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解了腰间长鞭,照着两人当面就抽了下去:“好大的胆子!本小姐问话也敢当耳旁风!”

秋曳澜一皱眉,抬手按住她手腕,到底避免了花深深与蓬莱月猝然之下容貌被毁的危险:“欧大小姐,这里是阮家门口!”她虽然也不大喜欢这两人这会过来,但究竟她们是一片好意,若被打翻了醋坛子的欧晴岚当场毁了容,日后整个阮家都难免被人议论!

欧晴岚咬了咬唇,先向她道了一声对不住,复瞪住那两人,冷笑着道:“念着澜妹妹的份上饶了你们这次!下回再敢藐视我,看我整不死你们!”

花深深与蓬莱月眼中都流露出怨毒之色,只是碍着身份与武力的双重差距,不得不做低伏小:“妾身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快滚!”欧晴岚没好气的喝道,“不知道阮家现在孝期未过吗?你们这时候跑过来,是惟恐不给阮公子惹麻烦?!”

见这两人还踟躇着不肯离开,秋曳澜心里叹了口气,道:“我哥哥他如今不是很好,但过上两日想来就没事了。”

花深深跟蓬莱月这种风月场上打滚的人,心思最通透不过,一听就知道这是说这两日是最关键的两日,都变了脸色,一个道:“阮郎吉人自有天相,一准会没事的!”

另一个道:“妾身回去之后,这就广施粥菜,为阮郎祈福!”

…等她们两个一边谢着秋曳澜的知会一边离开后,欧晴岚小声问秋曳澜:“方才那两位?”

秋曳澜因为她之前下手歹毒,印象更坏了几分,就淡淡道:“噢,我哥哥之前认识的人之二而已。”

“而已?”欧晴岚怔了怔,“难道这样的人…他还认识很多?”

秋曳澜揣测秋静澜之前就说过,他对欧晴岚没什么兴趣,所以也不怕告诉这位大小姐真相:“我哥哥跟她们这样的人向来都很熟悉,只不过这两年守孝才暂时断了来往。”

果然之前还生机勃勃的欧晴岚一下子呆住了,原本熠熠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是吗?”

秋曳澜抿了抿嘴:“所以家兄其实没有您想的那么好。”

欧晴岚沉默了会,道:“我回去了。”

“您慢走。”秋曳澜自然不会挽留。

谁想欧晴岚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道:“我只是回去想想,不见得不过来了。”

秋曳澜呆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她虽然失望,却还没打算放弃秋静澜——这么执着,也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了。

欧晴岚却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说了这句之后,就转过身,闷闷不乐的登车而去。

送走她后,秋曳澜回到后院,恰好遇见凌醉紧皱着眉头出了安置秋静澜的屋子。

“哥哥怎么样了?”她忙上去问,“我不方便进去。”

“还烧着,烫手。”凌醉叹了口气,“不过那两个老军卒看得出来是极有经验的,照料得很好,我压根插不上手。”

秋曳澜沉默,她知道凌醉话里的意思——这样的护理下如果秋静澜还不能熬过去的话,那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也保重。”凌醉也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你哥哥现在照顾不到你,你自己留意些,别他好了,你却病了,叫他没痊愈就又要替你操心。”

“是。”秋曳澜低下头,道。

凌醉吐了口气:“我回家一趟,问问母亲,有没有这会能帮得上忙的!”

“况青梧那件事?”秋曳澜提醒。

凌醉冷笑了一声:“如今谁还有心思计较这么点小事…嘿嘿!说起来你哥哥好了之后,我也要问问他,咱们相交一场,我有什么对不住他的?!他瞒其他人也还罢了,为什么对我也是一点口风都不露!合着在他眼里我是那等卖友求荣的人,还是守不住这张嘴?!”

秋曳澜呆了呆:“你…知道了?!”刚才听欧晴岚还是一口一个“阮公子”,花深深跟蓬莱月也唤着“阮郎”,她还以为自己昨天激愤之下喊出来的兄妹关系,根本没传出去呢!

凌醉闻言白了她一眼:“江十九给我送的消息,怎么你也不想我知道?江十九居然没听你的话,倒有意思!”

“原来是十九说的。”秋曳澜这才明白,她摇头,“不是,我就是有些惊讶,以为外头还不知道。”

“不管外头知道不知道。”凌醉冷笑着道,“反正等你哥哥好了,他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他没完!”

秋曳澜强笑道:“是,回头一定让他给你赔罪…只要他好起来!”

听了这话,凌醉倒是神色一恸,道:“他自然会好起来的,否则如何偿还于我?”

两人都心事重重的,略说几句,凌醉就告辞而去。

秋曳澜因为他对阮家不陌生,也不送了,径自进了屋。

屋子里阮慈衣已经在外间,正蹙着眉,呆呆望着不远处的盆景,对她的到来竟未察觉。

秋曳澜上去喊了一声,她才惊醒,道:“秋表妹?你回来了?江小将军送走了吗?”

“已经走了。”秋曳澜应了一声,忽然发现她脸色不大对劲,忙上去一试额温,吃惊道,“表姐,您病了?”

阮慈衣嘴唇发白,双颊却赤红如火,闻言自己也摸了把,道:“啊,有一点?”

“哪是有一点,根本就是烧得烫手了!”秋曳澜头疼得没法说——亲哥哥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呢,表姐竟也烧得不轻!

她赶紧喊丫鬟扶阮慈衣回自己屋里去,又吩咐,“去翠微阁请齐老太医!”

“不要请老太医了。”阮慈衣这会没什么力气,却坚持,“他昨儿为弟弟忙碌到三更半夜,这才睡了没多久。他年纪又大了——别耽搁了他,没法给弟弟诊治!”

“那就出去请大夫!”秋曳澜一想也是——不说一切优先考虑秋静澜,就说齐叔洛精神不好,给阮慈衣诊治估计也容易失误。

下人才答应了一声,却又有了事情——小厮飞奔过来请示:“章国公世子来访,说是探望咱们公子的!”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四十七章 阴狠的补刀

“他还有脸来!?”秋曳澜一听,简直火冒三丈!

那两个刺客虽然不太可能出自才抵京不久的况青梧之手,但,作为一个太后党,还是前不久才发生过冲突的太后党,这眼节骨上来“探望”,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阮慈衣听着这话不对,吃惊问:“是他干的?”

“不是。”秋曳澜晓得这大表姐心思够多了,而且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想给她再添压力,就道,“只是前不久我跟他冲突过…之前这人跟阮家又没来往的,他现在跑过来做什么!我觉得肯定不安好心!”

阮慈衣叹了口气:“人走茶凉,原本他上京来,应该头一个就到咱们家来拜访的。”

“这样的白眼狼,不来最好,省得碍眼。”秋曳澜知道阮慈衣小时候是在阮家见过况时寒的,如今提到况家人,由不得她不感慨万千,但这会可不是感慨的时候,就催促下人,“快送大表姐回房,请大夫的人呢?你还不走,愣这里干嘛?!”

因为对况家人不喜,秋曳澜故意把阮慈衣送回房,又等到大夫过来诊断过、开了方子熬好药,一直照顾到阮慈衣睡下之后。她才问:“那况青梧走了没有?”

春染无奈的道:“没有!婢子方才还打发人去看过,前堂那里的下人说,那章国公世子起初还有些烦躁不豫,后来随他同来的一位乐山先生劝了几句,就也定定心心开始等了——方才不是饭点吗?那边见阮家没给摆饭,就喊了奉茶的下人去问附近哪里有馆子——没奈何,厨房只好把饭菜送了过去,找了个理由说府里主事的人都忙着,怠慢了他们,绝对没有不想招待他们的意思。”

秋曳澜皱眉道:“乐山先生?那是什么人?”

“看着像个中年儒士,应该是况家的幕僚吧。”春染道,“婢子也没听说过此人!”

“既然他们死赖着不走,那我过去看看吧。”秋曳澜脸色难看的道。

她进了前堂,果见况青梧跟一个气度儒雅的文士正相对而坐在手谈——看到她来,两人忙弃了棋局来叙礼。

“两位不必多礼,请坐吧。”秋曳澜摆了摆手,在上首坐了,开门见山问,“不知两位今日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言外之意当然是没什么急事少来打扰!

况青梧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拱手道:“家父早年与阮家有旧,闻说阮公子遇刺,本世子特来探望。”

“兄长他伤势沉重,如今不方便外人探望。”秋曳澜直截了当的道,“本郡主代他谢过你的一番好意,待兄长好转之后,本郡主自会转告。”

说完就端起了茶,示意送客。

况青梧一哂:“阮公子似乎伤得很重?不知道齐老太医可能妙手回春?”

这话在秋曳澜听来就是讽刺了,她顿时俏脸一沉:“你想说什么?!”

“此药或许对阮公子的伤有用。”况青梧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盒,见秋曳澜没有打发人上来拿的意思,就放到手边的桌上,“郡主若是不信,大可以拿给齐老太医看看;若老太医吃不准,这盒中有两颗药,不妨寻个人试一试,必知药效!”

秋曳澜怎么会相信?冷淡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阮家并不缺乏药材!”

“此药…可是万金难换!郡主若不相信,回头不要懊悔就是。”况青梧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不计较她的态度,站起了身,“告辞!”

…出了阮家,乐山先生皱眉问:“这等续命之药,令尊似乎统共就给了两颗你?”

况青梧颔首:“都在刚才那玉盒里了。”

“你自己不留颗?!”一向冷淡镇定的乐山先生难得语气里出现波动。

况青梧笑着道:“先生不是说,这次秋静澜遇刺,谷太后必是最受怀疑之人,但她绝对不会给江家还有秋静澜置疑她的机会,反会把嫌疑引到况家——所以为了避免成为替罪羊,咱们必须自己寻个辩解的理由,免得到时候全靠太后庇护,越发受其辖制——咱们必须向秋静澜表示善意,哪怕是表面上的功夫,届时也有理由自己分解,不至于离了太后那边帮腔就没话说?”

乐山先生道:“是这样没错,但…那药?”

“青梧觉得既然要表示善意,那还不如好人做到底。”况青梧平静的道,“索性拉秋静澜一把,他若靠青梧给的药活下来,那么谁还会怀疑青梧欲杀他呢?虽然说这其实就是真相!”

乐山先生抚须的手顿住,震惊的看着他。

况青梧朝他歉意的笑了笑:“非是青梧故意瞒着先生,实在是事出突然,当时,先生不在附近,所以…”

“令尊在阮家经营至此?”乐山先生定力非凡,惊了一下,又恢复了淡漠之色,只语气还有些微的波动,“不然你才上京怎么会抓住昨日那样稍纵即逝的机会?”

秋静澜手握“天涯”,又知道身世已经暴露,岂能不严加防范?

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他根本不见。就算不得不见,也一定会防备在心——也就是昨天那样,他那个宝贝妹妹忽然带着一群人跑了过去:偏偏昨天是千秋节;偏偏跑去的人里有江皇后最疼的女儿跟侄子;偏偏谁都知道二后不和,谷太后抓住这个机会为难永福公主跟江崖霜、而护短的皇后一边敷衍太后一边派人过来通气,怎么想都是顺理成章…

这种机会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

“这倒不是,是太后那边传的消息。”况青梧解释,“刺客是跟随上京的暗卫——倒也确实是内侍。”

“兴康长公主的人吗?”从西面过来又是内侍,怎么想都是兴康长公主府里的了,就是不知道是长公主当年的陪嫁呢,还是这些年来在西面另外收的?乐山先生心思转了转,淡淡的道,“也是,昨日事出突然,二后都在宫中,谷太后若派自己的人,难免被江皇后察觉,反而你才进京,手里的底牌众人摸不清楚,容易被忽略。”

况青梧有点遗憾:“只可惜功亏一篑。”

“传闻不是说秋静澜命在旦夕?”乐山先生已经恢复了常色,哂道,“方才看宁颐郡主的脸色,传闻不见得是假的。你若不送药,没准他真的撑不过去?”

况青梧摇头道:“先生不知,那药本就是秋仲衍所有,当年他‘战死’沙场,那个人给他收尸时,从他身上得了方才那玉盒——想是廉太妃就这么一个儿子,怕他上阵时发生意外,特意着人所制。既然如此,秋静澜手中未必没有多余的,恐怕在咱们到阮家之前,他的心腹已经给他喂下去了,所以无论送不送这药,他这次的生死,青梧如今已无法干涉,不如做次好人!”

乐山先生呵了一声:“无法干涉?那药与玉盒既然本是秋仲衍所有,宁颐郡主大约当时年纪小,所以没认出来;但那秋静澜乃秋仲衍独子,廉太妃令他诈死时已存死志,怎么可能不把各样事情给他交代清楚?秋静澜纵然原本能活,乍听见了那玉盒,岂能不想到生父?原本就是重伤之人,被这么一刺激,该活也要死了吧?”

“先生明察秋毫!”况青梧并不隐瞒自己的目的,郑重道,“秋静澜乃我况家心腹大患,不可不除!刺杀既然失手,如今也不得不豁出两颗药来补上一刀了!但望他识趣点,就这么去了,大家都省心!”

乐山先生淡淡道:“说起来我倒是愧对你们父子,那般珍贵之药,想也不多,当年初与令尊相晤,却蒙赠一颗…只可惜我那书童惫懒,居然收拾着收拾着便不见了!”

况青梧忙道:“区区一药,先生请不要放在心上!青梧记得那人处应该还有一二,回头必为先生再讨…”

“不必了!”乐山先生淡然道,“生死自有命数,我当初就说过这药与我无用。倒是你,你这次为了刺激秋静澜,将两颗药都送了过去,却不想想你如今的景遇,每日里多少明枪暗箭,怎不留一颗下来做后手?”

况青梧察觉到他冷淡话语之下的关心,心中一暖,笑道:“有先生在,青梧何惧那些魑魅魍魉?”

“…”乐山先生听了这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片刻,才道,“不论秋静澜接下来死与活,这次刺杀永福公主与江崖霜都被牵累,还有欧家那位大小姐…皇后那方人,这次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恐怕你有得忙!”

况青梧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之前秋聂等人背叛秋静澜,原本已到了最后数日,便可让他万劫不复!不料却被铁马秋侠横插一手——听说就是一句话的提醒,他连夜回城竟就翻了盘!这样的人,哪怕青梧明年会试不中,也不能留他!”

乐山先生嗯了一声,道:“不过秋静澜若死了,谷太后难道没有好处?接下来如果只有你焦头烂额,岂非很不公平?”

他淡淡的道,“昨天因为出了刺杀之事,千秋宴等于没开,你未有机会见到江家诸女…接下来再找找机会,尚常平公主的事情,不要让太后认为很顺利。免得她利用这次,试探你的底牌!那些可都是令尊留给你在真正的危急时候用的,不是为了给谷太后设法摸清了对付你的!”

况青梧迟疑了一下,眼前似划过方才阮家堂上,秋曳澜那冷淡不耐、却艳若桃丽的面容…他恍惚了下,才压下杂念,点头应允。

乐山先生还要说什么——忽然马车猛然一停!

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差点把马车里的两人摔了出去!

亏得况青梧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乐山先生才免了这一灾,不待他发怒,外面车夫也已经高声怒叱:“什么人胆敢拦阻我家世子车驾!?”

却听一个少年冷冰冰的喝问:“况青梧?你方才去了阮家?你去做什么!”

“这个江十九,还真是殷勤…”听出这拦车少年正是江崖霜,况青梧皱起眉,揉了揉额,无奈的挑起车帘应答…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四十八章 做牛做马算什么诚意?

秋曳澜送走况青梧跟乐山先生之后,把玉盒交给秋染,让她找个平常基本不用的库房扔进去,回房才小睡了会,却接到消息说江崖霜又过来了,顿时一惊:“出事了?”

“没有。”苏合摇头,“好像是听说章国公世子来过,不放心,专门跑过来问问的。”

秋曳澜心头一暖,忙爬了起来,埋怨道:“即使这样,打发个下人过来也就是了,他自己跑来跑去的做什么?”

苏合见内室没有旁人,大着胆子调侃道:“看到您大概就不觉得累了?”

“是吗?”秋曳澜点了点她额,“大白的晚饭跟夜宵…”

“…婢子不敢了!”苏合顿时垮下脸,悻悻道。

主仆两个出了门,匆匆赶到前堂,正看到江崖霜卷着袖子,在堂下来回踱步,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你怎么又来了?”秋曳澜一边跨进去一边嗔道,“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再者,那况青梧又不是傻子,上次在路上,他还能说不认识我。这里可是阮家,他敢撒野?”

江崖霜迎上来道:“那些人昨天才对你哥哥下了毒手,谁知道今天会不会再施毒计?我不亲自过来看到你怎么能放心?”

秋曳澜打眼一看他草草束起的头发都没全干,衣襟内露出的中衣领子也湿漉漉的,不禁蹙了眉:“你沐浴才起来就出了门?头发都没绞干哪!这样子被风吹了可是要头疼的!”

“我身体好着呢,这点事算什么?”江崖霜不在意的道,“对了,那姓况的过来,说了什么?没什么讨打的话吧?”

秋曳澜道:“没有,他这次倒是很识趣,没怎么纠缠就走了。噢,还留了两颗药,一副很珍贵的样子——但他家的药怎么能给我哥哥用?我叫人丢角落里去了!”

但江崖霜闻言却皱起眉:“他们给的药过过你的手没有?可别是冲着你来的!毕竟他们不会想不到那药不可能被拿到你哥哥跟前!”

“这…”秋曳澜与苏合脸色同时变了,“我倒没拿,但秋染…?”

秋染这会不在,秋曳澜忙让人去喊。

“也不一定有问题,我就是想着许多鬼蜮伎俩还是防着点好。回头把东西拿给齐叔洛看看?”江崖霜见她吓着了,赶忙安抚。

“齐老太医这会应该醒着,你拿东西包了那个玉盒,现在就去请他看看,也让秋染去请老太医给她诊个脉!”秋曳澜一听立刻对苏合道。

为了方便救治秋静澜,齐叔洛现在是住阮家了。

她转过头来对江崖霜道:“其他没什么事了,你快点回去…不,你跟我过来下吧。”

一头雾水的江崖霜被领到不远处的屋子里,正纳闷秋曳澜要做什么,却见她让丫鬟取了几块干净的帕子,拿了一方,走到自己跟前,道:“把你束发的簪子拔了!”

“我自己来就行!”这才明白她要让自己绞干了头发再走,江崖霜不免受宠若惊,忙去拿她手里的帕子。

“你这来回奔波还不够累的?”秋曳澜瞪了他一眼,“趁这光景闭目小憩会罢——你一会还要到你祖父跟前请教功课不是吗?”

江崖霜温柔道:“看到你就不觉得累。”

——跟之前苏合调侃的话一模一样!

虽然如今苏合不在,秋曳澜也不禁扑哧一笑!

江崖霜莫名其妙,强调道:“我说真的!”

“是是是,我知道!”秋曳澜叹了口气,垫脚拔了他头上圆簪,指着旁边的绣凳,“那就当我今天特别贤惠,想伺候你一回——你想想你这辈子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真不要?”

“当然要!”江崖霜见她坚持,也不再推脱,笑着坐了,让她给自己擦着发,微微笑道,“澜澜这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说不得只好以身相许,以后生生世世给你做夫婿了!”

秋曳澜一边给他擦着发,一边疑惑道:“报恩不都是做牛做马么?”

“那些人都不诚心!”江崖霜正色道,“一头牛一匹马才多少银子?又能做得了些什么事?哪里比得上做夫婿报恩的诚意足?就说这辈子,我日后的产业难道就几头牛马?”

秋曳澜哈了一声,想说什么,但想起还躺在榻上的秋静澜,这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话到嘴边又变成一声长叹:“要是哥哥没事,该多好?”

“会没事的。”气氛忽然转变,江崖霜也很失望,但立刻掩了这种情绪,温言道。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待江崖霜的长发都已绞干,秋曳澜替他绾了会没绾好,索性把簪子丢给他,只替他捧了面铜镜过来。

江崖霜对着镜子收拾好,看了看室中只有一个沉水伺候,就道:“我受不了这样下去了,今儿见到祖父,一定要他帮咱们!”

秋曳澜不明所以,把铜镜递给沉水放回去,问:“什么?”

“没名没份!”江崖霜面上掠过一丝阴霾,“刚才过来时我先在路上遇见况青梧,就拦了他下来——结果他问我,我同你同阮家是什么关系,他到阮家时见没见着你、说了做了什么,做什么要被我质问…我竟没什么可回答的!”

“…”秋曳澜默然片刻,道,“这会哥哥的事情,你家已经知道了。邓易上次的威胁我也不在乎了,不过这事我如今却没心思去搭手。”

江崖霜了然道:“你专心照料阮家上下,等着你哥哥转危为安的好消息就是…这事我来,原本就该我来。”

“你回去吧,路上当心。”秋曳澜吐了口气,颔首道。

…江崖霜坐言起行,出了阮家没有回陶老夫人住的别院,却直奔秦国公府。

他这边要直接请动秦国公出马,西河王府,秋孟敏夫妇却在庆幸:“那小孽障终于遭报应了!但望他直接死掉——没了这孽障撑腰,单凭那小贱.人,还想威胁咱们?!”

“既然如此,秋语情也不用继续留在王府里了吧?”杨王妃松了口气之后,立刻又蹙了眉,“不是我容不下她,但你看看她进府以来,倒比我还像王妃娘娘!这也还罢了——丽辉郡主那是淮南王妃所出的郡主,打康丽章几次又怎么了?毕竟郡主说的一点都没错,当初要不是康丽章没事找事闹着要去锦绣坡,淮南王妃跟莫侧妃至于身故吗?!尤其是丽娴县主闻知噩耗之后一病不起,这月子里遭了这么大的罪,这辈子都…”

秋孟敏听得头疼,道:“成了成了成了!你少说两句,不就是看不得她继续在王府里待下去吗?找个理由,给些银子打发她走就是——至于跟个市井妇人一样罗嗦个没完?”

杨王妃埋怨道:“哪里是我罗嗦?你那宝贝妹妹见天的来逼我去淮南王府给康丽章讨个公道!也不想想咱们都跟她女儿断绝关系了,这是去讨哪门子的公道?!”

话锋忽然一转,“好酒好菜伺候了她这么些日子,走时还要给银子?多少银子啊?如今府里可也不宽绰!”

“你随便给一点,总之别让她出去了到处折腾就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秋孟敏站了起来,皱眉道,“这事交给你了…我去看看茂之,听卞氏说他这两天有点咳嗽。”

“咳嗽死了才好!”这话杨王妃等他走了才恨恨的说出来,“难办的、要翻脸的事情统统交给我,他倒是会做好人!当着我面就要去亲近那贱.种,寅之跟金珠,长这么大了,又不是没生过病,他几曾这么关心过!”

绣艳劝:“您何必计较呢?卞侧妃变着法子争宠,大公子那边岂会甘心?大少夫人可是快生了,小孩子么,当然是越小越招人疼…往后大房跟卞侧妃母子有得斗,您啊只管稳坐钓鱼台,等着他们两败俱伤!”

杨王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过点,正要说什么,不料门忽然被推开,却是秋孟敏铁青着脸折了回来!

“王爷!”绣艳不禁花容失色!

杨王妃看着他那难看无比的脸色也觉得心头一颤,赶紧解释:“王爷,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就是绣艳她这么说…我正要训斥她的!”

绣艳闻言面现绝望——然而秋孟敏根本就没提绣艳刚才那番话,直接上来一把抓住杨王妃的手,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她拉进了内室、狠狠撞上房门!

“王爷您听我说!听我说啊!”杨王妃只道秋孟敏素爱卞氏母子,这是一气之下为了侧妃跟庶子要对自己动手了,惊怒交加的喊了起来,“我根本就没说要听绣艳的话,怎么说我也是…”

“语情…”哪知秋孟敏抓着她,夫妇两个在榻边坐了,他大口喘息了片刻,却急急低声道,“你…快照之前的计划,把那事办了!”

“啊?”杨王妃一呆。

秋孟敏见状急了,把衣襟一拉,露出胸口,却见上面有一道不起眼的红痕,不过一指宽,分明破了皮,却没有血渗出来。

杨王妃不明所以:“这是…不小心刮到的?”

“你看我衣袍!”秋孟敏咬牙切齿道,“这是刚才走到半路上,忽然觉得一痛——再看却是一枚柳叶透过我里外三身衣袍插在了心口上!我当即召了附近的暗卫来问,竟无一人察觉!只说下手之人武功之高已臻化境…根本不是甲士众多所能够防范得了的!”

杨王妃惊得瞪圆了眼睛:“你是说?”

“那人武功这么高明,想取你我性命何其容易?”秋孟敏面色狰狞,“之所以只警告不下手,你说还能是为了什么事?!方才咱们还盼望那小孽…那个人…不好。”顾忌到那个踪迹渺渺的高手,秋孟敏现在提到秋静澜跟秋曳澜,连蔑称都不敢用了,“但现在看来,再罔顾他之前的话,等不到那个人不好,咱们先要下去了!!!”

杨王妃倒抽一口冷气,几乎瘫软下地——但很快她振作起来:“事情本来安排得差不多了,原也打算这两天动手…好在还没去跟语情说——那咱们现在?”

“立刻动手!越快越好!”秋孟敏擦着额上不住挂下的冷汗,颤抖着声音道,“但望那小…那个人能守诺!就算他不好了,但望如今督促着咱们的那些心腹…能够罢手罢!”

他精心网罗的那些高手暗卫,在西河王府潜藏起来的势力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经过这两次直面生死的恐吓,秋孟敏现在已经全然没了跟秋静澜争夺的想法!

爵位、财富、权势…这些再好,没有了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你现在就去安排!”他抓着杨王妃的手臂,嘶声道,“必须一举得手!”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四十九章 康姑妈的剩余价值

数日后,秋孟敏授意长子秋宏之请了邓易到西河王府:“闻说邓贤弟今秋也要赴乡试?愚兄亦有此意,所以冒昧请贤弟前来,彼此印证下功课,届时也能有把握些。”

邓易其实也愿意离开广阳王府清净会,对他的邀请并不反感,颔首道:“秋贤兄说的是,不过易才疏学浅,还望贤兄不要笑话。”

“贤弟这话太谦逊了,谁不知道贤弟才华横溢?若非为了解元之名,恐怕两年前就金榜题名了。”秋宏之以为父王之命是让他跟未来堂妹夫亲近些,所以非常的放松,笑吟吟的邀了他进入自己书房。

两人都是待考的秀才,虽然说赴考地点不一样,主考官的喜好也不见得相同,但也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尤其邓易才学明显在秋宏之之上,起初秋宏之还抱着打好关系的心思,深谈之后对他肃然起敬,倒是认真请教起来。

于是这天一口气交流到傍晚,邓易才在秋宏之的再三挽留中告辞。

接下来秋宏之经常请邓易过府——这会江家为了追查刺杀秋静澜的凶手,恨不得把京城翻个底,奈何那两个刺客有备而去,身上什么线索都找不出来,太后党自然是抵死不认。

而皇后党找不到证据不甘心,索性开始翻旧账。

不过旧账么,也不是就太后党有,于是二后再次掐成一团,朝野跟着一片风声鹤唳。广阳王府作为太后娘家,自然是忙碌万分。知道邓易到西河王府,打探了两次,发现两人果然除了秋试之外几乎没说过旁的,也就放在了一边。

这样三五次下来,邓易再到西河王府时已经有些熟门熟路的意思了。

这天他新作了一篇文章,特意带过来跟秋宏之一起分析——谁知分析到一半,一名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禀告:“大公子,大少夫人好像发动了!”

“什么?!”秋宏之顿时跳了起来,连鞋也不及穿,跑了两步才想起来跟邓易交代,“贤弟,我…”

“兄长去吧!但望嫂子母子平安!”邓易出入几次下来,也听说秋宏之之妻确实即将临盆,只道自己恰好赶上,又晓得秋宏之这是头一次做父亲,自然不会责怪他现在怠慢自己。他正要提出告辞,想回去后收拾份贺礼送过来,但秋宏之交代一句后扭头就走,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被独自丢下的邓易见此不免有点尴尬,正琢磨自己现在是走是留之际,一个婆子进来赔笑:“咱们大少夫人已经进产房了…离这不大远,怕吵着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