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想到让秋宏之引秋寅之学坏的?”秋曳澜吃着春染给她剥的松子,好奇的问。

为了防止其他人发现她们两个的私下联络,康丽章都是三更半夜了才悄悄过来。

这晚也是如此。

秋曳澜可没耐心一直等她,是早就睡了。此刻披衣出来相见,她背后半开的西窗外,恰是一株盛开的梨树,在淡淡月色下开得如雪如霰,把秋曳澜衬托得不似凡人。

康丽章看着美如画卷的这一幕,想到自己脸上的伤疤,觉得满心苦涩。

虽然秋曳澜私下给了她玉露膏了,可当初秋金珠下手太狠,她想恢复从前的美貌,还要一段时间。

问题是,即使她这道伤疤没了,论容貌还是不如这个表妹。

“早知道,趁外祖母没出事前,也给她脸上来一下!”这个念头在康丽章心中翻来覆去。

但被秋曳澜一问,顿时一个激灵,忙道:“表妹之前交代过,让他们斗得越激烈越好。又不能让一方把另一方斗垮了——我回去之后琢磨着,丁家小姐没过门之前,秋宏之难免要落下风,是以,得帮他一把。”

秋曳澜抿了口茶水,笑道:“但你出的这个主意,要真成了,秋寅之就要被秋孟敏彻底厌弃了吧?这样杨王妃这边岂不是就要落下风了?我可是指望他们多斗几年的。”

康丽章心里一紧,忙道:“表妹您听我解释:是这样的,我怀疑,不,有七成把握,卞姨娘有了身孕,而且很有可能是男胎!”

“噢?”秋曳澜有点意外,讶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伺候她的如意跟我说的。”康丽章小声道,“如意曾因卞姨娘的缘故,被大舅母下重手收拾,那次我一时兴起救了她,之后她就一直想报答我。如今…我跟母亲没了依靠,如意把这消息告诉我,也是给卞姨娘找个帮手,保她平安生下孩子。我想如意没必要拿这种事哄我。”

秋曳澜眯了眯眼,这话倒有几分可信。

如今王府不比路老夫人在时,杨王妃被压得死死的。路老夫人既去,杨王妃这个名正言顺的王妃没了夫家长辈的辖制,岂能做不成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更不要说之前秋宏之坠湖的事情上,杨王妃已经试图坑过卞姨娘了。那次若非柳姨娘做了替罪羊,被赶出王府的就是卞姨娘——那时候卞姨娘还没传出孕讯呢!杨王妃就容不下她了。

本来秋寅之作为嫡幼子就不讨秋孟敏喜欢,如果再来个庶子,还是秋孟敏许诺生子就请封侧妃的卞姨娘生的,那秋寅之还能有前途吗?

拼着惹怒一次秋孟敏,杨王妃都会干掉卞姨娘!

秋曳澜沉吟了一会,道:“这么说来,这让秋宏之设法令秋寅之学坏的主意,其实是卞姨娘出的?”

康丽章讪讪的道:“是田姨娘出的。”

“这王府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秋曳澜感慨了一句,问,“卞姨娘现在是几个月了?”

“两个月…多点。”康丽章小心翼翼的回答。

“就算利用秋宏之让杨王妃称病,但她总不可能一病八个月。”秋曳澜眯起眼,“何况她又不是当真病了,不过是对外这么说而已。所以卞姨娘这孩子想生下来,可不容易。”

康丽章谨慎的道:“但若这个孩子能生下来,世子之争…必定更加激烈!”

“生下来是第一道坎,活下去是另一道坎。”秋曳澜淡淡的道,“而且我看秋孟敏摆明了既不想立嫡也不想立长,他真正想立的,是贤。”

“其实这事…也不是特别艰难。”康丽章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大舅舅膝下子嗣不多,卞姨娘又素来得他之爱。如果他知道卞姨娘有了身孕,怎么可能不护着自己的骨血呢?只不过…大舅舅现在病着,大舅母又看得紧,根本不容卞姨娘近身!让别人传话吧,万一漏了风声,大舅舅如今暂时还不能好,可别反叫大舅母知道了!”

秋曳澜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道:“我当然知道卞姨娘跟秋宏之一样,最大的靠山就是秋孟敏——只要秋孟敏‘痊愈’了,他们两个都能松口气!”

她脸色一沉,道,“问题是把事情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还怎么跟卞姨娘报高价?”

康丽章一怔:“啊?”

“啊什么啊!”秋曳澜轻描淡写的道,“要我帮她是可以的,问问她肯出多少银子吧!”

康丽章脱口道:“她一个姨娘能有多少银子啊?”话音未落怕秋曳澜像在将军府那会一样,反手一个耳刮子抽上来,忙下意识的一缩脑袋——却见秋曳澜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脸上热热的,心中羞恼交加又不敢发作。

“她没银子难道还没值钱的好东西?”秋曳澜哂道,“别开玩笑了,秋孟敏喜欢她喜欢到许诺生子就立侧妃的地步…会不赏赐她珍玩古件之类?”

见康丽章咬着嘴唇凝眉思索,她提醒道,“你还真指望跟卞姨娘处好了,帮上她这一把,以后靠着她肚子里这个天知道是不是真的男胎、又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做世子那天的主儿过了?”

康丽章心烦意乱道:“我跟你说实话吧:你上回给我出的主意,我至今没想到合适的托付之人。而大舅母已经迫不及待要对我们下手了…”

“那你现在就对卞姨娘低头就更加不对了。”秋曳澜不屑的道,“她一个姨娘而已,做了侧妃那也是个妾。你是正经的表小姐,就算康家是庶人,至于做低伏小去讨好她?再者你就不怕你姿态太低了,她反过来给你颜色看吗?”

又哂道,“你该不会想嫁给秋宏之吧?”

康丽章吃惊道:“你开什么玩笑?!”就算她有这个心,先不说秋孟敏绝对不会准许寄予厚望的长子娶个平民女子——哪怕是他亲甥女——就说秋宏之可是五年前就定好亲了,他那位翰林家千金的未婚妻,哪里是康丽章能取代的?

“那你就不会一辈子待在王府里,既然如此你需要一直看未来世子的脸色?”秋曳澜嘲讽的道,“卞姨娘生的那一个纵然能得势,那会你儿子女儿估计都快能议亲了吧?”

这话让康丽章醒悟过来,喃喃道:“确实,我只要求她在婚事上帮我一把…”

“而且她肯定会尽力帮——田家卞家是什么门第?在世子之争上,卞姨娘的娘家亲戚根本帮不了他们母子!”秋曳澜哼道,“你跟杨王妃有仇有怨,又有手段。如果你嫁了个好的,也能给杨王妃找找麻烦、等于是帮了卞姨娘不是?”

“还是表妹看得清楚,我竟糊涂成这样!”康丽章自嘲的一笑,心里却对秋曳澜更加忌惮了几分。

秋曳澜毫不客气的收下她的称赞:“你就是自作聪明!我不提点你,回头卞姨娘跟田姨娘私下里不要笑死!”

看了眼屋角铜漏,她掩唇打了个呵欠,“没别的事要说了?没有的话你就走吧——记得打听一下卞姨娘的私房,尽可能报个高价…到时候我给你抽成!”

康丽章苦笑着点头,起身告退。

她走到外面窗下,恰好听见屋里苏合抱怨:“明儿就是殿试了,您说要起早起来等表公子的好消息的,怎么还拖到这么晚…明儿您怎么起得来哦!”

“你真是太小看本郡主熬夜的本事了,想当年…”秋曳澜虽然困得一塌糊涂,却还嘟囔着反驳。

苏合嗤笑道:“您是婢子伺候大的,您熬过几个夜婢子还不知道?还想当年!也不想想那年除夕您要看烟花,在王妃跟前撒泼打滚了一个多时辰才许您熬夜,结果呢?到了平常安置的辰光您硬是趴婢子肩上睡!着!了!”

“那是以前好吗…你真是太不乖了,怎么老揭人伤疤啊…”

康丽章出了院子,声音就渐渐听不到了。她一边小心翼翼的避着巡逻之人回住处,一边伤感的想:“阮清岩就要是进士了,秋曳澜有这么个表哥做靠山,往后就是皇后不出面,大舅舅想找她麻烦都得掂量掂量…我却沦落到现在成日为性命惶惶然的地步…”

想到阮清岩就想起自己的哥哥康锦章,其实康锦章读书也不错的,去帝子山前已中了秀才,可谓前途一片大好——路老夫人跟秋孟敏疼他胜过秋寅之,甚至默许他对秋曳澜的觊觎,也跟看好他的前程有关…可惜他这一去却再没回来。

康丽章虽然亲耳听到秋曳澜承认是她弄死了康锦章,却至今不敢告诉母亲秋语情——以秋语情的脾气,知道这事后,无疑会逼着秋曳澜尽快弄死她们母女…

她顶着夜风走着路,三月的风很软了,她心里却凉凉的:“若是哥哥还在,大不了我们离开王府,靠着历年攒下来的私房,依旧是锦衣玉食当家作主。哥哥要能一直考下去,母亲封诰命、我也成为官家小姐未可知呢?”

但康锦章已死,她跟秋语情如果离开王府,回康家不甘心,也肯定要受委屈;不回康家,寡妇孤女住外头,就算杨王妃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她们。

康丽章心中,由衷的升起对秋曳澜的痛恨。但很快她提醒自己:“现在万不可跟她翻脸…至少也要拿到她的把柄,叫她不能毁了我才是…在这之前,我暂且忍耐,不怕寻不着机会报仇雪恨!”

她不知道,这一刻秋曳澜一边乖乖的躺在榻上,让苏合给自己盖好被子、掖好被角…一边懒洋洋的想:“卞姨娘有了身孕,还是男胎,这份热闹可不能错过——不过直接跟她联络就算了,既然康丽章搭上了这条线,那这个表姐就暂留会,让她做中人跑腿罢。反正如今我要收拾这对母女,分分钟的事!”

秋曳澜从头到尾,就没信任过康丽章。

她的逻辑很简单:康丽章根本不具备以德报怨这种高尚的品格,她又是知道自己害死了康锦章的——如果她还有底线,杀兄之仇怎么可能轻易忘记?如果她没底线…一个没底线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九章 表哥说

翌日,在苏合等人孜孜不倦的呼唤下,秋曳澜才非常艰难的爬起来梳洗,饶是如此,她赶到将军府时,阮清岩早就进宫去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秋曳澜听说阮清岩已走,就去看望阮老将军,谁想才到内室,却见邓易正在这里给老将军擦口水呢!惜誓几个站得离他远远的,低眉顺眼不作声,惟有两个小厮侍立在旁,给他打下手。

看着秋曳澜惊愕万分的模样,邓易没好气的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秋曳澜神色狐疑的道,“你家里居然任凭你在这里住吗?”就算你家长辈肯,你家谷表哥难道不爱你了吗?!

邓易哼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秋曳澜直截了当的道,“你也看到了,我外祖父身体不好,就我表哥一个晚辈侍奉榻前,哪有功夫招待你?你又不是没地方住,老是赖在这里像话吗?”

“你没看到我正在替阮兄照料令外祖父?!”邓易气得发笑。

秋曳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了看左右,对他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邓易把帕子交给小厮,整了整衣冠随她出了内室,又走到外面回廊上,打发了左右——秋曳澜严肃的问他:“你是不是改变主意,非我不娶了?”

见邓易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她冷笑,“不然为什么对我外祖父这么殷勤?!”

“你这个…”邓易满脸通红,自恃身份才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我是看着阮老将军,想起我自己的外祖父!你真以为你美得无人不爱了?”

秋曳澜听了这话,非但没有释然,反而更紧张了:“我告诉你啊,我表哥是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自误!”

邓易这次气得直接上来踹她,颤抖着声音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啊!你当我是什么人!!!”

“原来你没有打我们兄妹主意的意思?”秋曳澜闪身避开,明显的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邓易踹了几下都没踹中,知道两人实力悬殊,恨恨的道:“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里学来这一肚子龌龊心思!”

“防人之心不可无!”秋曳澜淡定道,“虽然你既没打我主意,也没打我表哥主意,但我还是觉得,你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见邓易要发作,她嘴角一撇,“你是谷太后的甥孙,我表哥可是更倾向于江皇后的。你说你长久住在这里,我表哥要不要被你拖累?我如今唯一可依靠的亲长就这么一个表哥了,如何能够看着你坑他?”

“…”邓易沉默了一会,不甘心的问,“那学武的事?”

“我以前回将军府,能住个两三天就不错了,这样都能学成。”秋曳澜大言不惭道,“你年纪轻轻就有举人之才,难道还不如我?”

邓易不知道她这番实话的阴险,他对于自己的天赋还是很有信心的,沉吟道:“你让我想想…”

话正说到这里,栏杆外传来一声咳嗽,两人抬头看去,却是秋染慢慢走了过来,禀告道:“谷夫人来了,说是邓公子您好些日子没回去,心里挂念,特来看看。”

目送邓易匆匆而去,秋曳澜也转回内室,继续伺候阮老将军——不料没过多久,秋染又跑了过来:“谷夫人听说郡主也在这里,想请郡主出去说两句话。”

秋曳澜等人都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丑媳妇见公婆?”苏合脱口而出,立刻被众人狠狠瞪了一眼:“你说的什么话!”

秋曳澜义愤填膺的道:“就是!我哪里丑了?!我不要太漂亮!”

调侃了一句小苏合,她才正色问,“谷夫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邓易告诉她的?”

“婢子方才在门里,因为谷夫人说咱们府中没有女眷主持,怕不方便,所以把邓公子喊出去说话的。”秋染有些狼狈的道,“婢子也没听见。”她想了想,“但看邓公子的脸色不大情愿,也许不是他说的?兴许邓公子过去之前,门子说漏了嘴?”

秋曳澜道:“这不太可能吧?我到底是女眷,哪能被随随便便问过去?”这样的门子是惟恐不挨罚吗?

秋染咬唇问:“那郡主去吗?”

“…去吧。”秋曳澜犹豫了片刻,起身道,“怎么也长我一辈,亲自找上门来等——晾着也不好。再说我还指望她看不中我呢!”

谷夫人来时就没打算进将军府,怕马车停在大门外招人注意,所以特地找到侧门等候。

秋曳澜才跨出门槛就看到一驾油壁轻车旁,被四五个丫鬟围绕着的华服美妇。

邓易的容貌跟这美妇足有七成相似,一望可知她就是当今谷太后的侄女、广阳王的庶妹谷夫人了——以邓易的绝色,可想而知这谷夫人的姿容。

“你就是曳澜?”谷夫人看到秋曳澜出来,眼睛一亮,含笑问道。

“秋曳澜见过夫人。”秋曳澜客客气气的行了个见长辈的礼节。

谷夫人身后的邓易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一句:“就会装模作样!”

“闭嘴!”谷夫人一听,双眉微蹙,立刻轻斥自己儿子,跟着向秋曳澜笑得灿烂,“好孩子,不想你长得这样好,花朵儿一般,竟叫我看得都转不开眼了。”

秋曳澜习惯性的谦逊了一句,礼尚往来的道:“夫人才是真绝色。”

“我这一把年纪了,还什么绝色不绝色?”谷夫人失笑。

正扶着她手臂的一名大丫鬟就笑着凑趣:“宁颐郡主清丽无双,咱们夫人也是貌比牡丹,婢子瞧着您两位竟不像婆媳,倒像母女一样。”

“女儿可未必有媳妇亲,终究女儿要嫁出去的。”谷夫人神色慈祥的端详着自己的准媳妇,“媳妇才是长久在我跟前呢!”

秋曳澜闻言脸色不禁一变:谷夫人亲自赶过来要见自己也还罢了,这话里话外提醒自己是她媳妇…是什么节奏?她眼角扫了眼邓易,却见邓易也是神色愕然。

“夫人您谬赞了。”秋曳澜这次语气又冷淡了几分,这态度登时让亲亲热热的场面显得尴尬起来。

听出她语气里的疏远,谷夫人眉头不禁一皱,但顿了一顿又放缓了语气:“你这孩子!这会又没其他人在,咱们娘仨私下见面,何必如此见外?横竖你出了母孝就是我邓家的人了。”

秋曳澜淡淡的问:“夫人今日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江崖霜的指点,忙补充了一句,“今日表哥进宫参与殿试去了,我得听表哥的话,所以夫人说的事情我未必能够立刻答复,总要问过了表哥的意思。”

“…”谷夫人愣了一下才喃喃道,“你凡事都要问过阮小将军?”

秋曳澜低眉顺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没主见点:“您说的是,表哥说我年纪小不懂事,万事都问过了他再行才好,免得做错了而不自知!表哥还说…表哥又说…表哥曾说…表哥常说…表哥也说…表哥故说…表哥…”

谷夫人终于受够了她滔滔不绝的“表哥说”,脸色不太好看的打断:“你怎的什么都听你表哥的?!他要是你亲哥也还罢了,这异姓兄长,到底是两家人!你自己也有伯父堂兄,还有你伯母教导你,怎的反而跟这阮小将军亲近!传了出去,没得叫坊间议论你名节!”

“可是表哥说…”秋曳澜话音未落又被谷夫人打断——这次谷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够了!你是我邓家媳妇,纵然秋家不管你,你该请教的也该是我跟易儿!而不是什么阮小将军!”

说到这里,谷夫人深吸了口气,道:“如今你要守母孝不好过门,这样,我给你找两个懂规矩的妈妈,你现在就回王府去吧!不要再留在将军府了…以后不是阮老将军喊你,你也不要再来!阮小将军尚未娶妻,你老是往这边跑,对你、对易儿、对阮小将军都不好,你懂么!”

听着她毫不留情的训斥,春染、苏合等人心下都有些不忿,只是碍着她是秋曳澜准婆婆的身份,俱不敢多言。

秋曳澜为难的看了眼谷夫人:“可是,我外祖父一直病着,我若不时常过来的话,是有违孝道的。”

谷夫人阴着脸,道:“他自有阮小将军照料!”

“但表哥说他只是嗣孙,而我是外祖父唯一的骨血了,我伺候外祖父,跟他伺候不一样的。”秋曳澜咬着嘴唇,一脸的苦恼,“所以即使外祖父有表哥侍奉,我也得常来。”

“…”谷夫人按捺住怒火,“你要过来也成——明儿我就给你把教规矩的妈妈送去…”

“可是我有女先生了…”哪知秋曳澜脱口道,“万一您送来的妈妈说的跟女先生说的不一样…”

谷夫人怒道:“女先生!你能请到什么女先生?!”

“是和大小姐推荐给我的邵先生,教导纯福公主的。”秋曳澜忐忑道,“我们已经说好了。”

谷夫人脸色铁青,寒声道:“和大小姐跟纯福公主,都是江家那一派的!你可是我邓家媳妇!怎么你要了她们推荐的女先生,却不想要我给你推荐的妈妈?你这是要忤逆我么!”

秋曳澜露出怯色,低下头不作声。

谷夫人再问,她才嘟囔着道:“和大小姐说邵先生很好,我…我听说她是谯城伯家的小姐,实在不敢推辞…您推荐的…我…我也不敢推辞…就是…就是怕和大小姐那边生气…我…”

“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谷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也无心再扮演什么慈祥的婆婆,甩手就上了车——在车里坐定了,才记起来儿子还在,怒声吩咐,“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收拾东西!难道要在这里住到地老天荒么!”

见邓易神色古怪的应下,谷夫人心烦意乱的一叹:“这都是什么命?!”

桃李 春风 酒 千杯 第十章 失败的助攻

“令堂这是什么意思?”谷夫人走后,秋曳澜立刻逼问邓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邓易冷笑:“我怎么知道?我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

“你别告诉我你想反悔!”秋曳澜脸色一变,低喝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守信用!”邓易狠狠瞪了她一眼,沉吟道,“想是广阳王府那边跟她说了什么,让她误会了吧。”

秋曳澜狐疑的问:“误会什么?”

“误会什么你心里还不有数?”不想她这么一问,邓易却冷哼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道,“否则你刚才何必言必提你的阮表哥?”

见她还是一头雾水,邓易再哼了一声,“我母亲一直希望你能干些、厉害些,你今儿要是露了真面目,她一准很喜欢你…你敢说你刚才装得跟你阮表哥的傀儡也似,不是有人提醒了你这点?”

秋曳澜这才恍然:“合着令堂是以为我很厉害,特意过来看看我的?”

“大概是这样吧。”邓易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广阳王府这两日发生了什么,既然母亲喊我回去,那我先回去看看。”

秋曳澜叮嘱:“你回去了,以后没事就不要过来了,别连累了我表哥。”

“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邓易没好气的道,“我知道母亲要给你的妈妈是什么人!肯定是我外祖母留下来的那两位供奉,规矩倒是十足,只是性.子都苛刻得很!就你这种没规矩的样子,不被调教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怪!”

“一千两银子!”秋曳澜忽然道。

邓易怔道:“什么?”

“一千两银子的好处,你把这事给我拦掉——反正你又不会娶我,何必叫令堂费这个心?”秋曳澜道,“怎么样?这价格不低了吧?”

邓易道:“价格是不低,但这钱我赚不成。你以为我母亲是好说话的人?”说到这里,他面上闪过一抹复杂。

秋曳澜诧异道:“听说你是独子啊?”

邓易皱眉道:“是。”

“令堂守寡多年,膝下就你这么个儿子,你学业还这么好…你居然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到,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秋曳澜无语的看着他:寡妇的独子那就是命.根.子,哪个不是被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别说拦阻送两个婆子给自己了,按说应该邓易随便说什么,谷夫人都只有满口答应的份嘛!

但邓易冷冰冰的道:“母亲自有主意,反正我帮不了你!”说完一拂袖子,回翠微阁去收拾东西了。

被丢下来的秋曳澜脸色时阴时晴了半晌,才冷哼一声,吩咐:“走,先回王府!”

苏合忧愁:“邵先生是和大小姐那边推荐过来的,现在谷夫人却要给您送教规矩的妈妈…”这一个皇后党、两个太后党,还不得把秋曳澜的院子闹个天翻地覆?!以后秋曳澜还能有宁日吗?

“理她呢?”秋曳澜冷笑着道,“邓易都告诉咱们,这谷夫人要送来给我上规矩的人是谁了——他拦阻不了,我就真没办法了?!”

她没理会苏合的询问,径自向夏染道,“本来我不想为这么点小事下辣手的,只是如今是人逼着我这么做…那一千两银子,邓易不肯赚,你去,问问‘天涯’要不要赚吧!”

发生了这么件事,她也没心思在将军府小住了,跟秋染冬染说了声,让他们给日暮后才能结束殿试、返回府中的阮清岩解释下,就又回了西河王府。

回府之后,秋曳澜就打发苏合去隔壁的江家别院:“去告诉邵先生,咱们家这边给她坐馆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只是不知她喜好,还请她派个丫鬟之类的过来看看,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改一改。免得三日之后她来坐馆,被扫了兴致。”

苏合有点担心:“也不知道那邵先生是真好说话还是?”

“再不好说话她也是一个人。”秋曳澜皱着眉,道,“总比谷夫人那边一塞就两个的好。”再说和水金的态度也比谷夫人客气多了!

秋曳澜以为苏合这一去,多半是带着那位邵先生的侍从过来,不想她回来时竟带了一群人——除了和水金外,还有一个明眸皓齿云鬓花颜的彩衣少女,并一个蓝衣藕裙、修眉凤眼的年长女子。

这三人身后跟了总有二三十个随从,居然连通报都没有,直截了当进了秋曳澜的院子。

正靠在西窗下喊春染给自己剥松子的秋曳澜愣了一会才醒悟过来,赶紧跳下榻,趿上丝履出户相迎——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来者身份非同小可,苏合可不是会贸然把人引到院子里来的人。

果然,迎上之后,和水金笑着一句:“叨扰你了,方才听说邵先生住的地方收拾好了,我跟绮筝妹妹恰好无事,就顺便陪邵先生过来看看,你可别多心。”

“原来是公主殿下当面!”秋曳澜尽管出来时就猜到几分,但经和水金确认,才惊讶着给纯福公主江绮筝行礼。

“咱们身份都差不多,何必这么客气?”江绮筝嫣然一笑,上前一步扶起她,随意的道,“我们不请自来,你可别怪。”

“哪里,今儿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秋曳澜偷眼打量这位纯福公主:江半朝家的嫡女,这出身已经是公主都不敢怠慢了,还有正式的公主封号,这在江家嫡女里也是头一份——本人还生得貌美如花不说,这一照面看起来也不是难伺候的主儿…

秋曳澜觉得很满意:“这就是我未来的表嫂?表哥可真有艳福!”

和水金跟江绮筝又给她介绍邵先生——当然就是那位蓝衣年长女子。

这位邵先生闺名“月眉”,出身也是官家之女,至于说为什么一直未婚还做了女先生…

趁江绮筝拉着邵月眉去欣赏庭中几株梨花的光景,和水金跟秋曳澜走到一旁,大致交代了这邵先生的底细:“邵先生的父母早逝,她兄长科考不成,被她嫂子唆使,想将她许给一个朝官做填房——那朝官年近六旬、子孙成群,邵先生那会年方十六,自是不肯。只是拗不过父死从兄,一怒之下当众立誓终身不嫁、为父母祈福,这样虽然她兄嫂迫于人言不能继续把她嫁给那朝官,却也恼上了她…她在家里待不下去,就出来自立。”

秋曳澜讶然:“那邵先生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别看这邵月眉现在出入都有纯福公主与和大小姐作陪,但她刚出来时才十六七岁,这年头女子,尤其是正当妙龄还美貌的少女想自立,可不是容易的!

邵月眉不但坚持了下来,关键是还没掉了档次,竟从需要靠嫁妹子往上爬的败家子之妹,做到了江半朝家掌上明珠都护着的女先生…这番经历写成励志书不要太催人泪下激动人心!

和水金笑着道:“所以绮筝妹妹跟我,都很佩服她。”

秋曳澜想起来这和水金被周妈妈介绍为“为人逐利”,这个士农工商的世道,大家闺秀好利可不是什么好话。但放前世,那就是事业女性了。这么论的话,竟跟从落魄官家小姐奋斗成公主之师的邵月眉算同一类人。

这么看来,和水金为了邵月眉的事情忙前忙后也不尽然是看着江绮筝的面子。

“这邵月眉既然有这样的经历与成就,想来是个眉眼剔透的人。”想到这里,秋曳澜对于没照面就答应聘这么个女先生略略放心,“她应该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她最怕的不是聘个南郭先生回来,怕的是聘回个容嬷嬷。

只要邵月眉知道分寸,秋曳澜对她的才学、教导能力真心没什么要求。

和水金估计来之前跟江绮筝约好了,她这边才给秋曳澜介绍完邵月眉的来历,那边江绮筝也挽着邵月眉走了过来,笑着道:“邵先生说,只冲着这几树梨花,其他地方都不用看了。”

这话要是邵月眉自己说的,秋曳澜也就客气两句、顺便夸几句她高洁了。

但江绮筝一开口,抱着“一定要给表哥刷好印象分”想法的秋曳澜,立刻进入助攻状态:“那可真是太好了!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是个俗人。早先还想着庭中全是梨花,怕太过单调了,想换上几株桃树呢!亏得我打算这么做时请教了下我阮表哥,他说这样有意境,我才没做那焚琴煮鹤的人。”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邵先生最爱梨花,如此你们合该有这场师徒缘分。”

虽然邵月眉说冲着庭中梨花就没意见了,但秋曳澜还是引她们看了给邵月眉安排的住处——考虑到师徒都是女子,王府又有其他人,住近些方便彼此照顾。

秋曳澜令人推了自己院子东、南两面的院墙,把附近的一部分屋舍纳入后重新砌了围墙。

然后将这些屋子收拾了一处做邵月眉的住处、又收拾另一处作为课堂所在…以闺学来说,算是很宽敞了。

这事要搁以前她还真做不了主。

现在当家的秋宏之都要向她交上巨额保护费,求她不要再添乱了,推几堵墙、占几处屋子这么点事,秋宏之自然是不闻不问,随她折腾。

这中间秋曳澜抓住机会跟江绮筝亲近,见缝插针的夸奖着阮清岩——送走这一行人后,她得意的想:“这下表哥距离江家女婿应该更进一步了吧!”

却不知道和水金三人离了她跟前就个个愁眉紧锁,彼此商议:“这宁颐郡主看起来竟对她那阮表哥?不然怎么三句话不离她表哥呢?”

“十九弟还是头一次对女子这么上心,难道就要他伤心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