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秋曳澜频频点头,正色道,“我可还要等着表哥你平步青云之后,狐假虎威呢!委屈不了自己!”

…出了将军府,看着已经蜂拥而来的访客,秋曳澜欣慰的松了口气:“往后,阮家可不会没亲友走动了。”

“今儿真高兴呀!”苏合感叹,“连郡主说话声音都比平常轻快了好多呢!”

“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也就轻快了。”秋曳澜微眯了眼,伸手掬了把从半卷车帘下照进来的春晖,惬意的道。

苏合天真的道:“要是天天都能有这样的喜事就好啦!”

春染跟夏染都笑了起来:“哪能天天春闱放榜呢?”

“虽然不能天天春闱放榜,但咱们可以找其他喜事来高兴嘛!”秋曳澜狡黠一笑,摸了摸苏合的头,嫣然道,“走!去拜见廉舅公他们——让你们知道,为什么之前不叫你们提太妃还有母妃的嫁妆的事儿!”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这样的好时好季好年华,她才不要那些讨厌的人跟她一样快乐享受呢!

以敌人的痛苦来建造的幸福快乐,才是真正的幸福快乐,更是幸福快乐的真谛——节操拮据、三观不正的秋曳澜,坚定的相信这一点!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二章 王位你坐,嫁妆还来!

到了江家别院,还住在这里的廉晨等人非常意外:“不是说你出城去了?”

“去看了看太妃跟母妃,陪她们说了会话。”廉太妃的墓跟阮王妃的墓反正葬得近,秋曳澜要单独跟阮王妃说话时,命苏合等人也去打扫了下太妃的陵墓,这会说这话也不觉得心虚,“回来路上才想起来,走时恍恍惚惚的,竟忘记跟舅公这边说一声。”

“唉,我们也该去看看的。”廉晨抚着长须,叹了口气,道,“如今秋孟敏的真面目终被揭开,路氏畏罪而死,你去告慰长辈在天之灵,理所当然…”

秋曳澜一愣:“路氏畏罪而死?”

“这是天家定论。”廉建浩微笑着道。

秋曳澜顿时明白了,这肯定是江皇后的定论——她问道:“那我伯父?”

“因为西河王府两位小王子都推辞不肯就位,所以太后以西河王一脉没有其他骨血的理由,坚持让秋孟敏复为西河王。”廉建海哂道,“不过皇后另外罚了他十年俸禄、又夺了他王爵之外所有职衔…”

说到这里,他提醒道,“皇后对你应有褒奖宽慰,但偏你出了城。你几时回来的?是不是没去过王府?我想你可能得上表谢恩。”

“多谢三表伯提点。”秋曳澜点了点头,心想江皇后怎么会让秋孟敏这么轻松的复位?看来必有内情。她又道,“这次能够给祖母伸冤,说起来多亏了您几位不辞劳苦,远道而来佐证。”

廉晨忙道:“你谢我们做什么?你祖母是我姐姐,我们替你说话,不是应该的?这么些年来,我们因为离得远,都没能护你周全,害你们母女受了许多委屈,哪里还有脸受你的谢?”

秋曳澜自然忙不迭的表示廉家确实有值得她谢的地方——如此寒暄了一阵,她转入正题:“路氏虽然是畏罪而死,但她到底是伯父的生母。如今她没了,恐怕伯父嘴上不说,心里总归对我有些芥蒂的。”

她咬了咬嘴唇,看向廉晨,“还请舅公指点我一二,免得我往后越发触怒伯父。”

“这倒是个问题。”廉晨看了眼廉建浩、廉建海,道,“只可惜你外家也没有女眷在,如今你不能不继续养在王府。”

他沉吟了一会,道,“要么这样吧,我让你两个表伯留下来,回头接了你伯母她们过来,可以时常去探望你。如此秋孟敏应该投鼠忌器,不敢公然苛刻于你。”

廉建浩似乎想说什么。

廉晨看了他一眼,道:“怎么?”

“项氏她们来了之后,虽然可以经常过府探望侄女,但终究是明面上的。”廉建浩迟疑道,“西河王府如今除了秋孟敏,就是他的妻妾子女,下人们哪有不向着当家王爷,反而向着少年郡主的道理?”

秋曳澜微微蹙起眉,似乎也感到非常的烦恼。

“那你可有主意?”廉晨沉吟着问。

廉建浩道:“小妹寡居之后,为了专心抚养浅儿,立誓不再嫁人…”

这话提醒了廉晨,对秋曳澜道:“你这表姑乃是你曾外祖母悉心教诲,与她夫婿都是才貌双全的人物。只可惜你那表姑父福薄,二十岁上参加乡试完吐了血,竟没撑过去,后来名次出来高中第三却也没了意思…他们二人膝下只一女,名唤轻浅,算起来比你小一岁。”

重点是,“你表姑念着夫妻情份与轻浅年幼,虽然青春丧偶,却也不打算再嫁了。去年年初,乡里还给她立了牌坊。”

大瑞风气开放,和离、改嫁的事儿不新鲜,所以贞节牌坊不多。但牌坊的作用一样巨大——这廉表姑虽然身无诰命,可凭着她那座贞节牌坊,命妇见着了也得客气几句,不好当寻常民妇对待。

廉家人把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很明白了:希望秋曳澜主动开口,请求接这廉表姑母女来京,陪她住到王府里去。

毕竟廉表姑跟秋孟敏同辈,身份又是秋孟敏嫡母的亲侄女,只要她不犯大过错,场面上秋孟敏也不好拿她怎么样。尤其她有节妇的身份,就是杨王妃,也无法随意拿捏她。

有这个表姑陪伴,秋曳澜可以省掉很多私下里的麻烦——但谁知道会不会引起其他麻烦呢?

秋曳澜又没见过这表姑,万一她是那种恪守规矩、近乎迂腐的主儿,那不是给自己找副枷锁么!到时候人请过去了,想打发走可没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连廉家都要得罪了。

所以秋曳澜不动声色的道:“廉表姑的节烈,真是令人钦佩!”却不提其他话。

见状廉晨抚了抚长须,与廉建浩、廉建海交换了个眼色——因为之前就觉得秋曳澜不大像寻常十三岁的女孩子,不是好哄的,这会他们也不失望,只和蔼的道:“你廉表姑性情很好,她膝下的浅儿也是个好孩子。若她也来京里的话,你倒是多个姐妹可以走动。”

“这真是极好的。”秋曳澜一脸赞同,但也就这么一句。

廉晨看这样子就知道,哪怕她晓得日后独自在王府过日子会有很多麻烦,但还是不想在没见过廉家这位姑奶奶的情况下做决定。

所以他也不再提这事了,转而说起其他的:“闻说阮老将军的嗣孙这次杏榜得中,正是可喜可贺!”

果然学霸亲戚到哪里都能长脸——因为是表哥,秋曳澜无须代阮清岩谦逊,便笑着道:“阮表哥确实才学很好。”

“听说阮小将军是这一科贡士里头年纪最小的。”侍立在下、一直不敢说话的廉鼎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插了一句,“说来惭愧,我比阮小将军小了两岁,至今连秀才都不是呢!”

廉建海哼了一声:“你这不肖子,如何与阮小将军比?”

秋曳澜暗自感慨世情:江崖霜因为是江半朝家的嫡出公子,父亲镇北大将军又手握重兵,所以他哪怕还只是个白身,出来也被人恭恭敬敬唤一声江小将军。

而同为将军后嗣、还是阮老将军唯一嗣孙的阮清岩,考取了贡士,众人才想起来他背后其实也还有位将军的。

廉晨圆了个场,令廉建海不要再训子了,又向秋曳澜道:“阮老将军府上这几日恐怕访客会有很多,你之前住在那里,如今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秋曳澜道:“朝会散的那日,我就带人搬回王府了。”

“那可要小心些。”廉晨皱眉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如今你伯父才是王爷。唉,可惜我们动身仓促,没来得及带女眷,不然就留你住这里了。”

“舅公不要担心,如今路氏畏罪自尽的事情才过去几日?就算伯父因此迁怒我,想来也不敢这么快就对我怎么样的,不然不是太过藐视皇后娘娘了吗?”秋曳澜微微一笑,道,“我今日来,却有件大事,想求舅公做主!”

廉晨诧异问:“是什么事?”

“您知道我祖母跟母妃,如今在世的亲生骨肉,就我一个了。”秋曳澜叹了口气,“按说她们的嫁妆,也该归我——倒不是我贪恋财货,可这长辈所遗之物,哪能跟寻常东西一样随便给人呢?偏之前母妃病重,伯母跟姑母她们,趁机拿走了很多…我很担心,外人不知道这经过,还以为我不把祖母和母妃的东西放在心上!”

廉家人闻言都变了脸色,道:“这不是贪恋财物不财物的问题,女子嫁妆,除了亲生骨肉之外,无人可以染指!这是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大瑞律中所书!怎么王府不但忤逆太妃之意,竟然连太妃的东西都?!”

廉鼎很是愤然,道:“祖父,他们连姑奶奶的意思都不放在眼里,生生把那路氏迎在王府赡养了十来年,又怎么可能不动姑奶奶还有阮婶母的东西!这真是太欺负秋表妹了!”

“到底被他们拿去了多少东西?你看过单子没有?”廉晨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不怎么急——这种一目了然谁对谁错的事情,作为占理的这方,他心里其实不是很担心,反正西河王府还在,没了的,就喊他们赔嘛!

结果秋曳澜无奈的道:“问题就在这儿,太妃跟母妃的嫁妆单子,我一份都没见过。问母妃跟前的人,她们也说不知道。我原是怀疑被伯母或姑母她们拿去了,但这两位之前也还向我要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们没拿?”

“这也没有什么。”廉晨听了这话眉头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哼道,“太妃出阁时的嫁妆,咱们家里可是也收着一份单子的!虽然这回没料到这事没有带上,但传信回去取一下就好。”

“就怕路上…”廉鼎忍不住提醒。

想到一路上的刀光剑影,还有那些死在自己跟前的江家死士,廉晨也不禁脸皮一抽!

秋曳澜马不停蹄赶来跟廉家人商量这事,就是怕这一点——江家为了护送廉家的人与信入京,已经牺牲了好些人手,哪怕江家家大业大,又不是召唤兽,没有说帮忙就帮忙的。

而即使谷太后也不再插手嫁妆单子的事情,廉家也拼不过西河王府。

她正要说秋孟敏夫妇现在都在“卧病”,是不是趁这光景速去速回…却听廉建海道:“前两日鼎儿不是说,在京里看见了秋侠?”

“没错!”廉鼎一听不由喜道,“怎么把秋侠忘记了?若秋侠肯出手的话,只要不像这回来时那么艰险,料想不会有事!”

秋曳澜愕然道:“秋侠?”

“是一位江湖客。”廉建浩解释,“好像也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后来不知怎的没有再走正路,竟误入江湖…”

“二伯,秋侠说过,大丈夫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廉鼎看起来很佩服那所谓的“秋侠”,竟当众与廉建浩争执起来,“秋侠尚且年轻,二伯怎知他以后会不会重取科举?而且,秋侠为人豪迈不羁,行走万里,所作侠义之事不可胜数,依侄子看,却比许多士子都…”

廉建海皱眉道:“闭嘴!谁准你对你二伯不敬!”

廉建浩忙道无事——廉晨懒得理会晚辈们的些许小事,径自向秋曳澜道:“几年前兰溪那边出了几件凶案,案犯确定后,衙役去抓捕,却已远走高飞!遇害家眷自然不肯就此罢休,经人介绍,从南面请了此人——确实盛名之下无虚士,竟不逾月就将案犯首级送到衙门,更为人称道的是,他将追回案犯首级所得赏金分与遇害的几家,自己竟是只取了个零头,便飘然而去!”

廉鼎兴奋的道:“他到过咱们家来着!”

“你二表伯猜他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就在这里,那次他悄悄到咱们家门上投帖,借了咱们家藏书看了些日子。”廉晨抚着长须,道,“因此有些旧情…此人在江湖上侠名甚重,武艺据说也极高,若得他襄助,确实可以放心很多…只是…”

秋曳澜好奇的问:“只是什么?”忽然出来一只野生大侠,她好想去瞻仰下啊!

“只是此人来历不明。”廉晨沉吟道,“秋侠是江湖上对他的敬称,据说是因为他刚出道时,正逢萧萧落木下,有人在酒楼上问他名号,他看着栏杆外无边落木,道了‘秋风’二字,怎么听都是随口取的——嫁妆单子现在就一份了,万一所托非人…”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三章 出浴的江小将军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商议到最后,廉晨还是没有同意廉鼎的建议,决定再想想办法——江湖义气、倾盖如故什么的,对于廉鼎这种少年人来说很向往,对于廉晨这种人老成精的主儿,可就看成浮云了。

廉晨是见过秋风的,尚且不敢相信他;秋曳澜这种至今都觉得阮清岩来路可疑的人,那就更加不愿意轻易冒险。

“这秋风你们听说过吗?”回西河王府的路上,秋曳澜问春染和夏染。

两人一起点头:“铁马秋侠虽然是这两年才出现的,但扬名奇快,名头很大,据说交州刺史都想招揽他,只是查不清他底细,又遇见不上,才作罢的。”

“口音呢?不是说南方十里乡音各不同?”秋曳澜微微皱眉,如果说廉晨说这秋风来历不明,她还将信将疑的话,连堂堂刺史都查不出此人底细,那来历可就不仅仅是不明,都可以说可疑了——除非改朝换代的战乱年代,否则政府的力量肯定是最大、最全面的。

夏染道:“可人家说的是地道的官话。”

“…”秋曳澜无语。

春染提议:“不如回将军府,问问公子?公子在南面时,交游还是比较广阔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认识,兴许知道些私下里的消息。”

“表哥如今养伤呢,再者,三月十五就是殿试,别叫他分了心。”秋曳澜摇了摇头,“嫁妆再多,又怎么能跟表哥的前途比?”

苏合忍不住问:“能求江小将军帮把手吗?”

“江家如果出手,恐怕谷太后也不会坐视。”秋曳澜还是摇头,“再说,当初也就是拾了他一只猫而已,人情他早还了。”

话是这么说——当天晚上,苏合她们都安置了,秋曳澜悄悄爬起来,换了身利落的深色衣裳,翻出后窗就直奔跟江家别院相邻的墙下…

半晌后,她躲在江家别院的某间屋子里抚着胸大叹惊险:“别院而已,就算住着要人,至于守这么严密吗?幸亏前世的丧尸比这些高手耳目更聪灵…呼…刚才差点就被发现…我现在真是太弱了!”

擦了把冷汗,秋曳澜感到进退两难:“竟忘记我不知道那江崖霜住在何处,这别院也忒大了!继续找的话,万一失手…又不好像前世那样索性杀掉;退走吧,前功尽弃…”

正权衡着,忽听外面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一个少女轻咦了一声,脆声唤道:“江檀!”

秋曳澜不由精神一振!江檀不正是江崖霜的心腹小厮吗?

果然庭中跟着响起江檀请安的声音,称那少女为“和小姐”,听得出来他很诧异:“小姐您还没睡?可是不惯床榻?”

“我不挑这些的。”那少女嗓音甜脆沁人,却透着一股利落劲儿,道,“刚才跟老夫人告退之后,又去绮筝妹妹那儿说了会话、才要回去呢!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九公子惯用的夕香墨没了,今儿个老太爷交代的字还没练完,所以趁习剑的光景,让小的去库房里取些。”江檀解释道,“小的正要送过去。”

那位和小姐道:“噢,那你等等…算了,你明天喊彩奇或彩缨她们过来一趟,我这次离京,新得了几方不错的墨,给十九试试。”显然她本想让江檀顺路拿去给江崖霜,但转念想到天这么晚了,江檀一个小厮到她住处不好,这才改了主意。

江檀笑着应了,道:“十九公子方才还说,和小姐您回来了,一准会有东西给他。”

“都年过束发了,还跟小孩子时候一样,看到我来,就惦记着给他带了什么?”那和小姐笑,“你回去告诉他吧,免得他猜来猜去,写字时候不集中精神,叫老太爷发现了罚他重写。”

等江檀告退,和小姐一行人也走远了,秋曳澜忙闪身出屋,向江檀身后追去。

跟着江檀,她很顺利的到了一处临湖的独门小院。

还没进去,就听到剑刃破空的呼啸声。

秋曳澜想了一想,就绕到院后翻了进去。进了院,剑刃破空声更清楚了,她从墙角阴暗处探头一看,庭中江崖霜手中长剑舞成一团银光,一副水泼不透的架势——江檀却没在,估计去书房里放墨了,两名彩衣丫鬟侍立廊下,大概就是那和小姐说的彩奇、彩缨了。

“也不知道他要练多久?唔,刚才江檀说他字还没练,找找书房吧。”秋曳澜缩回头。

这院子就这么点大,书房却是好找,不多时,秋曳澜就钻进一间满是书香的屋子。

这时候江檀已经把墨放在桌上离开了,她摸着黑找了个角落躲好,开始等待,并打着说服江崖霜多多少少帮点忙的腹稿。

过了一会…

“怎么还不来?这都三更半夜了,大瑞又没武状元考,至于这么刻苦吗?”

再过了一会…

“院子里没声音了啊,为什么还不见人影?难道说他不止一个书房?!那还有个书房在哪?”

继续过了一会…

“不行!这么久没来肯定有问题,再在这里等下去我都要睡着了…出去找找!”

秋曳澜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张望了一番,看到一间屋子里点着灯,灯火照出书架的轮廓,嘴角抽搐了下:“还真有两间书房…”

只不过她从后窗潜入,却发现江崖霜也不在这里——倒是书架不远处一张三进的紫檀木福寿绵延月洞门拔步床让她醒悟过来:这儿应该不是书房,应该是卧房…

看到这张床,秋曳澜就想到几次三番跟江崖霜被一起堵住的经历:“太不祥了,我还是赶紧走吧!”

她小心翼翼的出了卧房,外边是一个隔间,没点灯火…重点是,她走着走着就撞到一个人身上了!

那人反应惊人,迅速伸手掩住她的嘴!

下一刻,秋曳澜屈膝,狠狠一记撞向他胯下!

同时二指并起如戟,戳向那人双目的位置!

只不过这上下夹攻都还没奏效,那人似听风声不对,另一只手一把捞住她手腕,在脉门不轻不重的一按,秋曳澜顿时全身酸软,差点瘫倒在他怀里——跟着江崖霜的声音带着无奈道:“我在后头沐浴才好,发现你在我卧房里,想在这里穿好外袍再进去…”

…这时候两人离得很近,不用他说,秋曳澜也感觉到一缕长发带着湿漉漉的水意,拂过自己的面颊。

“…对不住!”秋曳澜暗吐一口血,小声道。她怎么就忘记练完剑后,是要沐浴的呢?

江崖霜放开她手,干咳道:“你…先进去,我外袍带子还没…”

显然他刚才感到不对才用双手,是因为得拉着衣袍。

秋曳澜讪讪的回到卧房,片刻后,面如美玉、此刻却泛着淡淡绯红的江崖霜走了进来。

他才出浴,乌黑的及腰长发没有全部擦干,带着分明的潮意披散在肩上,灯光之下,柔顺如绸。墨绿地孔雀衔璎珞纹广袖直裾的衣襟内,露着雪白的中衣,越发显得他本就俊朗的眉眼犹如雨后的空山般清灵出尘,微抿的唇角挂着一缕苦笑——不过见秋曳澜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想说什么又只摇了摇头,叹道:“坐下说吧。”

“刚才真是对不住。”秋曳澜一脸沉痛与自责,认错态度非常端正良好。

大概遇见她就碰上尴尬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以江崖霜的面嫩也有点习惯了,有点无可奈何的道:“意外而已,你也不知道我在外间…你可是有什么难事?”

“…我想请舅公帮我跟伯父提一下祖母和母妃嫁妆的事儿。”秋曳澜现在也没心情措辞了,直截了当的道,“但我没有嫁妆单子,廉家收着的那份在兰溪,舅公有些担心能不能送过来。”

她干脆利落的拍出两张银票,“无论事情成不成,这都是一点心意。”虽然从江崖霜发现她私自潜入自己卧房后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位江小将军涵养很好——但老是遇事就找他的话,次次空手实在不像话——那句话怎么说的?利益的关系才是最长久的!

江崖霜看了眼银票,却没收,平静的问:“范妈妈跟绣艳的主子都是谁?”

秋曳澜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是怎么知道的,不禁朝他看了一眼,江崖霜下意识的转开头,干咳道:“那天听见就顺便记了下。”

“是我姑母秋语情,以及伯母杨王妃。”秋曳澜惟恐他下不了台,赶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江崖霜沉吟道:“人手我倒是有一些,就是…他们都是被太后那边盯着的。”

“我舅公那边的表哥推荐了一个人,听着很好,就是不知道底细。”秋曳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二后目前明面上暂时休战了,很有可能是把战场转回宫闱,所以西河王府即使知道了廉家的嫁妆单子,想动手的话,估计只会用王府的力量。

但江崖霜这边一动,叫谷太后误会…在秋曳澜的打算里,是悄悄的让秋孟敏吐出这两笔嫁妆,却不希望像路老夫人那件事一样被闹得满城风雨了。

所以这会就退而求其次,“想着江家耳目广,消息多,跟你打听下。”

江崖霜颔首:“你说。”

“是南面的一个侠客,叫秋风的。”秋曳澜话音未落,就见江崖霜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想了想,“明天我着人回秦国公府去问问,兴许那边有人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道,“其实,你若不相信这个秋风,倒还有个法子可以顺利将那份单子弄到京里来。”

秋曳澜忙问:“什么法子?”

“你叫人拿这个去城北。”江崖霜走到书架旁,从中取出一块青石令牌,说了一个地方,“那里是‘天涯’的一个据点。”

他解释,“‘天涯’虽然专营刺杀,不过只要酬劳可观,其他差事也是肯接的。他们信誉向来不错,只要接了单子,必然做成!”

见秋曳澜神色迟疑,江崖霜小声道:“他们的主事之人非常精明,朝廷几次暗中剿灭都无果…当然,这也是因为,有时候,他们挺好用的。”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四章 放心,我不高攀你!

正事说完,秋曳澜知道江崖霜面嫩,就提出告辞。

江崖霜敲了敲桌沿,指着两张银票道:“收回去吧,上次那六千两是因为我八哥恰好过来给祖母请安,知道后要了去。我并不缺银钱,无需如此。”

秋曳澜偷眼看他面色,见他不像客气,思忖了下,才拿回去,有些尴尬的道:“是我冒昧了。”她心里嘀咕着:这位小将军为人如此正直…难道他还在补偿我?

唉,节操这么满的少年,她很久都没见过了,这会让她不好意思的好吗?

以后有其他感谢的方法再试试吧…让人担心的就是他不收钱的话,把他渐渐笼络成长期后.台的可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也没帮你什么。”江崖霜微哂着起了身,“我送你几步,免得撞见侍卫…”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往后你若非急事,还是不要半夜出门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传了出去,恐怕伤你闺誉,再者,我们家侍卫都是上过北疆的,手底下颇为狠辣…”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秋曳澜的神情,惟恐话说太重她受不了——换这时候随便哪个十三岁小姑娘来,早就被羞得无地自容了,偏偏秋曳澜始终神情自若面不改色,闲闲问:“你会说出去吗?”

“当然不会。”江崖霜立刻道。

秋曳澜正色道:“我相信你!”跟着嫣然一笑,如春花绽放,“那不就结了?反正也没人知道!能伤我什么闺誉?”

江崖霜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你不要动气,我说句实话:女孩子家这样…恐怕你以后夫家会因此轻看你。”

“还是那句话,你会说出去吗?”秋曳澜语重心长的道,“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一诺千金胸襟广阔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既然你不透露我半夜来找你的事,我自己又不会傻呼呼的说出去!你说我以后的夫家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想过高攀你,是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江崖霜好一阵尴尬,定了定神才微恼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说什么夫家不夫家!”

见秋曳澜还要再说,江崖霜没好气的道,“再说你认为我是正人君子…万一我不是呢?你岂不是吃了大亏?总而言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秋曳澜笑眯眯的望着他:“我是自己偷偷过来的。”她强调,“你家那些厉害的侍卫都没发现——就算你不是正人君子,我也未必要怕你嘛!”

江崖霜轻哼一声:“你道你杀了甘醴宫两个侍卫就很厉害了?是因为你年纪小,又是郡主,旁人不防备你而已。你刚才偷袭我也没能成不是?”

“那算什么偷袭?”秋曳澜很不要脸的否认,“你都说了,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她还小声嘀咕,“要说偷袭,应该你偷袭我才对嘛!”

被她这么一说,之前先动手捂住她嘴的江崖霜立刻咳嗽不已:“我怕你出声惊动下人…你也不想这么晚了被跟我一起押到我祖母跟前去吧?!”

秋曳澜安慰道:“你放心吧!到时候为了你的名节,令祖母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勒令上下不许议论——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这不就是没出事吗?”

因为秋曳澜跟永福公主同岁,江崖霜平常跟永福公主情如嫡亲兄妹,自认为看到跟自己表妹差不多大的郡主,语重心长教诲几句是应该的。但秋曳澜没节操的逻辑让他觉得这长兄如父的气氛完全维持不下去,只好避战:“…算了不说这些了,我送你走吧。”

大概因为没劝服秋曳澜,担心她下次再有事情还是翻.墙来找,一路避着人把她送到墙下,江崖霜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四姑要褒奖你一番,你打算什么时候入宫谢恩?我让我姐姐在宫里等你。”

秋曳澜诧异道:“我才给长辈扫墓回来,只听了个风声还不晓得——总归是先褒奖了我才能谢恩吧?据说都是次日谢恩…等等,我有母孝在身…这个…”

她猛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孝期的话,似乎跑人家家里不太好…

“我倒觉得你半夜跑出来的事情更大些。”江崖霜叹了口气,“就这样能上去么?不能的话…”他话还没说完,秋曳澜已经轻巧的几个起落上了墙,朝他招一招手,纵身跳下——江崖霜听着那边的落地声后没有其他声响了,才松了口气,暗忖,“也不知道阮王妃从前怎么教女儿的?这秋郡主看似懂事能干,本性却跟永福差不多…”

转念想到秋曳澜的生长处境,又有些悯意,“仓廪实而知礼仪,孤身处于豺狼环伺之中,也难怪行事不羁了。”

他虽然跟秋曳澜说她的行为会被人轻看,其实江崖霜自己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他视同亲妹的永福公主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不说永福公主了,就看江皇后跟江崖丹,就知道大部分江家子女的作派,跟乖巧懂事知礼其实基本不沾边。

也是因为这种胆大妄为的子女多了,秦国公惟恐子孙个个没分寸,一朝自己不在了,满门犯起糊涂来酿成大祸,才把幼孙朝有才有貌有涵养又有城府的翩翩佳公子调教。所以江崖霜是江家仅有的恪守“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人。

他叹息着没入夜幕,回去继续做没做完的功课——西河王府这边,秋曳澜轻轻松松的回到自己屋子里,就着起夜用的灯火打量手里的青色令牌:“该给多少银子呢?”

江崖霜推荐的组织她还是很相信的——照她揣测,十有八.九这组织有江家的插手,不然如何躲过朝廷几次围剿?这又不是武侠小说,是个大侠就能随便惩官杀吏——这世道真有大侠这么干,早被通缉得死去活来了。

“估计是许多江家想干又不方便明着干的事儿,就是这种组织出手了。”秋曳澜思忖着,“不过江家再狠,也不可能天天年年的杀人放火,平常平白养着不是个事,给他们找点生意,既练了兵又赚了银钱…啧啧,不愧是江半朝,嫡孙都常备着这种令牌好给自家推荐生意。”

既然判断“天涯”可以信任,秋曳澜自然不想耽搁,虽然眼下秋孟敏夫妇都病着,不是最合适的索取嫁妆的时机,但嫁妆单子早日拿来却不妨碍。

因为是去廉家拿东西,这去“天涯”委托的人当然要请廉家说明,但,费用秋曳澜却是要出的——即使廉家不要,按照阮清岩的提醒,廉家如今今非昔比,再说,即使还有家底在,依情理这钱也不该他们出,毕竟最后所得好处上,占大头的是秋曳澜。

尤其连江崖霜都说了,“天涯”收费不菲。

“我现在手里大额的就这一万两,多了的都是表哥给的零用…”秋曳澜不禁懊悔忘记跟江崖霜问下“天涯”的行情,“给多了也就算了,就怕给少了,廉家肯定不好意思跟我要,即使他们贴得起,心里肯定也不痛快。”

“宁可给多吧…杨王妃之前开口就是八十万两银子,打个折来算也有四十万两…”秋曳澜算着账,“明儿起早点,去将军府,问问表哥手头有多的银子没有。有的话,暂借些,总不能叫廉家亏进钱去,否则日后补给他们,那是我的人情,他们的人情不好明说,想来也冤枉。”

难得这么一门亲戚相处和睦,即使察觉到廉家有些算盘,但还在秋曳澜容忍范围之内,她还是决定跟廉家人好好处的。

结果她倒是打得好算盘,次日一早,她才收拾好了打算出门,宫里却来了褒奖的懿旨,赏赐了好些东西。

于是接旨、招呼前来宣旨的宫人,又把赐物安置好…忙完这些早就晌午了。

秋曳澜正要改变计划下午去将军府,宁泰郡主秋金珠带着弟弟七公子秋寅之忽然跑来找她麻烦:“你把我们祖母逼死了、又气病我们父王母妃,自己这里倒是得了皇后娘娘的赏,你得意了是不是?我告诉你…”

秋金珠话没说完,秋曳澜上去就是一个耳刮子,抽得她差点原地转了一圈——这个表妹虽然才十一岁,但有康丽章的前例,秋曳澜可不敢小觑她,所以看到她过来就打定主意要给足她好看,免得肥了胆子三天两头来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