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聊天说话于青陌也熟悉多了,把话题挑开了也不难,这一说话竟然就到中午了,她就留几位嫂子吃饭。她也是以为今天张景融又不会回来用午饭,想着有人陪她一块吃饭也不错,总比天天看着满桌子在发愁好,那真是太浪费、太奢侈、太资本家了!

可也巧了,今天张景融还真就回来吃饭了,弄得她只好腹诽,这男人也太会挑时候了。

她哪知道张景融是特地赶回来的,怕她应付不来。不过张景融一听到三嫂说昨天的事,也是一脸的抽搐,让她心里暗爽。心想:遭报应了吧,活该,让你包着黑心棉花装好绵羊。

第十一章 谁来救救她…

这顿饭自然是吃得宾主尽欢,吃完饭就各回各家,准备睡午觉了。

而张景融本来也打算去歇着,可一看于青陌怎么没有半点去睡午觉的意思,于是多问了一句:“青陌不去歇着吧,是不是天热歇得不踏实?”

这会儿她正蹲在菊花前边,心里估算着什么时候可以采了晒,这几天好吃好喝的塞多了,有点上火。原本于青陌那娇养的小皮肤,愣是眼看着就要发痘痘了,要是从前长自己脸上,她看两眼也就算了,可要是长现在这张脸上,她觉得是种糟蹋。

“不是,你看我脸上…”说着就把脸凑上去,这习惯使然的,凑到一半她就恨不得赶紧往回缩,可木都成舟了,米也成饭了,再缩回来更扎眼,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赶了。

看着凑过来的那张脸,在盛夏的阳光下,光泽如瓷如玉,几近透明,这样一靠近,淡淡的香气就扑到了他怀里,让他一时间有种接不住的感觉。

“脸上没什么啊,这跟不午睡有关系吗?”既然凑过来就要看仔细,张景融这人,时刻透着认真。别说他还真是第一回把于青陌看得这么细致,倒真像是于翰林给她题的名字帖——青莲如玉,阡陌生香。

“最近天燥,有点上火,你看我脸上都长红点子了,我想拿它泡茶喝…”说着就指了靠东墙边的菊花,虽然刚移来没多久,可在园丁的努力看护之下,已经长得很有模样了。

“你啊,别再折腾园子里的花了,让厨房炖些下火的汤水就是了。再说独草不成药,就是喝菊花茶,也得讲究个配伍。且是药三分毒,菊花再寻常,那也是入药的东西,总不如吃的温和养人。”张景融只要想起,管家说要进些花木,问于青陌的喜恶时那份表情,就觉得兴味十足。下面的人直认为她需要小心侍候,而他只要一想起府里近来的气氛,就想找个没人的地儿大笑几声。

她这不是给自己找点目标嘛,这张景融真不识风向:“菊花怎么不好了,如君子清芳,如佳士高洁…”

为什么这“佳士高洁”四个字,让她想起佳X士和高X洁来了,难道几天不用,她就怀念了吗?

“怎么不说了,这菊花还有什么?”张景融看着她那小眉小眼,嘴一张一阖的样子就心情舒畅,再看她忽然像是被掐住了一样,话全收在了喉咙里,那表情倒像是一只虫子飞到嘴里了一样,逗趣得很。

忽然一惊,他最近怎么老觉得于青陌有意思呢,从前也没觉得啊?究竟是从前在京里,接触没这么深,还是到平江后,她性子变跳脱了?道是于翰林府里家教甚严,规矩也自不一般,张景融这么一想,就觉得可能是京里束缚得紧了,这猛一天宽地广了,她就洒脱起来了。

“洁如守贞,香如怀德,白的似仙子无尘,粉的如豆蔻新妆…”感谢淘宝,感谢百渡,是淘宝让她知道有这么多赞美之词,是百渡让她博古通今。二十一世纪最不可缺少的,如果让她选择,唯淘宝、百渡而已。(注:豆蔻指少女,参见豆蔻年华一词)

“仙子无尘,豆蔻新妆…青陌,怪不得几位嫂嫂都夸你能言善道,我还当是客套话,原来离了京城、少了约束后你是这副模样。要是知道你这样,我该早些请调离京,让你过宽敞日子。”难怪连老太太都夸他,说是他心明眼亮,娶了个能出得了场面的媳妇儿,这身份气质加上眼下的言行,确实是吃得开了。

捂嘴,她怎么忘了在这,话不能乱说,饭得也不能多吃。这一顺嘴,倒出一大段话来,这不明摆着告诉张景融一句话:“喂,我和从前不一样了,来观察我吧。”

好在这一切张景融都帮她找了解释,要不然就她这漏洞百出的言行,早就该知道不对味儿了。于青陌应该感谢张景融爱为一切找个由头的习惯,他不喜欢没有答案的问题,也不喜欢没有底的人。

之所以他愿意为了她找由头,主要是因为于青陌一直让他觉得能够掌握,所以他总显得那样宽容而和气。

“老太太说了,你是长房长孙,要我给你长脸。你们都说老太太心亮堂,我自当遵从老太太的意思了。”老太太啊,您既然是根杆儿,这时候也不妨借我使使,于青陌在心中这么想到。

但又一想,自己往那虽然和气,却透着大家主母风范的老太太身上爬,就觉得那场面很崩坏,又不由得嘿嘿乐了。

“对了,景融,我下午出去好不好,昨天好扫兴的。”她现在这口气,就跟以前跟自个儿妈妈说,晚上要晚回来,跟朋友通宵K歌一样,半带着讨好,半带着恳求的。

就这语气,听在张景融耳朵里,那是十分受用,百分熨贴,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要不是今天下午事忙,他说不得还要陪同的:“自然是好的,你带着朱槿出去,拿好行牌,虽说街面上太平,但总是有备无患的。”

于青陌点头欢喜地去换男装,等换了衣服出来,发现张景融还在这,就问:“你该去官署了吧,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这话说得张景融有点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要也是我顺路送你上街去,哪有让你送我去官署的。”

再看她这男装扮像,秀气得不像话,原本柔和的五官,此时倒带了几分英气。她这样神采飞扬的模样,哪还有印象里的柔弱,现在这样子倒让他放心多了,似乎身子也比从前好,所以才不阻止她出门。

“好吧,那就让你顺路送我。”于青陌这人,从来就是得意时容易忘形的,这会儿能独自逛街了,嗯…虽然还坠着个尾巴,可总算能好好出去晃晃了,高兴得早把应该端的模样扔脑袋后面了。

她从前就是个天天气粘着父母撒娇的,二十出头还被人指做是娇娇女,虽然见过不少人不少事,可到底娇宠惯了,现在没了父母,只有张景融这么个看起来似乎可以依靠一下的,自然不知不觉间在他面前带了几分娇嗔。

“是,多谢娘子许我送你,为夫不胜荣幸。”

上官署是要坐轿子的,可今天不是要顺路带于青陌嘛,张景融就让她坐上去。这亲眷坐官轿,就跟现代公车私用是一个味道,也是不投诉就不存在的。

张景融当然也不做那扎眼的事,到巷子口上就把她放下来,又叮嘱了几句,直到她觉得有些罗嗦的时候,张景融才放她走。

终于只剩下她和朱槿了,回头跟朱槿说:“朱槿,从现在开始要叫公子,于公子…嘿嘿,我喜欢这称呼。”

朱槿有些无语,才离开几天就变了个样,这世界也变得太快了。

两人往街上一站,于青陌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豪气,特想冲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喊一声:“我于青陌来了…”

没有了张景融相陪,这街才逛得有味道,两人走走游游,东西一样没买,倒是走得脚都疼了。朱槿苦不堪言,于青陌也是走到累了才有知觉,这身子真是娇弱啊,想当初几十层的购物中心,她也能几进几出,现在才半条街就逛累了。

“朱槿,找个地方歇会吧,我走不动了。”

这话对于朱槿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连连应声说:“是是是,公子,你瞧这里有个茶馆,咱们进去坐着会儿,您要是累了,待会儿差人去府里轿子过来就是。”

这公子,公子的称着,可看四周人这回避的态度就知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出她是女的来了。

两人进了茶馆里,都还没坐下呢,迎面就走来一名男子,嘴里称着:“陌陌…你怎么在这儿?”

于青陌看了一眼,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会拿着规矩的,所以也没多瞧,一晃眼就过去了。倒是身后的朱槿竟然惊呼了一声,好像是叫了声:“…爷吉祥。”

那男子回了句:“起吧。”

哟,敢情这是熟人么,于青陌这会儿老实了,又不敢动了。刚才这人叫陌陌,这可是比张景融还叫得亲昵些。天啊,咋整,这究竟哪蹦出个熟人来了!

“陌陌,你现在连我都避嫌了吗?”男子叫李留山,和于青陌本是旧识,甚至情分还不浅。这李家就是当今天下之主,李留声便是当今天子的六弟,人称晋王。

这晋王本来是经过平江,要去办公务,没想到竟然见到了于青陌。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于青陌竟然看他一眼就过了,全当做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这让李留山很有些失落,即便是成亲嫁人了,本朝男女大防却也没大到,婚后不能和男子打招呼的地步,她怎么变成这样。

避嫌…哥哥,我连你是哪个都不认得,你倒告诉我,为什么需要避嫌。

这话没胆出口,只好装出一副被惊吓着了的样子,侧脸看着朱槿,心里直想哭,谁来救救她呀!

 

第十二章 我真的认识他?

时光正好,盛夏有风,当街上酒旗招展,细柳如丝,本是一派的好风景。如果此时摇着扇子,喝着茶再找个人谈谈天、说说地,这小日子就过得跟神仙了般模样了。

可惜的是,时光再好,此刻的于青陌也没心思欣赏。她看着朱槿,朱槿却不给她一星半点儿的反应,倒让她在心里着急得都上火了。

那头那位,又一句一句逼上来,口口声声地管她叫“陌陌”。叫得她的心肝脾肺全都移位了,瞧这态度就熟得不行了,而且听着都像曾经或者现在仍然有着,超越普通的男女关系的暧昧。神咧,原来那于青陌做什么了,都成亲了,有个体贴又和气的丈夫,这还暧昧着一个。

“陌陌,你怎么脸都白了,是身子不舒服了吗,朱槿,赶紧扶着你家小姐去坐。她怎么身子还是这样,半点没起色吗?”李留山看着于青陌这一惊一乍的模样,不由得摇头,怎么好像比从前更严重了。

坐下来后,李留山随意地点了些茶点,又问了朱槿些事,无非是这些日子于青陌过得怎么样,张景融对她好不好,在张家有没有受委屈之类的。

她还在震惊之中,暂不作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又该怎么回话。只好看着朱槿和对坐那人一句来一句往的说话,心里直想伸出尖尖细细的指甲去挠桌面子,这到底啥个场面啊!

这时候,就由不得她不想起张景融来了,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有事问张景融,虽然要弯弯绕绕地问,可久了也就没啥了。她心说:张景融啊,你要做个绅士,你要做个君子,为此,赶紧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吧!上帝保佑,阿米豆腐…

也不知道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还是张景融收到了她的召唤,总之她“豆腐”两个字都还在脑子里来回转悠,张景融就迈着步子出现在她视线里了。人生最美妙的事,不过就是想见的人瞬间出现,不想见的人迅速消失。这一瞬间,张景融出现了,真是让她泪流满面,感激得无以复加啊!

“景融,我在这里。”不管是不是来找她的,上天安排他此时此刻在这儿,那就是来救她的。

张景融还真不是来找她的,本来是来会见某位官员,可没想到还没找着人,就先听到了于青陌喊他。抬头一看,见晋王也在这里,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晋王和她有那样一段过往。如果不是他,也许还…

不过再看于青陌那张苦兮兮的脸,看着他几分求救的味道,他的心情就顿时间好起来,这姑娘需要他,有这认知,他就觉得浑身舒泰了,于是举步走上前去,先朝晋王行了礼:“微臣见过晋王。”

“在外头就免礼了,别扎眼了,也一块坐下吧。”礼还没行,晋王就一把扶住了,这时候茶馆里人虽然不多,但这礼要行下去,还是得招来不少视线。

张景融顿时就决定,把应该会见的官员给抛一边去,反正横竖是要等他的,多等一会儿正好考验一下对方的耐心:“谢晋王赐座。”

晋王…还是位王爷咧,她这是什么运气,随便地都能遇上个皇子王孙。不过,这个人跟以前的她到底什么关系,不会真是暧昧吧!这么想着,就直愣愣地拿求解的眼神看着张景融,不为别的,就为张景融肯定知道,而且这人好解惑答疑。

“青陌,累了?”瞧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想笑,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可就想逗逗她。

果然见了她一听到累了两字,脸上就僵了僵,张景融真想伸手捏捏她表情僵硬的脸,可晋王在这儿,他总不好显摆恩爱去刺激晋王。只好压住那冲动,又说:“要是累了,我先送你回去,你啊,说了都不听,就是要跑到街上来。”

晋王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的交流,几乎是面如死灰了,不是他不够大度,不是他不能祝福他们。只是看着于青陌对他,对个眼神都欠奉,却跟张景融眉眼交融,那份温馨甜蜜,对他而言就像是一把钝刀,磨得筋骨生疼。

于青陌刚想说,是啊是啊,咱们回去吧。可没想到她还没开口,那位晋王就说话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话一问出来,不但是晋王睁大眼睛看着她,就连张景融和朱槿也是圆睁着双眼看过来,看得她心里直打鼓。她真是不敢说话啊,万一说错了,一句“有异必妖”她就死定了,她挺珍惜这新到手的人生,不想再起波澜。

她看着晋王,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非常无辜,然后又怯怯地侧脸去看张景融,挤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颤拌着声音,装出害怕来,说:“景融…”

“傻青陌,没事的,晋王以前也常见的,加之又不是外人,不必到了平江就处处揣着小心。”张景融这个实诚孩子啊,又在这给于青陌找杆儿,只当是于青陌觉得到了平江,就得好好做张家媳妇儿,这男女之间的关系,更是要撇得干净,这样才不会给他招来麻烦。

晋王确实也不是外人,李留山的母妃就姓张,是大房的姑奶奶,他们是嫡嫡亲的表兄弟。主臣的份要守,私底下也不能淡了情分。

“我李留山,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李留山憋闷,其实要不是她曾经有过错,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于青陌嫁给张景融。哪知道这姑娘竟然就这么傻,前头刚出了差池,转身就投进了张景融怀里。

终于松了口气,于青陌说,你早说你的名字,我就不至于这么纠结了,晋王李留山嘛。经过今天这么一吓,以后就是想忘也不容易了。不过,是该叫名字,还是尊称晋王呢,这也是个问题啊。

弱弱地试探着叫了一声:“李大哥…”

李留山的脸瞬间黑了,不等于青陌再次试探,直接黑着脸拂袖而去,就连李留山身边的侍卫,都黑着脸看了她一眼,她意识到自己押错宝了。可古代女子管亲近的男子不都叫大哥吗,怎么还会错呢,如果知道会这样,她就直接就“留山”了,大概应该也许就是这样吧。

可她对张景融也只是叫名字,已经让她自己都觉得很亲昵了,要是对别的男子也叫名字,好吗?

朱槿一脸惊讶地站在一边,动了动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张景融未尝不是良配,要是于青陌能踏踏实实地和他在一块儿,说不得比嫁给李留山要舒坦得多。毕竟一入候门深似海,那里头也不是于青陌能搅得起的。

朱槿也只以为,是于青陌也想通了,所以才这样断然地结束和李留山之间的那点暧昧,而且还是当着张景融的面。

而张景融呢,看着拂袖远去的晋王,又看着怯怯弱弱的于青陌,忽然觉得自己很不良善,他心里倍高兴。从前两人不甚亲近,晋王和她见面,他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可今天还就真有点想法了,再一看她这态度神色,就跟浸在阳春三月的暖风里似的,每个毛孔都是舒服的。

“青陌,你是再走走,还是我先送你回去?”

危险一解除,她就想起另一茬儿来:“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张景融即不摇头也不点头,只笑着反问了一句:“你希望我是来找你的吗?”

“张景融…”难得连名连姓的叫一回,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嘴里啊!

“不是专门来找你的,本是来这谈事的。”他也没打算哄她说是专程来的,那倒不可信了,张景融这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真话,什么时候又该把假话说得比真的还真。

那还好,要不然就是这人太灵,要么就是派人跟着自己,哪样都不好:“那你还不去谈事,不怕别人等不及你,先走掉了?”

张景融坐在那儿,老神在在地说:“等等无妨,走了也不碍事。”

“你这架子拿的,真是官样作风。”咬牙切齿,她从来就是升斗小民,曾经还是个小愤青,现在还依旧存着些不平。他摆出来的这副态度,让她有想咬一口的冲动。

这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在张景融眼里却分外鲜活有趣,只是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也不好真让对方等得太久,只好说道:“你要么在这先坐会儿,等谈完了事,我们一块回。”

“嗯,也好,我就在外面走走,你好了叫我就行。”做轿子的滋味很不错,所以…咳,她想再来一回。

走着走着,又绕回来,凑到张景融面前说:“那个晋王,我真的认识他?”

张景融皱眉,她这举动倒显得有股画蛇添足的味道,刚才摆出的那副态度,确实让他心情不错。可这句话听着,就不是味道了,倒像是故意说给他听,做给他看的一样,这道是何必呢。

只是两人原本也不甚亲近,虽然这些日子,两人关系缓和了些,他也不会以为,曾经的事儿她就能全忘记。虽然心里头念头千百般,可他的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的,仍然笑着回她的话:“青陌,你从前都叫他味之的。”

未知??这叫什么个称呼,于青陌只觉得自己是满脑门的汗。

却不知自己这副迷惑又惊讶的样,反而更加让张景融应证了他的猜测。

张景融只摇摇头,叹了一声,便把于青陌留在原地了。

 

第十三章 家的味道

那日过后,张景融依旧待她体贴温和,而且总让她感觉比刚来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按理来说,她原本应该挺高兴地享受,可再迟钝也多少发现些不对劲了。

张景融依然对她笑,可是那笑里的内容,多看几次,就觉得味道和先前大有不同。依然对她温柔亲近,陪她吃饭的时候,也还是那样处处周到细心,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可她就是觉出其中的事来了,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真的很灵验,这时候她真希望不灵验了。

她实在不喜欢这感觉,经过这些日子,她已经有些依赖于张景融了,甚至当初刚来时,想要逃走的念头也淡了。可猛然间,张景融又玩起表面温和依旧,实际上保持距离来。不过,到底是一直这样,她没发现,还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这个,也让于青陌很是疑惑。

现在她坐在花丛前边,菊花已经渐渐地开始打露出黄、白之色了,看来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开了。她心烦的直想把菊花给扯了,一朵朵掐成花瓣,可是园丁手下的小丫头远远地看着,像是生怕她辣手摧花似的。

叹气,这什么“太太”,纣王可以为美人一笑,烽火戏诸候,还有谁谁,可以为了博美人欢颜,专门用裂帛之声来取悦。她这太太做得真是委屈,连掐几朵小花的自由都没有。

“唉…”

朱槿在旁边站了已经很久了,见于青陌坐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都叹了几十回了,真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可一想起红萝,她的问话到了嘴边上就又咽了回来,她可不想步红萝的后尘。

“太太,可是闷了,不妨上街去走走。正好今天也不晒,街上有风,倒是舒坦的。”

提不起兴趣,万一再遇上个熟人,她招架不住。老实待在府里,别人上门来求见,也是要拿名帖的,不会弄得跟那天似的。那样的乌龙,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人生就灰暗了。

“不想去,来来去去就那么大,怎么从前老觉得日子急匆匆的,现在倒觉得门一关,一天都没完没了。”从前她能逛街,上网,找朋友聚会,四处去游玩,再差也还有电视陪着,手机游戏玩着,一晃眼就过去了。现在倒好,每天看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渡日,怪不得会纠结在张景融这个人身上。

她得给自己找点寄托啊,平生无一事,吃喝玩乐呗。

那就吃吧,她从前是个好吃的,亏得她亲娘老子都跟她一样,通常周末没事在家,就三人扎堆研究吃的。不过,不知道现在拿着这太太的身份,再去厨房里蹲着,是不是合适。

万一又犯了什么忌讳,把那笑面门神给招惹了,她这小日子就得更加不好过。还是先旁敲侧击地套套话儿吧,好在这身份,想问个问题,总有人贴上来回话:“朱槿,咱们院里的小厨房怎么从来没见用过呀?”

“回太太,您这才刚来,厨娘也还没预备好,外男总是不好来您院里的。太太若是想吃什么,又不想叫外人做,奴婢也是会一点的,太太您吩咐一声就行。小厨房里,东西也都是现成的,都方便得很。”朱槿倒是奇怪了,这太太平时最不关心吃穿,平日里也就读个书、绣个花,再偶尔地出去走走,日子过得最是单调。这几天的,朱槿也还没太感觉出于青陌的变化来,主要是于青陌听说是家生子,平时老实乖觉多了。

平江的菜偏甜,好放糖,倒是有点像上海的本帮菜。而于青陌最不喜甜,就好吃酸的、辣的、咸鲜口的,比如酸辣汤、酸菜鱼,哪怕是手撕包菜,她现在也是想得掉口水。

人啊,就是有惯性,起先几天吃得挺好的,也没见不适应,现在一想起从前的吃食来,就有种想做出来大吃一顿的冲动。再想到晚上还得吃甜兮兮的菜,就觉得胃里都在翻腾。

“不用了,朱槿,我想先睡会儿,等晚饭前再叫起吧。这些天睡得有些浅,些微的声响都吵得慌,总是被惊醒。你带着她们到二门外去,我在屋里睡睡,等闲的人别放进来,我怕吵着。”她还是没胆挑战,还是偷偷的做吧,反正一样东西用一点儿,不会被发现的。

朱槿听着也就信了,从前的于青陌就是一天睡半天的,总是在床榻上的日子过得多些,也是原本就身子不好,容易累着。朱槿应了一声,就出去把丫头们都叫走了。

开始于青陌还有模有样的往被窝里滚进去,等外面悄无声息了,才起来探头探脑,没人了,那也原本的性子就回来了。从柜子里找了件不常穿,而且比较耐脏的衣裳换上,然后直奔小厨房。

不进去还不知道,一进去就惊着了,那墨青如玉的石料铺底铺面的,哪像是厨房啊,简直就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堂:“啧啧啧…有钱人家,就是腐败,一个可能压根用不上的厨房还弄这么富丽堂皇。”

灶台右边是放物料的地方,左边是料理的台子、池子,中间用石炭常年温着火星子,大灶是凉的,小灶是热的。风门封着,远远的都能感觉到热劲,可见就石炭也是上好的,能想象到一开风门后,那炉火是多么的旺盛。

走到放物料的地方一看,那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常见的日常鲜蔬,到不常见的海参、瑶柱、干贝…架子上竟然都能找得到。对这些干货她倒不感觉兴趣,就对那些鲜嫩嫩的蔬菜满怀热情。

想到前些天院子的角落里,好像还看到过一根木耳菜,园丁派来的小丫头要当杂草除掉,还是她让留下来的。想起来又溜到院子里去采了一把木耳菜,顺眼就又看到了被当成观赏花的木槿,花花草草的最好吃了,这纯天然无污染,多美好。

“对不起啊,园丁姑娘,如果发现花少了,不是我的错,实在是它们长得太诱人了。”摧残完木槿,再摧残栀子花,然后笑眯眯地带着花回望一片残枝败叶,成就感十足啊。

木耳菜,大半清炒,一小撮煮汤,木槿也是清炒的,只是需要加些高汤,好在高汤竟也是现成的。栀子花也不难,打三个鸡蛋,把花洗净了投进去,跟煎香葱蛋饼一样。

等做出来,三菜一汤都是极素的,半点肉星都没见,等菜做好了忽然想起来像是少了点什么。正要拿碗筷的时候,终于明白,什么都有了,就是没饭…煮饭太麻烦,这灶还不知道得煮到什么时候去,于是决定还是软和的大面皮子,用来包菜吃,就当是吃春卷儿吧。

而张景融呢,今天也早早下了官署,主要是得开始布置生辰宴的事,该提前回去跟管家商量一番。走过于青陌的院子时,见丫头们似乎都在二门外说着闲话,就有些奇怪。于是差着身边的小厮去问,小厮问完后又来回他。

张景融一听原因就皱眉,难道又是身体出什么大毛病了,于青陌从前就是这样,一旦身子不舒坦了,就窝在屋里睡觉。要是从前,张景融是不会挑这时候去看她的,只会叮嘱了大夫要细心照料,可今天还就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等进了院子里,一股花香气夹着油烟味飘了出来,张景融的第一反应时,什么时候招了个厨娘来?等进屋里一看,人不在,然后张景融就自言自语地说:“莫不是在厨房?”

等到厨房门口一看…于青陌正在那儿挥舞着锅铲,把锅里的薄面皮子给捞出来,麻利地放到案板上,几刀下去划成了大小均匀的方块,又整齐地码到碗里。接着又从柜子里找出个小碟子来,倒了些陈醋…张景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里直想,难道从前她一说不舒服,其实不是在睡觉,是在厨房里捣鼓吃的?

而这时候,于青陌自觉得差不多了,满意得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成果,高兴地一拍手,拿小托盘盛了,转身就要拿出去吃。这才一转身就看到了张景融,吓着腿都软了,心说:苍天啊,您确定您没站错队么,我究竟是欠您什么了,做半点子事都要被逮着。是他贿赂了您,而我没行贿吗?

眼看着于青陌手里的托盘就快掉地上了,张景融连忙上前去端过手来,这托盘上有汤,怎么也不能洒出来烫着了她:“小心…”

咦…没变脸呀?难道从前的于青陌也下厨房,应该不至于吧!

“我…做了点吃的,景融要不一块尝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是打定主意要拉他下水了。

张景融一咧嘴,看着眼前的于青陌,素衣素颜,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半截玉一样的手来,脸上还有几颗闪着盈盈光泽的汗珠子,笑弯了的眉眼透着说不出的味道,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感觉。

其实他这无法形容的感觉,或许叫做…家!

 

第十四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等张景融出来,一看园子里残枝败叶,就忽然明白为什么她院子里的花,总是会莫名其妙全消失了,敢情是全进了肚子里。

于青陌那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要是知道肯定会喊冤枉,月季花倒是能吃,紫薇花总不能吃吧。张景融这么想,倒显得她多么贪吃似的。

眼前的这小事儿一摆出来,倒又让张景融觉得这姑娘有意思起来。不过前几天的事儿,张景融也没忘,他虽然是个好给人找因由的主,可到底也有计较的时候。

“也好,正该是用午点的时候。”其实张景融真是一点也不恶,而且这人生活忒规律,大家族嘛,饮食起居是最讲究的,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时候不该用,那都是有章程的。不过今天,张景融倒极愿意和于青陌一块坏坏章程,也是想尝尝自己手里正端着的盘盘盏盏里,那些各色各样的花到底是什么个味道。

更兼着他还有一大疑问,这姑娘是真会做菜?以前真是半点没发现啊!

两人出了厨房,到花架底下坐着,张景融又看了一眼满院子空落落的枝桠,有些想笑,指不定到时候园丁又怎么愁眉苦脸呢:“你怎么在厨房里又折腾起来了,看你满脑袋汗,身子不好,有想吃的就跟他们说一声,犯不着把自己累着。”

又…折腾,有个又字,难道于青陌以前就折腾,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了:“经别人手做的菜,哪有自己亲手做的合意,厨房里平时做的菜也是极好的,只是偶尔自己动动手也是一番乐趣。”

其实这两个人的“又”啊,还真是不在一个意思上,张景融的又是指折腾完院子里的花,又去厨房里折腾。不过一听于青陌的话,张景融就真当成是她一直就私底下爱这么干了:“这是…木槿?竟然也能吃吗?”

“凡天下花者,除非有毒,皆好入菜,你尝尝看就知道能不能吃了。”她对自己的小手艺还是很相信的,也就是炒个木槿,原本就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技艺。再加上她也深信,张景融这个惯吃大菜的,再吃这些山野小菜,肯定得觉得新鲜爽口。

在现代鲜花菜受追捧,不正是因为鱼鱼肉肉的吃惯了,这爽口清香的鲜花才被人重视么。

张景融挟着木槿进嘴里,这木槿挑的都是半开半含的摘着,用淡盐水漂去了虫蚁和尘土,一颗颗透着淡淡的紫色。伸筷子挟了包在面皮子里,再浇上炒木槿的汤汁,放嘴里前再沾点点陈醋,那滋味真是鲜爽可口,别有一番清香滋味。

这夏日炎炎的,尝上这么一口,透着清凉舒适,就是再美味的大菜,也比不得,这倒真应验了于青陌的猜想。

“这倒是爽口得很,你倒是能动心思,怪不得你院里的花总是不见踪影,原来全教你给吃进肚里去了。”张景融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没停下,学着于青陌的样子,把几样一块卷了个面皮子,吃起来竟又是另外一番滋味。木耳菜滑嫩,栀子花蛋饼香软,配上爽口的木槿,再由醋一融合,味道是形容不出的好。

于青陌也吃得欢喜,她是老久也没吃到这么合口味的菜了,别人做的再好,也不如自己这动手得来的这份顺心顺意:“民以食为天,国以税为本,不好吃的人,就跟不好好治税的国家一样,那是会乱了根本的。话说得好,人是…”

“人是什么?”这半句半句的话,让张景融手上稍稍停顿了些。

人是铁、铁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她倒是知道后面有什么,可这没铁没钢的时候,她该怎么拽下去。唉,她真该管管这嘴了,要不然迟早会圆不会这场面来:“人是得三寒两倒七分饱的,这七分饱是最重要的。当然了吃好睡好也要养得好,才能身体健康,百病不侵。”

长出一口气,她终于找出个解释来了。

这话解释完了,张景融点了点头,又想起她前头那句“民以食为天,国以税为本”来了。这十个字,可是大有学问的,这让张景融对她又有点高看的意思了。心想:不愧是累是的官家,还真比旁人有见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