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岩脸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方道:“我会争取春闱中个好名次,到时候投靠广阳王府,你脸上也好看些…只是,这么一来,你那婚约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秋曳澜叹了口气:“那个先放到以后再说…你说今晚就要我进宫去赴宴,穿孝肯定是不行的,那我该穿什么?”

“…”这么高深的问题,阮清岩即使有把握明年一举中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晌午后,宫里就派了马车来接,随车来的两个姑姑,在收了阮清岩递上的银票后,给出明确提示:“太后偶然听说宁颐郡主在西河王府很受委屈,大过年的,堂堂郡主连件新衣也无!”

然后秋曳澜就知道自己今晚进宫要干什么了——做一颗苦情万分的小白菜儿…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二十章 你这个禽兽!

因为有太后所派的宫车,进宫非常顺利。

就是到了太后所居的甘泉宫正殿泰时殿前,不巧皇帝跟皇后正在太后跟前说话,宫人便安排秋曳澜到泰时殿不远处的留春馆里等候。

秋曳澜跟苏合没等多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与此同时,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声带着笑意道:“表弟,我们先在这留春馆里等会。”

话音未落,一个华服金冠的男子笑吟吟的跨进门,恰好与秋曳澜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愣。

秋曳澜认出这是去将军府路上碰见过的广阳王世子谷俨,忙起身跟他见礼。

就见谷俨看了她一眼,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意味深长之色,朝身后跟进来的人道:“表弟,这可真是巧了!”

那人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才走进来,就让人感觉室中一亮!

秋曳澜这会即使还没完全长开眉眼,但已经算是绝色佳人了,否则也不会招了康锦章的觊觎,可邓易居然比她不遑多让。

他肤如凝脂,五官精致得叫人只能感叹造化之妙,穿着一袭样式简单的朱红地四合如意瑞云纹锦袍,乌黑如墨的长发,以一支羊脂玉竹节簪攒于顶心。

要不是他喉节明显,谁都会断定这是个绝代美人女扮男装。

“好一个绝世美受…”秋曳澜不禁意味深长的斜睨一眼谷俨。

却见这少年神情冷漠,进门后连谷俨的话都没理睬,挑了把离自己最近的椅子,撩袍坐下,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谷俨见状,微微而笑,朝秋曳澜拱手赔礼,道:“邓表弟向来性情冷漠,并非有意针对郡主,还请宁颐郡主多多包涵!”

他这么一说,秋曳澜跟邓易都知道对方就是跟自己定亲的那一位了,邓易虽然冷漠,也不禁睁眼向秋曳澜看去。两人对望一眼,秋曳澜还没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却见邓易眼中流露出一抹厌恶与不屑之色,把头转开,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

“啧!当我愿意嫁你?”秋曳澜本来对他没什么意见——这婚约又不是邓易要定的,现在莫名其妙被他蔑视,心里也起了火气。

见未婚夫妻很不对盘,连客套话都没一句,谷俨嘴角笑意加深,道:“郡主是进宫赴宴的吧?怎么会在这里?”

“奉太后之命入宫,因为陛下与皇后娘娘在,所以避于此处等候。”秋曳澜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

谷俨打量了一下她身上半旧不新、还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转头对邓易道:“邓表弟,你见了宁颐郡主怎招呼也不打一个?”

邓易这时候又合上了眼,闻言眼也不睁的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宁颐郡主另外找个地方等候吧!”

秋曳澜心里砍了他十七八刀,面上微笑着道:“邓公子,这地方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送我来的,万一我去了其他地方,太后要召见我却找不到,不太好吧?邓公子既然这么讲究,何不自己出去?”

“刁蛮任性,粗野无礼,不是贤妻的样子!”邓易闭着眼,冷冷的道。

“…”你要不是太后的侄孙、这里要不是皇宫,我保证让你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刁蛮任性和粗野无礼!

秋曳澜笑容僵了一下,冷声道:“邓公子既然这么不满意我,何不遣人退亲?!”

邓易还是闭着眼:“长辈所定无可奈何,你没见我懒得看你?”

“这么说来邓公子是对贵家长辈很有意见了?”秋曳澜冷笑,“不忠不孝之徒,我也耻于委身!”

“巧言挑唆,足见妇德有缺!”邓易神色不动,漠然道,“西河王府家教实在太差劲了!”

“那也是贵家长辈给你选的岳家!”秋曳澜冷冷的道,“你有意见有本事回去跟你家长辈说啊!在我一个小女孩子面前抖什么威风!?据说你读书不错,难道那些圣人教诲礼仪廉耻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邓易倏然张目,极冰冷的望她一眼:“你再说一遍?!”

“你有意见有本事…”秋曳澜张口就要重复,这时候谷俨干咳一声,扫一眼邓易,这让后者马上合上了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沉默下去。

谷俨转向秋曳澜,微笑着道:“宁颐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秋曳澜恶狠狠的瞪了眼邓易,以为谷俨是单纯的分开两人,受不过他坚持邀请,就让苏合留在屋内,披上裘衣,跟他出了门。

“邓表弟的隐疾,想来郡主也是有所耳闻的?”两人走到离门口有一段路的地方站住,谷俨转过身来,淡笑着问。

秋曳澜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谨慎的点了下头。

谷俨眼中流露出惋惜:“郡主年纪虽还幼,但已可以看出日后会有何等绝代风华…难道甘心下嫁邓表弟?不瞒郡主,邓表弟对于女子,那是一丝一毫兴趣也无的。”

难道你要帮我退亲吗?秋曳澜眼睛一亮,暗道:“莫非谷俨跟邓易真心相爱,不愿意被我打扰,所以今天是趁机找茬吵架,好有理由退亲…还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因为谷俨接下来竟然突兀握住她手,紧紧的摩挲着,目光奇异、声音喑哑的道:“邓表弟的父亲去的早,他自小就跟我那小姑姑住在广阳王府,以后郡主过了门,也会住在王府…邓表弟有隐疾,本世子…可是真心心疼郡主花容月貌、所托非人的!”

我还以为你要做一回好人,原来你是想挖你表弟的墙角——打算以后拿我们两个做你玩物?!

秋曳澜毛骨悚然,想都没想就一脚踹中他要害,咬牙切齿的喝道:“你这个禽兽!”

谷俨虽然想过秋曳澜会反抗和拒绝,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小郡主这么泼辣,猝不及防之下,胯下被踢了个正着——又痛又怒,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还说什么心疼不心疼的话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贱.人!给脸不要脸!”

然而眼看秋曳澜就要被打中,谷俨背后却忽然伸出一只皎白如玉的手,稳稳的按住了他的膀臂,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江崖霜春风满面,眼中却锋芒凛冽,微笑着道:“这么巧,谷世子也想寻人切磋?”

话音未落,谷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已被头下脚上的丢进栏杆外尺深的雪中!

江崖霜转过头,关切的看向秋曳澜:“郡主?”

“多谢小将军慷慨援手!”秋曳澜举袖掩唇,颤抖的长睫下两行清泪无声而落,“真没想到堂堂世子竟公然在宫闱里…”这一刻她对江崖霜的感激无以名状,以她现在与谷俨之间身份实力的差距,江崖霜不来,她今天的下场可想而知!

“别怕!”江崖霜轻声安慰一句,大步走下回廊,迎上顶着满头雪爬起来的谷俨,“世子起来了?我们继续?”

谷俨目光狠戾的抹了把脸上的雪:“姓江的,为了个落魄郡主,你这是公然要与我广阳王府作对?!”

“怎么了?”外面的动静惊动留春阁内的邓易,他出来一看谷俨的狼狈,吃了一惊,怒斥阁门外的宫女,“还不快去禀告太后娘娘?!”

那两名宫女是被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得呆住了,被邓易提醒后,才恍然,赶忙提起裙子往泰时殿跑!

“江小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邓易皱着眉走过去——但他还没走到跟前,江崖霜已经轻描淡写的一撩袍角,一脚踹在谷俨胸口,将这位尊贵的世子再次踹入雪中!

本来还想了解一下情况的邓易大怒:“你!!!”

“姓江的你找死!!”第二次爬起来的谷俨,冠歪襟散,却已经无心抹去脸上的泥雪,他原本俊秀的面容因怨毒扭曲得不成样子,大喝,“你想死那本世子就成全你!”

廊下秋曳澜心一突,眼尖的看到他袖子里寒光一闪,失声惊呼:“小将军当心——!!!”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二十一章 打你个头破血流!

这时候江崖霜又走到谷俨跟前,正想再给他一脚,听到秋曳澜的示警,心知不好,忙游鱼般向后退去——他退得千钧一发——谷俨手中的短刃只划破了他的袖子,那刃口似有蓝色,居然还是淬过毒的!

“你竟敢私携兵刃入宫!”江崖霜原本平静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头看了眼袖子上的破口,森然道,“你想造反么!”

“想拿本世子把柄?”这时候谷俨头上的金冠歪到耳后,他索性一拉系带将之丢到脚下,面目狰狞的哈哈大笑,“这柄裁水刃是前朝古物,太后娘娘喜百兵,今日除夕,本世子特意带它入宫,献与太后娘娘——这是进宫之前就得到太后娘娘准许的!不想正好用来送你这自寻死路的东西上路!”

邓易瞳孔微微一缩,站到两人之间:“太后娘娘居处,打打杀杀成何体统?!表哥、江小将军…”

他倒是想说和,但吃了大亏的谷俨怎么可能同意?

“你若是我表弟就给我退下!”他阴恻恻的看了眼秋曳澜,“去好好教训你那不知廉耻的未婚妻——光天化日之下与姓江的拉拉扯扯,勾三搭四!怪道刚才说什么不愿意委身于你,恐怕早就不知道委身给了…”

秋曳澜哈的一声打断他的话:“光天化日之下!谷俨你也配说这六个字?!刚才若非江小将军慷慨援手,本郡主也没想到,堂堂王府世子,竟敢在太后宫中,公然调戏品级相齐的郡主!这岂止是道德沦丧,更视朝廷诰封为无物——如今你居然还有脸反咬一口!广阳王府乃是太后娘家,如何会出你这种卑鄙无耻之徒!”

她现在要有实力,简直恨不得把这个龌龊腌臜到极点的禽兽千刀万剐!

邓易怒视她:“原来事情是你引起的!”他广袖一拂,恨声道,“你还敢罗嗦?!还不快点给我表哥赔罪!”

“我乃诰封郡主,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样跟我说话?!”秋曳澜本来就对他印象不好,现在正气得死去活来,名义上的未婚夫还帮着谷俨来压她,更不给他面子,当下就冷笑着道,“怎么以为有婚约就可以现在对我摆当家作主的架子?!你也配?”

邓易虽然现在身上就一个六品散官衔,加一个举人身份,但作为广阳王的外甥,又是太后重视的晚辈,平时见到皇子公主也没被这么落过面子,闻言勃然大怒,顾不得继续阻止谷俨跟江崖霜动手,一挽袖子就朝廊下走:“你跟我摆郡主架子?!以为我教训不了你?!”

“郡主!”这时候留春阁里的苏合也发现外面的异常了,想出来,只是才喊了一声就被人拉住,不让她出来帮秋曳澜。

“你过来找死正好!弄死了你,婚约的麻烦就没有了!”秋曳澜冷冷的看着铁青着脸的邓易大步流星向自己走来,宽袖下,纤细白嫩的十指,兰花般绽放,迅速活络指节,“只要不让你当场死…不信有人能真怀疑我!”

只是——

邓易才走到一半,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谷世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家公子下杀手?!”

“什么?”邓易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见谷俨自恃裁水刃的锋利及淬毒,将手无寸铁的江崖霜杀得节节败退——论真正实力,才十五岁、力气还没长成的江崖霜,与年近三十但一直沉迷酒色的谷俨,本来也就在伯仲之间。

刚才江崖霜能把谷俨打得那么狼狈,除了谷俨先挨了秋曳澜一下狠的,那时候还没缓过来外,就是占了说打就打、谷俨没什么防备的优势。

现在谷俨有裁水刃,江崖霜却因为进宫没带兵器,又顾忌裁水刃上的毒,顿时就落了下风!

见状,跟江崖霜进宫的小厮江檀急了,扬声喝道:“我家公子要有个闪失,皇后娘娘定然要你们广阳王府上下都脱层皮!”

江檀急,邓易看着险之又险避过谷俨一刀狠似一刀的攻势的江崖霜,心头也是狂跳不已:“江皇后虽然有好几个嫡侄,但最喜欢的就是这江十九…”

以他对江皇后的了解,江檀说的江崖霜在这里出事,皇后让广阳王府上下脱层皮绝对没有任何夸张!江崖霜要死在这里,按江皇后的脾气,估计会夺了金吾卫的长戟,亲自出殿来手刃谷俨给侄子报仇!

“表哥你快住手!今日之事都是宁颐郡主惹出来的!恐怕江小将军也是受了她的挑唆!”邓易顾不得亲自动手教训自己的未婚妻,赶紧折回去试图阻拦——同时把秋曳澜拖出来希望给两人罢手做个台阶。

可惜谷俨根本听不进去,他现在已经杀红了眼睛,看到邓易过来,抬手就把他推了个趔趄,骂道:“少碍事!本世子岂是这姓江的能够随便欺侮的?!”

而江崖霜也一边闪避一边冷笑:“为人未婚夫,不护着自己被欺凌的未婚妻也还罢了,居然把个无辜的小女孩子拖出来做挡箭牌,真不知道邓易你到底是不是男儿?!”

“你!”邓易好容易站稳,听到这话,白净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想说什么,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击,这时候忽然从他身后飞来两个雪球,砸向谷俨!

谷俨下意识的一让,江崖霜顿时得了喘息之机——雪球来的突然,以至于三人不约而同朝飞来方向看了一样,却见廊下的秋曳澜手往后一缩,正冷冰冰的看着谷俨。

“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收拾她!”谷俨气得朝邓易喊!

江崖霜却也在同时淡声道:“郡主你回留春阁里去,这不是你一个小女孩子插手的事!”

秋曳澜知道他的意思,江崖霜反正有皇后这个亲姑姑撑腰,不怕太后的世子侄孙,但她就不一样了。而且邓易现在分明担心谷俨真的伤了江崖霜,不怎么敢离开。她要进了留春阁,被隔断视线,邓易肯定不放心跟进去为难自己。

“你一片好心,我怎么能看着你落了下风还一走了之?”秋曳澜用力握了下拳,左右一看,眼睛忽然一亮,一提裙裾跳上栏杆——

下一刻,江崖霜听到斜后方传来秋曳澜脆生生的嗓音:“小将军,接住!”

跟着风声响起!

江崖霜下意识的反手一捞,入手触感让他很是意外,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郡主真是蕙质兰心!”

原来秋曳澜将留春阁外数尺长的冰棱敲了一段下来,又用手帕裹住较粗的这头,竟是临时给他做了柄冰剑——或者说冰刺。

不管是剑还是刺,江崖霜此刻都不再是赤手空拳!

尤其是裁水刃仅仅一尺有余,这截冰刺却长达三尺——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现在前者的锋刃还没够到江崖霜,后者已经可以将谷俨身上刺个窟窿出来!这一下,两人之间的攻守顿时互换!

“江小将军请手下留情!”本来就迟疑着不太敢离开的邓易,这下更加没闲心去找秋曳澜麻烦了,他着急的想插.入两人之间,“表哥他刚才只是一时糊涂…”

看着那锋利得慑人的冰棱,好几次都是紧贴着谷俨的咽喉划过,以至于几次下来,谷俨颈上已经被带出分明的红痕,不通武功的邓易简直魂飞魄散,不住的劝说江崖霜停手!

但刚才谷俨都没理他这表弟,江崖霜自然更不会给他面子——见邓易不时凑上来想抢自己手里的冰棱,江崖霜眼中寒光一闪,森然道:“你也想死?!”

不待邓易反应过来,江崖霜横过冰棱在他胸前一拍——冰棱尖端锋利,但横里使力不能太大,否则容易断裂——可就这么一下,已经把孱弱的邓易拍得踉踉跄跄跌出去七八步,还一下子坐倒在雪地上!

“公子!”正手足无措站在廊下的一名小厮忙上来扶。

邓易却没等小厮跑过来,自己一骨碌爬起,又冲上去拦:“这是甘泉宫,你们都疯了吗?!”

“碍事!”回答他的是江崖霜刺向谷俨之后收臂换招过程里,顺势沉肘一撞,恰恰撞在他胸口!登时把邓易撞得气血好一阵翻涌!要不是小厮赶上来扶了一把,铁定再次摔进雪里!

“公子您怎么样?”小厮担心的问。

小厮话音未落,一道人影“砰”的一声,摔在不远处的雪地上、飞溅的积雪浇了主仆两个一头一脸!

“表哥?!”谷俨这一下摔得很惨,以至于他现在抓狂的状态居然爬了两下都没能爬起来!邓易不由大惊,朝江崖霜怒吼道,“你居然敢下如此重手?!”

“就许你表哥下杀手,还不许江小将军下重手?”清脆而充满讽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邓易含怒一回头,却见秋曳澜好整以暇的站在不远处,嘴角微微翘起,“小将军不手下留情他早死了!”

邓易奈何不了江崖霜,却不怕她,当下冷笑:“表哥出了事,你们西河王府上下…”

“我要杀了你!!!”这时候却听谷俨发出一声咆哮,众人赶忙朝他看去——却见谷俨此刻全然没了王府世子的体面,他披头散发、鼻血长流,面容扭曲得几乎不成样子,疯魔一样挥舞着裁水刃朝江崖霜扑上去,“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裁水刃化作一道蓝色流光,朝江崖霜胸口投掷而去!

只是这一下虽然是谷俨含恨出手,蕴涵着他无比的仇恨与杀意,但江崖霜只是轻描淡写的举起冰棱一挑,就将裁水刃拨落雪地!

失了兵器之利后,谷俨哪里还是江崖霜的对手?被江崖霜随便两冰棱就拍进雪里爬不起来。他见状也不动手了,就那么仰躺在雪上,目光怨毒的看着江崖霜:“今日之辱,本世子记下了!”

“怕你记性不好,给你再长一长!”江崖霜淡笑着踩住他胸膛,“你也就是欺负孤寡那点本事,记住我,又如何?!”

“江十九!”谷俨贵胄风范全失,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畜生,以后落到老子手里…”

秋曳澜好心的提醒他:“您如今还在小将军脚底?”

谷俨双目赤红,戟指秋曳澜:“小贱.人!你以为傍上这小畜生就能保你平安?!老子要你下一刻就横着出这甘泉宫!”

“你是在提醒我永绝后患,免得救人不成反成害?”江崖霜笑了笑,眼眸中杀机大盛!

连滚带爬赶上来的邓易看出他神情不对,肝胆俱裂的喊道:“小将军留——”

就见江崖霜毫不迟疑的一脚踢在谷俨下颔上,将谷俨踢得“哇”的吐出一大口污血,头一歪,竟就这么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全场一片静默,只有江崖霜若无其事的俯身拿谷俨的袍角擦拭着靴子上的血渍。

正在这时,终于从泰时殿方向跑过来一行人!

为首的内侍身穿绯袍、手持拂尘,看打扮品级不低,此刻却慌慌张张跑得帽子歪了都管不上,远远就扬声大喝:“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有旨,宣广阳王世子、江小将军、宁颐郡主还有邓都尉进殿——快别打了!!!”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二十二章 婆媳之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随着怒斥,一整套青花折枝葡萄纹碗从丹墀上砸下来,碗盖擦着秋曳澜的鬓发飞过,在她身后摔成满地碎瓷。

丹墀上,谷太后目光炯炯,满脸怒气中,隐隐含了杀机!

太后下首的帝后神色都很平静的静观太后发作——丹墀下打头跪着的四人则神色各异:没后台的秋曳澜怯生生的低下头;谷俨跟邓易争先恐后的诉说自己的委屈;江崖霜则神色自若,见秋曳澜悄悄看自己,还有闲心朝她微微一笑,显然对自己的皇后姑姑很有信心。

他毕竟是皇后亲侄子…还有个号称国之干城的亲祖父。

秋曳澜不安的咬了咬唇:“我要怎么办呢?”

她偷眼朝上一看——这位太后算着年纪应该年过半百了,可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出头。

太后亲生的今上是先帝最小的皇子,落地时异母皇兄都做了十来年太子了,可谓羽翼丰满。结果那位太子殿下在幼弟不到三岁时就涉嫌弑君,满门都被赐死——除了一个用来证明皇家仁慈的天生智障的皇孙。

可想而知这谷太后的美貌与手腕。

此刻高踞凤座的太后已经换好了晚上赐宴时穿的绛红翟衣,头戴十二树花钗,一双丹凤眼顾盼之间威严自露,足显摄政太后的风仪。

倒是下首的江皇后让秋曳澜有点惊讶:皇后娇小玲珑,略显丰润的鹅蛋脸,细眉大眼唇角含笑的,哪怕一身皇后翟衣、头上凤冠,单看容貌,仍旧给人以娇憨之感。

可这并不高大的皇后身上所传递出来的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让秋曳澜不期然想到前世的一句话:萝莉的外形、女王的气场!

夹在二后之间,身着衮衣、头戴十二垂白玉冕旒的皇帝,看长相倒也算得上身材高大、面容儒雅——然而皇帝低眉顺眼神情忧郁,看气质不像皇帝,更像后宫被皇后嫉妒太后打压的受气妃嫔。

“你们两个也太没用了。”听了会谷俨跟邓易的哭诉,原本神色平静的江皇后露出不耐烦,“两个打霜儿一个,都被打成这副样子!真是丢脸!”

谷太后怒道:“怎么你侄子打了人你还有理?!”

“那是霜儿看不惯他们两个欺负宁颐郡主!”江皇后不屑道,“多出息啊!宁颐郡主才十二岁吧?还是个小女孩子!母后您倒是说说霜儿这见义勇为有什么不对?我看是广阳王老糊涂了!怎么教的儿子、外甥?!连在宫里都这么横行霸道,在外头还得了?这是把咱们大瑞天下当他们的了吗?!”

皇后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又干脆,听得跪在丹墀下的秋曳澜简直想站起来给她鼓掌叫好!

但谷太后听着就句句诛心了,恨声道:“哀家有问你话吗?你给哀家闭嘴!”

江皇后偏不:“母后您可是堂堂太后,怎么能公然袒护?!”

“皇儿?!”谷太后深吸了口气,看向皇帝。

正端着碗香茗慢慢啜饮的皇帝无奈的抬起头,被太后严厉的视线一迫,面露怯懦,道:“母后说的是…”话还没说完,秋曳澜眼尖的看到,江皇后伸出手,在太后看不到的这边,狠狠掐了皇帝一把!

就见皇帝面容一阵抽搐,手里香茗都差点翻了,最后忍着痛道:“母后!孩儿觉得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这件事情就请母后与皇后多多操心吧!”

说完二话不说站起来,香茗都忘记放下,直接端着行了个礼就拂袖而去!

“你…”谷太后目瞪口呆,怨毒的剜向江皇后,“你做的好事!”太后虽然没看到,但婆媳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猜都猜到了!

江皇后若无其事:“母后您说什么呀?媳妇听不懂!”

秋曳澜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摄政三十年的太后着实强悍,可也不知道谷太后这是什么命,偏偏碰到江皇后这种媳妇——到现在还能继续摄政没被这媳妇气死,太后真心不容易!

谷太后咬牙片刻,用力一拍长案,却指着秋曳澜怒喝:“你来说!俨儿跟易儿,之前有没有欺负你!”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谷世子对臣女动手动脚才…”虽然说进宫前秋曳澜已经做好了跟江家划清界限、站到太后这边的准备,可现在她再站太后那边,简直就是找死,当然是继续跟江家维持好关系了。

所以秋曳澜毫不迟疑的就要说出真相。

“慢着!”不料她话音未落,上首太后眼睛一眯,打量着她身上的破旧衣裙,“你一个堂堂郡主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进宫?!难道西河王妃就是这样养侄女的?还是正式册封的郡主?!”

秋曳澜心头一凛,上面的江皇后脸色也僵了一下——却听太后身后一个年长女官躬身道:“太后娘娘不知,坊间传言,西河王府如今内宅当家之人,并非西河王妃,而是西河王之妹秋语情,及其女康丽章!”

“康丽章?”太后冷笑了一声,看向皇后,“好像永福今晚邀进宫赴宴的那个民女,就叫这个名字?”

江皇后抿了抿嘴:“永福?她小孩子哪能作这个主,是媳妇让她邀的。”

“混帐!除夕之宴是皇家酬谢文武百官的,只有京中五品以上官员方可携眷属参加,五品以下,无特许都不行!你为点小事,准个民女赴宴已经坏了规矩,若是个好的也就算了。”太后怒不可遏,拍着手边几案大喝,“居然请这么个跟舅母夺权、欺凌表妹的东西!?”

江皇后冷冷的道:“鲁女史也说了西河王府居然不是王妃管内宅、而是秋语情母女当家,乃是坊间传闻——这种传闻也能当真?市井小民说了个当个玩笑罢了,以母后的身份也相信,那可真成笑话了!”

“你来说你今日为什么穿这么身衣裙进宫?!”谷太后懒得跟这个媳妇斗嘴下去,再次找上秋曳澜,“是你藐视天家,还是受了什么人的亏待?!不必担心刚才的风波,一切有哀家给你做主!”

无视太后特意提醒的“藐视天家”的恐吓,秋曳澜秒答:“臣女因为母妃新去,这几个月都穿着孝,未做新衣…”

“这年纪的女孩子长起个子来确实快。”江皇后立刻接过话,“不过西河王妃也有过错,即使你在守孝之中,也该预备几身素一点的衣裙防备出门用——对了,母后,宁颐郡主既然在守孝,今儿又是除夕,您召她入宫这?”

经过这么两次,谷太后看出秋曳澜是铁了心倒向江家了,她神情阴沉下来:“皇家自有上天庇佑,有什么好怕的!你好歹也是将门出身,这么点胆子都没有?!”

江皇后悠然道:“当然不是,媳妇只是以为,母后不喜宁颐郡主,连人家大过年的守着母孝伺候着外祖父,都要召进宫来教训呢!”话题重新绕回留春阁外的冲突,皇后瞥一眼下首的谷俨,“但教训郡主的话,宫里自有女官,何必劳动谷世子?”

谷太后冷笑:“她说俨儿欺负她就是真话?问过留春阁的宫女没有?!”

谷俨听出太后的偏向,大声道:“宁颐郡主年纪虽小,却狡诈非常!恳请太后娘娘对其用刑,才能招供实话!”

“闭嘴!”他话音未落,江皇后已厉喝,“郡主乃是女眷,陛下尚且避开对她的处置,轮得着你一个小小世子来教训本宫与母后?!”

谷太后怒拍一下几案,见皇后像没看到一样,深吸了口气:“来人,将宁颐带下去笞三十!笞完再问!”

江皇后又要说话,谷太后大喝,“怎么皇后要教训哀家如何处置一个郡主吗?!”

“媳妇怎么会这么想?”江皇后冷冰冰的道。

太后以为她服软了,看着宫人朝秋曳澜走去,觉得胸口一口闷气稍微舒缓——结果下一刻,江皇后淡淡的道:“但媳妇觉得郡主即使不如公主,好歹也是高宗皇帝钦封的世袭罔替异姓王家的嫡女…还是请教叶母后之后,再定吧!”

“叶母后”三个字未落,就见谷太后的脸色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虽然叶母后不喜俗务,避居甘醴宫多年,但!”江皇后正色道,“毕竟叶母后才是先帝的正宫皇后,陛下的嫡母。谷母后您说是吧?”

谷太后死死瞪着江皇后,而江皇后笑容甜蜜。

半晌后,谷太后才咬牙切齿的道:“那就送她去甘醴宫!”

“宫里还有位叶太后?!”这时候秋曳澜却整个人都惊呆了一下——她确定前身记忆都留下来了,可本朝什么时候有过两位太后?!那叶太后居然还是母后皇太后!

“两位娘娘请暂且息怒。”秋曳澜还没被带下去,却有内侍上来圆场,小心翼翼的道,“晚宴就要开了…这…”

“霓锦,你送宁颐郡主主仆去甘醴宫。”江皇后转头吩咐身后一个彩衣宫女,“请叶母后示下如何处置宁颐郡主。”

秋曳澜暗松了口气,刚才江皇后一直帮着她——虽然说这有她回答太后的问题时三番两次偏心皇后这边在前,但也足见江皇后对于友军的掩护还是很给力的。

现在又是皇后提出送她去甘醴宫,不管这个不为人知的叶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暂时应该安全了…吧…?

但,她躬身告退后抬头的刹那,瞥见谷太后神情阴郁却平静的端坐上首,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一跳!

“该不会谷太后在甘醴宫中有什么暗手?”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二十三章 甘醴宫中的杀机!

“甘醴宫是叶太后独居之处,所以偏殿都是好些年没开过了。”霓锦一边看着小宫女打扫只落了一层浮尘的华丽屋子,一边道,“也就这座望杏馆,因为端柔县主时常会过来小住,才能住人。请郡主今晚将就下罢。”

秋曳澜疑惑的问:“不要去拜见叶太后?”不是说让叶太后来处置自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