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上次看到您跟我家公子一起出了某家铺子的门,还目送公子远去。”江檀小声道。

“事情很明白了!”秋曳澜看向面色最后定格在通红这一档上的江崖霜,语重心长的道,“这花氏,她就是周王派来的!”

因为嫡兄江八公子自幼受尽家中宠爱,以至于十二三岁就开始眠花宿柳,年纪越大越放.荡难驯,让望孙成材的秦国公非常失望。到了幼孙江崖霜,秦国公汲取养前面一个孙儿的教训,管教非常严厉,惟恐江崖霜步上江八的后尘。

所以江崖霜虽然被祖父教导的小小年纪就城府深沉,但在男女之事上,却一直是一种避而远之、忌讳提起的态度。

刚才室中就一个昏迷不醒的阮老将军,等于他跟秋曳澜单独相处,秋曳澜随口夸他一句长的好看,他都闹了个面红耳赤,现在听江檀说自己跟秋曳澜都被花氏编排得怎么怎么了,简直无地自容!

现在秋曳澜提出了个阴谋论,不啻是救了他一命——他赶紧问:“怎么个说法?”

“小将军记得上次在‘仁庆堂’的事情吗?周王不也是这么编排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害羞,然后甩手不管事了。这样,他想怎么收拾我们兄妹,就怎么收拾。”

秋曳澜神色很严肃,嗯,现在绝对不能笑,“不然,小将军你说花氏那种身份,敢随便说我们的闲话?”

江崖霜目光一凝:“原来如此…”

“这是因为无论周王还是燕王,都怕你啊!”秋曳澜趁胜追击,不遗余力的给他戴高帽子,“除了拿这样的事说嘴,好叫你害羞避让他们,他们根本没有其他法子对付你不是?”

“我害羞什么?”江崖霜哼了一声,白她一眼,“你个小女孩子懂什么!”

他心里其实认可秋曳澜的说法——有剽悍的皇后姑母撑腰,燕王、周王虽然身份尊贵,但看到江家子弟,尤其江崖霜这种江皇后格外宠爱的侄子,一直都绕路走的。

不过…

身为堂堂江家子弟、皇后爱侄,居然被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子连说两遍害羞!

他怎么可能承认!

“可是你刚才都想甩手就走了,可见周王这条计策果然…”秋曳澜睁大黑白分明的眸子,无辜的看着他。

“我几时说要走了?”江崖霜冷笑,“就是上次周王当面编排你我,我有怕了他的话?你也太小觑我了!”就训斥江檀,“区区谣言,还是一个小小娼.女说的,你居然还大动干戈跑过来告诉我?你不会当场处置了那娼.女?!身为我江家世仆,怎么这点魄力都没有!”

江檀苦笑着请罪:“小的无能,请公子降罚!”要不是宁颐郡主拿话将住公子您,这么一番话够您从此都不见宁颐郡主的好吗?!要不然我这做下人的至于想回去才告诉您?

不就是知道您在这种事上容易害羞,怕在郡主跟前说了您下不了台吗?

落后江檀好半晌才复命的春染,也没好下场——这天送走齐老太医、江崖霜等人,秋曳澜阴沉着脸把她喊到一边:“那花氏胡说八道你也不拦着点!幸亏我反应快,不然依着江小将军那青涩劲儿,没准以后都不来了!换个难伺候的江家子弟来,咱们现在的情况折腾得起吗?!”

春染顾不得吐槽秋曳澜嘲笑比她“大”三岁的江崖霜“青涩”是何等滑稽,神色严肃的禀告:“婢子回来的晚,是因为江檀回去复命时,婢子被花氏拉住到一边,说了周王他们打算谋害公子的事情…”

秋曳澜瞳孔一缩:“你说仔细些!回头表哥看完书…”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四十八章 幽眠香

“我没过继到阮家之前的嫡母跟嫡兄被找到了,如今正在秘密送来京中的路上?”阮清岩皱眉道,“花氏她这么说?”

秋曳澜点头:“她还说这是因为谷太后那边想抢廉家那封西河太妃的信接连失利,有人灵机一动,从表哥你身上下手!”

阮清岩冷笑了一声:“从我身上下手?我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表哥你之前过继到阮家时,是否跟家里讲过?”秋曳澜沉吟道,“听花深深的意思,你嫡母嫡兄打算说你为了做将军府的公子,抛弃原本的平民子弟身份与宗祠…”

不得不说谷太后一方这一计极为毒辣!

抛弃宗祠这罪名在这时候可是比弑君弑父还要激烈!

“你不用担心,他们找过来的肯定不是我从前的嫡母跟嫡兄!”阮清岩冷笑着道,“估计是打量着京里反正也没人认识我从前的嫡母、嫡兄…找了两个南方口音、年岁仿佛的人来搅局!”

秋曳澜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以后告诉你。”阮清岩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声音有些喑哑的道,“假的就是假的,不怕他们到时候不露马脚!”

“就怕谷太后他们自知廉家信一到,秋孟敏注定理亏,抓住了你这里不放——阮家、廉家有信还是你当朝提出的。”秋曳澜叹了口气,“眼下江家注意力都放在了廉家的信身上,就算知道谷太后在针对你估计也抽不出太多人手——给谷太后出这主意的人真是阴险毒辣!”

阮清岩笑了一笑:“你也不要太相信花氏,如今很多人都知道我马上要下场。她赶这眼节骨上过来说这个消息,谁知道是真是假?没准就是为了让我心神不宁、考不好的呢?”

秋曳澜愣了愣——就听阮清岩继续道,“人心难测,何况花氏自幼沦落勾栏,年纪虽然就比你大几岁,阅历却是常人难及,你看她好像处处护着我,但你忘记了吗?赛花魁的事情,我因为凌小侯爷的关系,是站在她的死对头蓬莱月这边的,你说她有那么以德报怨?”

见秋曳澜看着他欲言又止,阮清岩语重心长的教诲,“所以不要看到人表面上对你好,就认为他一定是好人!”

终于说到正题,“江崖霜那小子长的还算凑合、跟你说话也客客气气。但你想,不说你婚约还没解除,就算解了,你一个没出阁、跟他非亲非故的女孩子,他三番两次邀你单独相处,这是正人君子做的事吗?可见,他不是个好东西,居心叵测道貌岸然…”

听着阮清岩不遗余力的抹黑江崖霜,秋曳澜咳嗽一声:“我刚正想着要怎么提醒表哥,花深深不一定可信…哪知表哥已经想到了。”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你来提醒?”阮清岩嗤笑了一声,“我梳拢过的名.妓恐怕比你认识的人都…咳咳咳咳咳!”

猛然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会污染表妹心灵的话,阮清岩狼狈而退,“总之以后花深深过来,你不要去见她了。她那样的身份,哪有资格直接跟你说话?!”

话音未落,他随便找了个要继续温书的理由,拔腿就走…

“唉唉,梳拢过的名.妓比我认识的人都多?”秋曳澜在他身后坏笑着,“不会吧?一点都看不出来你酒色过度好吗?还是你花钱梳拢人家都在盖棉被纯聊天了?”

“郡主您说的话要被表公子听见,肯定又要责罚您了!”苏合眨着眼睛提醒。

秋曳澜嘴角一抽:“你敢去告状,往后把你许个又瞎又哑又聋的瘸腿麻子!”

苏合笑眯眯:“婢子才不怕呢!郡主疼婢子,终身大事上才不会坑婢子!”

果然不能把丫鬟教太聪明了吗?

秋曳澜恶狠狠道:“那就罚你这个月月钱!”

这下子苏合立刻眼泪汪汪,举手道:“婢子绝对绝对不传出去!”

“哼!”秋曳澜傲骄的一扬首,“好了,该去伺候外祖父喝药了!”

阮老将军的身体本来就不太成了,这次突然剧烈吐血更是把最后一点生气折了个七七八八。老人躺在华贵的锦被里,看起来瘦骨伶仃,简直催人泪下。

血迹斑驳的帕子一条又一条拿出去,虽然说几日后渐渐止住了,也足够触目惊心。

将军府上下,阴云重重,人人心上像压着块大石。

阮安这个管家,在知道老将军时日无多后,连事情都不想打理了,寸步不离的守在榻边默默垂泪。

他是阮家世仆,阮老将军少年时候的小厮。陪着阮老将军南征北战一辈子;陪着阮老将军战死儿孙;最后阮老将军战败被问罪,他也跟着脱了甲胄回阮家做回下人,继续陪着老将军守着一日比一日败落的将军府度余生。

这种主仆情份,虽然不是兄弟,但比寻常兄弟情还要深刻。

“阮伯您去休息吧,我来伺候外祖父喝药。”阮安摞了担子,将军府总不能没人管或让阮清岩管,所以秋曳澜只好接过临时管家、让阮安有空多陪一陪阮老将军。

不过看阮安气色灰败黯然神伤的样子,她还是决定劝阮安休息去,“外祖父这个样子,往后阮家门楣还得指望表哥,您不保重自己,表哥中了进士之后,难道还要继续里外打点吗?他怎么忙得过来?”

一连说了好几遍,阮安才茫然抬头,由惜誓半扶半拉着去休憩——这边秋曳澜喂阮老将军喝了会药,忽然想到一事,脸色不禁变了!

她心不在焉的伺候阮老将军喝完药,难得没有留下来陪不能言语的老将军说会话,把碗朝惜诵手里一塞,起身就朝外走:“表哥呢?我有话要问他!”

“你想知道外祖父为什么会这个样子?”阮清岩就在隔壁,见秋曳澜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微微吃惊的站起身,“齐老太医说主要因为忧愤过度,所谓怒伤肝、思伤脾,肝主藏血,乃将军之官;脾统诸经之血…”

“你这么说我听不懂!”秋曳澜直接承认自己没文化,“总之齐老太医难道没说外祖父中过毒?”

阮清岩脸色一下子很郑重:“毒?你确定?是什么毒?”

“我不确定啊!所以来问你。”秋曳澜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茫然道,“我就是想到,外祖父一直好好的养着,怎么忽然就…就吐血了呢?这段日子,谷太后他们又是想方设法的对付咱们,是不是不小心,被他们钻了什么空子呢?”

定定看了她片刻,阮清岩没寻到破绽,这才道:“齐老太医是江崖霜请来的人,如果外祖父有被人谋害的痕迹,他肯定不会不说出来!毕竟一旦查出是谷太后那边所为,江家又多了个把柄。”

齐老太医既然没说,那就说明阮老将军没有中毒——或者说,他没有发现阮老将军中毒!

但阮老将军分明中毒的!

幽眠香!

秋曳澜才穿过来,整理原主记忆时,就注意到,原主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阮王妃为了她能够无牵挂的离开秋家、毅然选择自尽!

其次,就是幽眠香!

“但关于幽眠香的记忆,不仅仅是阮王妃告诉原主,自己跟阮老将军都中了这种毒…还有阮王妃严厉的告诫原身绝对不能泄露这个秘密!”秋曳澜离开书房,在回绿蔷苑的路上,她心潮起伏不定,急速的思索着,“甚至连‘幽眠香’这三个字都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因为,提了就会有天大的灾祸!”

当初秋曳澜还特意问了康锦章,可惜那时候她估计到了悬崖下的积雪厚度肯定摔不死康锦章,但这家伙自己作孽太多,好死不死的一嗓子,换了个活埋的报应…

早知道这样,当初在悬崖上就该把想问的都问完…

总之,因为记忆里阮王妃的那番告诫,秋曳澜谨慎的隐瞒了这三个字,宁可揭露秋孟敏不敬嫡母西河太妃,也不敢说出路老夫人谋害阮王妃父女这个真相!

本来她以为,这三个字,自己不能提,可以让别人说出来。

但…

“如果幽眠香之毒根本查不出来的话,阮王妃是怎么知道的?以阮家的落魄,当时他们应该找不到太好的大夫,能请个地位一般的太医就不错了。”

“江崖霜请来的这个齐老太医齐叔洛,据说在太医院中地位不低——按说他不可能看不出来阮老将军这副样子真正的原因!”

秋曳澜仔细回忆齐叔洛给阮老将军诊治时的神情变化…

猛然,她想起来,当时…江崖霜询问齐叔洛,阮老将军还能不能救时,齐叔洛虽然神色凝重,却有点心神不宁…

当时秋曳澜以为是阮老将军病情棘手,现在想来,他很有可能察觉到了幽眠香…

但这位老太医居然也选择了闭嘴!

“这幽眠香到底涉及了什么样的大事、还是有什么样了不得的来历,竟然威慑至此?!”秋曳澜感到无比的迷惘,还有深深的忌惮,“问题是,这么禁忌的毒,路老夫人一个弃妾,怎么会有?!”

本来上了江家这条船后,又有阮家跟廉家收藏的太妃亲笔信作为大杀器,秋曳澜已经觉得胜券在握,美好生活在向自己招手了——现在这个迷雾重重的幽眠香,却再次让她感到了无处不在的凶险…

“不管怎么样,先让路老夫人死吧。”毕竟在末世里过多了朝不保夕的日子,踏入绿蔷苑时,秋曳澜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走一步看一步…嗯,吃饭睡觉打表姐——至少跟前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嘛…”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四十九章 嫡母、嫡兄登门

转眼到了阮清岩下场的日子,这中间居然一直风平浪静——所以阮清岩去考场的路上,被设想得阴风四起杀机重重,简直到了一步十杀的程度。

…但偏偏阮清岩进都进去了,四周还是一切如常。

“难道他们想在考场里动手?”秋曳澜趴在马车的车窗上,打量着四周已经散得差不多的人群,喃喃猜测。

冬染摇头道:“这不可能,薛相是决计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出现的——”声音一低,“即使是太后,也得罪不起天下士子。”

秋曳澜一想也是,科举是国之根本,就算太后党不在乎一两个才情出众的士子,也得防着皇后党钓鱼。

“原来这些日子白紧张了!”秋曳澜擦把冷汗,悻悻的道。

冬染笑着道:“也不一定是白紧张,公子没进考场前,万一有宵小隐于道旁呢?好在上天庇佑,公子已经平安进去了。”

“回去吧。”秋曳澜放下车帘。

马车早就调好了头,这会车夫一声令下,便朝将军府辘轳驶去。

快到将军府时被人喊住:“是宁颐妹妹在车里吗?”

一听这称呼就知道遇上谁了,秋曳澜揉了揉眉心,揭开帘子朝外一看,果然穿着大红箭袍、外罩鹤氅的凌醉骑了青骢马,笑吟吟的傍在车边,见她露了面,拱了拱手,道:“宁颐妹妹是送完阮兄回来?”

“正是,小侯爷这是要往哪里去?”秋曳澜心里嘀咕着:你可别说又要去阮家啊!

好在凌醉虽然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她脸上打转,倒还没无耻到公然追上门的地步,道:“开春雪化,我打算去城外密林打些野味孝敬父母。”又笑问她,“宁颐妹妹喜欢么?到时候路过阮家,分你些。”

“多谢小侯爷好意,只是我正守着孝…”秋曳澜违心的说——因为对阮王妃忠心耿耿的周妈妈跟苏合天天在身边,可怜她从穿过来,就没吃过肉!连鸡汤都是伤重那几天才喝到的…天知道她多么想抓着凌醉的衣襟喊:“全部都给我!!!”

凌醉自然不知道她心声,笑道:“对不住,我忘记了…妹妹真是孝女。”

“哪里,生养之恩,岂可不报?”秋曳澜忍痛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凌醉这才返回他自己的队伍里,打马而去。

“那几条是猎犬吗?好大啊!”苏合抬手放车帘,偶尔朝外一看,惊叹道,“都有人那么高了!”

“是吗?”秋曳澜忙拦住她放下的帘子,探头一看,瞳孔微微一缩,“这是獒吧?”

“亏得被人拿铁链牵紧了,刚才没靠近咱们这边,不然咱们的马都要惊了。”冬染跟着一看,庆幸道。

秋曳澜看着那几条高大的獒犬随着凌醉一行人消失在街角,若有所思:“难怪那天这小侯爷说帮了忙。”

“啊?”冬染与苏合都不解。

“康姑妈跟康表姐闹上门来的那天,把她们吓进府来的獒犬,原来是凌小侯爷故意放过来的。”秋曳澜哂道,“表哥给他砸了那么多银子,算他还有良心!”

想到康家母女,她就问,“这两天挂心表哥下场的事,没去揍康丽章,她怎么样?”

“还跟之前一样,缩在屋子里不作声。”冬染道,“偶尔跟送饭的丫鬟说几句话,都是问郡主您几时过去的。”

“她不会喜欢被我揍了吧?”秋曳澜惊讶,难道这康表姐是受虐体质?!

冬染尴尬的笑:“好像为了玉露膏的事情想求您——她脸上的伤…”

“难道我长得很慈眉善目吗?”秋曳澜眯起眼,“下次送饭她要还问我什么时候过去,让丫鬟套套她到底预备了什么好处来换玉露膏!”

之前江崖霜送的那一匣玉露膏给了她从王府暂时脱身的灵感,当时她把匣子密封后丢到靠近外墙的空院水井里,免得被王府搜到,本打算在阮家养好点身体后,偷偷去拿——结果除夕进宫,江皇后的赐物里也有玉露膏,秋曳澜自己有得用,就暂时没去管。

现在听说康丽章急于见自己,就盘算起来这个康表姐身上不知道能弄到多少好处?

不是她爱财,但至少老太妃跟阮王妃被康家母女拿走的的东西,该连本带利吐出来吧?

不想秋曳澜才进将军府,就接到一个悲剧的消息:“门上来了一份拜帖,来人自称是御史大夫邱典的下人。这次是为公子之前的嫡母、嫡兄来投帖的。”

阮安皱着眉头道:“恐怕…来者不善!”

“我还以为花深深胡说八道,原来冤枉她了——人家不是没来,而是打算等表哥下了场,要单挑我呢?”秋曳澜打开拜帖,看了眼落款,庞许氏、庞彪,她饶有兴趣,“表哥以前姓庞?名什么?虎?豹?”

阮安咳嗽一声,道:“郡主,对方明日就要登门。”

“理他们?”秋曳澜冷笑,“谁规定投了拜帖就一定要接待的?打出御史大夫的招牌来又怎么样?外祖父身体不好,我得侍奉左右,哪有功夫招待人?尤其表哥现在人在考场,我怎么知道来的真是他之前认识的人?别是什么骗子——嗯?”

她眨了眨眼睛,问阮安,“将军府上抓两个骗子,阮伯看如何?”

“之前公子说过,这两个人不可能是他从前的母兄。”阮安沉吟,“但他们既然敢公然投帖拜访,显然有所依仗。再者…”他抬头看了眼秋曳澜,“京兆尹冯汝贵的立场,上回‘仁庆堂’的事已经提醒了许多人了。邱典掌御史台,对大瑞律了如指掌。就算他不亲自陪这母子登门,恐怕也会遣人同行照应。”

言外之意就是秋曳澜想像上次一样,以官欺民,可能性不大。

秋曳澜思忖了片刻,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倒要见他们一见。毕竟即使他们是真的,同我也没什么关系。若一直不见,拖到表哥考完,恐怕更加麻烦。”

“这两人选择今日投帖,明日登门,显然是在故意避开公子。”阮安皱眉,“依老奴之见,他们分明就是专门冲着郡主来的!”

秋曳澜无所谓的道:“那就看看他们这些日子预备了什么杀手锏吧!邱典…也不知道那天朝上的紫袍大员是不是他?”

次日那庞家母子依约而来,果然有邱典门客同行。

带上堂一看:庞许氏富富态态,果然一副富贾之妻相,就是皮肤略黑,不然年轻时候倒也算个美人;那庞彪人如其名,高大剽悍,标准的生意人长相——噢,专干无本买卖的那种生意人。

陪他们过来的邱家门客是个三十来岁的黄瘦男子,穿着儒衫,头戴软幞,卖相不怎么样,气度却很沉稳,自称姓李名桂,有举人功名——不过今年却没下场。也不知道是不是科举走不下去了?

李桂说自己是庞许氏的远房亲戚,陪他们来的,说完就不作声了。

那母子两个起初还有点紧张,像是头次进将军府这种地方。

但抬头看到堂上只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素衣小姑娘,四周下人也不多,顿时就有了底气:“郡主娘娘,民妇与犬子冒昧前来,是想求娘娘一件事的。”

秋曳澜漫不经心的道:“既然是拿着邱御史的帖子进门的…你说。”

“民妇的幼子庞陆,闻说去年就来了这里,如今家里有事,想请他一道回去。”庞许氏不卑不亢的道。

“庞陆是谁?”秋曳澜继续漫不经心,欣赏着手里青花红彩海兽纹碗的花纹,“府里从来没有叫这个的——还有,虽然是李举人的亲戚、又拿着邱御史的帖子登门,但我也得说句:这府里有老人身子不大好,如今正撑着等孙儿的杏榜佳讯,太医叮嘱过忌讳打扰…这在京里不是什么秘密,你们要找人请弄弄清楚了再来好不好?”

她沉下脸,“啪嗒”一声搁了茶碗,“家外祖父眼下只有本郡主侍奉病榻之前,邱御史这是自己府里没事,闲得发慌拿阮家消遣来了?!”

听出她话语里的威胁,李桂嘿了一声:“不是这样的。”就看庞许氏母子。

那母子两个的脸色就凝重起来:“郡主娘娘请放心,民妇虽然只是粗通文字,却也知道些许大瑞律的,若非确认小儿就在府上,怎敢登门?”

秋曳澜冷笑:“噢,这府里的人,我都还没认齐全,你倒确认了?怎么个确认法?”

“请郡主娘娘观此信。”庞许氏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没封口的信函,双手上举。

秋曳澜看了眼冬染,冬染走下堂去,从庞许氏手里接了信,对着光打量片刻,又使劲掸了掸,这才放到秋曳澜手边的桌子上。

“…你们都出去,我要跟这许氏单独说会话。”秋曳澜打开信,看了一眼,脸色就是一变,吩咐道。

冬染等人吃了一惊:“郡主?”

“下去!”秋曳澜揉了揉眉心,再次吩咐。

看底下李桂拱了拱手,已经带头朝外走,冬染等人对望一眼,怕在外人跟前扫了秋曳澜的面子,又想光天化日之下的,谅这庞许氏也没胆子对秋曳澜做什么,这才一步三回头的退下。

等大门关上,秋曳澜阴沉着脸问庞许氏:“你到底是什么人?!”

雪尽 人间 又 芳菲 第五十章 斗智,还是比狠?

庞许氏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郡主娘娘,重要的不是民妇是什么人,而是,您是否相信这信中所言?”

秋曳澜目光阴冷的扫她一眼,再次看了眼信笺——信笺上其实就一句话:“庞陆左肋下有一道长两寸的刀疤。”

——这种身体特征,按照常理,只可能是家里人知道!

对于不久前才出了姑姑的孝、家里还有个病重祖父的阮清岩来说,也是宁可承认庞许氏是他以前的嫡母,总比承认他这些日子跟花深深这类人厮混的好!

“这是以表哥的前程来逼我投诚!”秋曳澜心中急怒交加,“京里的人对表哥并不熟悉,庞许氏能够说出他的身体特征,其他地方胡说一番也没人能质疑,想推翻她所谓的嫡母身份,不去南方找证据怎么可能?但不提这来回的辰光,太后党会坐视么?皇后党如今心思都放在廉家那封信上,肯定不会在这眼节骨上,为了表哥分心!”

秋曳澜知道目前落了下风——太后党派了一位御史大夫的门客带人上门,照理不会是诓骗,应该是有把握的,这种情况下他们没有直接毁了阮清岩,反而选择阮清岩已经下场后,来找自己,当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为了利用自己的倒戈一击,坑江皇后一把!

“看来太后党争夺廉家那封信已然失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想从表哥身上入手来策反我了!现在要怎么办?”她急速思索着,把信笺放回桌上,看了眼神情笃定的庞许氏:“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庞许氏没想到以她的年纪,居然这时候了还不露慌色,怔了一下,复笑道:“郡主娘娘要是相信,民妇自然要跟您说一说民妇这幼子的事儿;您要不信,民妇这样的身份也不敢叨扰了您,当然是马上告退了。”

见秋曳澜没有留人的意思,庞许氏皱了下眉,“等陆儿他从考场出来,拉开衣襟看一下,就晓得真假了。”

说完这话,她行了个礼,就朝门外走去,快到门槛时,忽然停脚,转过头,微微一笑“这两日民妇与长子会暂时借住御史大人的府上…郡主娘娘若有什么差遣,只管打发人去说一声。民妇,随时都能过来拜见您的。”

秋曳澜冷漠的道:“本郡主知道了,你退下罢!”

庞许氏出去后不久,苏合跟冬染一脸诧异的推门而入,先道:“那李举人在外头告辞一声就走了。”

紧接着问,“郡主,庞许氏?”

“冬染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秋曳澜虽然信了八成,但还是问过阮清岩的心腹丫鬟放心,神情凝重的喊了冬染到跟前,将信笺放在她手里,“这上面说的是真是假?”

冬染接过一看,脸色就是一变:“糟糕!”

这下子她不说结果秋曳澜也知道了,暗叹一声:“既然如此,明后日打发人去把庞许氏喊过来,听听她的条件吧。”

“先不要这样!”冬染手握信笺,咬着唇,忽然道,“公子之前交代过,若有人冒充他之前的什么嫡母之类的人上门,让婢子去找一个人。”

秋曳澜惊讶的问:“找谁?”

“婢子也不知道,公子就说了地方。”冬染请求道,“容婢子今晚去一趟,若那边没什么说辞,郡主再唤回那庞许氏可好?”主仆都知道,庞许氏那边既然捏到了阮清岩这么个把柄,所提的要求若只是苛刻都算厚道了。

铁定是把兄妹两个往死里逼!

这种情况下如果能有其他方法解局当然最好。

秋曳澜就问:“那去的时候要预备什么吗?”

“公子都叮嘱过了,婢子会准备的。”冬染含糊的道。

听出她是不想给自己透露太多——秋曳澜也没有继续追问,只道:“那你路上当心,若是可以,让个家丁陪你去,女孩子独自走夜路总不太好。”

冬染朝她歉意的笑了笑,才道:“是。”

她话是这么说,入夜之后,却还是一个人从后门出去了。

苏合知道后,晚上给秋曳澜铺床时,趁春染和夏染不注意,就怀疑道:“到底是什么人,冬染姐姐晚上去见也就算了,居然还独自去?”

“等她回来就知道了。”秋曳澜心想阮清岩显然武功很高,他的心腹丫鬟冬染没准也是练过的,但晚上不带家丁出门,不一定是她有信心独自走夜路,估计主要是为了避人耳目。

“也不知道她去找的是什么人,表哥在那人那里又有什么布置?”秋曳澜猜测着,“冬染刚才虽然没直说,但看她的样子就是认为那人能够解决庞许氏登门之事——还是在她看过信笺之后!难道是某位权贵?可再贵能贵得过太后吗?就是皇后此刻也不未必有功夫保表哥吧?”

她忽然就想起了薛畅,“之前表哥上京来似乎就是奔着做他门生的,那时候今年春闱主考可没下来。表哥却笃定的很…难道说,表哥跟薛畅早有联系?冬染要去找的是薛畅?!”

受到二后重视的中立党领袖,分量确实不一样…可薛畅要怎么给阮清岩从这局阴谋里脱身呢?总不可能是倒向太后吧…

秋曳澜猜了自己所知道的几位权贵都觉得不太对劲,索性专心等待。到了深夜的时候冬染回来了,特意赶到绿蔷苑来看她有没有睡。

被听到动静的秋曳澜喊进内室禀告,她道:“那位…已经答应帮咱们解决此事了。请郡主不必再担心!”

秋曳澜沉吟了片刻,试探着问:“他打算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