷的,然后再由张家太奶奶领着去见叔伯兄弟。

正在马车上等待自己即将到来的“三堂会审”的于青陌,忽然听见张景融说:“青陌,后门那儿有七嫂等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七嫂就是。七嫂也是诗书门第出来的,有她帮衬着,你也可以安心些。”

于青陌在马车里点了点头说:“嗯,有劳夫君张罗。”

这一顺嘴的,夫君两个字就出来了,刚说完她就吓出一声冷汗,千万保佑她,希望可以这么称呼。

马车外的张景融愣了愣神,于青陌原来,还真是叫老爷的,今天这亲昵的称呼,几乎让他有点惊奇。想想或许是初到这儿,处处没有安全感,所以这才把夫君二字叫出口了,带着几分找寻依靠的味道:“青陌,你先到后头去,待会儿我再为你引见叔伯兄弟们。”

“好。”

然后她就长长的深吸一口气,她现在是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其实手心里全是汗。大家族的规矩,她是不知道,可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跑。电视里演的那点,经过这几天,拿到眼前的张家来比,真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

没过多久,外头就有个柔柔地声音在说话:“是十太太到了,快请下车吧。”

有丫头上前掀开了帘子来扶她,只是听着这声十太太,于青陌又纠结了,她应该叫七嫂还是叫七太太,张景融是叫七嫂的,那她还是跟着叫吧:“劳烦七嫂久等,真是抱歉。”

下了马车,这位七嫂就拿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她,看了有一会儿之后才说:“京里的官家小姐就是不一样,这穿着打扮,举止仪容就是透着官家气派。你既叫我七嫂,就说明十爷已经跟你说过了,那就随我来吧。”

看来妯娌间是可以自称我的,这位七嫂就“我”得很麻溜,人家夸了她,她当然也要客气回去。只是人家都说了,“京里的官家小姐就是不一样”,那她也不能夸得太普通,总要想点花样才是。

脑子里迅速地想了好多词,可好像很多都不合适,要说顾盼生姿,她觉得能听出风骚这两个字来,要是说闭月羞花,她又担心万一这典故还没出,不是白说了。好不容易挤出几词来,也不知道中听不中听:“却比不得七嫂这清辞丽质,浑身有如水木清华之气,我却是羡慕不已的。”

“哟,这十太太,就是会说话,老早就听说是朝里有名的女学出来的。瞧瞧这话说的,就算知道是客套词儿,听在耳朵里都觉得舒坦。起初我们还在猜,十爷这眼高于顶的,娶了个哪般的姑娘,如今见了,才知道十爷的眼光果然不是一般二般的。”七嫂这头心想,这倒是让人从心里喜欢这刚来的妯娌,光这会说话一项,就得讨了不少巧去。不像八爷家的,言语上不懂得进退,本质虽是好的,可笨嘴拙舌的,总让人又急又气。

这边说边走的,就进了后院,后院里满是竹、兰一类,显得清雅至极,看来就让人觉得凉爽。一群妇人打扮的围在个老太太身边,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迎上她,嘴里称道:“呀,可真难得,我可是头回听七太太这么夸人。老太太,您听听,七太太这么夸过谁啊。”

正在于青陌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旁边的七嫂说:“这是五嫂,她呀,就是个喜欢逗趣的,你看她吧就觉得快言快语,实在也是‘快人’一个,最好劳神的。”

在平江,劳神这两个字也有帮人的意思,当然更多的是喜欢管闲事。

于青陌笑着半躬了身子,微微行了个礼:“五嫂有礼。”

“哟哟哟…可别,咱们妯娌间在后院,还行什么礼呀,你这可叫我没准备了。”五嫂扶了于青陌一把,见这十太太眉目间一片温和,倒像好相处的样子,于是言语里也就亲近了几分。毕竟人家官官家门里出来的都这么随和了,她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得让这新来的十太太觉得自己是个好相处的。

七嫂在旁边帮衬说:“五嫂,你就别拦着了,难道还想再收份见面礼不成,得先让十太太去给老太太行了礼才是。”

“唉呀,说得是,我这不就是来引你们进去的,怎么倒把人拦在这了,瞧我这糊涂劲。十太太快请,老太太怕是听咱们说话都有一会儿了。”

说着五嫂和七嫂就扶着于青陌近前去,于青陌抬眼也不敢往四处看,只是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好在昨天把礼节问清楚了,今天才不至于出差错:“青陌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吉祥。”

坐在主座儿上的老太太伸了伸手说:“是小十的媳妇儿啊,赶快近前来,让我好好看看。”

于青陌暗暗咽了口唾沫,又走近了几步,那老太太伸出手来,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得很近很近,然后又在她脸上很仔细地摸着。于青陌是眼也不敢动,身子更不敢动,这是怎么一回事来的,不是看看嘛,怎么成摸了。

这一头银发,看起来挺慈和的老太太,莫不是…咳,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这时候旁边的一名中年妇人说话了:“十太太别怕,老太太眼神不大好使。”

不等于青陌说话,老太太先开口了:“你以为啊,这小十的媳妇啊,连动都没动弹,这胆气儿就合该嫁到咱们老张家来。这明媒正娶的太太,就该就这份气魄,哪能这样就吓着了。”

中年妇人就笑着说:“是是是,老太太说得对。十太太,瞧老太太这都笑出花来了,可见对十太太是喜欢到了心坎里呢。”

“那是,自家媳妇儿自家疼,你们哪个我不是喜欢到了心坎里啊。”老太太看了中年妇人一眼,这话倒是颇有意味。

不过于青陌听不太明白,只好目不斜视,等着下一步指示…

第五章 激动了,暧昧了

细想想,这张家真有点吓人,一个眼神不好合的老太太,两个婶婶,十位妯娌倒还好只有三个在的。

只是等介绍完了,这大晴天的,她开始觉得浑身发冷。这么大个家族,以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啊。她没宅斗过,可看过宅斗戏啊,利益这东西,只要有就会有人去争抢。

据说张景融是他爹的老来子,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他爹是长房长子,现在继承了长房的家业,是张家最忙的大忙人。想想真是操心啊,她现在是站在风口浪尖儿上,长房长孙长媳妇,她怎么就穿了个这么样扎人眼的身份啊。

不过好在不是非得长子长孙在家业,而且张景融现在是官家,就目前她知道的这点事儿来看。当了官就等同是放弃了家业,不过这得了家业的,却要鼎力支持当了官子弟,而出外为官子弟也必需在张氏有难时,尽力保护张家的家业。

这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反正这眼是扎定了,现在她开始希望,如果哪天知道了张景融的官职,听到的是个一扔出名号去,都能把人震三震的。

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位五嫂凑过脸来打趣她:“哟,咱们十太太,莫不是离这一会儿,就开始害相思了。”

刚才新认识的三嫂也跟着笑,捂着嘴说:“咱们十爷什么样的风采,自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的。瞧十太太这不思茶点的劲,只怕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拴在十爷身边才好。”

“你们只说十爷的好,我倒觉得十太太这样的人儿,怕是十爷恨不得时时刻刻揣袖袋里才好。”七嫂旁观着,总觉得于青陌处处透着大家气派,就算十爷处处上佳,却也掩不了于青陌的光芒,她自然不知道于青陌今天是不敢多有动作,只好绷着在那儿跟石雕似的。

于青陌在一边绷得全身都快僵了,心说怎么还不到前面去见那些个长辈,倒被晾在这里,听着她们打趣自己。她虽然不脸红,也不尴尬,可是累得慌。而且这几个嫂嫂,加上两个婶婶、一位老太太一块说着话,声音也是不小的,她是不自觉的就想起一句话来——三个女人一个菜市场,这院里是小,可装着两个菜市场的叫买卖声呢。

就在她快绷不下去的时候,老太太发话了:“前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来,十孙媳妇儿,今儿你来扶我过去。”

闻言,于青陌当然就起身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有人拿针扎似的眼看着她,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不过就是扶个老太太,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不成,天啊,还是饶了她吧,这些弯弯绕的东西,她真的是半点也不懂。

“是,老太太。”也别拿针扎似的目光看着她,现在她也是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穿过几个门洞,风景各有不同,移步换景,一群女眷们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了。一个个乖乖实实地跟在老太太后面,走过了大约四五道门洞,就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还偶尔夹杂着几声笑。

有机灵的丫头远远看到了,就进去报了,立刻就有人出来迎接,却正是张景融。三婶在老太太的另一边,笑着对老太太说:“老太太,是小十出来了,瞧这份劲儿,倒真是爱护十太太呢。”

老太太笑着紧了紧于青陌的手,说:“就该这样,夫妻睦、家团圆、族兴旺,你们啊都要好好经营,你们过好了,咱们老张家才能代代相传。”

“是,老太太,我们都听着呢。”

等走近了,于青陌发现张景融在看她,于是也回看了一眼,迅速地惹来几声笑,老太太说:“小十,你还真像你几个嫂子说的,一刻也舍不得媳妇离了眼。瞧这相迎候的劲,当初你们老太爷还没这么迎过我呢。”

张景融走过来扶老太太,三婶儿就笑着退到一旁,他扶着老太太的手,一边慢慢走,一边说:“老太太,老太爷说了,他不好整这些虚头八脑的,我啊也就会在这时候表现表现,要不然怎么让媳妇知道咱疼着她呢。”

“嗯,你从小就是人会叫又咬人的…”老太太淡定地说道。

于青陌开始还没听明白,等明白了就忍不住笑,心说:老太太您可真精辟!

进了花厅里,数了数,除了张景融外,还有七个男子在,从头前的是老太爷子,满头银发,却显得精神极好。一见她们进来了,就从座位上起来,亲手把老太太扶了过去坐。老太太看也不看老太爷,双眼没有焦距地跟着被扶着往前走,让于青陌相信,就算老太爷把她领到悬崖下面去,老太太也会无怨无悔。

两人之间那种不言不语的默契感,让于青陌看了即羡慕又感动,或许这就叫岁月无声,大爱无言。看来这家里的门风倒是不错,至少大家表面上看起来都挺和善,至于暗地里到底什么样,于青陌想总有日久见人心的时候。

她是不大明白这大家族里的事,可也知道,这事情不能光看今天表面上的和乐。

“这是老太爷,青陌,去见个礼。”这回是由张景融来带领着她了。

于青陌冲老太爷拜得极诚心,她不是在拜人,而是在膜拜老太爷和老太太之间,这份历经时光后,相濡以沫的情:“青陌给老太爷请安,老太爷吉祥。”

老太爷看了几眼,笑着说:“多礼了,快起来吧。”

接过红包,张景融又领着去给她的公公行礼,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除了老太爷,当然就是长房大老爷排最前面了。张就融冲着一揖,道:“这是父亲。”

“媳妇给父亲请安。”这竟也是头一次见她这公公,据织云说,这位公公太忙,前天的平江。

再看在场的其他几名男子,个个也是目光微垂,并不多看她,张家这几代下来,是越来越重礼仪规矩,虽然是一个房里的女眷,却只是扫一眼,认个模样,以后别对面不识就行了。

拜完了,这礼仪就算是全了,家里人也算都认识了,老太太又赏了些东西,说了些喜庆的话,就招呼大家伙去吃饭。用过了饭,今天的章程就算全走到了,张景融还慎而重之地从老太太手里把她领出来,又说了些夫妻和睦,恩爱白头的好听话,两人才双双上了马车离开族里。

“看起来,你很得老太太喜欢,今天一直说让我好好珍惜。”张景融对这个状况很满意,开始还真有些担心,这于青陌在于家那是被娇惯了的娇小姐,他以为会应会不过来,没想到她竟能应对得这么好,倒让他有几分另眼相看了。

于青陌听到这句话,绷了一天的架子就再也拿不起来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是蒙混过去了。这么一想还真有些激动,一激动就伸出双手抓着张景融的手腕晃了晃,也顾不得这动作多么亲昵:“真的吗,我还担心做得不好,给你惹麻烦呢。这样就好了,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

瞧这姑娘激动的,广告都做到古代来了。

本来于青陌这动作,让张景融心重重地跳了几下,也有点激动了。可最后那句“大家都好”,却让张景融皱眉,轻轻地拍了拍她放在手腕上的十指说:“青陌,我知道你心地纯粹干净,可凡事不能只用眼睛看,你得用心。在这家里,你要多跟老太太接触,老太太眼睛虽然不好使,可心里比谁都敞亮。几位嫂嫂么,你要是看着谁合心意,倒是不妨多接触接触。毕竟年龄相仿可以说得上话,我忙的时候,你也可以和她们坐坐聊聊,免得在府里闷着。至于两位婶婶,平日事多,等闲事就不必去打扰了!”

这下她听出来了,平日事多这四个字,就是个幌子,等闲事不必去打扰,不等闲的事就更不用去打扰了。于青陌这一琢磨,心里直高兴,看来她也渐渐能听出这些人话里藏的话了。

“嗯,其实我在府里也不闷,就是有时候想出门走走。”这话一说完,她就想切掉自己的舌头,这时代男女大防这么重,还出门走走。就说出门走走吧,前面还加个府里不闷,不闷出门走个什么。

张景融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竟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看来真是闷了,出门走走也不妨事,扮了男子妆扮,跟我说一声,让我知道你的去处就是了。出门带着红萝就是了,平江地界上,倒是太平的,偶有点什么事,拿了我的行牌,也能得安。只是一不可走远,二不可太晚回府,也是母亲过身了,要不然哪有你这闲工夫。”

说完就用手指蹭了蹭她的鼻子,这动作做完,两个人瞬间都石化了。于青陌脸红跟染了朱砂似的,而张景融也没好到哪去,虽然黑点,可那点红光也没被遮过去。

现在两个人心里现在都一个想法:他怎么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来了…

第六章 这令人发指的男人啊

 

自从那天被蹭过鼻子后,于青陌就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总觉得天天走路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怎么都觉得不真切。

仔细琢磨琢磨了,又会想这是在做什么,没点感情基础的,甚至就是两个陌生人,她的反应也太大了点。说不定人家从前就是这么亲密的,现在倒好,她摆出这副缩头乌龟的样子,不知道张景融有没有胡思乱想。

她一边纠结,一边扯花,这几天院里的花花草草全遭了毒手,那几丛月季险些就被剃了光头,几株紫微花也没好到哪去,低处的花全光了,只胜下高的地方几抹紫色,好不孤独地在风里摇摆。

期间,张景融还问过说:“青陌,是这些花草不合意吗?知道你喜欢白兰花,等过些日子适合动土移树了,就给你寻摸几株来种下,别掐院子里的花了,月季有刺,紫薇…你已经掐得差不多了!”

说到紫薇花的时候,张景融笑得很明显,而且很讨打。

“太太,今天是六月初六了呢。”红萝没头没脑的来上一句。

她有些稀奇,六月六,她就知道五月五是端午,七月七是七夕,这六月六是什么节日。糟了,她又傻眼了,该怎么回答呢,默默地,她决定选择沉默是金。

红萝看她这位太太一脸懒洋洋的样子,只当是泛懒了,就接着说事了:“太太,六月二十一是老爷的生辰,说是而立不寿,却总要给老爷准备准备。太太平日里不讲究这些,但现在回了平江,说不得还是要讲究上一番,这也是给老爷长脸的排场。”

生辰…可是,生辰要怎么办啊?有什么规矩,要请什么人,铺什么样的排场?于青陌真想泪流满面地扑到红萝身上,说一声:“姐姐,要不您告诉我,我去安排,要不您受累,安排好了再叫我。”

正在她无限纠结的时候,张景融来了,也奇怪,这人今天竟然没通传,只听得他在门洞外喝斥了一声:“红萝,退下!”

红萝就惊惊慌慌地退到了一旁,半句话都不敢再说,于青陌咂咂嘴,心说这到底是她的丫头,还是张景融的包衣,对她是有说有划的,却这么敬畏张景融。

再看看张景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摆出一副棺材脸来,还真有点吓人,可怜的红萝啊,我不该怀疑你的忠诚。

可是张景融的脸也变得快,一坐下了又换成那张温和亲切的脸,脸上的笑也真切得不得了。于青陌不禁在心里犯嘀咕,到底是真心疼爱,还是这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因由呢。也不是她愿意这么想,实在是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上,心思都弯弯绕绕的,非要人往死里猜不可。

“青陌,看你这满脑门的汗,天热就在屋里歇着。你身体刚见好,也不能用冰,要不然放上几块,院子里也能凉爽些。”张景融递了帕子给她,可是没见她伸手来接,光看到她发愣了。于是莞尔一笑,对,就是这个词…

以前于青陌也没想到,男人也能用这个字,罪孽啊!

笑过后,就把帕子稍稍整了整,当她以为要放回袖子里的时候,他…他的手竟然又伸了过来,这回不是给她递帕子了,是直接给她擦汗。

那只大掌在额头上轻柔地用帕子把汗吸干,这男人体贴到令人发指啊,怎么不是胡擦一通,而是拿帕子轻轻沾上,稍停会儿等吸干了那儿的汗珠子,再挪地儿。她这么小的脑门,他竟然摆出一副可以擦到天荒地老去的架势。

可就是这轻柔的动作,愣是让她觉得那只手非常的有力量,神啊,这男人太令人发指了,只要再令人发指一点,她…她就会甘愿跳进去的。这男人就是一泥沼啊,只要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可悲的是,她还是被合法合理合道德人伦地拽进去的!

“生气了?”于青陌这半点反应都不给的样子,让张景融有些忧心,好不容易两人才过得和缓些,却被一个丫头给搅了。于是一想,回头又瞪了红萝一眼。

“是我疏忽,竟让一个丫头拿这些琐事来烦扰你,生辰的事,我会差人安排,到时候你只要去走走过场就是了。你别累着自己,也别为这小事生气,要是觉得不舒坦,我给你赔不是。”张景融话是不急不徐的,眼神也直愣愣地看着,似乎想表达他的真诚。

可于青陌现在脑子里想的是,这张景融吃什么长大的,大脑的结构真是与众不同。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这气又从哪来,他倒好,在这无比笃定地认为自己生气了!

她真想知道如果继续沉默,张景融会不会给她道歉,不过她也只是这么想想,可不敢真让张景融给自己道歉:“没有的事,我哪里生气了,只是想该怎么给你办这生辰。我也是没经验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操办才合适,这才想得出神了。”

这话一说完,张景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涌上了笑意,这时候汗也擦干了,他叠好了帕子放回袖袋里。心里透着几分高兴,这姑娘竟然想着给他操办生辰呢,不管怎么的,他还是挺喜欢这样的:“青陌,谢谢。只是,你不可因这事把自己累着了,我着人帮衬着你,你只管拿主意就是了。”

“那…帕子给我吧,全是汗,我洗了再给你。”她抹了抹额头,好像汗又出来了,这天可真够热的。抹着额头就想起帕子来了,那脏乎乎的,太不衬眼前这个齐整的男人了。

张景融手顿了顿,从袖袋里拿出帕子,那喜上眉梢的劲头让于青陌特别想问他一句:“同志,您今天捡百万巨款了,高兴成这样!”

然后一想,要是百万两银子,只怕能把张景融压得跟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一样。心里乱寻思,手上的动作倒没慢,接了帕子就自然而然地叫了他的名字:“景融,我今天下午想出去走走,看天像是见云了,趁着不晒,正好去瞧瞧平江的风物人情。”

这一声景融,让他觉得有种被融化的感觉,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出来,暖暖的像是带着淡淡的甜味,张景融脑袋有那么片刻的空白。

“也好,下午官署里没事,正好我同你一道去,免得这丫头再拿事来烦你。”

红萝这时候动了动,传来极轻微的声音,红萝本来只是站久了,不小心动了动,可这让张景融又注意到了她。他皱了眉,这下是真对红萝烦上了,再想想刚才的事,心里就更不快了。

一个丫头,主子都不操心的事,她倒操心上了,倒显得她聪明,而这主子愚笨似的。这样自作聪明的丫头,要是再留在于青陌身边,迟早会招来祸患。

这么一想,张景融就决定,把红萝差出去,这朱槿也该回来了,到底朱槿才是正经的大丫头,比这红萝经事不少。在张景融眼里,不让主子烦心的丫头,才算是个称职的。

于青陌不知道张景融在打她丫头的主意,只听着张景融要陪她一块去逛集市就高兴,总算是可以出去透透气了,还名正言顺的不用躲不用藏:“那你下午要快些,能不能不午歇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呢!”

“依你…”张景融不知觉地开始为着于青陌的欢喜而激动,为着于青陌的激动而热血沸腾,现在别说是陪她去逛集市,就是黄泉路,也愿意陪她走上一遭。

可于青然又想起件事来,提起要出去的时候,张景融还说了要换男装,可是她没准备:“可是我没有男装,还没来得及准备。”

张景融又一笑,这回的笑可以用百花齐放来形容,也怪她把院子里的花糟蹋光了,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想起这个词来:“我陪同你一道,就不必换男装了,只打扮得素净些就是了。”

这个很中听,她喜欢,于是有点忘形了,冲着张景融笑了个灿烂,嘴上顺溜地说道:“那就不用改天了,景融,你真好。”

你真好!张景融在心里回味着这三个字,似娇带嗔,有无限余味。又伸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再说话,只是这眼里却藏着千言万语。不过他可没想到,于青陌连话藏着的话,都刚猜出点苗头来,眼神这么高段位的,她暂时还弄不明白。

等用过了午饭,稍稍歇了歇,于青陌就回房里换衣服,换到一半还同来得及把头梳好,就走到院子里想问身上的衣服行不行。可还没到门口呢,红萝就在后面喊:“太太,您仪容不整,怎么好出去给老爷瞧。”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张景融已经看到了,这长发披肩,素衣无尘的模样,衬上那因为红萝的话,有些小心翼翼地神态,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来。

这样的于青陌,他几时见过,这感觉…有点不好形容!

第七章 逛街的合法化

瞬间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几株紫薇不在风里摇了,那片月季花那里更是离谱,竟然连蝴蝶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动也不动弹了了。

她的小心肝儿啊,也跟着差点停摆子,正在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想找个缝儿钻进去的时候。

张景融越过于青陌,冷冷地看了红萝一眼,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主意。又回转来看着于青陌,笑着说:“想说什么?”

好嘛这一笑,花摇了,蝴蝶也敢飞了,她的心也在胸腔里欢快地蹦达了,她这感觉,太诡异了。

“我…想问这身衣裳可不可以,等梳好了头再换,头发会乱。”梳头有点疼,她最禁不起疼,要让她梳二道,她宁可老实在屋里待着,也不想为逛集市再受回罪。

张景融笑着点头说:“可以…”

得了肯定的回答,她就转身准备回去梳头,看到红萝的表情又有点不好意思,带着点讨好似的说:“红萝,咱们梳头去吧!”

在于青陌看来,红萝这表现太正常不过了,而且总觉得红萝处处帮着她,毕竟是到这里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总是带着几分依赖感的。主要是现在她也离不开红萝,这里她什么都不熟,半点外界的事都不清楚,还需要红萝来当她的指路明灯。

可是等了会儿,红萝竟然不回她的话,这让于青陌有些担心,难道她刚才真的做得很离谱,可是张景融也没什么反应嘛:“红萝,怎么了?”

红萝是个有些傲气的丫头,总觉得自己相貌、见识都不错,所以多少对张景融有些心思。每每当她看到张景融对于青陌温柔体贴得不像话,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过她倒也一直恪守着本份,做足了一个丫头该做的事,甚至要求自己发自内心地服侍于青陌,毕竟只有于青陌喜欢她,她才能被获准升作妾。而她们这些经过严格筛选,被当成预备小妾培养的丫头,这是唯一能在府里继续待下去的法子。

可是她已经十六了,再过两年如果张景融看不上,就会被放出府去,另配人家。已经见惯了荣华富贵,眼界开了,又怎么还肯出府配个平头百姓。所以随着时间越来越少,她就显得愈发着急,比如今天的事,就是她操之过急了。

“太太,奴婢扶您进去。”红萝心里千百个念头,却是一个也不敢说出口。张景融看她的眼神,以及对她的态度,让她感觉像是掉冰窖里了一样,热腾腾的女儿心,出现了少许裂痕。

没事了?看了看红萝的表情,又看了看张景融,突然觉得自己很白痴。这两个人为什么像是藏着话,和她有关系,然后这两人互相猜明白了,可她在旁边却是什么也猜不出来。摇摇头,不纠结这个,她脑容量没他们大,就不往这问题里钻了。

由着红萝扶着她进屋里去,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对张景融说:“景融,你等等我,马上就好了。”

这其实也就是习惯,在现代说这话太平常不过了,逛街的时候,人来了,你得去换衣服、梳头,总该跟人说这句话吧。

可是张景融心里的小波澜又开始翻了,手里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猛地摔在石桌上,被自己心里的这个认知给惊呆了。

“莫不是…”对自己动了心思?但他们俩的婚姻,却是非常情况下结成的,按说她是绝对不会对自己起心思的,会不会是他自己想岔了?

“或许真是被前几天的阵仗吓着了,要不也不会紧张得天天拿满园子的花折腾。”张景融这么一想就笃定了这个想法,于是心里又更添了几分愧疚和怜惜。他只有待她更好些,才能让她安心吧!

张景融是个擅于自我反省和自我约束的人,总觉得要是于青陌日子过得不舒心,就得全怪在他的身上。

“景融,你在想什么?”梳好头再到院里的时候,发现张景融正支着下颔,作沉思状。

不等张景融回话,她就发现了一件事,自己什么时候把这男人的名字叫顺口了?天啊,她也太有惯性了吧,不过看起来像是没叫错的样子,幸好幸好,至少景融比夫君两个字更好出口些。

正自我反思着的张景融听她这么一叫,就立刻回过神来了,再看眼前的于青陌,头上不点钗,耳上也没坠明珠,浑身上下更是素净无瑕。往日于青陌总是打扮得很…正式,时刻都保有着官家千金最标准的仪容,那样的于青陌,端庄雅致、高贵温婉,随时都是一副礼教严谨的模样。

他总以为那样的于青陌就挺好了,在世家大族里也算是很出挑的。可今天见了她这样子才知道,原来当她不染金玉、不端架子的时候,更加显得亲近可人:“在想官署里的事情,你既然准备好了,那咱们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