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上?”秋曳澜忽然就想到那些明指二后、实在齐、燕二王的谣言,“难道是他们干的?”毕竟,“锦上添花哪及雪中送炭?谷太后那边已经选择了燕王,他们三个失了‘天涯’又没了仕途指望,想出头只能另辟蹊径。皇子虽多,但对太后而言最亲近的肯定是燕王跟周王…燕王既然在针对之列,看来是想支持周王了。只不过凭他们不可能直接联络得上周王,必然还有幕后之人!”

汪轻浅见她忽然不说话了,感到很奇怪:“澜姐姐你怎么了?”

“噢,我在想明天去了濮阳王府要说些什么。”秋曳澜随口敷衍,“秦老太妃那么好的人…”

秦老太妃生前做人有多好,秋曳澜虽然不知道,但观其身后事的热闹却也不得不感慨这位老太妃的人缘之佳。

濮阳王府跟西河王府一样,都是开国时候下来的世袭王爵。

但跟西河王府不一样的是濮阳王府早就没落了,现任濮阳王的父亲跟祖父都是混吃等死的主,除了王爵外基本上没担任过什么要职,在败家上倒是个顶个的在行。萧肃、萧穆兄弟倒是一文一武都有好学的名声,问题是,一个体弱多病得赴次宴都需要静养半个月;另一个年纪还小——

这种情况下,秦老太妃过世,不但整个京中贵胄都被惊动,过来的人还大部分都是各家主事人,足见有多给老太妃面子。要知道就算衰落没有濮阳王府厉害的西河王府,这会要办丧事,肯定也没这点排场。

不过这会后事再热闹再风光,秦老太妃去了,所谓人走茶凉。以后萧家兄弟若不能重振家声,迟早也要被人忘记。

不仅仅是秋曳澜一个人这么想,过来吊唁的人里很多窃窃私语都这么认为:“老太妃也真是可怜,年轻时候丈夫与儿子都不争气,好容易盼到两个肯学上进的孙儿,结果唯一的嫡孙身体不好,庶孙身体好呢又不喜文…”

“那萧二公子武功据说不错的。”

“真不错还能让秦老太妃摔到官道上?而且再好有什么用?镇北军里是江家、欧家的天下,镇西军那里,况时寒虽然就一个儿子,冲着他濮阳王府出来的身份也不可能叫他出头…”

“倒也是,唉,濮阳王府往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因为吊客多,秋曳澜跟濮阳王府又实在没什么感情与交情,所以跟着杨王妃进去慰问了几句楚太妃,就找个借口走到外面来了。

这地方除了少数濮阳王府的下人外,没有萧家人在,有些长舌妇人说话就直白得很——杨王妃还在里面劝着楚太妃,一时半会走不了,秋曳澜遂跟其他人一起公然听起了壁脚。

只是那两个妇人说得正起劲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她们抬头一看,顿时讪讪:“王爷、二公子!”

秋曳澜转身一望,见萧穆陪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朝自己走来。

那少年眼如点漆,容貌清秀,眉宇之间书卷气十足,只是面色苍白若纸,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显然身体很不好。一阵夏风吹过,白麻孝服随风飘荡,他整个人都似乎要乘风而去,叫看着的人没来由一阵揪心。

“宁颐郡主!”兄弟两个到了秋曳澜跟前,先朝四周之人团揖一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一起朝她郑重行礼——秋曳澜自然赶紧避开并且称自己受不起。

“之前下山时郡主让路之恩未报,后来在官道上,更蒙郡主携齐老太医诊治家祖母…”濮阳王萧肃诚恳的道着谢,也难怪秋曳澜之前听到他都是个药罐子的形象,就这么一番致谢辞,他中间断断续续了好几次,得萧穆在旁给他圆场、容他喘息会才能继续说。

秋曳澜看得担心,听不完就打断他:“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王爷与二公子这么客气的话,我都不敢待下去了!”

“郡主既然这么说,小王也不敢赘言。”萧肃见状,苍白的脸上露出个憔悴而疲惫的笑,道,“府里前些日子收了份成了形的首乌,本是为了祖母预备的,如今祖母…”哽咽了下,“此物可补益精血,务必带与令表兄!”

他要给其他东西,秋曳澜肯定推辞,但成了形的何首乌…这还真是秋静澜跟薛弄影目前都需要的东西。

所以客气了几句,就答应下来。

但萧肃兄弟却是空着手过来的——这会她答应了,两兄弟仿佛才发现这一点,萧肃抱歉的道:“来时匆忙竟忘记取了,烦请郡主派遣贵仆随舍弟走一趟?”

秋曳澜心想对方好歹是个王爷,应该不至于是舍不得才没带,就让苏合去了——片刻后拿回一个红锦匣,以及趁众人不注意时附耳禀告:“萧二公子说,之前萧家有下人在帝子山看到章国公世子跟六郡主在一起,中间仿佛提到了您…”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七十章 装个失忆不就成了?

“况青梧同秋金珠?”秋曳澜一皱眉,“他们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苏合道:“婢子也不知道,萧二公子说,当时他家下人偶然撞见之后,也没多想。但这回送秦老太妃回京时蒙您之助,下人才把这事说了出来,只是那人当时没留心,也忘了那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就怕是想对您不利,所以提醒您一声!”

“这还真是好人有好报了。”秋曳澜思索了会,颔首道,“我会防备的…秋金珠?回去之后我就问问她,到底跟况青梧说了什么!”

苏合还没说话她又否决,“这样她跟况青梧肯定能猜到是萧家告诉了我,却是给萧家找事了。还是缓一缓,过两天再去问!”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找秋金珠摊牌问话,盛逝水的事情倒是落实了,杨王妃的消息很准确,聘她的正是江崖朱。

“听说十六公子也是个风流的人,不意也有痴情的时候。”

吊唁完秦老太妃后,秋曳澜又搬回阮家去住,同时等着人给她收拾西河王府里倒塌的院子。去阮家之前,她想起来阮慈衣头上的银簪好久没换过了,就去了和水金开的“琳琅记”,想给这大表姐买些新的银饰。

恰赶着和水金在,两人说到这事,秋曳澜就道,“早就听人讲每年帝子山之行都会促成好几对人,我还道今年发生了地动估计没指望了,不料就这样也出了一对。”

谁想和水金笑了笑,却道:“江十六他确实在山上见过盛家小姐一次,也的确顺口说了句盛家小姐长得不错…但要说因此求娶她却是没有的事。这次聘盛小姐的事情才给他听见,十六就在他院子里大闹了一场,东西都砸了好些。”

秋曳澜惊讶道:“这样?那为什么会聘下盛小姐?”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卖了我。”和水金一抿嘴,“这跟你那准婆婆大有关系。”

秋曳澜心念转了一转,惊讶道:“没听说她回来啊?”

“你公公不回来,她怎么可能回来?”和水金道,“江十六的身世你也知道,说他是你准婆婆的眼中钉也不为过!偏他自己又不怎么争气…家里哪有人肯帮他说什么话?你准婆婆不肯给他聘好的,这不上上下下就默认了?”

“…我想他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夸奖盛逝水。”秋曳澜叹了口气道。

和水金哂道:“你还真是老实!真以为是他夸了一句,秦国公老夫人就巴巴的赶去给他说亲?我说句实话——能让陶老夫人这么上心,整个江家上下,除了秦国公之外,也就你家十九有这资格!十六…当初他比纯福跟十九还先送回来,可还不是没能养在老夫人膝下,却只让陶嫂子随便养养?”

秋曳澜诧异问:“那为什么会选盛逝水?”和水金还没回答,她自己先想到了,“邵先生?”

“可不正是?”和水金道,“是邵先生推荐的,其实秦国公跟老夫人虽然给你准婆婆面子,不打算给十六聘娶名门,但也不想太亏待了他。就打算给他找个出身低点然本人好的,恰好邵先生教了盛逝水两年,觉得她不错,就推荐了。否则的话,我说句不好听的,就江十六那名声,盛逝水那么机灵的人,会轻易叫他看见?”

“…这些弯弯绕绕还真是!”秋曳澜叹了口气,“多谢你了,你要不说,我还真当这是段佳话呢!”

和水金淡笑:“佳话哪有那么多?你跟十九已经是一件了,江家其他人想要这样的福分…难呵!”

“我听说十四公子对你可是千依百顺。”秋曳澜笑,“这还不算佳话吗?”

提到江崖恒,和水金表情顿时狰狞起来,片刻后才哼道:“他是不管不行,哪像十九那么省心?”

秋曳澜又跟她客套了几句,便拿了买的银饰告辞而去。

到阮家时她跟之前一样直入后院,不料才进庭中就看到薛畅跟一个容貌与薛弄影颇为相似的男子站在廊下,两人穿着便服,脸色都非常忧愁。

“薛相、薛大人!”秋曳澜没想到薛畅居然亲自过来了,那跟薛弄影容貌仿佛的男子看年纪就知道是薛芳潮,这时候再避出去未免不合适,就出言招呼。

“郡主来了?”看到她,薛畅父子勉强露出些笑色,上来道谢,“若非郡主慷慨…”

秋曳澜这些天已经听腻了孙夫人跟薛弄晴的感谢,之前去濮阳王府吊唁还又听了一回,此刻就打断道:“何必如此见外?两位现在过来,未知薛公子他?”

她以为是薛弄影不好了,结果听了这个问题,薛畅父子的脸色反而缓和起来:“劳郡主见问,影儿方才已经醒过来了,还说了会话,虽然还烧着,但齐老太医说已有七八成可能熬过去。”

秋曳澜诧异道:“既然如此,为何两位还心事重重?”难道是不信任齐叔洛的医术?不应该啊,齐叔洛的医术虽然算不上大瑞第一,但也是太医院中高手了,否则之前秋静澜遇刺,江崖霜也不会推荐他过来——此人擅长的正是外伤跟调养。

果然薛畅苦涩一笑:“是因为影儿方才说了对他下手之人,以及下手的缘故…”

“噢?”秋曳澜本想随口问问凶手的,但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秋静澜领着阮毅走了进来,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恩师,薛大人,两位才从帝子山赶回来,莫如到书房奉茶解乏?”

“好。”薛畅颔首,跟薛芳潮一起向秋曳澜打了个招呼,就随秋静澜走了。

“…看来这缘故不大对劲啊!”秋曳澜察觉到秋静澜之前的咳嗽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问出来——而且薛畅父子刚听醒过来的薛弄影说了凶手,秋静澜却不在这里,显然是故意避开的,“还是哥哥不想贸然趟这混水?也是,以薛畅的地位跟为人,朝薛弄影下死手的,天知道是什么来头?”

她进去看了孙夫人跟薛弄晴,悄悄把陪着的阮慈衣喊出来:“我买了些银簪子之类,不知道表姐你喜欢什么,就各样挑了点。”

阮慈衣有点意外,道:“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买这个了?”

虽然说孝中不能追求打扮,但爱美是女子天性,她嘴上这样讲,还是兴冲冲的跟着秋曳澜去看新首饰。

表姐妹两个试戴了一回钗环,看天色晚下来,打发人去前头问,说薛畅父子已经走了,秋静澜正在自己书房里。

阮慈衣道:“我去问问孙夫人跟薛小姐用晚饭的事。”

“那我去找哥哥!”秋曳澜也站起身。

两人分头而行,秋曳澜进了书房就劈头问:“是谁伤的薛弄影?”

“你想都想不到。”秋静澜放下手里的书,这才道,“是他撞见谷贵妃同邱典之侄邱慎私会,被邱慎灭口!”

秋曳澜吃惊道:“皇后那么凶悍,后宫里还有这样的事?!”江崖丹的情况不一样,他靠着父荫跟皇后姑姑混了个御林军的差使,天天都要出入宫闱,既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又有皇后不会太防着亲侄子的缘故,这才能勾搭上当初那个淑妃。

而这邱慎她虽然没听说过,一听邱典的侄子就晓得跟皇后不是一路了。

尤其谷贵妃跟前任淑妃不一样,前任淑妃以色获宠,心怀天下的皇后根本没把她当回事,连江崖丹也说就当她是玩物…谷贵妃,单凭她是谷太后亲侄女这点,皇后怎么都不会疏忽对她的注意的。

就这样邱慎都能勾搭上她、还直到现在没叫皇后发现?

秋静澜瞥她一眼道:“邱慎从谷贵妃进宫起就外放了,最近才回京。薛弄影的精神不大好,说话断断续续的,他后来跟恩师他们说时不知道会不会更清楚些…估计是以前就有首尾——那时候江皇后也才进宫,根基尚浅被钻了空子也不奇怪——趁这次万寿节旧情重燃吧。”

“薛弄影先跟你说了凶手?”秋曳澜一怔,随即醒悟过来,“是了,他到现在都不一定能活呢,自然是醒了就交代事情。哪能非等到薛相他们来…对了,他们不是还在帝子山里‘找’人?怎么来了?”

秋静澜哂道:“一来如今因为地动谣言四起,朝中暗流汹涌,恩师的身份自然不能长久停留在外;二来,前两日薛弄影情况很不好,我就做主给他们送了消息…毕竟之前隐瞒他在这里养伤最大的缘故就是为了避免他再次遇刺。可他要是不好了,继续在帝子山做幌子便毫无意义。”

“那现在他们打算怎么办?”秋曳澜想了想,兴冲冲的问,“这对于江家倒是件好事——薛相那么重视薛弄影,一定不会放过谷贵妃他们吧?”

秋静澜冷笑一声:“你这么想就太天真了!第一,下手的是邱慎,甚至不是谷贵妃,这件事情,谷家不说,谷太后肯定不知道!否则太后即使要皇上做傀儡,也不可能容忍侄女偷人!所以薛家的报复,首先是冲着邱慎去,然后才是贵妃!第二,薛弄影如今还活着,且有很大可能保住性命,恩师不见得非要为他拼命!”

吐了口气,“你以为谷太后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么大的事情,涉及全家性命…就算是恩师也是要斟酌的。”

“怪道我之前进来时看到他们愁眉苦脸的。”秋曳澜也不失望,“但终归最重视的晚辈吃了那么大的亏,就算不立刻挽袖子跟太后拼命,以后关键时刻歪一歪嘴…”

“问题是薛弄影若死了也就算了,他若是能活下去。”秋静澜平静的提醒她,“谷贵妃他们情急之下会不会索性告诉了谷太后?谷太后会不会担心无法安抚好恩师,先下手为强?”

秋曳澜呆了一下,道:“他们愁这个?这还不简单?让薛弄影装失忆不就成了?谷贵妃他们既然选择杀人灭口,不到万不得已怎么敢告诉太后他们给太后的亲生儿子戴了绿帽子?!”

秋静澜一怔,若有所思。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七十一章 就是太高洁了才会打动人!

秋曳澜出了个“失忆”的主意后,还没等到秋静澜告诉她薛家是否采用,就又要回西河王府——今年新结交的女伴米茵茵定亲了,她得回去预备贺礼,并亲自过府道喜。

米茵茵的夫家也是江家,就是济北候的幼孙,江十三江崖蓝。跟江崖恒与和水金的关系一样,米茵茵同江崖蓝也是表兄妹,正是亲上加亲。

只不过秋曳澜收拾东西到了米家,却见米茵茵面带强笑的招待闺蜜们,脸色一点都不像高兴,反而透着忐忑。

她心中生疑,悄悄拉着和水金到外头问:“怎么回事?难道米姐姐不喜欢这门婚事?”

“她应该不会不喜欢,打小她就爱缠着十三。”和水金皱着眉头道,“以前十三也对她格外不同,不过自从几年前辛馥冰到京里来了后,十三似乎也很留意辛馥冰。”

秋曳澜诧异道:“你是说他移情别恋上辛姐姐了?但要是这样,为什么他却跟米姐姐定亲呢?”一个舅表妹,一个姑表妹,娶谁不是亲上加亲?这种情况下,江崖蓝本身的态度应该就是决定作用了吧?更别说米家纯粹是靠江家起家的,比起辛家来底蕴还差了一筹。

和水金道:“这事儿复杂得很:你还记得锦绣坡那次,江绮筠设计把辛馥冰支开时用的法子么?她之所以那么紧张那只狮猫,是因为那是欧晴岚回北疆时托她养的,老实讲欧晴岚自己也没把那狮猫重视到了惟恐有个闪失的地步。”

“她喜欢欧晴岚?!”秋曳澜大吃一惊!

“…她喜欢欧晴岚的哥哥欧碧城!”和水金没好气的道,“你都想的什么?!”

秋曳澜干笑几声:“原来是这样…难怪米姐姐今儿脸色不好看。”

“茵茵她向来心思重!”和水金按了按额,叹道,“其实辛馥冰对十三根本没有任何意思,她心思全在讨好欧晴岚、接近欧碧城上面呢!再者十三等了辛馥冰这么几年,到底还是跟茵茵定了亲,好好哄着他也不见得不能忘记辛馥冰…但今儿连你这对茵茵不怎么熟悉的人都看出来她不那么高兴了,也不知道这话传到江家六房那里,会不会有什么说法?”

秋曳澜想了一下,觉得这话自己不怎么好接,索性转开话题:“说起来我也该给你道声喜,你的好日子也近了。”

和水金闻言一笑:“我们近了,江家十七年底也要出阁,十六的事也定了,就差个纯福,然后也到你了。”

“十七是定好了年底,十六必在她之前,至于纯福公主却不一定。”秋曳澜面上笑了笑,心里却暗忖,“纯福公主可不是江十六能比的,江家不可能随随便便给她找个人,到如今都没风声说这位主儿会许给谁呢,一拖一两年都不无可能…”

不过她也不急着进江家门,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

谁料在米家用过了午饭正要告辞,却有米家下人追上来附耳道:“方才秦国公夫人传了话来,请您回去时打东街那家挂青色旗帜的茶楼走,届时上楼一叙。”

秋曳澜非常诧异:“不知老夫人?”

“婢子什么也不知道,我家主人也不知。”那下人如实道,“就是传这么句话。”

“…有劳了。”秋曳澜见问不出来,只得点了点头登上车,心里念头转个不停——到了陶老夫人这个年纪及身份,想跟什么人见面那都是自己在家里等着旁人过去的,这次居然专门跑到外面茶楼来…到底是想说什么如此神秘?

她这么一路想到了茶楼里,才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江绮筝获救的真相…被戳穿了?”

还真是这样——进入陶老夫人定好的雅间,里头除了老夫人外只一个胡妈妈伺候,门关上,老夫人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礼,面沉似水,劈头就问:“筝儿到底是谁救的?从哪里救的?!”

秋曳澜也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了多少,便试探着道:“公主殿下…”

“你看我在这里跟你见面,就该想到是瞒着她的。”陶老夫人平淡的道,“而且之前你们已经糊弄过去了,我之所以还要特意来找你,显然是露了馅。你也不用试探我知道了多少,总之没有一定的把握,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至于这么鬼鬼祟祟溜出门来找你…再者那孩子当初是你们兄妹送回去的,如今出了问题,你早点说出来,兴许我还能圆场;说晚了,事情闹大了,你们兄妹也不见得能脱身,是吧?”

这番话软硬兼施,也合情合理,秋曳澜蹙了蹙眉,只好道:“救下公主殿下的确实不是我的丫鬟,而是秋风。因为他是男子,救起公主殿下的地方又远离行宫而且人迹罕至,恐怕对殿下的名节不利,这才把功劳推在我们兄妹身上。”

陶老夫人闻言脸色更沉了点:“秋风?姓秋,难道是你家世仆?!”

“这倒不是。”秋曳澜摇头,“他是江湖中人,还是武林中颇有名声的侠客。因为一些缘故,他跟我哥哥有渊源,地动前住在绿雪山庄。地动时我哥哥担心我,就请他去找我,结果没找到我却救了公主殿下。”

顿了顿又道,“恕我直言:此人虽然出身草莽,但品行高洁,绝不会冒犯公主殿下!”

陶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高洁?恐怕就是太高洁了,才会打动人吧?”

秋曳澜一愣。

…半晌后她出了茶楼,留在马车上的苏合等人见她眉头紧锁,不禁担心的问:“郡主,老夫人找您是为了?”

“不去西河王府了,直接去阮家。”秋曳澜摇了摇头,“我得跟哥哥商议下。”

正为薛家事忙碌的秋静澜乍听说江绮筝很可能暗恋上秋风,甚至被陶老夫人发现后,也不禁皱眉:“这次地动还真是麻烦!”

想了想问,“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呢?”

“她没说,我也猜不出来。”秋曳澜托着下巴道,“但她不是亲祖母,我听和大小姐讲,庄夫人是个泼辣的性.子,江绮筝是她唯一的女儿,还封了公主,这身份差距…”

“更重要的是秋风不见得肯娶江绮筝。”秋静澜哂道,“他孑然一身浪荡江湖惯了,哪里肯受约束?更遑论做驸马了。”

秋曳澜问:“那这事?”

“先放着吧。”秋静澜道,“薛家的事还忙着呢。”

“打算怎么办?”秋曳澜问,“总不能一直藏在这边?”

秋静澜看了她一眼:“用你说的法子,就说薛弄影落水被冲出老远,叫一户农家救了起来。只是他失了记忆,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来历,只好一直住在那农家…倒是那农家见他衣着不俗,刻意打听,听说薛家在地动中不见了位公子,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找到薛家人,这才认了回去。”

“到时候没准邱慎与谷贵妃都会设法打发人去探望,他可得演得像一点。”秋曳澜提醒。

“这还用说?”秋静澜淡淡的道,“待他转危为安之后就会送去物色好的农家…他我倒不担心,怎么也是薛相栽培出来的人。说起来更不可靠的是薛弄晴,好在恩师也想到了这一点,打算借口她身体不好关一阵,免得流露出来对谷、邱两家的敌视被发现破绽。”

秋曳澜眼珠一转:“那么现在薛相的态度呢?”

“总归还是持中。”秋静澜淡笑道,“你放心吧,恩师不是不报恩的人。”

“谁稀罕他报恩?”秋曳澜笑,“我是听你讲他待你好,不然才舍不得那颗药呢!”

提到这个,秋静澜忙吩咐冬染:“去把秋风还回来的药丸拿来!”

“怎么会还有一颗?”秋曳澜闻言愕然。

“以前剩下的。”秋静澜平静的道,“你拿着吧,这东西不多,我也不能多给你。”

听他的语气手里似乎不止一颗,秋曳澜从冬染手里接过,就随手放回那玉盒中了。

过了几日薛家找回孙儿的消息果然流传开来——不过没几个人关心,因为朝中有个更大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齐王跟燕王双双失去了储君资格!

原因自然是地动需要替罪羊。

对于谷太后与江皇后来说,这事略有些遗憾。毕竟这两人正式登场虽然是万寿节上,她们的投资却是早就开始了。而且齐王占着长子名份;燕王在排行上仅次于齐王、生母尊贵却更胜过不说,形象也比较讨臣子们喜欢。

但二后也就是有点遗憾,至于说伤筋动骨什么的…就万寿节上一份礼,要连这点手笔都需要心疼的话,这婆媳两个也混不到现在这地位了。

可是对于齐王跟燕王,还有之前把宝押他们身上的人——比如说准齐王妃江绮筠,以及准燕王妃汤心瑶,可是晴天霹雳了!

江崖霜为了回乡秋试,到阮家辞行时还不忘记叮嘱秋曳澜:“你这些日子就待在阮家不要回西河王府去了,若有什么聚会也推一推…我那十五姐姐近来心情非常的坏,就是家里姐妹也没少被她拿了出气,你知道因为我伯祖父的缘故,她那一房,咱们家里都让着些…我接下来又不在京里,你别吃了亏。”

秋曳澜点头:“我会避着她的。”

又好奇问,“你知道皇后娘娘下来会选谁么?王妃又是谁?”

“可能是鲁王吧。”江崖霜不在意的道,“至于说王妃是谁,十七姐姐一定许给欧家了,十八姐姐不太可能…估计会从我们家的表姐妹里挑。”

这鲁王也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主儿,性情、生母还有能力,跟齐王半斤对八两。足见皇后选人的标准,就是要有傀儡相。

“你也要当心寿安公主。”

秋曳澜正思忖着继江绮筠之后,江家那些表小姐中谁最可能做鲁王妃,忽听江崖霜这么一说,感到非常惊讶:“谷婀娜?为什么?”

“这次齐王与燕王失去储君资格的事情,我四姑怀疑是她做的。”江崖霜道,“原因是燕王在她与汤二小姐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么说她是做定周王妃了?”秋曳澜想了想,道,“昌平公主能忍?”

江崖霜淡笑了一下:“昌平公主又不是就只有一个女儿,何况寿安公主这么做,你想太后会安心吗?”

谷太后肯定不希望有个心计深沉的孙媳——有江皇后这么个儿媳妇已经让她够郁闷的了。

秋曳澜不再打听周王妃的人选,转而叮嘱起他路途小心。

数日后江崖霜就动了身,没有等只差五天的江崖蓝的婚礼——不过照庄蔓的说法,他留下来参加了也没什么意思,因为新妇米茵茵在揭了盖头后看到进来看热闹的人里有辛馥冰后,原本甜蜜羞涩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愕然与不安!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七十二章 秋大侠的天降姻缘

见这情形,江绮筝等人赶紧找了个借口把辛馥冰喊了出去!

…婚礼过去几日,庄蔓跟秋曳澜见面时说起这事还有点替辛馥冰感到忿然:“她也太小心眼了!江家十三表哥对辛表妹确实照顾一些,但那又怎么样?就许米茵茵这个舅表妹招表哥疼,还不许十三疼一疼姑表妹?正经论起来辛表妹比米茵茵跟十三还亲近点呢!而且辛表妹忙着讨好欧家人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同十三好…大喜的日子,她甩那样的脸色,辛表妹最后是哭着走的,这两天都在闹着要回管州父母身边去、省得留京里碍人眼!”

秋曳澜听她说到这里,就好奇问:“原来辛姐姐的父母都不在京里?可是为什么她会在京里呢?”

庄蔓嗤笑道:“你还真是傻了,她父母是不在京里,但她祖母在这里啊!管州虽然富庶,到底不能跟京里比。她父母也是希望她找个好人家,这才把她送回来…结果这不,一回来就招了米茵茵的眼!”

秋曳澜隐约感觉到,在江崖蓝这两个表妹里,和水金是站在米茵茵那边的;庄蔓却更偏向辛馥冰。

不过米辛两人对于秋曳澜来说交情都差不多,她没有很明确的偏向,打探了几句就把话题转开:“和姐姐的好日子也就这几天了,我正愁着贺礼,你送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打算明日去找我姐姐问问。”庄蔓道,“反正和姐姐向来大方,就算送的东西不合她心意,她也不会计较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反正和姐姐跟你也不是一个房里的,你不用怕送了不合她意的东西,回头她端着嫂子身份给你穿小鞋…倒是你那个准十六嫂,却是尴尬。”

秋曳澜无所谓的道:“也没什么尴尬的,该怎么处就怎么处呗。”

庄蔓颔首道:“倒也是——而且江家四房的陶嫂子最好处不过,也亏得那盛小姐要嫁的十六是四房的,换了其他房里,她过门之后日子还真不见得好过。”

秋曳澜心想嫂子好相处有什么用?江崖朱若迁怒妻子,小陶氏就是把盛逝水当亲生女儿疼,这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只道:“我也听说陶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就是太好了,我听说她老被妯娌欺负。”庄蔓提醒,“我姑姑姑丈长年不在京中,陶嫂子是个绵软的性.子,你过了门可得想个法子立个威,免得其他房里给你们使绊子!”

秋曳澜意外道:“这是怎么个说法?我招她们惹她们了?”

“还不是江家大房给闹的?”庄蔓嗤了一声,道,“秦国公跟济北侯感念夔县男的抚养栽培之恩,所以一力扶持江家大房…我姑丈那一辈人里头,除了姑丈之外全部走了文官的路子,结果可好了,谁也越不过大房去!如今看下来最占便宜的倒是我姑丈,一个人占尽军中便利——可不是就眼红了?”

秋曳澜听到这里就会过意来:“这是谁让你告诉我的?”

“你怎么知道的?”庄蔓意外的问。

“你平常过来找我,不外乎是为了让我给你做厨娘。”秋曳澜哼道,“什么时候特意过来给我拉家常了?”

“好吧,我就说我不适合干这事儿,偏我姐姐逼着我来,这不,还没说几句话呢就给看出来了。”庄蔓闻言一叹。

秋曳澜诧异道:“你姐姐,你是说江家十一少夫人?”

“我就一个姐姐,不是她还是谁?”庄蔓道,“不过这也不全是她的意思,也有我那姐夫的意思——我那姐夫不是江家大夫人亲生的,老实说,他们在大房里日子不太好过。之前我姐夫本有个机会可以去镇西军中的,结果被那位窦夫人给搅了…我姐姐姐夫让我转告你这些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希望回头你给十九表哥说说好话,帮我那姐夫谋个差事外调,省得在窦夫人手里受气!”

秋曳澜道:“这事儿我可打不了包票,你知道军中的事情…哪里是咱们女子插得上嘴的?”她心想如果只是为了外调,脱离窦夫人手底下,小庄氏好歹是庄夫人的亲侄女,还不能跟江崖丹他们直接说?或者写信给庄夫人求助?

非要绕个圈子来跟自己卖好,目的哪里是为了外放,却是冲着江崖霜本人来的呢!

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江家在文臣方面的接班人老中青幼都齐了,未来即使江半朝的显赫继续,单是江家一家子分蛋糕,也有抢破头的趋势;惟独镇西军那里,竟成了四房专属——江天驰会不优先考虑自己儿子?

他三个儿子中,长子江崖丹跟次子江崖朱都可以说是废人一个,离了家族分分钟被人轰下台的命。也就江崖霜能指望——而江崖霜这么年轻,即使有长辈给他铺路,想要掌握镇西军还早着呢!

而且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掌握镇西军,就是现在的江天驰,不也是有叔父济北侯坐镇多年,还有欧家襄助,这才稳坐了镇西军统帅的位置?江崖虹大概是看中了这一点,希望提前预定个镇西军中的要职。

这份用心秋曳澜能看出来,相信江家的长辈也能看出来——江崖霜再对她千依百顺,这种涉及到一家一房未来的大事,恐怕他自己目前都没有说话的地方,何况秋曳澜?所以她自不能打包票。

好在庄蔓也不是专业说客,把话带到就心安理得的要吃要喝起来,根本没有纠缠的意思。

…接下来江崖恒与和水金成亲之后,江绮筠出阁为齐王妃、江崖朱迎娶盛逝水、江绮笙远嫁北疆,短短几个月,江家一口气办了五件婚事,把京里颇热闹了一番,同时也趁着跟亲戚们走动频繁的光景把皇后党的新任储君人选给挑出来了。

跟江崖霜之前说的不一样,不是鲁王,却是还没封王的七皇子。

这七皇子跟齐王、鲁王不类,他的生母是一位小官之女出身的婕妤,性格虽然不至于桀骜,但也不是什么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角色。重点是他非常聪明,这一点可不仅仅是皇后党的宣传,是早就有皇子们师傅传出来名声的。

哪怕这种聪明只是用在对他学业的称赞上,但考虑到七皇子今年才十四岁,也值得众人对他未来成就抱有信心了。

秋曳澜粗听这消息就知道这段日子肯定发生了什么密而不宣的变故,不然以江崖霜在江家的地位,他知道的人选不太可能出错。从江皇后的性格来看,也更愿意选择鲁王这种简直脸上写着“傀儡”二字的皇子。

“论起来周王比燕王平庸,皇后这是因为其他皇子在排行上都占不了优了,所以要找个有聪慧名声的皇子,好争取群臣的支持吗?”这时候天气已经冷下来了,秋曳澜换上夹衣,一边领着大白在庭院里散步,一边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事让皇后选择了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