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竟然扯谎了,他刚才想的事和官署没有半点干系。

“真是勤勉,时时刻刻都想着公事,下午不去官署,不会耽误你的事吧。要是实在忙,下回准备了男装,让红萝和我一块去就是了,你实在不用耽误了正事来陪我的。”张景融的话,让她有罪恶感,张景融让她感觉你是要时刻“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捂脸…是她耽误了他鞠躬尽瘁,她对不起天下百姓!

于青陌哪知道自己的话让张景融快要无地自容了,听完话就低头咳嗽了两声,差点就想猛拍自己的胸口,但又不得不很克制地,端出正经的神色来:“不碍事,下午要有什么急事,他们自会来找我。不急的事,明天早些去处理就是了。”

“为官者如你这样兢兢业业,真是百姓之福,只是辛苦你了。”她真是越来越虚伪了,谁知道他们古代当官的天天辛苦些什么,她竟然就能说出辛苦两个字来。

殊不知她的话,让张景融恨不得说:“我放下屠刀,马上成佛,别说了。”

出了门,竟然没有马车,张景融只领着她穿过了巷子,从芙蓉花的荫子底下穿过去,转个变再左走了几百米,竟然就到了正街上。她终于见到古代的大街长什么样了,别说还真有点像《清明上河图》,不过人流量要大打折扣。

都说是“三步一张,五步成双”了,当然还就真遇上了熟脸的:“十弟,这大中午…带弟妹出来走走啊!”

张景融叫了声:“五哥。”

“五哥有礼。”于青陌见是前几天刚认识的五哥就行了礼,不过想想她又奇怪,为什么见自家人都这么规矩,上街又可以?虽然脑子里有疑问,可行礼的动作没半点迟疑,她真是奴性啊!

“十太太多礼了。”五哥叫张景方,目前管理着族里的一些事务,所以在平江待着。张景方只看了于青陌一眼,就略过去。祖训上说得好,“凡女眷者,不论亲疏,不论内外,不必避见,然需心正,目不可斜,稍视即止”。

打过招呼,又互相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就各走各路了。

于青陌正猫抓挠心呢,她现在特想知道,为什么明明礼教这么严格,女子还能逛街。心里想了很久,该怎么把话问出口,过了会儿终于有了主意,于是开口说道:“想来真是不易,如今女子上街也不需避讳了。”

说完就全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生怕自己说象错了话,可不问她又太挠心。

张景融愣了愣,怎么忽然感慨起这个来了:“今天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件事来了。”

“也只是心生感慨罢了!”她在心里说,接茬儿啊,要不然上哪儿听去?

张景融见她好像对这话题有兴趣似的,就拉着她,一边走道,一边说:“说到这件事,天下的女子都需谢过德娴大长公主才是。”

这下她不用挠心了,张景融说得细致,她终于知道了个大概。

原来这个时代,并不阻止男女会面,也不阻止女子出门。只是有身份的女子,要是上街,更是千万不能多看,多看两眼随行的人就能拉你去官府,要刚好是官家门里出来的女子,那可就惨了,那罪名叫“轻薄官女,有辱朝廷”。

所以,不管是有身份的还是没身份的,这朝代的男人,早已养成了习惯。但凡见了女子上街,一定要退避三舍,绝不多看一眼,道是“宁放过莫杀错”。

而这一切的原因,是开朝的时候,君王宠爱他的公主,那公主爱逛集市,女子逛街倒是没什么,谁家姑娘不偷着上街玩两回。主要是这位公主,某回被不开眼地给言语上调戏了几句,这位大长公主多受宠啊,这下简直就是一场风暴啊。

慢慢的,还就成法成令了,真是让人觉得戏剧性十足。

“举朝上下,总不缺乏疼闺女的,上行则下效,朝堂上定了法度,捉了不少以儆效尤之后,自然而然地约定成俗了。”

这话算是总结语,于青陌听完以后发现,自己越来越爱这个时代了。皇帝不是历史上任何一个帝王的姓氏,她…架空鸟,架空真好啊,女子逛街都合法化了!

不过那天,又干嘛要她换男装?这不自相矛盾嘛!

第八章 逛街喽

于青陌心底才有疑问冒出来,张景融就笑着给了她答案:“虽然女子不避讳,但穿男装却更方便些。”

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后,她就满足地开始观察起街市来。

熙熙攘攘地街上,两边种柳,丝丝向着风里飘拂,柳下有一丛丛的小花小草,不知道是平江才有这样的街景,还是这个时代处处如此。偶尔看见三两个女子走过,再瞧旁人回避的样子,倒真是让她这开了眼界。

暗道了几声,这时代风气真好,然后她就被街上的琳琅满目的小摊儿给吸引住了。各种跟唱歌似的叫卖声,让于青陌拜服,瞧瞧人家这才叫卖东西呢。她不由得就想起了相声《卖布头》,里面好像有句话说的是“卖什么,就得学会吆喝什么”,吆喝是买卖人的本事,现在街上这些人可真是个个本事都地道得很。

“有什么要买的吗,这里的物件,虽然不如京城里来得精细,也偶有些小玩艺值得玩赏。”张景融极为耐心地陪在左右,看着于青陌这样拿着看看,那样摆着瞧瞧,每看一件脸上的笑就多一分,他还以为是喜欢。

喜欢当然就要买下了,张景融是做好了掏银钱的准备,他早已经准备好了厚厚的荷包。可是于青陌看过就放下,也不开口说个喜欢,这让张景融有些意外。

对于青陌来说,不过是看个新鲜,她可是义乌小商品城里淘过来的,总不可能被眼前这些小东西迷了眼。再说,女人逛街,本来就是逛个意思,不见得非是要买东西。她也不知道张景融准备好了大放血,要知道,一定会满足他的小小心愿:“不用了,府里样样都足,就是缺了什么,说一声就备齐了。”

张景融闻言看了眼别的地方,然后觉得有点小小的郁闷,不知道哪个同僚跟他说的,女人要是上街市,就得备好钱袋子。他倒是备好了,半点没派上用场,回头得说说那个人。

“累了吧,先到茶馆里坐一坐,下午茶馆里有平江的乡土戏,足可反映风土人情,青陌不妨看看。”张景融见她鼻尖有薄汗,只当她是累了,而且她平素身体不好,多走几步都显得娇弱弱的。今天已经走了老远了,想着还是让她先歇会。

于青陌这会儿不急着走了,她看见样东西,不是说张景融要过生辰了,总该送件东西表示表示吧。当然,她这是现代人过生日的心理,认识的人过生日,好赖也得意思意思。

刚好这合适的就到眼里了,现代的男人手表、领带、钱包,她刚才就在想,古代男人应该送什么?腰带好像不合适,都和衣服衬好了的,她侧脸不经意瞄了眼张景融的腰间,看到有个玉饰,结着一股绳系在腰带上。她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名字,不过看到了附近摊儿上有。

送礼物要神秘嘛,她就不想让张景融知道,于是趁着张景融说去茶馆,她就有了主意:“景融,要不你先去茶馆坐,我想自己去买一回东西,也尝尝这市井滋味。”

张景融有点愣,不过还是点了头,刚要把装散碎银子的荷包递过去。可转念一想,她是不知柴米贵的官家千金,自己去买,怕是要多花些冤枉钱。就把碎银子收回来,从袖袋里把装银票的荷包递给了她。

“喜欢什么就买下,要是拿不动,付了银钱让人送到府上便是。”张家的东西,没人会赖,张景融这么想着又叮嘱了一句:“不可走远了,你身子初好,有什么不适就叫我。”

于青陌正高兴自己的想法得逞了,半点没听明白张景融最后一句的意思,接过荷包来,高兴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就往前走。张景融在原地等了等,才开始迈步远远的跟着,他倒不是想看于青陌买什么,她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有什么事,都没个招呼的人。

对于街边摊上的东西,于青陌倒是没看,主要是觉得张景融这个人太“精品”,用得东西看着都是上好的。要真在街边摊上买一件玉饰送他,都觉得衬不上,还是老实地找家大铺子看比较实在。

走着走着,到了间铺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就见摆着些大件的玉雕,这门脸也透着气派,看起来就不凡。于青陌在外面站了站,然后就朝里边走,门口的伙计垂眉低眼地上来打招呼:“给夫人问好,请问夫人想瞧瞧什么,小的候着夫人的吩咐。”

挠头,她要买的那东西究竟是叫什么名字啊,她也问不出口啊,总不至于你在现代不知道手机叫手机吧。于是她小纠结了一下,然后装模作样地说:“随意看看,有合心的便好,送人的物件,总要拿得出手才好。”

店里的伙计迎来送往的,早学会了见人下菜,于青陌虽然打扮得简单,可处处都透着“我很有钱,只要好东西”的味道,于是伙计就把于青陌往里头领,领到一排架子前边,说:“夫人您瞧,这都是本店的上好玉器,件件都精工细活儿,质料也是一等一的。不是小的卖货夸货,便是要送给京城的贵人,这里的东西,也都是件件出得了场面的。

于青陌扫了一圈,然后装做看东西的样子,一个一个架子看过去,终于在第三个架子上发现了几件似乎是挂在腰上的东西。于青陌也不懂,伸手就去拿,问:“这个可有什么说法?”

伙计是汗往心里流啊,这位夫人说拿就拿,真像是没买过东西的,这玉行里的买卖是最有规矩的。看上什么物件,得跟伙计说了,由伙计拿了再到几案上细细去看,毕竟玉是易碎的物件,怕摔着。

“夫人要是喜欢这玉带钩,不妨坐下来慢慢看,小的再把这几件都呈给夫人细细比对。”

其实张景融也进来了,在一旁不起眼的地方站立着,见了于青陌的动作,只是笑。她啊,真是没怎么出过门的,这些事哪里懂得,还是要周护好了,别让她受了委屈才好:“你们东家可是姓张,讳景和?”

张景融常年在京里做官,这里的伙计当然不认识他,见他说出老板的名字来了,连忙点头:“回爷,那便是东家,爷可是和我们东家是旧识,可巧了,眼下东家正在后堂会帐。”

伙计这么说,却是怕有人空手套白狼,张景融倒也只是一笑,知道伙计的意思,却并不介怀,只是递了行牌给伙计看:“这是我的行牌,你细看一眼。”

伙计一看,上面有个融字,花纹是张氏一族特有的标记,伙计一看就明白,这是张家族里的人了。不看还没什么,一看就差点惊呼出声来,张景融可是老张家景字辈里最出息的,平江城里连小孩子都知道:“原来是十爷,小的有礼了。”

“免礼,那边那位夫人,正是内人,想见见新鲜,非要自己来买些物件玩不可。她自少出门,不懂得买卖的规矩,且由着她去,别惊了她。”如果不是不得已了,张景融也不会亮出行牌来,这一亮行牌,张景和肯定要出来,到时候少不得要承人情分。他是最不愿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

伙计连忙转身去办,一是吩咐人去后堂叫东家,二是换个人去招呼于青陌。

张景和在内堂一听是张景融来了,把帐本一扔就到大堂来了,正要大声打招呼,就见伙计摇了摇头,往另一边引了引。张景和虽然没见过于青陌,可刚才伙计已经说了,十爷带着十太太在前堂看玉器。

张景和只看了一眼就过,走到张景融旁边说:“十弟,久也不见了,你从京城回平江,咱们还是头回见面呐。”

“是许久不见了,和哥的经营越来越好了。景融这趟回来,本该及早登门拜访的,也是官署事务繁琐,改日一定与和哥把酒言欢。”二房是不能叫排进号里的,大房的才能管叫大哥、二哥的,至于其他房就只能以名字相称了。

“十太太喜欢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张景和也听说这位十弟妹是官家门里的姑娘,所以更带着几分有礼,于青陌的举动不合买卖规矩的事实,他是半个字都没提。

张景融笑着说:“她年纪小些,还带着小姑娘心思,非要来自己应回买卖不可,也只好由着她了。”

“既然这样,那就让十太太好好看。”张景和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十弟,都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咱们今天碰上了,待会儿就一块坐坐。我已经让人去叫你嫂子了,你可千万别推辞。”

张景融拿出行牌就知道会有这么个局面,推辞是推辞不掉的,不如爽快地答应:“怎么会推辞,正好让青陌和兄弟们都见见,免得以后连族亲都不认得。”

说是兄弟们,张景融可明白得很,这个们字得去掉,这能独占先机的事,张景和怎么还会顾及其他兄弟。

道是宴无好宴,聚无好聚,不过是看在于青陌高兴,他这才不推辞。

第九章 这真是…兄弟?

 

于青陌买看好了东西,一件线条圆润,上面是祥云头和海水纹身,她觉得这比那些兽头的更衬张景融。

拿了东西,于青陌是做好了砍价准备的,虽然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物价,可她刚才在摊边上听了,那些不知道什么料子的玉带钩不过几十文钱一个,而且肯定还有商量的余地。要是这一个小小的玉带钗跟她要个几百两,她非好好砍砍价不可。

可是伙计告诉她的价位,让她有点大跌眼镜,当然如果她有眼镜的话:“三十九两。”

于青陌拿了东西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大路货,光看做工就知道了,要是在现代做成这样,一点也不稀奇,在这纯手工的时代里,打磨得无一处不圆润通透可就难得了。她很想再砍砍价,可是这价位比她的心理预期要低得多,再看那伙计老斩钉截铁的,或许这店是不讲价的。

想了想就决定,还是直接付钱吧,冤枉点没事,要是不讲价的,她在这砍就丢脸丢大发了:“那帮我包起来吧,要送人的。”

然后她直接把玉递给伙计,伙计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玉不过手”这是行规。伙计心一横,谁让人家是十太太,伸手接呗:“是,夫人。”

于青陌可顾不得伙计的脸色,已经扒开荷包开始掏银票了,连掏几张都是大面额的。她狠狠咽了几口气下去,这才平复下来,难道…张景融觉得她购买力很强,才塞这么多给她。她还记得张景融把头前那个荷包收回去的那幕,很难不这么去想。

“有二十两的在后头,你找找看。”张景融被她轻轻拍着胸口,一脸惊讶,然后四周看防贼似的举动给逗乐了。她怎么跟头回见这么多银钱似的,这小心翼翼地样子,真让人想狠狠揉揉她的头发,再取笑她一番。

“景融,你怎么在这,我都说要自己买,本来想到日子了再说,让你高兴。你倒好,这就跟来了,什么惊喜都没了。”于青陌见了张景融,也不急着掏银票了,把玉又从目瞪口呆的伙计手里拿了过来,送到张景融面前。

张景融看着伙计摇了摇头,这回倒是没吓着她,把这伙计吓得不轻,她啊,真是个折腾人的。再看递到面前的玉带钩,又有些疑惑:“怎么想起买玉带钩来了?”

莫不是要送给谁?张景融可没敢想是送自己的,以前于青陌从来没送过他东西,这些物件,基本上是一套衣服配一件,她从来没有操过这份心,他也不动这份念头。

“不是你生辰么,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才好,想着这个也是日常物件,总会用得上。”于青陌跟张景融说着话,还没忘了把银票给伙计。

只是她这银票还没给出去,一旁就有人开口了:“十太太喜欢,又是送给十弟的,怎么好收这俗物,拿去玩就是。”

于青陌挠头,看了看张景融,心想:敢情这就是那“五步成双”里的双啊,不用问都知道是张家族里的,只是这位没见过,应该就是织云说的二房、三房的其中之一吧。

“这是和哥,二房里行四,你们见见。”

听张景融说话很需要费点脑子,要不然就得听岔了,见大房的兄弟是说“见礼”,见这二房的兄弟就是说“见见”。文字博大精深,说话果然是门艺术啊。

她一边感慨,一边只是点了点头,拿出端庄的架子来叫了声:“见过和哥。”

“十太太有礼。”张景和回了一揖,心道这官家门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比族里那些没出嫁的姑娘都温柔和气,一点也不盛气凌人。

噢,见那见位都是说多礼,这位反倒向她回了礼,那么这二、三房的是远不如大房了。

“不知道是和哥的铺面,有不到的地方,还请和哥见谅。至于这玉带钩,原本是给景融的生辰贺礼,若你不收,便只能算是你送的了,我还得另挑呢。不如和哥收下,虽是俗物,却也算是全了我对景融的一番心思。”说完话,她就在心里佩服自己,瞧瞧,她现在也能说得滴水不漏了。

她这也是自己鼓励自己,谁知道漏没漏,反正看张景融表情平静无波,她就当没漏吧。

张景融还真是对她这番话多有赞赏,这下就是再不收也得收了,总不能让他的太太抢白费了这心思:“是啊,和哥,她也是头回自己买物件,这买卖自然要全套了才好,要不然这章程也不算走完。回头她要是跟我抱怨,下回还得再陪同她出来,也是又得再折腾一回。”

这下张景和是终于不推辞了,等这边结了,张景和就把他们领到后堂去稍“歇息”。才刚坐下不久,张景和的妻子就来了,进来先冲张景融行了礼:“见过十爷,十爷有礼。”

“嫂嫂多礼。”

侧了侧脸,见张景融没起身回礼,那么待会儿她是不是也该坐着受礼呢?这个,还是跟着做吧,错了估摸着也只会说官家门里出来的气派就是大之类的话。她也看出来了,这张景和啊,肯定有什么事要求着张景融,要不然不带这么小心以待的。

果不其然,张景和的妻子接着就给她行礼:“见过十太太,十太太有礼。”

“嫂嫂多礼。”

说完这四个字,她就看了看张景融,他竟也正好抬眼看着她,两人眼神一相交,她就知道,自己没做错。

互相见了礼之后,又说了些客套话,然后张景和就说:“时候也不早了,一块吃个便饭吧,十弟,这回可得让我请。你生辰的时候另算,这也不是为你,是为咱们初见十太太,总该招待一下,略尽地主之谊。”

张景融笑着回话说:“那是自然,这可我可不敢掠了和哥去。”

还没到门口呢,呼啦啦地就冲进了好几个人,也都带着女眷在后头。于青陌只当是来买东西的,刚想说一声:“和哥,你这生意倒真是不错的…”

可她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呢,就有人冲她和张景融一福身子行足了礼:“见过十爷,十爷有礼。”

她只好看着张景融了,她可不认得眼前这些人,她一侧脸,好像就看到张景融皱眉了,好吧,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一个场面?

“嫂嫂多礼。”

呃,原来又是个嫂嫂,于是互相见了礼,后头又跟着上来见礼的。

原来竟然都是二房的兄弟,加上张景和一块有七个,再加上七名女眷,共十四人,并着她和张景融,再加上大堂里的伙计,这一时间,还真是热火朝天、鸡飞狗跳。再说话的时候,就都是些彬彬有礼的客套话了,连她都能听得出来,能不是虚词儿嘛。

说了几句她就感觉出味儿来了,敢情这群人是怕张景和先见了张景融,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好印象,到时候会让张景和得了什么便宜去。虽然表面上一个比一个客气,一个比一个有礼,可他就是从张景融那儿感觉出来了。

大家族不愧是大家族啊,连争斗起来都客气有礼,要是不走近了,就愣能觉得这一家人相处得真好,瞧瞧,大房和二房的兄弟多亲热。

不过现在,于青陌身在其中,她就和大堂边上,几上猫着不敢乱看,也不敢作声又知道些底细的伙计一个心思:“这真是…兄弟?”

最后饭也没吃成,因为张景融这人,头脑真是够用,竟然就这样还能从万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带着她回家,只是这回家的方式有点不一般。

张景融是从大堂里走出来的,而她,是被半推半拥出来的…

只听张景融一边走还一边念叨:“青陌,你怎么了,别吓我啊!不是已经好多了吗,要不然怎么能陪同你出来呢。青陌,你有没有好一些,外头通透些,你说句话啊!”

“你…”话还没出口,就又被捂住了。

“看看你,嘴唇都白了,咱们马上就回府,大夫就在府里候着,不会有事的。青陌,你醒醒,别昏过去,青陌,青陌…”

于青陌只能干瞪眼,这张景融真是得了咆哮马的真传,这摇人摇得,她真的快晕过去了。心说:“你不摇我,我就会很健康地活蹦乱跳,想逃也不用拿我当幌子,掐我一把我就忍了,你非得摇得我发晕么。”

什么叫外头通透一些,不就是说里面太拥挤了吗,这些个大家族里的兄弟,真是绕!

这时候后面还有人跟上来问:“十弟,我家的医馆就在附近,回府太远了,先上医馆吧,别耽误了。”

听了这话,两人一块翻了个白眼,张景融看了她一眼,她这会儿很配合了,乖乖地哼了几声:“唉…嗯…”

“青陌,马上就能回了,好在带了杜大夫来,你这身疑难杂症啊,也就他才能妙手回春。”

疑难杂症…于青陌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好得很,能吃能喝,这人竟然咒她,真是心黑得很。想着手上一用力,就掐在了他的手臂上,张景融可能是吃疼了,竟然瞪了她一眼。

可这瞪她的眼神才刚现个苗头就收了回去,收成了嘴边无奈的笑,甚至带着点宠溺的味道!

这男人…真让人想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地望天,如果一定要加个期限,她认为得一万年。要不这样肯定要抓狂,她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原来的于青陌不见了,任谁摊上这么位,都迟早要发失心疯的。

第十章 让你装好绵羊

这穿越的生活,开始她总觉得很悠闲,可渐渐地发现,其实她也是很忙的,每天早上起了,有天天不变的章程要走。而张景融呢,起得早回得晚,虽然总说有一定赶回来用饭,可总归是事多人心,多数时候是不见人影的。

自从院子里的花被她掐成残花败柳之后,府里的园丁见了她就一张苦脸。她还曾见过园丁对着园子里的花说:“别长得太好,长得太好看了,被太太看上了就不好了”,敢情她现在就是一摧花辣手。

看了眼园子刚摆来的几株还在打花苞的菊花,心说等开了就摘掉,风干了好泡菊花茶喝。

再一看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也不烈,想了想不如扮了男装出门去走走,昨天那街逛得实在不尽兴,撒不开欢。一是张景融在身边,二是那群兄弟闹的。

她叫来了朱槿,说起来这红萝不知道哪儿去了,她问张景融,张景融只说红萝年龄到了,到了该配人家的时候,已经送回家去了。她倒是舍不得红萝,可是也不能耽误人家的终生大事,只好作罢。

这朱槿也不错,不过比红萝更恭敬些,说起话来也更温和:“朱槿,要是左右无事,待会儿换了衣裳,我想去街上敞敞气儿。”

“太太,怕是先得缓一缓,奴婢刚接了帖子,三太太、五太太和七太太眨眼的工夫,可能就要过会来。”朱槿一边说话,一边双手把帖子呈上去,心里多少有点惴惴不安。红萝是因为多事被遣送了,她虽然是于青陌的陪嫁丫头,可这府里惯来是张景融说了算。张景融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那就是个冷面催命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他给招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像红萝一样被赶出去。

上面的主子满意你,只需要一个理由,要是哪天不满意你了,什么理由都不需要。张景融虽然不好揣摸,可不触犯他,也是个好主子,从不克扣下人,反而年啊节的有一个算一个,不但给发红包,还能领到吃用。

几位嫂子要来,让于青陌真有点意外,按礼也该是她先去拜访才对吧!

“行,招待几位嫂嫂要紧,吩咐下去准备着,几位嫂子头回上门来,不能慢待了。”至于要准备什么,她不知道,反正她现在就一嘴把式,光说不能练的,也好在不用她练。

朱槿应了声就出去吩咐,只是有些奇怪,于青陌和平常有些不同了,显得比以前活泛些。

“神啊,你得给我一双慧眼,一双慧耳,要不然我就是那摸象的盲人,这些人的意思和话,只能听个声、看个意,会死人的…”从前看内院里争来夺去的电视剧,总觉得女主傻啊,这也被人利用,那也被人误会,就跟一白痴似的。等身在其间了才晓得,跟这些人的脑袋一比,自己就只能算没长脑子的。

没过多久朱槿就回来了,等一切准备妥当,有丫头来报了,然后几位嫂嫂也到了府里。她想问问自己该不该起身去迎迎,可面对朱槿这陪嫁丫头,她真不敢多这嘴,只好坐着,反正不对劲,朱槿总该说吧。

于青陌在一旁装作愣神的样子,等着朱槿的反应,心里暗暗叫苦:要真天天这么装下去,她迟早得香消玉殒。

“太太,咱们去院子里吧,头回上门,总该上院里迎一迎。”朱槿只以为她压根没想过去迎的事,这倒是和朱青陌从前待人接特的态度一样,总被人捧着半点人情世故也不通。这朱槿哪里知道,于青陌就等着她的反应呢!

“嗯,那就去迎迎吧。”在心里冲自己竖一大拇指,她真是天才啊,虽然是被逼出来的。

到了院子里,外头已经摆好了座儿,小几上也放着点心水果。

刚站定了,几位嫂子就来了,一一打了招呼,这才请她们坐下,只是还没坐稳,五嫂就一声惊呼,让她差点直接坐地上:“唉呀,这可是葡萄呢,这新鲜物事,也就在十太太这里能看到。”

不就是葡萄,三块五块一斤的东西,犯得着惊叫这一声么,她的小心肝儿啊,真是太脆弱了:“五嫂瞧着新鲜,就尝尝。”

几位嫂子倒也不客气,说尝就尝,内眷的也惯来不讲究客气两个字。妇人嘛,零嘴金玉,不就这点爱好。

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这也是大家族的规矩,几位嫂子吃了几颗也就停下来了,先是三嫂说话:“十太太,我们今天来,一是来拜访拜访,二是有事得找上你一块儿。”

要找她一块,于青陌心里一颤,她就怕这些人说有事,他们是没事都麻烦了,要说有事了就更麻烦:“三嫂请说。”

“也是族里的事,你从前不在,或许十爷也没跟你提起过。族里的姑娘要是出嫁,我们这些做嫂子的,就得替她们置办操持。爷们总是事忙,这里里外外的还不都得靠咱们这妇道人家。”三嫂是想,这回嫁的是自己的小姑子,嫁的又是体面人家,有于青陌这官家门里的帮着置办,不但是小姑娘的脸面,也是她的脸面。

五嫂跟着开口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三书六礼的哪样不是规矩重重,咱们也就是商量着办罢。虽说是操办过两回,可到底还是有些生疏,这回十太太回来了,我们就多个人商量,到时候也能较从前周全些。”

“十爷说你身子不好,我们也会注意着,断不会累着你的。”七嫂这说话算是总结了。

于青陌也听出来了,这都没有反对的余地,这是老张家媳妇的责任和义务:“哪来个累字,有诸位嫂子在前边拿主意,我不过跟在后面学习学习罢了。”

“什么学习不学习的,到时候还要十太太多提点咱们,您是京里来的,咱们小地方哪来那么多讲究,到时候还要十太太给我们多传授传授才是。”

客套话说了几句,五嫂像是想起件事来似的,放下茶盏看着于青陌说:“对了,昨天你和十爷去街上,可是见着二房的人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她就想望天,可是五嫂都问了,她还是得回答:“是啊,见着了几位兄嫂。”

“听说把你惊着了,身体好些了吗?”这里就三嫂最大,这关怀人的话自然是她来说。

这关怀却让于青陌想吐血三升,张景融这个祸害,昨天下午的事,看来今天早上就传遍全城了。还给不给人点隐私了,再说了这丢脸的事,也不是她做出来的,还不是张景融一嘴编的。她这做幌子的,真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还能咋滴,人都问来了,只能是满脸堆着笑回话说:“已经好多了,我也是一时的,说不好就跟风吹倒了似的,风过去了不就好了么。”

“你啊,真是官家门里出来的娇小姐,这身子都娇弱弱的。大抵爷们都喜欢女人这见风就倒的模样,多可人意啊,连我见了都觉得该伸手照拂,别说爷们了。咱们十爷娶了你,算是正应了他那脾性了,打小就心细,要照顾起人来,那还不是处处周到、事事尽心。你也是个有福的,咱们老张家最出挑的被你给择了。”五嫂真不愧是快言快语,说起话来跟放炮仗似的。

可于青陌不觉得自己有福,心里特想说:你们嫁给他试试就知道了,这人就是个装着黑心棉花的小绵羊,外头看着温驯吧,可里边险恶。

当然,她也不能否认,张景融还挺会照顾人的,而且真是尽心周到。不过打小就心细——那心细是指爬芙蓉花树上,摇虫子吓小姑娘么…

“是啊,景融待我是极好的,我也感激他。要不是他,就我这身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不用不知道在哪儿,早不知道在哪儿了,她在心底这么加了一句。

“哟哟哟…我算知道十爷为什么打从骨子里疼着你了,就你这满嘴娇软软的好话,十爷一听骨头都得酥了,哪能不尽心待你。”三嫂是既羡慕又有点眼红,自家那爷,要是也跟十爷这么着,她就是死了一身剐也值得啊。

于青陌一听,得,刚紧把话题挑开吧,再这么说下去,她就得城妇女公敌了。自己听着都怨念,这于青陌哪来的好运气,虽人能不起心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