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叫秋曳澜知道自己今日所为…

江崖霜也不知道自己这心上人会怎么做?挨打挨骂没什么,就怕她当真啊!

现在他一边想着到时候要怎么同秋曳澜解释,一边硬着头皮试图说服阮清岩:“跟曳澜没有半点关系!曳澜的心都系在我身上我会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阮清岩好整以暇的问,“她一心记着你,你一心记着她——你们之间岂非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那样不管我对曳澜是个什么心思都是徒劳的,你何必这么大动干戈跟我单独商谈?我看你分明就是吃不准吧?”

江崖霜有点咬牙切齿:“谁会高兴自己未来的妻子被人觊觎?”

阮清岩淡然:“凭表妹的容貌,往后觊觎她的人多了去了,你每个都往京外赶?你赶得过来?”

“念你是曳澜的表哥我才只是打发你离京!”江崖霜觉得他这话等于默认了打秋曳澜的主意,脸色顿时就笼上一抹阴冷,“毕竟曳澜一直拿你当亲哥哥一样的敬重——换一个人,我连今日这一面都懒得见!”

真当他脾气好就不会杀人灭口了吗?!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七章 杨王妃的请求

江崖霜约了阮清岩谈判之际,秋曳澜却正对着手里的请帖撇嘴:“踏青?不去成不成?”

“纯福公主这是想给您引见京中贵女呢!”春染提醒,“如今您虽然出了孝,但杨王妃哪里肯带您出门走动?就算她肯带,咱们还得防着她打歪主意——亏得纯福公主这边请您,哪能不去?”

“我也知道这人脉得经营,但你们想想两年前纯福公主邀了我去云意楼,也是一番好意啊!但结果呢?”秋曳澜哼道,“这位殿下组织的踏青,江家那些小姐们哪有不去的?到时候别又给我脸色看,如今表哥又不会娶江家女了,我可不耐烦伺候她们!”

夏染笑道:“您先别生气啊,您想这踏青是出城去,那么一大片地方呢?又不像当初云意楼里一个雅间,碰见个不好相与的,躲都不好躲。您就当给公主殿下个面子,去了之后,走远一点不就成了?那么多闺秀呢,不可能每个都不跟您投缘不是?”

苏合则给她描绘:“您都没出城踏青过呢,婢子听人说,这季节城外的山水那叫一个美,水清清天蓝蓝,桃花杏花开烂漫,南燕北回、鱼虾跃波,可谓是处处入画,还能放纸鸢玩…多好啊!”

“雀鸟、鱼、虾…”秋曳澜眼睛一亮,秒想到一连串的菜肴:油炸麻雀、红烧鹌鹑、鲫鱼豆腐、烤大虾…这一瞬间,江绮筝的邀请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舌尖上的踏青,她郑重点头,“你说的很对,我们必须去!”

丫鬟们很高兴,叽叽喳喳的出主意:“穿新做的那件绿地白花的上襦,配郁金裙,这样顶好看了!”

“这季节野外山青水绿,再穿绿色哪成?还是穿红色好,石榴红太耀眼了,恐怕抢了纯福公主这主人的风头,桃红却正好,也显得俏!”

“桃红虽然好,但万一入了桃林呢?还是鸭黄色到哪里都不怕被夺了风头…”

秋曳澜手一挥:“这些都是小事!我跟你们说,到时候给我把油盐酱醋都带上,再多带点柴禾…”

春染等人都呆掉了:“踏青的吃食咱们会做好了带过去的,您…您要带这些做什么?难道去那里现做?那也没地方找锅灶啊!”

“那就带口锅!”秋曳澜前世野外求生技能不要太高——那时候的野外求生可是顶着丧尸跟变异动物的威胁生存啊!现在这条件,搁那会简直做梦都不敢想,她怎么肯错过,“灶还不简单?临时砌个呗!”

春染等人再次呆掉了:“可是,您是去踏青的啊!”

那么文艺贵族范的时刻,其他人家丫鬟婆子簇拥着她们花枝招展、要多高贵脱俗有多高贵脱俗的主子或伤春悲秋或搔首弄姿,放眼看去,一幕幕都是可以冠之“美人照影”、“丽姝折花”为名的画卷——咱们却顶着众人鄙视嘲笑的目光蹲个土灶上架锅炒菜——这样真的好吗???

“你们不是说,我到时候可以走远点吗?”秋曳澜理直气壮的道,“再说踏青嘛,不就是出去玩?野炊什么的,也挺好玩的啊!”

春染等人面面相觑,良久,苏合吭哧吭哧站起来,强笑:“婢子…婢子去厨房给郡主看看燕窝炖好没?”

秋曳澜斜睨她一眼:“是去找周妈妈告状吧?”

“哪能呢?”苏合嘴上这么敷衍,出了门却当真直奔周妈妈处,一五一十说了经过,末了头疼道,“祖母您说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记恨当初在云意楼受的委屈,也不要这样扫纯福公主的面子吧?哪怕纯福公主念着江小将军的份上不计较,可是…这样得罪公主殿下真的好吗?”

周妈妈听了也是立刻皱眉,但沉思了片刻却问:“郡主说要带上那些东西时,是带着恼意吗?”

苏合道:“这倒没有。我看郡主跟平常一样,但…”

“那就未必是想跟纯福公主赌气。”周妈妈到底年长些,哪怕不如苏合跟秋曳澜相处的多,对于秋曳澜脾气的把握却不在苏合之下,这会就笃定的道,“郡主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若当真因为云意楼那件事情迁怒纯福公主,这次多半就直接不去了。既然去了,那肯定不会故意找麻烦!咱们郡主可不是那些拎不清的,行事全不用脑子!”

“那郡主她…?”

周妈妈想了想:“许是郡主嫌饭菜放食盒里带过去,哪怕设法热了吃也不合口味,想着人在那里现做?这也没什么,你们到时候挑个隐蔽点的地方就是了,踏青的地方那么大,还怕寻不着没人的角落?再者,若遇见人家,借个灶头也成,横竖贴人家些银钱就是。”

被她这么一说,苏合也松了口气:“真这样倒也无所谓了,就怕郡主是赌气。”

回到屋子里苏合对春染、夏染使个眼色,就跟秋曳澜说燕窝还要过会才炖好——秋曳澜似笑非笑的问她:“那周妈妈怎么说呢?”

“祖母说一切都依您。”苏合这两年跟着她,脸皮也厚了,这会就笑嘻嘻的回答,“郡主真聪明,不问就猜到婢子从厨房回来‘恰好’遇见了祖母。”

秋曳澜哼了一声,到底没追究,只道:“那快点去预备东西吧!”

“那些给李妈妈说声就好。”春染提醒她正经事,“倒是您出门穿的衣裙、戴的首饰…这些才是紧要的呢!”

秋曳澜这会净惦记着吃了,哪有打扮的心思,于是很不要脸的道:“我穿什么都好看!我怎么打扮都是美人!这些有什么好争的?到时候随便穿一身新衣就是了!”

春染等人哭笑不得:“是是是,您穿什么都好,但若打扮精心些,您就更好看了是不是?”

主仆正嘻嘻哈哈的闹着,那边杨王妃倒是亲自带着亲生女儿秋金珠过来了。

秋曳澜感到诧异——这两年,虽然同居王府,但两边基本上都没来往,连年夜饭都不在一处吃的。杨王妃这次上门是什么意思?

“大伯母怎么来了?”她行完礼,不冷不热的问。

相比她的态度,杨王妃这会可热情多了,先是嘘寒问暖,然后对于前事隐晦的的赔了罪,这才吐露目的:“听说你过两天要出门?”

江绮筝的帖子是投在门子那边的,杨王妃知道这张请帖倒也不奇怪。

只不过秋曳澜很好奇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肯带秋金珠一起去?就淡淡的道:“是。”

“那能带金珠一起去吗?”果然杨王妃这么要求。

“这不太好吧?毕竟纯福公主就请了我一个。”秋曳澜立刻拒绝。

秋金珠嘴一扁,很是委屈的看着她。

不过早就见识过这个堂妹的狠毒的秋曳澜压根不吃这套,只静静看着杨王妃等她下文。

杨王妃脸上笑容僵硬了片刻,才复道:“纯福公主可是拿你当自家人一样对待的,你哪能没面子带上金珠呢?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何况踏青要出城,两个人也好互相照应是不是?”

秋曳澜心想你女儿的照应谁敢领?就道:“噢,大伯母不要担心,我会多带些下人的。”

“你看,你横竖都带很多下人了,再多带个金珠,也没什么是吧?”这次的杨王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格外的能忍,甚至主动把秋金珠跟下人等同起来,这让秋金珠用力捏了捏拳。

但杨王妃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却让秋曳澜疑心起来:“她们到底想做什么?”所以她更加不肯答应了。

两边说来说去谈不拢,最后杨王妃也意识到自己的来意似乎被怀疑了,叹了口气,索性直说:“自从金珠的大舅舅离开京中之后,我如今来往的女眷也不是很富贵的门第,或者跟咱们家现在这样徒有虚名——我就是想让金珠跟你出去见识见识,这孩子我也叮嘱过了,决计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更不会不听你的话。你就行行好,帮了伯母这一回好不好?”

又说,“当初伯母确实没照顾好你,也叫你受了许多委屈。但现在,太妃跟你母妃的妆奁都还你了,这两年伯母也改过,没得罪过你不是?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不念旁的,就念一念你祖父——终究你跟金珠都流着他老人家的血啊!”

秋曳澜狐疑的看着她:“再怎么说你也是王妃,怎么可能需要让六妹妹随我出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河王府这种世袭王府,那可是比许多皇子封王都惹人羡慕,毕竟只要世袭之权在,哪怕暂时失势,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杨王妃看了眼四周,但见秋曳澜不肯遣散下人,只好道:“当年宜福跟宜室…这事情才过去两年,还有很多人家记着。”

“原来是这样?”秋曳澜释然了:杨宜福跟杨宜室堂姐妹两个先后跟人私.通且身死,尤其杨宜室那件闹得格外大——杨王妃作为她们的亲姑姑,终究受了影响,这种影响也牵累了秋金珠。那些权贵家的女眷又不是没有其他跟西河王府差不多的门第可以来往,自然不愿意选择名声不好的杨家女和杨家外孙女。

那么自己要不要答应她们呢?

秋曳澜转着心思,没有立刻回答。

杨王妃与秋金珠等了一会,见她似乎没有允诺的意思,心头一急,脱口而出:“章国公世子况青梧不日将入京就读国子监…据说他有意寻你表哥的麻烦!”

“这消息你从哪里来的?”秋曳澜一皱眉,狐疑问。西河王府现在可是潦倒得很,消息能灵通到哪里去?阮清岩哪怕在守孝,好歹是被点进翰林院、被大票人看好前途的!

“金珠的大舅舅正贬在西面。”杨王妃提醒,“这消息是他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决计错不了!而且况青梧知道你表哥有薛相护着,如今又在守孝,担心他避开,却是打算隐姓瞒名的进了京,找到你表哥后再亮出身份!”

秋曳澜冷笑:“他有毛病?!我表哥得罪过他!?”

况时寒作为阮老将军手把手调教出来的人,即使没有正式敬茶做学生,怎么也是受过阮老将军栽培的。被太后拿个长公主做诱饵就卖了阮老将军翁婿两家不说,如今他儿子还想再接再厉找阮家嗣子的麻烦——真把阮家当软家了么?!

杨王妃听出她语气里的怒意,心头一松,含笑道:“其实这是个误会。”

见秋曳澜不接话,她缓声道,“你要肯提携下金珠,我愿意写信让金珠的大舅舅来做个中人,解开这误会!”

秋曳澜瞥了她一眼,心道:“我看这误会就是你们杨家弄出来的!”但转念一想,却不动声色的道:“那就这一次,以后我也不知道会去哪些地方,不可能次次带着人的,不然人家还道我一个人就不会出门了!”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八章 各有算计

杨王妃答应之后先行离开,却把秋金珠留下来,道是让她们姐妹亲近亲近,也让秋金珠跟秋曳澜请教一下出门的规矩跟要注意的地方:“免得给你惹麻烦。”

“你扮着乖巧可爱就成了。”只不过秋曳澜自己都跟纯福公主那帮人半生不熟,哪里知道要怎么个投其所好法?所以她捧着茶碗想了会,直截了当的对秋金珠道,“这个你是拿手的吧?”

秋金珠显然来之前被杨王妃叮嘱过,很乖很乖的点头,讨好道:“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你去了之后要跟什么人攀附我都不管,但有一点,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敢故意坑我,我带了你出去,可不能保证带你回来!”秋曳澜呷了口茶水,也不管秋金珠听了这话之后复杂的脸色,把茶碗朝桌上一放,“没什么事就回去想想出门那天怎么个打扮法吧。”

秋金珠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道五姐姐你那天穿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秋曳澜一眼看出她是故意做低伏小,漫不经心的道,“就算咱们撞了衣衫,难道你就能抢了我的风头去?”

秋金珠立刻一咬唇,随即强笑:“姐姐说的是,是我糊涂了。姐姐这么美,我再打扮又怎么可能比得上?”

她这强笑好容易维持到出了院门,刷的变成了阴沉!

丫鬟们都不敢吭声,小心翼翼的跟着她走。

饶是如此,走了一段路后,到底按捺不住的秋金珠还是转过身来,左右开弓,给了身后两个贴身丫鬟一人一记耳光:“蠢东西!大白天的走路也不说几句话,木头人一样想吓唬谁?!”

“婢子知错!”晓得她就是找个出气筒,这两个丫鬟心里委屈得直吐血,这会却不得不跪下来诚惶诚恐的求饶。

秋金珠又狠踹了她们几脚,鸡蛋里挑骨头的骂了会,才掠了掠鬓发,没事人一样吩咐:“去母妃那里吧。”

进了杨王妃的屋子,杨王妃抬头看到丫鬟脸上的指印,就晓得女儿又发脾气了。她心里叹了口气,使个眼色让绣艳领了那两个丫鬟下去安抚,自己喊了女儿到跟前:“怎么又打听兰跟听荷了?不是跟你说了,贴身丫鬟不同于粗使下人,这该给的体面还是得给,不然谁肯替你卖命?”

秋金珠这会正心浮气躁,闻言掉下泪来:“那秋曳澜哪里把我当妹妹看了?简直拿我当奴才教训!我看她对跟前几个丫鬟说话,都比对我说话温柔体贴!不就是个踏青吗?纯福公主邀请的又怎么样?又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而且纯福公主是江家女儿,她邀的肯定都是江皇后那一派人,女儿过去真的好么?”

杨王妃看了眼绣浓,后者忙把屋子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又自己守住了门。

“你不要耍这些小性.子了,这次喊你跟秋曳澜一同出去是你父王的意思!”杨王妃见状,低声道,“要不然谁耐烦理那一位?你父王难得吩咐件事,不给他办得漂漂亮亮的,叫他怎么疼你?”

秋金珠怔了怔,诧异问:“父王?为什么啊?”

秋孟敏对子女的嫡庶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贤愚。悲剧的是,杨王妃所出的秋金珠跟秋寅之,都非常的平庸,这让秋孟敏失望之余,心思就渐渐偏向了相比之下最出色的秋宏之了——尤其秋宏之成亲以来跟丁氏恩爱得紧,却也没耽搁课业,今年有参加秋闱的打算,而十二岁的秋寅之至今顽劣得西席成天告状,相比之下,这位七公子继承王爵的指望竟是越来越小。

…说远了,秋金珠这会惊讶是因为秋孟敏对嫡女不存什么指望,所以平常也很少同女儿照面,更不要说亲自吩咐女儿做什么事了。秋金珠听母妃这么说,不免感到十分惊奇。

“为什么你就不要管了,反正你跟秋曳澜出去,她到哪里你就到哪里,皮厚一点,不要怕她说话不好听——当着那么多人,个个都是千金贵女,难道她还能动你不成?就是难听话说多了,你只作委屈不还嘴不还手的,不怕没有心软的小姐出来给你打抱不平!”

杨王妃知道自己这女儿虽然心狠手辣,城府却实在不怎么样——他们夫妇两个怀疑秋曳澜会借这次踏青跟江绮筝商议西河王府不见了的那部分产业这么大的事情,哪里敢告诉她?万一这傻女儿说漏嘴或被秋曳澜私下教训时不小心流露…秋曳澜有了防备,怎么可能再给他们机会?

要不是秋金珠现在有不想去的意思,怕强迫她去了之后出工不出力,起不到盯紧了秋曳澜的作用,杨王妃是一点口风都不想透的。

见状秋金珠不高兴了:“她是郡主我也是郡主,凭什么我要给她呼来喝去的?”

“你真不帮你弟弟?!”杨王妃脸色一沉,“你那大嫂丁氏马上就要生了,她这一胎早就断出来是个男胎,你父王这大半年来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更别提卞氏那贱.人生的那个贱.种成天变着法子卖乖…枉你弟弟是唯一的嫡子,却至今没能被请封世子!这眼节骨上,你若不帮你弟弟,往后这王府落到了秋宏之或秋茂之这两个下贱胚子手里,前两年秋曳澜过的什么日子,你难道忘记了?!”

秋金珠闻言一凛,疑惑的问:“究竟是什么事情啊?”都跟自己胞弟成为世子搭上关系了!

“你想知道就自己问你父王去!”杨王妃没好气的道,“叫你花点心思盯牢了秋曳澜,你只管先把这事办好——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好吧。”秋金珠听这话就知道打听不出来了,只得悻悻应诺。

只是这母女两个却不知道,因为这次踏青盯上秋曳澜的却也不止她们。

淮南王府的后院,新妆才罢,若隐若现的淡粉纱衣下艳丽的石榴红诃子,将肌肤衬托得犹如凝脂粉玉,自踏入王府以来宠爱无衰、甚至连淮南王妃都要避其锋芒的康姨娘伏在楚霄肩上撒着娇:“自进府以来,就没跟从前的姐妹照过面。闻说纯福公主邀了妾身的表妹郊游,就在城南的锦绣坡,妾身也想去凑个热闹嘛!”

淮南王楚霄论年纪已过五旬,他生得面若重枣,长眉凤目,一把美髯,若年轻个二三十岁,却也是极风流潇洒的。如今的淮南王世子楚维贤跟丽辉郡主楚意桐都因为传了他的长相,是宗室中出了名的俊朗秀美。

这会他正逗着甜白釉描缠枝青花鱼缸里的几尾五彩锦鲤,才撒了把鱼食,闻言笑道:“你要去那就去好了,反正锦绣坡也不远,当天去当天回——耽搁不了伺候本王。”说到最后一句,楚霄语气中大有调情之意。

康丽章看着他虽然依稀还有少年时候俊秀轮廓、如今却已松弛发福的侧脸,以及凑近了很容易发现的斑点——想到自己论年纪比丽辉郡主还小半岁,却要日日侍奉着这么个老东西,心里的酸楚止不住就要翻腾起来——她竭力忍耐着,朝楚霄抛了个媚眼:“人家人微言轻,表妹可是郡主身份——跟前的都是贵女…要是一个人去呀,天知道能不能跟表妹说上话儿?”

楚霄笑:“这么势利的表妹还要了做什么?不如别去了,就在府里陪本王?或者等本王休沐,再带你去?”他随手丢了鱼食,拿过旁边的雪帕擦了擦手,回身在康丽章的粉腮上捏了捏,又不怀好意的朝她纱衣内摸去。

“表妹倒不是势利的人。”康丽章娇嗔了一声,意思意思的推了他一把,继续撒娇,“就怕其他人有意见,连累了表妹她受委屈。”

楚霄眯起眼:“那你想怎么样呢?”

“听说丽辉郡主前两日还在王妃跟前闹,想出去玩呢?”康丽章盼望的看着他。

小妾领着嫡出郡主出门,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楚霄虽然宠她,然而都是在王府后院,出了门,可不见得会准她为所欲为,让外人看淮南王府的笑话。

所以她还有下文,“想想王妃好像也觉得老是待在王府里怪气闷的。”

有淮南王妃带头的话,无论是楚意桐还是康丽章跟着去,倒是名正言顺了。而且有淮南王妃在那边坐镇,康丽章也不用担心在那些贵女跟前吃亏——就算吃了亏,她跑淮南王妃跟前哭诉,冲着她如今的得宠,王妃也少不得要替她出这个头。

因为出身而在贵女云集的场合被戏弄与羞辱,这种经历康丽章是不想再有了。

说出自己的目的后,她有些紧张的等待着楚霄的回答。

楚霄在她年轻柔软的身体上占了好一会便宜,才似笑非笑问:“本王若答应了你,你怎么报答本王呢?”

“王爷讨厌…”康丽章心里松了口气,伸出皎白如玉的双臂,勾住他脖子,娇滴滴的道,“人家什么都是你的…还怎么个报答法呀?”

康丽章进淮南王府满打满算两年不到,再得宠,根基终究不能和淮南王妃比。

所以她“报答”楚霄的光景,下人里已有人溜去淮南王妃跟前告密——王妃跟楚霄是同岁,如今也有五十多了,都已经抱上了孙辈,对于丈夫的拈花惹草,比起年轻时候看得淡了许多,但听说康丽章想去体面的见个表妹,居然把自己跟丽辉郡主都拖上,也感到十分不快:“她把我们母女当成什么人了?她要我们去,我们就去?”

就对恰好在跟前的楚意桐道:“咱们偏偏不去!到那日我就说不舒服,你留下来伺候我!让她一个人爱干嘛干嘛去!”

“母妃您先别生气啊。”楚意桐作为嫡幼女,对于仗着宠爱没少落自己母妃面子的康丽章那是横竖看不顺眼,听了下人的禀告,眼珠一转,却道,“那康姨娘一向诡计多端,她不过见个表妹而已,用得着扯上咱们?依女儿看,怕是为了找个理由在父王跟前说您的不是呢!”

就建议,“既然她希望咱们跟她一起去那锦绣坡,咱们去了又何妨?届时她若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倒是母妃您给她圆了场子,回家来,不怕父王不给她脸色看!”

淮南王妃叹了口气:“别动那些脑筋了!你们父王虽然宠她,可不糊涂!横竖不过一个姨娘,你可别替这种人操起心来,叫你们父王知道了不喜!”

“若是她自己惹的事儿怎么能怪女儿呢?”楚意桐久想给康丽章颜色看,她这年少好事的岁数,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坚持劝王妃去,“您也说父王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到时候您装病父王会不知道?何必为了这么个东西,叫父王他不高兴呢?”

淮南王妃心知女儿这会动了意,就算自己到时候称病不去,楚意桐自己多半也要跑出去——那还不如自己带着她去,也能看着点呢?只得无可奈何道:“那就去吧。”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九章 不践约就去死!

这时候元宵才过,距离出城踏青的日子还有那么几天,所以预备出行倒也不急。

又有春染、夏染这两个年长些、人也更稳重的丫鬟打点,只要专心跟着秋曳澜的苏合伺候笔墨之余,就议论起杨王妃的请求来:“她们向来对郡主您不怀好意,这回这么想方设法的让您带六郡主一道出去,婢子总觉得有诈!”

秋曳澜看着她手底下的墨汁,点头道:“研得差不多了。”苏合忙放下墨,擦了把手,拿跳脱来给她缠好袖子。

拈了支紫毫开始习字,秋曳澜才道,“我也烦她们的紧,不过既然她们说到了况青梧,把那位章国公都扯进来了,若还不答应,就算我不肯领秋金珠出门,估计也躲不过这次麻烦。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苏合愣道:“婢子真是想不明白,表公子跟章国公世子,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怎么会招了这样的麻烦呢?”她的祖母虽然是阮家陪嫁到西河王府来的,但到底只是下人,对于况时寒跟阮老将军之间的恩怨却是毫不知情。

秋曳澜也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一边习字一边道:“所以说,咱们空猜没用,不如偶尔顺着他们来。”

“那您可得小心。”苏合凛然道,“章国公也是驸马,他的世子,论起来可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啊!”

“怕什么?纯福公主还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呢!”秋曳澜眯了眯眼,“慢说况青梧这会还有没有抵达京中,就算抵达了,难道他一个男子,还能去踏青那里找我一个小姑娘麻烦?他要能不要脸到这地步,做主人的纯福公主再好脾气也得抽死他!我倒更担心表哥。”

正说着,沉水面上带着欢喜之色进来禀告:“表公子那边使人传了话来,说是邓易母子出现在平山脚下,如今正往京中赶着——表公子已经在调集人手去迎接了!”

如今秋曳澜想悔婚对于伺候她的下人来说已不是什么秘密,现在阮清岩要派人去找邓易母子,谁都知道是跟他们谈解除婚约的事儿——也难为沉水想到“迎接”这样掩饰性的措辞了。

秋曳澜跟苏合闻言都是一喜,字也不练了,把紫毫一丢,问:“消息可准么?那时候的信里不是说两年,怎么这样快?”

“婢子也不知道,但千真万确就是他们——好像是那谷夫人在平山上摔了一下?所以他们母子没法继续游山玩水,得回京来求医了!”沉水笑道,“想是上天也看不过他们故意耽搁郡主的青春呢!”

秋曳澜心情大好:“果然好事做多了总会有好报的!我就说你们应该把大白看看好,叫人家雀鸟下来吃谷物时能放放心心的——看,冥冥之中自有报答吧?”

苏合跟沉水看着她一副“我就知道我是个好人”的沾沾自喜样,都觉得哭笑不得,附和了几句,苏合提醒:“您不去表公子那边问问详细吗?”

“当然要去!”秋曳澜掠了把鬓发,意气风发的吩咐,“把大白给我带上,免得我不在家,这小坏蛋继续欺负人家鸟儿…还有多扫几块雪地出来,好好犒劳犒劳它们!”

显然她还真把这场峰回路转的功劳,揽到自己一时兴起喂了几次雀鸟上头了…

苏合、沉水均是无语,但也不想就这么点无关紧要的事跟她争,收拾了一番,陪她上了车。

阮家这边,不但阮清岩,连素不问事的阮慈衣这会都被惊动了。

秋曳澜才进门,就听到阮慈衣难得语气里带着喜意在说:“…的话,秋表妹这样的人才,合该许个好的。”

“大姐姐说的是。”阮清岩含笑应了一句,看到表妹进门,就招手喊她过去坐,“我正跟大姐姐商议邓易母子露面的事情,你来了一起参详参详。”

“据说那谷夫人在山上摔着了?真的假的?”秋曳澜行了个家礼,挨着阮慈衣坐了,迫不及待的问。

阮清岩哂道:“消息是这么说的,至于说真假——反正只要人不错就成。”

“就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退亲。”阮慈衣抬手摸了摸秋曳澜的鬓发,暗自感叹这表妹生得实在好,不说旁的,就说这头长发,触手处青丝如绸,望之光可鉴人,真嫁给邓易那出了名的喜男风的主儿,任谁都觉得暴殄天物,“但邓家底蕴也就那么回事,多许些好处应该还是能谈的吧?”

阮清岩对着姐姐妹妹一致望过来的期盼目光,淡笑着道:“我这次派去的人颇有口才,料想不会有问题。”

这话也就能搪塞下阮慈衣。毕竟她之前在禾州待了十几年,与京中不通消息;回了京,这两年又一直在疗情伤,压根不清楚近年来朝廷局势。

深知就冲着当年对谷太后的得罪,以及这两年跟江皇后一党越走越近,谷家也不可能让邓易答应退亲——秋曳澜绝对不相信阮清岩这么有把握,是因为这次派去的是什么资深谈判专家!

片刻后阮慈衣的丫鬟劝她回去喝养颜滋补的汤药——秋曳澜目送这表姐前脚走了人,后脚就拎了裙角跳到阮清岩跟前扯袖子撒娇:“表哥这次派了什么人,这么有把握?”

“秋风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他既然不要,我想还是让‘天涯’去吧。”果然阮清岩轻描淡写道,“大瑞不禁女子改嫁,尤其你邓家门都没过,我想想还是人死了最放心!”

表哥依然如此霸气!

秋曳澜感慨了一句,却有些担心:“之前杨氏跟我说,镇西军中那位章国公的世子,似乎有跟你为难的意思。据说是杨滔打探到,快马送回京的消息——这事儿才传出来,邓易母子就不躲藏了,表哥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况青梧吗?”阮清岩沉吟着问了一句,秋曳澜立刻敏感的察觉到,自己这表哥对于况时寒是关切着、或者说关切过的。

不然大瑞上下这么多权贵,那况时寒常年不在京中,他自己也还罢了,他儿子的名字——那况青梧可不是什么名人,即使是名人,名声也肯定没传到京中,至少杨王妃说出来之前,秋曳澜听都没听说过这位——阮清岩能够随口说出来,必是特别留意过。

“就是他。”秋曳澜心里不免有些忧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竟然想跟表哥作对!”

阮清岩凝神想了一会,淡然一笑道:“想是有人挑拨吧,我没见过这个人,想不出来他跟我有什么好作对的。这也不打紧,到时候见了面,好好解释一下就成。”

“你又不告诉我!”这话要是才见他那会,没准秋曳澜还能相信,但现在一听就知道阮清岩是在避重就轻了。秋曳澜知道他不想说的事情,不是撒娇耍赖就能问出来的,叹了口气,抱怨道,“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还是这个不跟我说那个不跟我说啊?”

如她所料,听了这话后,阮清岩只是笑:“真没什么,你不要多心。”

秋曳澜还想纠缠下,阮清岩却反问起她踏青的事来了:“你要带那秋金珠一道去,得防着点儿。秋孟敏的女儿,心术估计正不到哪里去,千万别叫她坑了你!实在不行,我给你设法,那天叫她没法出门得了。”

“我还指望通过她看看秋孟敏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秋曳澜反对,“再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还弹压不住?”

阮清岩也知道单凭秋金珠一个,是奈何不了她的,便道:“总归小心点没有错的。”

“是是是,我会小心的——倒是表哥你,那况青梧…”秋曳澜最怕他唠叨,想把话题扯回章国公世子身上,奈何阮清岩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权当没听见她这么说,呷了口茶水,却问起了江崖霜:“他近来如何?”

秋曳澜立刻警觉,正色道:“我不知道,最近都没见过他!”

阮清岩哼了一声:“说实话!”

“…就那样啊!”秋曳澜悻悻道,“表哥你不是去年就默认了嘛…”

阮清岩似笑非笑的问:“他没跟你说我坏话吧?”

“说你坏话?”秋曳澜诧异道,“这怎么可能?他在我跟前说你坏话这不是讨打是什么?”

“那可不一定,你嫌我管你管得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阮清岩又呷了口茶水,慢悠悠的道,“他投你所好,在你跟前骂我,不就是个法子?”

秋曳澜赶紧表忠心:“他敢!表哥管我还不是为了我好?我说表哥管得紧,也不过是嘴上撒撒娇而已——哪里轮得着旁人来说三道四?”

阮清岩眯起眼,看着她:“当真?”

“比珍珠还真!”秋曳澜正气凛然,“就算他是我未来夫婿,又怎么能跟表哥你比?!夫婿可以换,表哥怎么换?表哥怎么对待我,才没他说嘴的余地呢!”

…阮清岩定定看了她片刻,眼中竟似有晶莹闪烁,良久,他才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她发顶,欣慰道:“听你这番话,为兄就是替你去死也心甘情愿了!”

正等着他夸奖自己胳膊肘不朝外拐的秋曳澜毛骨悚然道:“表哥你可别乱说话啊!咱们两个都要好好活着——不然大表姐怎么办?”

这话她听着怎么那么不祥呢?难道那个况青梧来意十万分的不善、而且阮清岩压根没什么把握对付他?

“况家就算不如江家,到底也是军中巨擘,这况青梧还是世子…”出了阮家,秋曳澜面上难掩忧色,“赶紧去问问十九!”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十章 悲催的公主们

秋曳澜相信,况青梧的底细虽然自己一无所知,但江崖霜是肯定知道的。

果然苏合递了消息过去,江崖霜熟门熟路的翻了后窗来,早已遣退下人的秋曳澜正等得心急——两人照例打情骂俏了几句,秋曳澜掐了把他手臂:“说正经的,那况青梧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为何要与我表哥为难?我怎么都觉得况家欠阮家的吧?”

江崖霜指了指自己面前空着的茶碗,待秋曳澜撇着嘴角给他斟了盏茶水,又起来呷了口,才惬意的道:“升米恩斗米仇,况家对阮家的心情大约就是这样吧。”

“怪道人家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秋曳澜越想越替阮老将军抱屈,“真不知道这种人是如何执掌镇西军的,对苦心栽培他的上官都这么没良心,他那些下属就不怕也被他卖了?”

江崖霜愣了一下,随即恍然:“上次没跟你说清楚,阮老将军对况时寒的恩惠可不是简单的栽培之恩那么简单!”上次两人说况时寒没说几句就转到了西河王府不见了的大头产业上,然后就吵架——压根没说完。

所以况时寒跟阮老将军的渊源秋曳澜也是一知半解,此刻江崖霜就给她解释,“这况时寒的父亲曾是阮老将军的袍泽,只不过那一位命短,况时寒不到六岁时就战死沙场,要说这况家也是一门凉薄——况时寒之父当年虽然战死,但生前也有了些地位,颇攒了许多家私,加上朝廷抚恤,原是足够他衣食无忧长大的…”

“但他父亲下葬才一年,其母携了细软跟人私奔,至今没有过消息!他那些叔伯,也因为他母亲把产业几乎都卷走了,剩下那点算算抚养他成人得倒贴,竟不愿意——最后是阮老将军气不过,接了他过府,当自己儿子一样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