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宁颐郡主正在我家庄子上做客,我们看着点儿,也是应该的。”江崖霜依旧笑着,目光却锐利起来,“而且,这会野地里未必安全…澜澜你说是么?”

这时候三人走了几步,距离庄门处比较远,估计那些庄丁听不到了,江崖霜立刻改了称呼。

阮清岩也阴下脸:“你别碍事!我今儿没功夫跟你纠缠!”

江崖霜淡笑:“这么说阮兄有麻烦了?何不说出来一起参详参详…兴许我能帮上忙?”

“与你无关。”阮清岩冷冷的道,“你走不走?不走的话,别以为在你家庄子前我就动不了你!”

江崖霜眯起眼:“我跟阮兄私下见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何时依靠过家里?”

秋曳澜呆到现在方如梦初醒,诧异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阮清岩对江崖霜的态度一直就不怎么好,这个她是知道的。但江崖霜对阮清岩…那可是克制得很啊?偶尔说几句吃味的话,也是打趣的时候,秋曳澜压根就没当真过。

现在两人当着她的面掐上了,秋曳澜顿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打发他回庄子里去,别碍着咱们说话!”阮清岩冷声吩咐。

不待秋曳澜照做,江崖霜也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澜澜你真不要我陪?秋大侠说的…是吧?你表哥虽然厉害,但敌在明我在暗,我在这里你们兄妹也能放心说话不是?”

秋曳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今儿怎么这么对我表哥了?”

江崖霜一噎——我之前让着他是把他当大舅子,现在当他是情敌了怎么可能继续惯着?!尤其阮清岩明知道你现在住在我家庄子上,还冒雨赶过来,这摆明了故意刷好感度…我还任他挥之则去,这算什么?!

但这话他又不好直接跟秋曳澜这么讲,只好道:“我担心你。”

“那你也不要这样跟我表哥说话啊!”秋曳澜嘴角一抽,总觉得他现在对阮清岩的敌意很大——这是以前都没有的。正要劝他给阮清岩赔个不是,不想阮清岩皱眉问:“你们见过秋风?”

“是啊,他刚才来说,说昨晚亲眼看到莫侧妃被人害了。”因为顾忌到好些人在侧,秋曳澜虽然刻意压低了嗓子,但还是没敢提“天涯”,“夏染正要派人进城去告诉你呢!”

阮清岩若有所思:“他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昨天在锦绣坡上就碰见过。”秋曳澜道,“昨晚庄子里派了很多人去淮南王府找人,可能他听见家丁说到吧…”

阮清岩狐疑道:“昨天?锦绣坡?怎么碰见的?”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夹着冰凉的雨丝,秋曳澜不禁打个寒战。

江崖霜沉着脸道:“进庄子去说吧,你不觉得湿衣难受,也想想澜澜冻着了!”

阮清岩瞥了他一眼,招手喊过阮毅,从他背上的包袱里抖出一件披风,就要往秋曳澜肩上披去——见状已经强自忍耐的江崖霜不禁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拦住他,铁青着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披风是我大姐姐的!”阮清岩皱眉道,“你做什么?”

“那也应该我来替澜澜系上!”江崖霜目露寒光,“我知道澜澜视你犹如亲兄,但你们究竟只是表兄妹!身后庄子上的人都看着,你当着我面给澜澜系披风,你叫人怎么想?!”他咬牙切齿,“我已对你再三让步,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你怀疑我跟表哥有染?!”要说秋曳澜之前还诧异他为什么阻拦,听了这番话哪还不会过意来?不禁气得脸色煞白,“你们还真是姐弟啊!昨天在锦绣坡上,秋风他们偶然得罪了庄蔓,我也就喊了声‘世兄’,跟庄蔓讨了个人情——你姐姐紧接着就指使和水金套起我的话!这事我忍了,不想你连我表哥也容不下!咱们如今还无名无份,你就开始疑神疑鬼,这以后还能处么?!”

江崖霜吃了一惊:“十八姐姐让和姐姐套过你话?”他不禁暗暗叫苦:之前江绮筝只提醒她秋曳澜认识一个“何锋”,可没告诉他她已经让和水金向秋曳澜旁敲侧击过了!

这下好了,昨天被怀疑一回,今天又被怀疑一回——以他对秋曳澜的了解,不发作才怪!

还没来得及赔罪,阮清岩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下:“混账!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翻.墙勾引我表妹,怎么如今又嫌她不好了?!你们把我表妹当什么?是不是以为她没父母撑腰好欺负!?”

江崖霜这会顾不得跟他斗气,忙忙解释:“我不知道锦绣坡上的事!”

“反正在你们家人眼里我就是没规矩,就是不守妇道!”秋曳澜冷笑着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表哥一直要我守礼守规矩…”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他对你太好了。”江崖霜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真心话,“好得远不像表哥,我只是觉得他在打你主意!”

秋曳澜冷冰冰的道:“他对我怎么个好法我心里清楚!再说他要想打我主意,我早就被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还用得着你来怀疑?!”

江崖霜还想解释,阮清岩却已经在吩咐跟着秋曳澜出来的苏合:“你进去着春染她们收拾郡主的东西,给纯福公主说一下我在三里外的村子里买了座院子,现在要带郡主住那边,免得继续打扰江家…还有转告一声纯福公主:我自己的表妹自己会管教,她认识秋风也好何锋也罢,我想用不着公主殿下操这个心!”

他注目脸色渐渐苍白的江崖霜,“毕竟你们至今无名无份不是吗?!”

“我…”江崖霜才张口却又被秋曳澜打断:“够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江崖霜沉默了下,强自按捺住暴虐的心情:“那我送送你们!”

…半晌后,他目送阮清岩一行进了村落,却将自己拦在外头,眼神变幻半晌,才沉默着转身而去。

回庄子的路上,江檀几次想出言宽慰,都因他脸色过于阴沉而噤了声。

就在快到庄门的地方,路旁一株大柳树后,忽然转出一个与江崖霜年岁仿佛的锦袍少年来。

这少年长眉亮目,面如冠玉,满头乌发松松的披着,只在脑后束了枚金环,衣襟半散,显得放浪形骸。他既没打伞也没戴.笠,就这么任凭雨水打湿衣袍,手里还提着两壶酒。出来之后劈头就将其中一壶朝江崖霜抛去,笑道:“一来就看到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别告诉我缘故,先干了再说!”

江崖霜看到这少年,原本阴沉的神情缓和了些,接住酒壶掂了掂,却苦笑着道:“干了这壶我还能说什么?”

“也是,你那酒量烂得可以!”锦袍少年开了自己那壶酒,呷了一大口,道,“你八哥的拿手好戏,把人灌醉了将生米煮成熟饭,看来只能只指望你侄子继承,指望你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碧城你几时过来的?”江崖霜叹了口气,没接这调笑的话,道,“之前不是说,要参加了乡试才回来?”

那锦袍少年欧碧城道:“我倒这么想,但北疆那地方实在太闷了,除了狩猎之外,其余皆乏善可陈…去年年底我父亲的下属孝敬了几个美姬,我母亲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后院里成天热闹得紧…这哪里还读得下去书?索性借着姨祖母寿辰,回来松快松快!”

他看了眼站在江崖霜身后不住做口型的江檀,上前一把揽住江崖霜的肩,“才回来就听说你被欺负了?跟为兄说说,是怎么回事?用不用我给你讨回场子?”

江崖霜眯起眼,屈指一弹,一缕无形劲气将他开,似笑非笑:“去了一趟北疆,你倒学会充大了?忘记打小是谁一直给你出头的?居然敢以我兄长自居?”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小节!”欧碧城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跟你说正经的,最晚七月我就要回去乡试,这次过来庄姨可是交给我差事,让我替她看看你那心上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美人,能把你迷得在写给他们的信里一夸就是一大叠的!”

话音未落,就见江崖霜之前才好了点的脸色,又面无表情起来…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二十六章 令人意外的背叛!

秋曳澜跟着阮清岩进了新购下来的小院,三出三进的四合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第二进的庭院里一株高大的乌桕木,枝繁叶茂的遮了大半天空,让主屋都昏暗起来。

先安排过来收拾的侍卫很是能干,这么会功夫原主人已经搬走不说,里里外外都已经拾掇了个七七八八。

“两次见到秋风是怎么回事?”兄妹两个在堂上坐下,阮毅忙指挥人沏茶上来。

阮清岩接过呷了口,问道。

秋曳澜才跟江崖霜闹翻,这会心里乱七八糟的,兴致不怎么高的道:“昨天是他跟寻羽溪还有黎绚向凌醉借了獒犬出来,不想獒犬脱缰后吓着了纯福公主的狮猫,被庄蔓揪着不放,恰好我回去看到给他们解了围;今天却是他找上门来说亲眼看到有人谋害了淮南王府的莫侧妃,且怀疑是我那康表姐请了‘天涯’的人。”

“那怎么可能?!”阮清岩皱眉,脱口道。

秋曳澜道:“我起初也怀疑呢,康丽章她怎么可能知道‘天涯’?但秋风说也许是‘天涯’知道她手里的私蓄颇丰,故意找上她的。之前她给淮南王做妾也是迫于秋孟敏夫妇,依她的性.子,能有机会做侧妃哪里肯放过?”

叹了口气,“不过这次她居然信誓旦旦是出来见我的!”

阮清岩的脸色很不好看,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是她要见你,又不是你要见她——这事怎么论都赖不着你…”说到这里他眼神恍惚了下,道,“我忽然想起来点事情,得立刻回城,你今晚就住这里吧,我留了人保护你,不必担心。”

秋曳澜意外道:“怎么了?”

“没什么。”阮清岩敷衍的道了一句,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秋曳澜追到门口,却见他的马已经牵出来了,正喊了两个侍卫要说话,看到自己出来,匆忙交代一句:“守好了门户,不要让人打扰郡主!”

就轻责秋曳澜,“你出来做什么?回去歇着!”

“这会回城,天黑之前哪里赶得到?”秋曳澜忧心忡忡的道,“天雨路滑的万一掉到水里去怎么办——对了,什么事你这么急?”

阮清岩没有回答,而是道:“回去吧。”说完就翻身上了马,只带了阮毅等数人,就这么冒着雨,催马走了。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啊?”秋曳澜一头雾水,问旁边的侍卫。

侍卫却皆称不知。

秋曳澜皱着眉头回到正屋,沉水过来道:“郡主看看屋子吗?被褥都是新的,好像是表公子从城里带过来的。”

“就在外面住个两三天,居然就要买个院子!”秋曳澜感慨着阮清岩的大手笔,“连被褥还带出来…果然表哥才是真土豪,要我过日子怎么都想不到这样花费的。”

沉水笑道:“表公子疼您…不过好好的就这么从江家庄子上搬出来,会不会…让纯福公主殿下她们不高兴呢?”

秋曳澜心烦意乱的揉着额角:“管不了那么多,刚才表哥的脸色你又不是没看见。再说江家几次三番猜疑我,我也受够了!”

这时候苏合等人也过来了,同他们一起来的有江绮筝跟前的大丫鬟梦桃:“公主殿下说您这院子才置办下来,恐怕缺了不少东西,所以让婢子送些过来。”

秋曳澜目光一扫,见都是些簇新的用具,思忖了下还是拒绝了:“多谢公主殿下好意,不过表哥从城里过来时都带齐了。”

梦桃也不坚持,寒暄了几句就告辞而去。

回到庄子上禀告给江绮筝,江绮筝好一阵咬牙切齿:“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早先伙同阮纯峻在庄子前扫了十九的面子,这会还要给我拿架子!”作为江家的掌上明珠,她自认对这个准弟媳够体贴够维护够忍让了!

刚才派梦桃去送东西,也是表示对锦绣坡上试探的弥补,结果秋曳澜拒绝的这么干脆,这叫她脸往哪搁?

和水金劝她:“那位向来被阮纯峻宠着惯着,十九又什么都依着她,也难怪有点脾气。只怪我之前旁敲侧击的过于明显,叫她心里积了怨。回头咱们慢慢哄吧!”

“哄个什么!”江绮筝冷笑,“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个郡主,还敢跟我横…”她霸道了一句话,就又沮丧的低了头,“明儿让人再送些点心去吧…谁叫十九偏喜欢她呢?”她就江崖霜一个胞弟,实在不忍见他伤心难过,说不得,对准弟媳再忍无可忍,看在弟弟的份上也只能从头再忍了!

和水金苦笑点头。

村落里秋曳澜可不知道她把江绮筝得罪惨了,这会她正召了春染跟夏染盘问城里会有什么急事。

春染跟夏染却是一问三不知:“婢子们自从伺候您之后,表公子那边的事就没再沾过,哪里晓得?兴许是城中铺子有什么麻烦?又或者怕表小姐担心?”

“肯定跟秋风有关系!”秋曳澜皱眉道,“表哥虽然没说,但我觉得,他就是听了我两次见到秋风后察觉到什么…你们真不知道?之前让我去拦江崖霜,难道真就怕连累了表哥?没有其他内情?”

“婢子委实不知表公子为何急着回城!”春染跟夏染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秋曳澜狐疑的看了她们会,因为也不知道阮清岩急于回城的缘故是好是坏,而且春染、夏染伺候她这两年非常用心,总不能为了怀疑就把她们拿下去动家法。因此旁敲侧击一番无果后,她只得放她们下去。

这一日到天晚都无话,却是半夜里,秋曳澜被摇醒:“秋大姑娘跟秋二姑娘过来了,正在前堂,说有要事禀告您!”

“她们怎么会来这里?”秋曳澜惊疑问。

苏合道:“婢子也不知道…看秋二姑娘的样子非常急,她怀里抱了个匣子,自己淋得湿透,却把那匣子护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否跟其有关。”

“匣子?”秋曳澜一头雾水,一边起身一边喃喃自语,“我想不起来跟她说过什么匣子的事啊?”

她匆匆收拾了下赶到前堂,果然秋波跟秋千两人湿漉漉的站在堂下,嘴唇都冻得乌青。

看到秋曳澜,秋波礼都不及行,劈头就道:“郡主,您之前提过的东西,我侥幸收到些,知道事情重大,趁夜拿过来给您!”

秋曳澜愣了愣,却见秋千朝自己做了三个口型,正是“幽眠香”,不由一个激灵,看向她怀中之匣:“就是这匣子里?”

“能到里面说吗?”秋波焦急的问。

秋曳澜点头:“快进来…苏合去取我衣裙来,你们进去后边换边说!”

进了内室,秋波擦了把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让秋千把匣子拿到桌上,一面打开一面道:“您说过的那种香,不烧起来是不打紧的,所以直接可以拿在手上看。”

说话间秋曳澜已经看到匣中静静躺着一方犹如砚台般的香块,色泽乌黑透亮,要不知道的怎么也不会认为是香料。

秋波虽然说可以直接拿在手上看,她却不敢碰,低下头细细打量,道:“原来如此?所以没点时是这种淡淡的兰香吗?真不知道它点起来会是怎么个绵长悠远法?”

忽听秋波格格一笑:“错啦郡主!我说的是您说过的那种香,这种乌兰香么,它不用烧就能起作用…郡主您不觉得头晕乏力么?”

秋曳澜听这话不对,赶紧向旁伸手想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秋千——然而秋千早在秋波笑出声时就机灵的几步滑开,与秋波并肩而立,轻笑道:“郡主不要担心,这乌兰香要不了您的性命,毕竟我们还指望拿您跟阮清岩换我哥哥的前程与性命哪!”

“秋聂?!”秋曳澜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潮水般远去,这么几句话功夫她竟是连站都站不住了——苏合惊呼着想上来扶,却似被秋千抓住后击晕,不让她惊动外间的人——秋波见状吩咐秋千:“你出去交代下,多瞒一会是一会。”

跟着秋千出去脆声吩咐:“澜姐姐要跟我姐姐彻夜长谈,让你们都散了。等阮公子回来时再禀告,此外有什么事儿都推掉吧,澜姐姐这会没心思理会旁的!”

她回来后,看到秋曳澜已经无力的跌在地毡上,神智清醒,却瘫软如泥,问秋波:“扶她上榻?”

“过会再说。”秋波好整以暇的在绣凳上坐了,给自己倒了碗热茶,笑道,“忘记你哥哥说过,这位郡主武功可不低,乌兰香虽然霸道,别她这会还能撑,等咱们靠近了来下狠的!”

秋千全然没了在西河王府闺学里的安静娴雅,放肆的笑出了声:“哟,多厉害啊?杀过人没有?能有我厉害?”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比了比,“我倒更稀罕她这副月貌花容,从前以为咱们两个算顶尖美人了,到底被她比了下去!”

秋曳澜这会手足酸软,口不能言,只一双眼睛冷冷望着她——秋波呷了口茶水,笑道:“你不要你哥哥的命了?她完好无损才能跟阮清岩谈条件,那一位的手段你还不清楚?秋风替他卖了那么多年的命,都被他瞒得死死的…这位可是他唯一的弱点了,你最好等会就把她抱上榻,连跟毫毛都不要动,不然把阮清岩逼上绝路,咱们都要玩完!”

秋千悻悻的收了匕首:“知道知道,吓唬下她呢…胆子倒不小,居然还敢瞪我!要不是得留着你去威胁阮清岩,再瞪我,就把你这双眼珠子剜了!”

“她往常对你还是不错的,至于这么凶她吗?”秋波诧异问。

“你知道什么呀?”秋千啐了一口,“西河王府那闺学,上得人都要疯掉了!看到她我就想到那位邵先生!”

秋波笑:“你习惯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套,去学那些大家小姐学的东西,还真是头疼。尤其那邵先生才华横溢又心思缜密,你在她跟前不露马脚确实痛苦…但还是少惹她罢,别忘记她可不止被阮清岩宝贝,三里外庄子上那位江小将军,可也把她惯得跟什么似的,仔细回头被江崖霜惦记上!那位在皇后跟前可不是一般的得宠!”

“怕什么?”秋千满不在乎道,“反正哥哥都投在太后门下了,无论得罪不得罪江家,以后横竖跟江家是死敌!”

正说着,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郡主小心,秋家姐妹…”

门“哐啷”一声被推开,春染领着满身雨水、泥水的阮毅,愕然看到秋波跟秋千一左一右,各执一柄匕首架住了秋曳澜的咽喉,朝他们投来一个戏谑的笑:“晚了!”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二十七章 妹妹还我,饶你们不死!

…阮清岩再次赶回村中小院时,虽然天还下着雨,东方却已发白。

一天一夜的奔波操劳,即使他正当壮年,此刻也已是满面乏色,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目光仍旧炯炯明亮,瞳孔深处,似有火焰熊熊燃烧。

他一边解蓑衣一边走进正屋,身后两名侍卫拖着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男子,连件蓑衣也无,雨水混合着血水,从门槛到屋中,一路的绯红。

“将曳澜平平安安交给我,我放你们三人平安离京!”到了内室门口,他才接过春染战战兢兢递上的帕子,擦了把脸,面无表情道。

之前还跟秋千俩一口一个“阮清岩”议论他的秋波,此刻却站了起来,朝他欠身行了个礼,道:“公子大恩,属下没齿难忘!但聂弟他陪您苦读多年,好容易金榜题名…”

“你说的晚了点。”阮清岩的语气毫无感情,“让秋聂抬起头来!”

架着秋聂的侍卫闻言,其中一个抓起秋聂的发髻,强迫他露出脸!

秋波、秋千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秋聂面孔上,赫然交错着纵横数道刀痕!最深的一道,已可看见颧骨!由于一路走来只粗粗撒了点药,伤口被雨水泡得已然发白,更添狰狞!

“你是想让我给她也来这么几刀?!”破相到这地步还怎么可能继续做官?!秋波倒抽着冷气跌坐下去,秋千却咬牙切齿的拿匕首抵住秋曳澜的面颊,怒喝道!

阮清岩死死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拔出侍卫腰间的长刀,斜指秋聂胯下,一字字道:“我记得你只有这一个哥哥,你们这一支的血脉,也全指望他来传承?!”

秋千脸色一变,怒道:“莫忘记我们跟你…”

“换不换?!”阮清岩森然喝道,“想清楚,这一刀下去他死不了!”

秋千深吸了口气:“这一位脸上划几刀也死不了!”

两人目眦俱裂的对望片刻,秋波咳嗽一声:“千儿别这样。”又向阮清岩行一礼,“公子,属下跟聂弟,还有千儿,这次是对不起您。但,‘天涯’是西河王府的,不是您一个人的,是么?”

她话音未落,神情委顿的秋曳澜猛然抬头!若非秋波见机快拉了下秋千的手腕,差点就被匕首挑破肌肤!

只是秋曳澜全然顾不上这些,愕然的望向阮清岩!

阮清岩神色刹那复杂,随即压下杂念,恢复了冷漠:“你们要抽身,大可以告诉我,为何算计到曳澜身上?!秋千,你刚才想说什么?莫忘记你们跟我都属秋氏血脉?那么你如今挟持你堂姐时可想到这个!”

秋曳澜现在只觉得九雷轰顶!她扭过头看向咫尺的秋千,甜美可爱的女孩也转过头来朝她一笑:“重新介绍下…傻姐姐,我叫秋千,西河王秋氏一脉的秋,生父,是您该叫二伯的那位,不过他已经去了!”

见秋曳澜又转去看秋波,秋千嘴角一撇:“她不是咱们秋家人!”

“属下梅雪,本是公子的人,奉公子之命,代掌‘天涯’。为掩人耳目,方改名秋波,以聂弟之姐的身份,与公子先后入京!”秋波,不,应该说梅雪朝她欠了欠身,恭敬的道,“之前公子不允,所以一直没有向郡主表明身份!”

“表哥…不,哥你可害死我了!”听到这里,再不知道阮清岩是谁,秋曳澜可以直接去死了,她心中哀号连连,“你说你既然是我亲哥,又对我那么好了,瞒我干嘛?你早交代了秋波、秋千的底细,没准我根本不用被坑啊!现在怎么办吧?”

只听秋千愤然道:“幸亏他心里有愧没告诉我这傻姐姐!不然我们兄妹,还有梅姐姐你,焉能有命在?!”

她斜睨一眼面无表情的阮清岩——也就是十三年前诈死避难的前西河世子秋静澜,嘿然道,“想抽身就跟你说…你说的好听!我们兄妹自幼在‘天涯’中长大,对‘天涯’的底细了如指掌;如今的左护法梅姐姐更加不要讲,是前任左护法手把手调教出来接任的人!这些年来你习武学文,忙着科举,以重返朝堂,‘天涯’都交给了她打理——若我们三个要走,你不杀我们灭口你能放心?!”

又道,“那秋风不过是前任左护法的知交好友,念着前任左护法的份上才进入‘天涯’——就因为武功高明,又在江湖上有偌大名声,前任左护法病逝后,你竟隐瞒消息,假称前任左护法为人所害,骗他给你卖命至今,都不肯告诉他前任左护法之死的真相!你敢说我们只要流露些许离开之意,还能有命?!”

秋静澜冷冷的看着她:“前任左护法到底是病逝,还是秋聂这个右护法所为,目的是让梅雪大权独揽…你真不知道?!”

秋千一愣,随即冷笑:“噢?你知道?但你还不是没告诉秋风!说到底,是因为你没察觉梅雪背叛,我们三人对你还有利用价值,无论秋风为你做了多少,你总不肯告诉他是谁害了他的知交!想想前任左护法也真冤枉,他在世时对你忠心耿耿,结果死了你不但不给他报仇,连他好友想给他讨个公道,反倒被你利用!甚至还将害死他的人抬举起来…也就是西河王府对‘天涯’一贯的约束层层叠叠,哪怕你平常都无暇过问,我们也难以脱离你的掌控!不然凭你也配执掌‘天涯’?!”

“我原本就无意执掌‘天涯’。”秋静澜嘿然道,“这组织前身是大瑞定鼎前,秋家祖上追随楚氏先人征伐天下时刺探消息用的,之后担心鸟尽弓藏,就暗中留下来做退路…只是你们看秋家子孙,有哪任西河王对它投入巨大心血?它的存在是为了辅佐西河王,西河王的存在却并非为了经营它!”

秋千道:“难怪你那么轻易的交给了梅姐姐…不对,你居然会说起‘天涯’的来历——你在拖延时间?!”她猛然警觉,一把扼住秋曳澜的咽喉,厉喝,“少耍花招!你放不放我们自由?!”

秋静澜冷冷道:“曳澜还给我,你们随时可以走!”

秋千冷笑:“这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她就值我们三条命?!你既然不稀罕‘天涯’,那‘天涯’也给我们——比你这掌上明珠的安危这要求不过分吧?”

“不!”梅雪忽然出声,“‘天涯’我们不能要!”

秋千一愣:“为什么?”

“你看看你哥哥的样子!”梅雪心疼的看着奄奄一息的秋聂,“还不明白吗?公子纵然没怎么插手‘天涯’的经营,但那只是不屑耗费太多心思,不是不会!这次公子看出破绽,清洗之令定然已经遍传——这样的‘天涯’你还敢要?!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秋千咬着唇,道:“那么我们要银子!‘天涯’账上还有上千万两银子,我们至少要一半!”

“不可!”秋静澜尚未回答,梅雪竟又阻止,她沉声道,“千儿你真是要钱不要命——没了‘天涯’作为掩护,如今聂弟容貌损毁也当不得官了,咱们就算投奔了谷太后,能保得住这样一笔巨资?!”

秋千怒道:“笨!就不能拿去进献给太后娘娘?!”

“那样确实能够取得太后娘娘的欢心。”梅雪冷静道,“但你想过没有?太后娘娘可不只咱们讨好!其他那些拿不出五百万两银子孝敬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秋千愣住。

秋静澜嘿然:“蠢货!知道为什么是梅雪代我掌管‘天涯’,而你连给她打下手都不被我准许?论思虑周密,你这小东西差远了!”

“梅姐姐你说,我们要什么?!”秋千眼中闪过怨毒,冷然道!

梅雪深吸了口气:“银子,我们只要十万两。聂弟跟千儿,是您二伯的骨血,您二伯因病不能养在王府,拿这点不算多。”

“还有呢?”秋静澜不置可否的问。

“您得拿宁颐郡主的安危来发誓——不以任何方式加害我们!还我们彻底的自由!”梅雪说完这句话,身子微微摇晃,显然,她紧张极了!

秋千敢跟秋静澜对骂,一则是她是秋静澜的堂妹;二则却是她对秋静澜的了解,远没有梅雪深入!所谓无知者无畏…梅雪却深知秋静澜的手段与狠辣,她虽然为今日策划多年,事到临头却忍不住不忐忑慌张!

良久,秋静澜才呵呵一笑,笑容冰冷:“然后你们可以自由的报复我?”

“我们也会发誓不跟您为敌!”梅雪忙道。

秋静澜森然道:“当年你们也曾发誓永远忠于我!”

“…那您以宁颐郡主的安危发誓,放我们平安进入广阳王府!”梅雪心里叹了口气,她最盼望的结果是秋静澜关心则乱,愿意答应前面的誓言。但秋静澜虽然确实将秋曳澜看得极重,却比她想象里冷静得多,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这次秋静澜立刻答:“可以!”

梅雪闻言越发警惕:“那请您发誓吧!”

“我…”秋静澜才说了一个字,梅雪与秋千背后的砖墙内,忽然之间无声无息的射出两道乌光!

“小心——”已经只剩一口气的秋聂,竭尽全力的出声提醒——但他话音未落,梅雪与秋千已经双双中矢,扑倒在地!

秋千也算心志坚韧,胸口已透出矢尖,却还努力想去抓住匕首继续挟持秋曳澜。然而她才向前伸手,纤细的五指已被秋静澜踩住!

“押下去,不要让她们死了!”秋静澜微一用力,靴底立刻传来清脆的骨裂声——秋千惨叫一声,痛得直接晕了过去!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二十八章 上当是因为信任我!

连服了秋静澜带来的数瓶药丸后,秋曳澜虽然能说话了,人却还是懒洋洋的不得劲。

沉水给她垫了两个隐囊,让她靠得舒服点,正要退下,却被秋静澜喊住:“梅雪与秋千醒了没有?”

沉水战战兢兢答:“用刑的人下手重了点…说今儿恐怕很难醒过来。”

秋静澜的脸色很难看,正要说什么,秋曳澜强打精神圆场道:“你刚才那么生气,底下人肯定不敢怠慢…等一天就等一天吧,不是说乌兰香不致命的吗?”梅雪三人久有背叛之心,秋静澜的重心又一直在宦场,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这一次发难,虽然因为秋风的意外介入,让他们功亏一篑,没能完全成功。但,秋聂还是让秋千留足了后手——用来制住秋曳澜的乌兰香虽然不致命,但没有解药却会一直瘫软着起不来。

而乌兰香的解药,就是每次熬制时滤出的残渣。

所以每份乌兰香解药都不同。

现在那份残渣根本不在梅雪三人身上,必须等他们醒过来后才能知道。

“总归对身体不好。”秋静澜见她开口,表情到底松动了些,挥手让沉水离开,试了试她额温,“没发热…万幸你身体这两年调养的不错。”

秋曳澜现在可没心情关心自己的身体,见内室已经只有兄妹两个了,迫不及待的问:“为什么瞒我?!”

“…”秋静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异常,良久方惨笑了一声,“我有什么脸认你?”

“…说的好像你对不起我一样。”秋曳澜嘴角抽搐了下,“你离开时才七岁吧,莫不是抢了我的拨浪鼓?”

她有心开个玩笑来缓和气氛,不料秋静澜还真点了点头:“那时候祖母专门给你做了个拨浪鼓,我走时顺手揣进怀里…”

秋曳澜愣了愣——却听他继续道,“路上被侍卫发现,抢走扔进了池塘。后来我听说王府传出消息说我溺毙,想来是祖母将计就计…”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祖母生怕留下蛛丝马迹,什么都不许我带!连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成下人的,但我想我总要带点什么——万一我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总得有点什么让我记得西河王府,记得祖母、母妃还有你…所以我上马车时,死活要侍卫去母妃跟你住的院子里,摘了一朵‘泥金报喜’——却不想祖母还是不放心,回头就命人把那些‘泥金报喜’全部铲了,所以,母妃的这份陪嫁,你甚至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