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月底表哥反正就出孝了,不差这么几天——我看私下弄点荤腥让表哥补一补吧。”秋曳澜声音一低,“不过得小心点,别叫人传出去,给太后那边抓住把柄,坏了表哥的名声!”

苏合忽闪着大眼睛,钦佩的道:“原来郡主就是因为怕邓公子泄露这样的秘密,故意把他气走的吗?婢子刚才进去看到,以邓公子的力气,居然把那张紫檀木案都掀翻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秋曳澜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阵,“总之,一会去告诉冬染一声,给表哥好好进补,免得下场时支撑不住!”

春染忙答应着去找冬染。

正在这时,阮安匆匆跑了过来,劈头就道:“郡主,您能去把康夫人跟康小姐打发走吗?她们一直在门前闹,公子不几日就要下场,实在不好去打扰!”

秋曳澜嘴角笑容一下子冻结,脸色变得铁青:“康姑妈跟康丽章,居然还敢闹上门来?!”

阮安满面愧色道:“可不是吗?那康夫人委实泼辣,老奴打发了几个家丁想把她们赶走,奈何咱们家如今的家丁都不怎么样,居然被那康夫人推得摔了个踉跄…唉!”

这其实不能怪他这管家不争气,实在是将军府败落十年有余,下人不但人手严重不足,勉强留下来的几个,也都是老弱病残,居然到了连个泼妇都收拾不了的地步了。

“我这就去,你记得不要打扰表哥!”秋曳澜腾的站起,不及更衣,就神情凝重的叮嘱,“绝对不能因为这对母女,耽搁了表哥的前程!”

康家母女从前虐待她的账还没算,这阮清岩科考在即的重要时刻,她们竟然又闹上门来!

“只可惜这身体年纪太小,之前虽然也习了武,毕竟远远不能跟前世比…”秋曳澜匆匆向将军府的大门走去,明媚的桃花眼中,不时闪过凛冽的杀机!

她赶到大门外,就见秋语情堵着大门,正在口沫横飞的大骂:“…敢挡老娘的路!知道老娘是什么人吗?!老娘的兄长乃是西河王!阮家一个小小的将军算个什么东西!他身体不好要静养,就得老娘顺着他?!我呸!今儿个不把人喊出来,老娘就不走了!”

瞅见秋曳澜出来,秋语情眼睛一亮,边挽袖子边往门槛里跨,骂骂咧咧道:“小贱.人!你可算出来了?!”

“休得无礼!”阮家家丁赶紧阻拦。

只是这两个家丁骨瘦如柴的,虽然年轻,哪里禁得住在西河王府这十来年都好吃好喝养一身肥膘的秋语情那副蛮劲?

非但没能拉住秋语情,反而被她拖了个趔趄,忙提醒秋语情:“郡主快回去!请公子或管家来!”

“姑母上门来,怎么可以不接待?”秋曳澜盯着秋语情看了一眼,却敛了一路走来的阴沉之色,淡笑着吩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快快开了门,请姑母进来奉茶才是。”

秋语情轻蔑的扫了她一眼,道:“算你识趣!”说着就要进门。

“母亲且慢!”她身后忽然传来一把娇柔的嗓音,及时喊住她道,“阮公子这两天怕是在温书,咱们进去了,不是会打扰他?我看我们还是在门口跟表妹说话就好。”

“康表姐也来了?表姐你伤还没好吧?怎么还能站在风口呢?”秋曳澜微一皱眉,认出这声音是康丽章——这康丽章不像秋语情,倒是像了路老夫人,心计颇深,竟看出她邀秋语情进门,是存了关门打狗的心思——秋语情要不进门,即使将军府前过往行人不多,总归有的,秋曳澜可不敢冒险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秋语情怎么样。

一个裹着紫貂裘,头戴帷帽的少女移步出现在秋语情身后,看那窈窕身量,正是康丽章,她淡淡的道:“我戴着帷帽,表妹你可以放心了吧?”

“不管戴没戴帷帽,断然没有长辈跟姐姐到了门口却不请进来喝茶的,表姐这是存心要陷我于不义吗?”秋曳澜挤兑道。

康丽章嗤笑一声:“这里是阮家又不是秋家,我们回了秋家自有住处,也轮不着表妹你来招呼——玉露膏呢?拿了来,我们就走,免得打扰了阮公子温书。”

“没错儿!”秋语情向来宠儿女,听康丽章在说话才没吭声,此刻寻了个空子又咆哮起来,“小贱.人说什么给我家丽儿来拿玉露膏,一出来这么多天不见影子!不晓得还以为你死在这里了哪!”

秋曳澜目光闪了闪,忍耐住上去抽她的冲动,淡笑着道:“原来姑母跟表姐,是为了玉露膏过来的?只可惜这些日子外祖父一直身体不好,需要我跟表哥伺候榻前。前两日又有事儿进了宫,倒还没功夫去亲戚家问这东西。”

“你装什么装?!”秋语情喝道,“你这两次进宫,皇后娘娘都有赏赐!里面就有玉露膏——以为我们不知道?!”

康丽章轻轻柔柔的笑了笑,道:“母亲,您何必动这个气呢?玉露膏那么珍贵的东西,表妹舍不得给我们也是应该。不过我这脸上要没玉露膏,可就毁了!我看我们还是用诚意打动表妹吧!”

说着左右一看,似自语道,“饿了的话,下人带了枇杷露跟糕点,要累了,去马车里歇一歇。每天过来求表妹三五个时辰的,我想表妹总会心软的是吧?”

秋曳澜眼中杀意大盛!

合着这对母女专门冲着阮清岩来的!

“这对母女也留不得…但眼下必须把她们哄到外面人看不到的地方才好动手…”秋曳澜低头盘算着要怎么处置跟前的局面——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声!

跟着台阶下面似乎是康家母女带来的下人,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谁家的狗跑出来了!”

正犹豫是动手呢还是隐忍的秋曳澜起初还没当回事——听那下人声音年纪不大,小女孩子怕狗有什么好稀奇的?但没想到,跟着之前拦过秋语情的两个阮家家丁都忙不迭的朝门里跨:“那不是狗,那是獒!郡主,咱们快点把门关上!那獒发性.子了!这是要咬死人的!”

“什么?!”康家母女一听这话,忙回头一看——这一看,秋语情脸上横肉都是一抽,“这两条狗东西都快赶上一头小牛犊了!这是什么狗?!”

“快躲进去!”康丽章决断奇快,她一手扶着帷帽,一手提着裙裾,推着秋语情,闪身就跨进将军府,语气急促的催促道,“快关门!”

秋曳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对母女一溜儿闪进来,催着阮家家丁不说,秋语情还搭把手把门狠狠关上!

重点是,跟着她们母女的下人,除了两个贴身丫鬟离得近夹脚跟进来外,马车边的几个下人还在外面哪!

“台阶下那几个小丫鬟你们不管了?!”秋曳澜在门缝关闭前一刻,看到两头快有人高的獒犬扑向拉车的马——门才关,就已经听到马死前的悲鸣以及下人们歇斯底里的叫喊!

秋语情正拍着胸口给自己压惊,闻言一口呸到秋曳澜跟前:“老娘的下人,关你这小贱.人什么事?小贱.人你自身难保,还敢来管老娘的闲事?!再多嘴一个字,信不信老娘撕了你这张烂嘴?!”

同样惊魂甫定的康丽章则冷笑着道:“看不出来表妹有这样的慈悲心肠?那你走侧门出去救人好了,想挤兑我跟母亲出去、被獒犬咬死咬伤了,你就开心了是吧?”

她见四周阮家下人都一脸鄙夷,眼珠一转,“刚才你就想骗我们进门,现在还说这种话!我看你是没安好心!说,门外獒犬是不是你弄来的?!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东西,还想拿我们的把柄呢?”

“你们真是不要脸!”苏合气得手直抖!

“不要脸的是你家主子!”康丽章在王府这些年,连宁泰郡主都怕她,怎么能够容忍苏合骂她,当下变了脸色,嗤笑着道,“谁不知道阮老将军现在病得奄奄一息,人都不认识了?你家主子放着正经家里不待,硬赖在将军府,难道真为了伺候老将军?那她现在怎么在这里?分明就是冲着阮清岩去的!”

“没错儿!”秋语情顿时来了精神,她流落市井时听惯荤话,最爱编排这种男女事情,张口就道,“什么郡主!破鞋一个!刚才还端着主人架子请我们进来——恐怕是这些日子都跟阮清岩滚一张榻上,自然而然当家作主起来了吧?!老娘看阮清岩也未必是在温书,没准是被你这小娼.妇掏空了身子,如今下不了榻…”

“你们母女两个一搭一唱真是娴熟又利落!”秋曳澜胸中杀意如沸,面上反而笑得灿烂,“也不知道这么害了多少人?怪道表姐才十六岁,就有夺我祖母和母妃所留两份嫁妆的气魄!”

“表妹不要耍嘴皮子了,朝会上我们都听说了你嘴巴的厉害。我倒好奇你刚才分明想骗母亲跟我进门,是不是这里设了埋伏?不然獒犬怎么来得这么及时呢?”康丽章忽然快走几步到她跟前,露出袖子里一截锋利簪尾,微笑道,“为了让表姐我还有你姑母安心,从现在起,你还是乖乖待在我身边的好…记住要乖点!”

哪知她话音未落,腕上骤然一痛!不由自主的就丢了簪子!

跟着康丽章只觉得眼前一花,肩臂、咽喉剧痛!等她回过神来,已被秋曳澜打掉帷帽,半跪着压在地上、扼住了咽喉!夏染二话不说,上来一脚将簪子踢到远处!

“小娼.妇你敢?!”秋语情顿时“嗷”的一声叫了起来,就待冲上去——但才走了两步就被秋曳澜的动作所阻——

右手如飞卸了康丽章的下巴,左手一抬抵住康丽章的眼皮,秋曳澜淡淡的道:“多谢表姐主动配合——表姐眼睛真好看,偏偏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如抠出来算了!”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四十三章 剜出来可好?

“小贱.人!敢动我的丽儿?!不想活了吗?!”秋语情呆了一呆,但她向来欺压秋曳澜习惯了,哪里会这么轻易被吓住?当下扬着蒲扇般的手掌就要冲上去救康丽章。

然而秋曳澜眼都没眨一下,白生生的指尖狠狠抠下!

冰凉的指尖虚触在眼皮上时,已经让康丽章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战栗。此刻骤然使力,比从未感受过的剧烈疼痛更可怕的是——那种被活生生剜去双眼的恐惧——这一刻向来沉稳多智的康丽章,脑中一片空白!

唯一清晰的那个念头,就是怕!

巨大得无边无际的恐惧!

磅礴如铺天盖地的惊怖!

而这时候,她的眼珠虽然被挤压得仿佛金鱼一样凸出,却仍旧未失光明。

因为下巴已经被卸去,康丽章无法出声,但从她那扭曲到了连左脸还没痊愈的伤疤都不顾的表情,也可以想象她此刻情绪何等激烈!

而下手的秋曳澜神情平静,在她耳畔轻轻的笑:“你看,反正姑母也不在乎这双漂亮眼睛,不如剜出来给我收着把玩,好不好?”

秋语情听得心头一寒,不由自主住了脚。

眼睛不比皮肤上的伤痕,后者拿到玉露膏,还有痊愈希望。

前者一旦真被剜出,那康丽章这辈子都是个瞎子了。

不但是瞎子,而且失去眼珠后,空洞洞的双目,再好看的美人都让人毛骨悚然!

不管是心疼女儿、还是指望靠女儿得荣耀,秋语情都不敢让康丽章冒这个险。她张着手,怨毒的看着秋曳澜:“你这个歹毒的东西!竟敢这样对待你表姐?!回头老娘给你传出去,叫你名声臭到大街上去!看你以后还怎么出门!”

“这话提醒我了。”秋曳澜淡漠吩咐,“夏染过来,把康表姐的衣服给我扒了!”

闻言康丽章心头气一堵——差点没晕过去!

秋语情也气得脸色铁青,环顾左右零散的几名家丁、以及管家阮安:“小贱.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拉下去!再拉去点!才露个肩膀算什么?”秋曳澜没理会她,指使着夏染,“看看她身上有没有痣或胎记之类…后街上那班泼皮无赖,不是最喜欢口花花女人了吗?找一找她身上的特征,回头透露给他们,就算实际里睡不到,也够他们吹嘘好一阵的…毕竟康表姐虽然住在王府,实际上也就一民女,他们怕什么!”

夏染笑吟吟的扯下康丽章的袖子,露出她大半个胸脯来,鹅黄色绣并蒂莲开的肚兜,将白腻如脂的肌肤衬托得格外娇嫩:“就算有王府做靠山,但如果他们把事情宣扬的满城风雨,王府动了他们反而坐实了谣言。被那种人侮辱了,还不自尽殉节,家里不是上下八辈子都臭到大街上去了?”

秋语情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颤抖着手指指着秋曳澜,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见这情形,刚才夏染一动手,就把家丁赶到后面去的阮安叹了口气,出来圆场道:“康夫人,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无论是郡主,还是令爱,都正当青春年华,何必为了一时气盛,误了她们一辈子?”

“老娘…”秋语情张了张嘴,还想放几句狠话——秋曳澜是没耐心了,扼着康丽章咽喉的手朝上飞快一推,把康丽章的下巴接了回去,在她耳畔森然道:“你只有说三句话的机会!”

康丽章毫不迟疑:“母亲!听她的!”

秋语情道:“可是这个…”

“如果您还想要我这个女儿的话!”康丽章俏丽的脸上,满是狠色!

母女两个对望片刻,秋语情迟疑着放下手臂、低下头:“你想怎么样?”

“我不管杨王妃怎么撺掇你们来的,从今日起,请康表姐在将军府小住,给我做伴——至于你,康姑妈,给我滚出去!从此都不许来登门!”秋曳澜看了眼阮安,“阮伯心善,不忍康表姐被家丁看了去,我可没这个好心!你不想从路边十文店里把你这唯一的宝贝女儿认回去的话…”

秋曳澜声音猛然一厉,“就给我看好了西河王府!”

秋语情脸色青白交错好一阵,最后涨得通红:“你要我留丽儿给你做人质,还要替你管着西河王府?!你莫非在白日做梦?!”

“你还有再说一句话的机会!”秋曳澜在康丽章身后淡淡的道。

康丽章深吸一口气:“没了我,母亲您只靠外祖母的疼爱,能斗得过大舅母?!”

良久的沉默后,秋语情再次向女儿妥协,声音也低了很多:“我以前…老跟你过不去,把丽儿留下来,万一你也打她、欺负她怎么办?”

“你这担的什么心?什么万一?!”秋曳澜诧异道,“不但你以前老打我、欺负我,你这女儿,之前还想夺我祖母跟母妃留给我的嫁妆哪!现在她落到我手里,我肯定会打她、肯定会欺负她啊!”

“你!!!”秋语情差点没被气死!

康丽章却朝她投去决绝一眼:“听她的!”

跟着康丽章就挨了一个耳光!

在秋语情喷火般的怒视下,秋曳澜若无其事的扼回康丽章的咽喉,淡淡的道:“我说了,你只有说三句话的机会。没有我准许,谁让你说第四句?”

阮安再次圆场:“康夫人,康小姐留下来,即使受点小委屈,但性命肯定是无忧的。如果您继续执迷不悟下去的话…康小姐现在没了帷帽遮蔽,她脸上的伤,吹久了,恐怕玉露膏也…”

这话让康丽章全身都是一震!抬起头,死死的看着秋语情!那激烈的目光中,已经不仅仅是哀求、劝说这么简单,甚至已经有了怨毒…

秋语情被女儿这么一看,心头隐隐就是一颤,不由自主道:“好…那我先走…你们可不能太亏待了丽儿!不然…不然…”

见康丽章眼中恨意越来越浓,秋语情心中百味陈杂,又羞愧又不甘心,恨恨瞪了眼秋曳澜,实在不敢继续激怒她,嘟囔着随阮安朝侧门走去…

“找个偏僻的屋子把她关起来,看好了!”见秋语情已经走远了,秋曳澜才放开康丽章,一把将她推得摔倒在雪地上,漠然吩咐,“哦,对了,记得找有炕的屋子,除了亵衣外,不要给她留任何蔽身之物!”

正在爬起来的康丽章一抖,想说什么,摸了摸脸颊到底没敢吭声。

苏合天真的问:“为什么呀?”

“这康表姐主意多得很,咱们人手又少,刚才连个康姑妈都按不住,别一个不小心,叫送上门来的人质都跑走了。”秋曳澜淡淡的道,“到那时候,又有不开眼的来打扰表哥!我没功夫老是盯着她,只有让她出不了门最稳妥!”

夏染亲自带了两个喊回来的家丁,押着康丽章去关起来。

苏合正兴高采烈于今日又胜了西河王府一局,却见秋曳澜紧皱着眉头在揉手腕,顿时吓了一跳:“郡主?!”

“没什么。”秋曳澜再次暗暗感慨这具身体的孱弱——她抬头看到阮安回来,忙迎上去问,“康姑妈走了?”

“已经走了。”阮安点头,看周围除了苏合没旁人,忍不住轻责道,“下次郡主要做今日那样的事情,暗示夏染或婆子失手就好,何必亲口说出来?万一落人口实…”

秋曳澜安慰道:“反正无凭无据,传出去我也不会承认的!”

阮安一噎,见她施施然就要离开,忙跟上去:“郡主您…能再去花厅那边一下么?”

“为什么?”秋曳澜诧异。

“…刚才凌小侯爷敲了咱们家侧门,这位小侯爷至今还是个童生,仗着茂德长公主宠爱,向来不学无术。”阮安小声道,“他来找咱们公子,肯定是吃喝玩乐那一套。以前也就罢了,如今春闱在即…”

秋曳澜叹了口气:“明白了,这位该不会也是被谁派来的吧?”

“这个应该不至于,老奴看他倒像是手头紧,想来跟咱们公子讨点银子。”阮安为难道,“银票老奴备好了,但老奴没资格给他啊!”

“那我来给吧。”秋曳澜暗骂凌醉不是东西,正月里带妓.女上门拉赞助也就算了,明知道阮清岩要考试,还跑上门来要钱——就算阮清岩现在身份不如他,好歹给他砸了那么多银子,这分明就是完全不把阮清岩当人看!

但凌醉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不要脸——秋曳澜才走进花厅,客气话没出口,斜靠在上首锦榻上,拿着本来应该摆放在靠窗架子上的一只瓷瓶欣赏的凌醉,居然头都没抬的道:“今儿小侯爷我给你帮了那么大的忙,打算怎么谢我啊?”

秋曳澜深吸了两口气,才忍住上去狠踹他几脚的冲动,扯出一个假笑:“小侯爷,我表哥二月初九就要下场,如今在温书,实在不好打扰,万望见谅!”

“呃…”凌醉本来以为是阮清岩来了,一听声音不对,忙坐直了身子,抬眼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美人——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秋曳澜本来就长得天姿绝色,一双桃花眼更是媚意天生,此刻脸色不豫的当户而立,既有出水芙蓉的清丽自然,又有盛时牡丹的秾艳妩媚,真是难描难绘,只觉得美好无限。

哪怕是凌醉这种风月场上的老手,见惯美色了,都看得砰然心动!

一直到身边伺候的俏丽丫鬟酸溜溜的掐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殷勤万分的起身相迎:“是…宁颐郡主?”

“小侯爷万福!”秋曳澜不卑不亢的跟他见了个平礼——其实凌醉因为不是世子,小侯爷只是尊称,不算品级,是得给她见礼的。

但谁叫秋曳澜这个郡主现在正落魄呢?

凌醉热情的还完礼,见秋曳澜扫过自己放下的珊瑚红地粉彩花鸟纹蒜头瓶,脸上一红,忙喊丫鬟还回去,讪讪的道:“那个…我等了会阮贤弟,不见他来,就…”

秋曳澜其实懒得计较他擅自拿东西下来看——他不拿走就不错了——只想快点把钱给了、打发他走,免得耽搁久了,阮安不放心,最后还得惊动阮清岩。

所以直截了当道:“刚才管家说,上次小侯爷存了一笔银票在这里,这次想是来取的?不知道这数目对不对?”说着把一叠银票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推了过去。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四十四章 念雪?大白?

“我在这里存了银钱?”凌醉怔了一怔,随即明白来,这是秋曳澜送银子好听的说法,避免他下不了台。

要是阮清岩给,他顺手就收了;但他一向看到美人就软了骨头,尤其是秋曳澜这种国色级别的小美人儿当面,掏银子摆阔气都来不及,怎么拉得下脸来接受?当下轻轻一笑,“宁颐妹妹记错了吧?我不记得在阮家放过银子。”趁这功夫他无耻的把称呼都改亲热了。

但他这么一拒收,秋曳澜心里就烦起来了:“这人今天跑过来到底想干什么?别又是要拉表哥去给什么蓬莱月瀛洲月的捧场吧?”

因为以前也没跟凌醉打过交道,不知道他脾气,秋曳澜琢磨着措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凌醉,最爱跟美人搭话,现在看秋曳澜不说话,就凑过来主动问:“宁颐妹妹今年多大了?我瞧着跟我一个表妹差不多大——我那表妹今年十三。”

“我也是。”秋曳澜随口道,话音落下才想起来,这世道好像女孩子不方便跟陌生男子报年纪的,但凌醉久经风月,先说了他表妹的年纪,果然秋曳澜一个不小心就被他套了话——天知道他有没有这么个表妹?

果然凌醉眼中露出一抹得意,道:“宁颐妹妹正值好青春啊!”

好青春你个头!萝莉控!

秋曳澜心里嘀咕着,淡淡的道:“小侯爷也正当韶华。”

“我看阮家没有跟宁颐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妹妹平时有什么消遣?”凌醉见她不是很热情,想了一想,就换了个话题,“近来京里贵女时兴养狮猫,用不用我下次给你也带个?”

秋曳澜诧异道:“狮猫?”顿时就想起来江崖霜那只“念雪”了。

凌醉点头道:“如今贵女都会养一只,算起来是陶家养得最好,我跟他家公子来往比较多,有新生的小猫可以随便挑…不知道宁颐妹妹喜欢什么品相的?雪里拖枪?鞭打绣球?乌云盖雪?”

听到“陶家”二字,秋曳澜顿时想起上次在甘醴宫偷听到的话,就试探问:“我听说这陶家是秦国公夫人的娘家?”

“正是。”凌醉见她询问,顿时抖擞精神,笑吟吟的道,“陶家本是三朝元老,虽然有过一门七进士、父子三宰相的荣耀,但也出过许多不肖子弟——调猫驯犬、斗鸡走马,仗着家世渊源,玩出许多花样,居然也远近扬名!宁颐妹妹如果对这一类东西有兴趣,找他们家是准没错的。”

秋曳澜心想难怪江八公子要讲秦国公娶陶氏做续弦,是为了笼络陶家,原来陶家以前这样辉煌。但近年没落得也厉害,她就只听说过江家隐号江半朝,没想到这个从未听说过的陶家曾经显赫到了一家出过三宰相的地步——要知道江家现在也就一人入阁为相而已!

…说起来那位陶老夫人也算间接救过次秋曳澜,就是她当初在西河王府隔壁赏梅,嫌秋语情等人毒打秋曳澜闹得动静太大,打发江崖霜登门问罪,让秋孟敏亲自去催促秋语情等人暂时息事宁人,秋曳澜才免了被活活打死。

“多谢小侯爷告知,但现在外祖父卧病在榻,表哥又即将下场,我分身乏术,恐怕无暇再养宠物了。”秋曳澜沉吟了一下,道。

听出她话里的逐客之意,凌醉有点悻悻,但被秋曳澜的桃花明眸一扫,觉得心情又好了,笑眯眯的道:“宁颐妹妹说的也是…不过狮猫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东西,回头我着人送只来,你打发个细心点的小丫鬟养就是了。就算养死了也无妨,反正陶家多得是。”

秋曳澜不想没问过阮清岩就收他东西,道:“但是…”

“就这么定了!”凌醉站起身,义正词严的道,“我与阮兄乃是一见如故的知交好友!他的表妹,就跟我表妹一样!我前两日才给表妹们各送了一只狮猫,怎么能够亏待了宁颐妹妹你呢?!你要是不收,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那就多谢您了!”秋曳澜看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凌醉连“不给他面子”的话都讲了出来,他这种纨绔子弟最好脸面,再拒绝就要尴尬了,再说——就凭阮清岩在这位小侯爷身上砸的银子,偶尔拿点赠品也是应该的!

凌醉这才转嗔为喜,又问:“宁颐妹妹喜欢什么品相的?哦,所谓雪里拖枪,就是通体雪白,尾黑色…”

“您随便送只白色的就成。”秋曳澜急于打发他走人,当然懒得听下去,截口道。

哪知凌醉却呆了一下,喃喃道:“纯白的?”

“如果不行,您随便挑就成。”秋曳澜忙道。

“当然成,我记得陶家正好有这么一只…回头我给你送来!”凌醉一听立刻道。

…打发走凌醉,秋曳澜问清康丽章关押的地方,正准备过去盘问一下,哪知下人又来禀告说邓易回来了。

秋曳澜有点啼笑皆非,看了看天色道:“他不是要回家去吗?这才几个时辰又跑回来了?”

“邓公子说他回家拿的东西已经拿来了。”下人干咳一声道。

看来邓易重新跑回来的理由,就是他其实是回家拿个东西而已…

秋曳澜道:“看好了他!别让他靠近外祖父和表哥那边——还有,荤腥都是给外祖父做的。”

下人应了一声,却没走,道:“邓公子说想见您。”

“不见!”秋曳澜干脆的道,“让他继续蹲马步去!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马步都蹲不稳,还练什么武?!他以为他是谁?!随随便便就能遇见可以增加三百年功力的千年人参万年何首乌吗?!”

一旁阮安惊道:“千年人参万年何首乌如此神效?”

“…开玩笑的。”秋曳澜暗擦把冷汗,强笑着岔开话题,“外祖父现在醒了没?我去陪陪他。”

到正房陪醒过来的阮老将军说了一会话,见他又乏了,秋曳澜才告退。

离开前又蹑手蹑脚到隔壁书房偷看,见阮清岩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在假寐,怕他发现自己,秋曳澜打手势喊出冬染,得知阮清岩今日没有被打扰,这才放心而去。

回到绿蔷苑,苏合兴奋的做起了针线。

秋曳澜看到她是在缝一些碎布,非常惊讶:“你要做什么?”

“小猫来了得有地方住啊!”苏合边飞针走线边道,“婢子给它做个小窝!”

“…万一小侯爷是随口说的呢?”秋曳澜很是无语的提醒她。

苏合一怔,道:“他是小侯爷啊!怎么会说话不算话呢?”

秋曳澜心想凌醉这种纨绔子弟,说谎估计是天赋技能…但见苏合眼里满满的失望,还是摸了摸她头,安慰道:“我怕他会忘记,不过你喜欢猫的话,回头他不送,咱们自己买只也成——他不是说了,那陶家就有?”

说到这里秋曳澜心思一动,忽然想到:“我从西河王府住到阮家来时,京里还没作兴这么养狮猫啊?”

凌醉说现在京中贵女几乎人手一只狮猫——宁泰郡主秋金珠也是贵女之一,康丽章身份上不属于贵女,但实际上的享受比秋金珠还高规格!根据记忆,这两人都掐尖要强得很,京里风行什么都不落空的!

如果京里贵女开始养狮猫,她们怎么会例外?

“难道就是这半个月来的事情?但这世道,一种东西或风气,想流行起来可不像前世那么简单…”秋曳澜狐疑的想,“会不会跟陶家有关系?”

就她除夕那晚偷听到的江家秘闻,江八公子这个孙辈,对于继祖母陶氏是不怎么尊敬的——但背后议论归背后议论,江八公子还是忌惮陶氏的。

也就是说,陶氏即使是秦国公为了笼络曾经辉煌的名门陶家才娶的,但在江家地位也不弱。足以让江八公子这种敢于跟皇帝姑丈的宠妃通.奸的嫡孙,也只敢私下说几句厉害话。

“不会是陶家打算崛起吧?”秋曳澜喃喃道了一句,“但出过父子三宰相的门第,靠卖狮猫崛起…这也太玄幻了…”

她头疼了一会,忽然醒悟过来:“就算京里风行狮猫有问题,关我什么事?西河王府还没解决哪!”

这样也就把狮猫的事情丢开,思考着怎么去找康丽章“谈心”了。

不过凌醉倒是守信,居然次日就派人送了一只通体雪白、生着一蓝一黄鸳鸯眼的小狮猫来。

巴掌大小的狮猫被锦垫小心的托着,毛茸茸一小团,粉嫩的爪垫,睁着那对鸳鸯眼好奇四顾的样子,简直萌得人死去又活来——顿时连秋曳澜都被冷落了,孤零零的坐在堂上,连个沏茶的人都没有…

秋曳澜阴着脸自己跑去沏了壶茶,坐回原位等待…等啊等、等啊等…终于苏合提着裙子跑了过来,喊道:“郡主!”

哼哼!知道错了吧?一只猫而已,就把我比下去!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还不快点说我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结果苏合接着道:“狮猫还没名字呢,您给起个?”

“…”秋曳澜面无表情道,“这么简单的事也要我来?!它那么白,就叫大白好了!”

苏合愣道:“可是江小将军的狮猫也是这种纯白的,听说那一只叫‘念雪’来着!”

同样是白猫,一个叫“大白”,一个叫“念雪”,要不要这么差距大啊?

秋曳澜继续面无表情:“你不知道起个贱名好养活吗?长的白,能养大,不叫大白叫什么!”

苏合想了一会,被说服了:“也是噢…春染姐姐、夏染姐姐!郡主给狮猫起名了,叫大白!”

然后,她兴冲冲的跑回安置狮猫的屋子,再次剩一个孤零零的秋曳澜,独坐堂上,悲愤的看着一壶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水…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四十五章 争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