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假设几种可能,就有下人来禀告说门上来了一封拜帖,指明要她亲自拆开。

“是谁送来的?”秋曳澜接过帖子还没看,闻讯过来的秋静澜先拿去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番,这才交还给她,转头问下人。

下人道:“小的从前没有见过,也说不出是哪里来的。”

说话之间秋曳澜已经拆开看了帖子,双眉顿时一扬:“他没见过是正常的,因为这帖子是陶老夫人写来的。”

秋静澜跟她同时想到了秋风那件事情:“该不会那纯福公主还要纠缠吧?”

“这次老夫人比上次还干脆。”秋曳澜把帖子交给他,“让我直接领着秋风过去呢!我可不见得说得动他,哥哥你看?”

秋静澜接过帖子看了会,哂道:“你要他跟你去赴约还不简单?就说他救下纯福公主的事发了,如今对方长辈要他给个说法,不然就要为难你…保准他二话不说就跟你去。”

“…看来你坑他都坑出经验来了!”秋曳澜感慨,跟着就被秋静澜轻轻打了下头:“你说的什么话?”

秋曳澜也没当回事:“那我一会喊上他一起?只是这样带他过去好么?你都说了,他不喜欢受约束。而且,江家会不会恩将仇报杀了他灭口?”

“江家要灭口还找他做什么?”秋静澜皱眉,“这陶老夫人据说是抚养江十九长大的人,她的要求,能满足尽量满足,免得她不喜欢你,回头你过了门给你小鞋穿。”

所以为了我,你再次果断卖掉秋风了吗?

秋曳澜无语了会,道:“我就怕纯福公主当真想嫁给他,然后他又不肯娶…”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次日,在京中一座隐蔽的茶楼里,秋曳澜领着秋风抵达,却发现陶老夫人这次要了两个雅间,其中一个是她跟秋风单独“聊聊”的,另一个却是小陶氏邀秋曳澜“聊聊”。

小陶氏应该是来之前受了陶老夫人的叮嘱,才落座就开门见山的表示,“倒不是祖母她看不上秋大侠,也不是祖父…实在是父亲母亲常年在北疆,把我们统统托付了祖父祖母,偏祖母又不是父亲的生母…很多事情,哪怕心里存着好意,也要顾忌着众人之口。以秋风的出身,若将十八妹妹许给他,谁都要说祖母亏待了十八妹妹,单凭这一点,祖母肯定不能点这个头!”

秋曳澜沉吟道:“那么,要我做什么呢?”都把话说这么清楚了,不是要发任务还能是什么?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七十三章 阮公子那么好,傻子才不抢!

小陶氏苦笑了一声道:“说起来对秋大侠有些不公——但十八妹妹虽然还没跟祖母开口,这些日子以来推荐给她的人却统统被否决不说,私下还托了和妹妹打探秋大侠的消息…所以,祖母的意思是,秋大侠的年纪也该成家了。”

秋曳澜一皱眉道:“这个我还真帮不上忙,我跟秋大侠也不是很熟悉,论年纪还比他小,这可怎么过问他的终身大事?”

“闻说令兄同秋大侠渊源颇深。”小陶氏既然奉命过来找她帮忙,自然有所准备,闻言立刻道,“以令兄对你的疼爱,这事你向他一开口,他岂能不帮你?”

这话让秋曳澜听着微微不快:“你们还真把我们兄妹使唤上了?”

就淡淡道:“这个可不好说,毕竟秋大侠是家兄的知交好友,并非我家下人。何况他当初救下纯福公主殿下也是一片好心,如今却因此强迫他娶妻…他又没个心上人,这会为了公主殿下随便娶个人,万一日后遇见喜欢的怎么办?”

小陶氏察觉到她的不悦,神色微僵,想了一想才道:“也是没有办法…十八妹妹看着好说话,真正倔起来也是劝不住的。可她跟秋大侠之间的差距实在是…”

秋曳澜淡淡道:“我想秋大侠一定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否则怎会执意把救下公主殿下的功劳推到我们兄妹头上?他救公主总归不是错,是吧?”

准妯娌谈了半天都谈不拢,小陶氏向来好.性.子,心里虽然叹息着替陶老夫人担忧,但也没跟她说什么重话。

捱到陶老夫人那边见完秋风——只看秋风告辞时难看的脸色、甚至没跟秋曳澜打个招呼,就知道他们的谈话也不顺利——所以等秋曳澜也走之后,小陶氏扶陶老夫人上了马车,忧虑道:“两个人都不答应…可怎么办呢?”

“你还真当这事能烦着我了?”陶老夫人上车后却立刻敛了心事重重的模样,拍了拍她手背,淡淡道,“我最关心的江家子弟还是十九,那是咱们两个将来的依靠——至于说十八,反正江家这么显赫,她嫁谁敢亏待了她去?”

小陶氏吃惊道:“可是父亲母亲那里?”

“写封信,把经过告诉他们,让他们做主就是。”陶老夫人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我想亏待他们女儿,十八自己看上了那秋风,我瞧那孩子出身虽然不怎么好,品行却是极好的。十八要是我亲孙女,我倒不在乎她嫁这么个人!”

小陶氏有点担心:“万一父亲母亲不答应,十八妹妹又闹起来…”

“放心吧,他们要是不答应,十八闹起来,我就打发人送她去北疆找她父母说道去!”陶老夫人平淡的道,“这样成就成,不成的话,他们两个都拦不住,凭什么来怪我?”

小陶氏听着老夫人笃定的话,心里却是一酸,暗想:“这要是亲生的何必如此麻烦?祖母还有皇后娘娘与公主,可叹我却…”

她这里微微失神之际,秋曳澜正追着秋风进阮家,一迭声的问:“陶老夫人威胁你了?还是吓唬你了?你别不说话啊!怎么了怎么了?”

半路被秋静澜赶走:“你少来胡闹了,看你大表姐去…我来跟他说!”

“…他还坑过你呢!我都没坑过你!还差点被你坑了!你居然还跟他走…小心再被卖掉!”秋曳澜见秋风还真被秋静澜拉走了,叉腰嘀咕了几句,这才悻悻的走开。

到了晚上估计秋静澜把秋风的话套的差不多了,秋曳澜抢了丫鬟端的茶水装模作样的去书房嘘寒问暖——秋静澜见她见来就似笑非笑道:“陶老夫人就是跟秋风套了套话,然后打算给他说门亲事…小陶氏怎么跟你说的?”

“也是希望秋风早日成亲,好让纯福公主死了心。”秋曳澜目的被识破,索性开门见山,“我没答应。”

秋静澜轻斥:“你应该答应下来,回头把责任推给我就是——虽然坊间都说那小陶氏好.性情,但谁知道真假?她是四房长嫂,你何必得罪她!”

“她倒给我出主意,让我找你办这事呢!”秋曳澜不以为然道,“据她说陶老夫人自己是不反对纯福公主下降给秋风的,只是碍着她不是亲祖母,怕被继子、媳妇怪她亏待了孙女,这才想着断了纯福公主的心思!你说连陶老夫人都不敢应的事,我趟这混水做什么?还不如从开始就不答应!”

秋静澜叹了口气:“这事先拖一拖吧,好在江崖霜秋试已毕,算算路程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之后,请他给转圜下,秋风暂时不好离开京中,却也不想依了陶老夫人之言。”

“说起来秋风真没尚主的意思?”秋曳澜好奇的问,“纯福公主人美脾气好,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姻缘啊!”

秋静澜冷笑:“你看秋风像是想成家的样子么?要不是为了救人,他平常看到纯福公主这种娇生惯养的主儿,那是有多远走多远!”

“这可不一定,娇生惯养的掌上明珠跟江湖傻小子很多时候都是官配好不好?”秋曳澜心里嘀咕着,却没说出来,只道,“听说纯福公主还没开口,我想这事还是能拖一拖的。”

秋静澜也这么想,便不再关心此事,跟她说起其他话题来…

只是兄妹两个都没想到,江绮筝嘴上没说归没说,心里却有八成想下降秋风——所以江皇后跟陶老夫人给她列的驸马人选,被她否定了一批又一批——然后消息传开,其他人道一句“殿下眼光自然是高的”也就算了,欧晴岚晓得后可急坏了:“她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难道也看中了阮清岩?!”

心腹丫鬟迟疑道:“打听到的消息不是说,早先江家想把十五小姐许给阮公子,后来没成,但江家许多人都知道点的,如今十五小姐做了齐王妃,怎么会让纯福公主继续下降阮公子呢?”

“阮公子那么好的人,傻子才不抢呢!”欧晴岚烦恼的道,“江绮筠就是个傻子——但纯福她可不笨,否则京里有资格尚她的就这么些人,这些日子几乎都被她挑剔了一番,若不是顾忌着阮公子没出孝,怕是早就到姨祖母跟前撒娇去了!”

丫鬟也替她急:“她若去跟秦国公夫人开了口,秦国公夫人一准会答应!到时候也等于皇后娘娘答应了,那小姐您?!”

“不能这样!”欧晴岚腾的站起,握着拳咬牙切齿道,“虽然纯福跟我关系不错,但也别想我把阮公子让给她…我得想个法子让她不要跟我抢!”

欧晴岚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她说到做到,跟着就跑江家别院去了!

要论交情,欧晴岚跟江绮筝的交情是不如和水金的。无奈她来的恰到好处——江绮筝正值满腔心事需要个倾听者,而和水金新婚,成日跟丈夫腻在一起,哪有功夫来管她?

所以欧晴岚赖到江家,缠了江绮筝没两天,就旁敲侧击到她果然有了心上人,而且这个心上人似乎不太好出口。

“那肯定就是阮公子啊!”欧晴岚觉得丫鬟说的很对,“阮公子在孝期,之前又差点做了江家十五小姐的未婚夫,纯福公主当然会觉得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她是不好意思公开说,等阮公子出了孝,或快出孝了,悄悄去姨祖母跟前一讲,依姨祖母疼她的程度还能不答应?”欧晴岚觉得拼后.台的话,自己怎么都拼不过皇后的亲侄女,暗暗咬牙,“该怎么让她打消主意呢?”

她想了半天没想到,索性在晚上拉着江绮筝摊牌了:“我已下定决心,非阮清岩不嫁!纯福你怎么看?”

江绮筝愕然:“阮清岩?!”

“没错!”欧晴岚都能干得出来缠着人家表妹求牵线的事,自然不缺乏跟“情敌”当面说个清楚的勇气,她正色道,“我知道你也倾慕他,但…”

“等等!谁说我倾慕的是他?!”江绮筝大惊失色!她压根就跟秋静澜没关系好不好?而且那一位是她准弟媳的亲哥,江家这种门第可不会去做换亲的事!

欧晴岚愣道:“你倾慕的不是他…那是谁?”

见江绮筝嗫喏不答,她眼珠一转,“我都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却不告诉我,你真是太过分了!”

江绮筝禁不住她缠,也好奇欧晴岚怎么会看上秋静澜,于是半羞半怯的把跟秋风结识的经过讲了一遍:“…只是听秋曳澜说他出身草莽,长辈们一定不会答应的!”

“这有什么关系?”欧晴岚闻言精神大振,经验十足的指导,“你先去跟你祖母说,她要不答应,你也别哭别闹,就是不吃不喝,以你祖母疼你的程度,我保证一天都不要用,她马上什么都答应!就算答应不了,也会给你出主意!”

江绮筝跟江崖霜一样,做惯了乖孩子,从来没玩过叛逆,闻言迟疑:“这样会不会…太耍赖了?”

“该耍赖时就要耍赖!”虽然江绮筝明确表示她不是自己的情敌,但欧晴岚还是觉得这种强力竞争对手,早嫁早好——万一江家真不让她嫁给秋风,却给她瞄上了阮清岩呢是不是?

所以她毫无节操的撺掇道,“你要想清楚,那秋风出身不高,是绝对不敢主动求尚你的!你若不使点非常手段,这辈子都要错过了!你甘心吗?”

又说,“而且江家现在又不要你去联姻什么人家,我记得你祖母也讲过,你的终身大事,你喜欢就好…现在难得遇见个你喜欢的,你确定就这么算了?”

江绮筝本来就恋着秋风瞧不进其他男子,被她这么一教唆,顿时就动了心!

于是接下来这位素以温柔娴静著称的纯福公主开始了绝食之战——陶老夫人不知道欧晴岚作的孽,只道女生外向,养这么大都懂事得很,结果见到个外男就叛逆起来了,又失望又伤心,却也不能不管。

一面哄她吃饭,一面就拿出早就预备好的说辞:“这要是门当户对,我就直接做这个主如你的愿了!但现在差距这么大,不问过你父母,我可不敢耽搁了你这一辈子…这样,我给北疆写封信,且看你父母怎么说吧!”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七十四章 薛相的计中计

北疆迢迢,陶老夫人的信才送走,江崖霜倒是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这次依旧是魁首,正向之前同江皇后说的那样,是拿了个解元回京的。

为此秦国公非常高兴,虽然怕江崖霜骄傲,硬按着没给他设宴庆贺,但私下里却大大嘉奖了他一番。

江崖霜出了秦国公府,先去别院拜见祖母陶老夫人——老夫人问了几句路途,就打发他去见江千岳他们:“你叔公叔婆回来时你不在,如今该去请个安。他们若要留饭你在那里用也成。”

“孙儿谨遵祖母之命!”江崖霜马不停蹄去了济北侯夫妇跟前,作为江家目前最小的孙辈,他性情又好学业还有成,自然无论到了哪个长辈跟前都非常得宠。

济北侯夫妇不但留了他的饭,饭后还拉着他问长问短了好一会,这才放人。

这时候天色已晚,江崖霜只好打发人给阮家送个消息,直接回别院安置了。

阮家这边,秋静澜兄妹接到喜讯也松了口气:“解元?真不错!”

虽然秋静澜在江崖霜这年纪已经中进士了,但他却也没拿到解元——甚至童子试中,他连案首都没拿到过…如今准妹夫连中两元,秋静澜自然替妹妹高兴,想了想又要求秋曳澜:“他学业这样出色,你的功课也要抓紧起来了!免得到时候谈不到一起去,被人趁虚而入!”

秋曳澜心中哀嚎一声,暗想你考虑的也太周到了!

她装作没听见这话,道:“明天来给他说秋风的事吗?”

“先问问他路途跟乡试经过!”秋静澜瞪一眼过来,“人家千里迢迢才回京,你好歹说几句暖心话!”

“…”秋曳澜有种吐血的冲动,“当初是谁对他凶神恶煞的?”你不要装无辜指责我不够温柔了,你比我不温柔几百倍好不好!

秋静澜淡定道:“不对他坏一点,怎么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

好吧,你总有道理!!!

秋曳澜果断转移话题:“大白它昨天…”

…虽然在秋静澜跟前混过去了,但次日秋曳澜还是一大早就被拖了起来!

因为她还有个表姐阮慈衣!

阮慈衣一直对江崖霜印象不错,现在听说他中了解元那就更有好感了!但好感度增加的同时她也替秋曳澜感到危机重重:“家世好长的好学业好,而且脾气更好!这样的人才,谁家不想要?你不抓紧点儿,别被人钻了空子!就算动摇不了你的正妻之位,后院里钉个钉子也够你头疼的!”

所以,“来来来,快把这些衣裙钗环试一试!试好了去小厨房,拣你最拿手的菜做两道!等会留他用午饭时,叫你哥哥给他说说你专门替他做的菜肴…”

还没完,“我跟你哥哥说了,一会他们说完事情,给你们留些功夫单独说话,你记得多问问人家路途辛劳还有秋试苦读的经过,装也给我装几分体贴贤惠出来!”

到了这日的晌午后,秋静澜被阮慈衣喊走,秋曳澜一五一十的说给江崖霜听,悲愤道:“…你以后不要来了,否则大表姐肯定三番两次的逼我下厨房!”

江崖霜闻言笑得直打迭:“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原来阮姐姐这样疼我,改明我一定要送她一份厚礼!”

又开心的道,“可算尝到你的手艺了,比厨子做的还要好吃!”

“我就说我手艺不错吧?”秋曳澜得意洋洋,“庄蔓她隔三岔五跑过来找我,为的就是蹭顿我亲手做的饭菜…”

话没说完就被江崖霜一把揽进怀里——他咬牙切齿的道:“好啊!我才听兄长说你起早起来给我做了那几道菜,正感动呢!原来庄蔓来时,你又给她做饭又给她做菜的?!那我算什么?”

“你还人家表哥呢!这么点器量!”秋曳澜好笑的拿手指戳他胸膛,“谁叫那会你不在?不然我还能拦着不让你吃不成?”

江崖霜冷笑着道:“不用解释了——我就问你一句话:接下来我每次过来?”

“我都给你下厨!”秋曳澜啐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哥哥跟你说秋风的事情没有?”

江崖霜道:“提了几句,我还不大清楚这事儿,回去问问祖母跟姐姐再说吧。”

“还有七皇子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皇后党的储君人选到底有什么内情,秋曳澜已经猜测很久了,一直想不明白,这会江崖霜回来,她自然迫不及待的询问。

江崖霜哂道:“原本四姑打算选鲁王的,只是正要决定时,薛畅上了份表书,说储君还是聪慧果敢的好,不然像上次地动时,齐王表现得就非常不妥,远不如燕王冷静——当然燕王福分却不够。”

秋曳澜闻言吃惊道:“薛相竟会这么说?”这不是在帮太后党说话么?

“若非为党争,东宫本就是择贤者于国有利。”江崖霜平静的道,“薛畅的立场说这样的话不足为奇,老实说,之前地动,我也觉得齐王委实上不得台面。”

“可这番话是他在薛弄影差点挂掉之后说的啊!”秋曳澜心里嘀咕着,“就算他因为薛弄影到底没死,不跟谷太后那边计较吧,也没有搬出地动之事踩江家一脚的道理吧?总得给我这个江家准媳妇份面子不是?”

她想了想,问:“你知道薛弄影受伤的真相么?”

“你出的‘失忆’的主意很不错,我听兄长说谷贵妃与邱慎果然各自派人去薛家探望——想来谷太后到这会还不知道这件事。”江崖霜笑着道,“蝼蚁尚且贪生,你这计正是直击要害!”

“那薛相还说这种话?!”秋曳澜愕然。

江崖霜哈哈大笑,伸手用力揉了揉她脸:“傻姑娘,薛畅这分明就是在给谷太后那边挖坑呢!反正鲁王也好七皇子也罢,都脱不了我四姑的掌心,换一个又怎么样?你想四姑若选了鲁王,薛畅还要倒向他,即使谷贵妃没坦白,太后能不看出薛畅的偏心?”

“但现在这位七皇子是皇子中公认最聪慧的,慢说比燕王逊色一筹的周王,就是燕王的名声也不如他,薛畅若在储君之争里倒向他,有什么奇怪的?本朝没有嫡出皇子,皇长子也被地动证明了无福…这时候不正应该立贤吗?”

秋曳澜恍然:“所以薛相不是不打算报仇,而是打算先隐忍,而且还是给江家铺路的隐忍?”

“这功劳该记你头上!”江崖霜低下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微笑,“要不是你救了薛弄影,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也是薛相为人厚道,对我哥哥仁义在前,要不然我又不认识薛弄影,不念着薛相的份上,怎么可能用那么珍贵的药丸去救他?”秋曳澜沉吟,“这么说来薛相是打算暗中同你家联手,表面上维持原状了?”

果然能混上重臣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薛畅这分明是要打着为国为民公正无私的大义旗帜,光明正大的公报私仇啊!

也难怪江皇后临阵换人,用公认聪慧的七皇子换下庸碌无能的鲁王了。

只是薛畅此举虽然对整个皇后党来说都是好事,对于个别人来说却碍眼了——这天晚上,秦国公与济北侯召集子侄、幕僚,共聚书房,商议争储之事。

江天骜一上来就道:“薛畅表态也太爽快了,这其中该不会有诈吧?”

江天骐跟这个大堂哥一向不和,此刻便不冷不热的道:“大哥疑心也太重了,谁不知道薛相视薛弄影为衣钵传人,就算要使苦肉计,也不可能让薛弄影真的冒性命之危!那薛弄影的伤,可是齐叔洛看的,齐叔洛一直是咱们家的人——难道大哥怀疑咱们唆使齐叔洛骗你不成?!”

“三弟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薛弄影虽然险死还生,到底没死。”江天骜淡淡的道,“这样程度的亏,薛畅未必吃不起!此刻却爽快与咱们家结盟,难道不应该慎重处之吗?”

“如果是大哥你拉拢他过来的,大概就不会怀疑了吧?”江天骐目露嘲色,阴阳怪气的道,“只是四弟虽然长年在北疆,他房里难道就不能出次风头了?”

秦国公微微皱眉:“先把夺储的章程拿出来,横竖薛畅那边说好了是配合咱们,到时候看他到底履行不履行诺言,就知道真假了。”

江天骜与江天骐知道惹了长辈不喜,忙噤了声。

“国公,某窃以为既然七皇子是皇子中公认最聪慧者,那么不妨堂堂正正的压下周王,入主东宫!这样既能令群臣无话可说,方便掩护薛相的表态;又显得皇后娘娘慧眼识材,不似谷太后选储惟亲!”幕僚中一人短暂沉吟后,出来道,“不知国公以为如何?”

秦国公与济北侯对望一眼,微微颔首:“此话不错。”这本也是他们的打算——既然有优势那当然要发扬。

“只是七皇子再聪慧,如今也才十四岁。”大部分人都肯定了这个思路,但也有人在细节上提出担心,“学业上也许不错,这是皇子他得到聪慧评价的来历。但为人处世上面,终究不如年长他数岁的周王吧?”

“而且皇子已经到了独居一殿的年纪,不宜再养到皇后娘娘跟前。”有人不动声色的道,“这样看来,似乎该给皇子聘请一师,指点其打压周王,彰显声名才干?”

江天骐看了眼说这话的人,见是跟江天骜亲善的一名幕僚,心中冷笑,面上则淡淡问:“那么这个老师应该由谁担任呢?”

“薛相年长,如今还要挂心其孙,而且他终究不是江家人。”那幕僚果然把目光投向了江天骜——只是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一直静静侍立在秦国公身后默不作声的江崖霜,忽然截口道:“此事是否先与四姑商议?”

“…”室中被这么一句冷场了一会,才由济北侯干咳一声打破沉默:“十九说的是,即使皇后娘娘同意为七皇子聘师教诲,这人选也该奏告娘娘做主…咱们先不说这个了,先说说最近谷家那边的动静吧!”

这晚众人散去之后,秦国公又把江崖霜喊了回来:“你似乎不愿意你大伯做七皇子的老师?”

“方才您与叔公都在,三伯还是处处与大伯抬杠,足见两位伯伯之间怨怼之深。”江崖霜平淡的道,“如今首要之务是先对付太后与谷家,祖父曾说猛狮搏兔也需尽全力,但这会七皇子还没进东宫,两位伯伯倒先掐上了,这对江家岂是什么好事?所以孙儿斗胆出言。”

秦国公看着他:“真的是为了江家考虑,而不是因为你八哥的事记恨你大伯?”

“这事自有父亲母亲做主,如何有孙儿说话的地方?”江崖霜反问。

“那你父亲打算怎么做主呢?”秦国公平静的问,“上半年欧碧城忽然跑回来,私下带给你那卷用兵之法,好像是你父亲使人从你二哥那里悄悄抄来的?看来小二在你父亲麾下韬光养晦这些年,到底还是露了马脚…却不知道你父亲想要怎么对付他?是跟你大伯对你八哥一样,把他弄成个废人,还是干脆铲除了他,免得挡了你的路?!”

江崖霜瞳孔骤然收缩!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祖父!”他脸色剧变片刻,吐了口气,“碧城当时忽然回来,确实是受了父亲托付。不过父亲并没有提到怎么对待二哥,只是勉励我们兄弟三人好生用功,不要被二哥比下去!”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七十五章 八哥已毁,还想要镇北军?做梦!

秦国公冷淡道:“那万一你们真被小二比下去了呢?!小二他们几个去北面也有好几年了,晋升还不如同时投军的寻常士卒,你父亲口口声声说怕他们年轻浮躁,需要磨砺,全部按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受重用的程度,加起来都抵不上欧家那个欧碧空——真当我不知道!?”

他口中的小二、江崖霜喊二哥的,是江天骜的嫡次子江崖月。

…江天驰投军后数年,江天骐等人才醒悟过来自己之前的失策——出于贪图京中繁华以及挥斥朝堂的优越感,他们一群人为了父叔在朝中的支持争得简直要打破头,竟被江天驰不声不响独占了军中资源!这怎么行?!

偏偏江天驰图谋远大,以贵公子之身,硬是从士卒一步步做起!

有他这么个榜样,后来者若不是跟他学,难以服众;跟他学,却因晚了一步必须屈居其下。所以江天骐他们落不下面子、也放不下已经在朝中占有的地位,只能把儿子派去军中,免得镇北军这块肥肉连肉皮都蹭不上。

现在大房、三房、六房都有子嗣在镇北军里,而且个个从士卒起步——然后就是迄今职位最高的,手底下也就管了上千人,而且还不是精锐。

现在秦国公这么一喝问,江崖霜眼神变幻了下,随即依旧语气平淡道:“祖父自然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提,想来也是疼惜四房。”

“你别以为你八哥的遭遇,就可以跟我讨价还价!”秦国公看着他,目光忽然之间锐利起来,沉声道,“你大伯跟大伯母当初抚养他时虽然没安好心,但硬把他交到大房去的,是你们的母亲!何况要说你八哥全是被你大伯跟大伯母毁掉的——你那八嫂什么时候故意教坏小十六了?小十六不是一样长大了不争气!”

小陶氏确实没有故意教坏江崖朱,可问题是性情软弱的小陶氏,根本不忍或者说不敢说一句重话管教小叔子——在江家同辈子弟里纨绔成群的风气中,她这个嫂子又是妯娌里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江崖朱不听她话、跑去学坏有什么稀奇的?

江崖霜心中冷笑了一声,淡淡道:“祖父误会了,孙儿的意思是,祖父默许父亲拘着二哥的前程,难道不是为了保孙儿平安吗?”

“怎么你觉得你二哥去你父亲手下,竟是你父亲跟你大伯在互换人质了?!”秦国公声音高了起来,“混账东西!你们到底是骨血之亲!还是生死仇人?!竟这样看待亲长?!”

“二哥投军已经颇有几年,一直表现平平,这次写的用兵之法,却极为出色,父亲的评价是极有祖父当年之风!”江崖霜平静的道,“但这份用兵之法,他却没打算给父亲看,而是打算悄悄托人带回京中,请大伯转交您与叔公过目的!祖父何等英明,岂不明白大伯与二哥此举的用意?”

秦国公冷笑:“你怀疑你大伯打算朝你下手,回头你父亲膝下没有能用的亲生骨肉,不得不栽培侄子接手镇北军——而哪怕不算你,单为了你八哥,你父亲也不愿意选择大房的子侄…只是若大房子弟表现出色,有我跟你们叔公两把老骨头在,自然会施压让你父亲栽培小二?!”

老人面上涌现出分明的怒色,寒声道,“合着你当我已经死了是不是!?就你大伯那点小心思我就护不住你了是不是?!”

“敢问祖父,二哥既然有这样的才华,为什么要隐瞒这么多年?”江崖霜淡淡反问,“岂不是大伯算计了八哥,以己度人,担心二哥在父亲手下有相似的遭遇…这才勒令二哥隐瞒蛰伏,在最关键的时刻才崭露头角?!”

他抬起头,晨星般明朗的眸子里,充斥着少年人独有的锋芒与锐气,“如今二哥终于打算一鸣惊人——祖父请说句公道话,这不是大伯欲对我不利的征兆?!三伯、六伯还曾与大伯为朝上地位争执过,可父亲他当年以弱冠之身远赴北疆,从来没有挡过大伯的路!逢年过节的问候里,父亲什么时候怠慢过大伯、又什么时候说过一句对大伯不满的话?!父亲退让至此,换来的是什么?!”

以秦国公之积威,面对他这一问,也不禁怔然无语…

没错,江天驰虽然故意打压侄子们,但对江天骜,他是真的什么都没争…

当然秦国公很清楚,次子之所以不争不是不想争,而是他清楚的知道争也没用——秦国公的嫡长子江天骐与济北侯的独子江天骖,不就是个例子?不如大方点,还能博个好名声。

可他没争过就是没争过——从顺从父命、谦让堂兄这点来说,江天驰是兄弟中做的最好的!

在这种情况下江天骜还是算计了他的嫡长子——秦国公再念着兄长的恩情再偏心江天骜,此刻也不得不默然!

“孙儿当然相信祖父必能护得孙儿周全!”江崖霜平静了下情绪,语气重归冷静,“但,如今储君之争在即,之后收拾了谷家,四姑晋为太后独揽大权,朝堂上到时候要怎么分…这么多事等着您做主,孙儿怎忍心您还要为孙儿的安危操心、为大伯的行为伤心?!自然,只能自行解决一些问题了!”

秦国公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毫无欣慰——他笑完之后冷冰冰的看着孙儿,轻蔑道:“你是我教出来的,还拿这种话来哄我?!你要真想我少操点心、少伤点心,你就不该在这眼节骨上跳出来针对你大伯!”

“然后大伯越发的有恃无恐,变本加厉的对孙儿穷追猛打?!”江崖霜反问,“二哥还在北疆,在父亲手底下!大伯却敢设计对付孙儿了,难道不是因为之前他算计了八哥之后,这上上下下在内,一起沉默不语,没人替八哥说句公道话,让大伯觉得坑了我们四房的子弟也没什么?!”

“所以你是在怨我没给你们这房出头?”秦国公嘿然,“怎么你算计长辈还有理了?!”

江崖霜淡淡道:“孙儿如何敢埋怨祖父?孙儿只是不甘心大伯那些阴私手段不朝谷家那些人用,却处心积虑用到自己人身上而已!而且方才您也看到了,六伯虽然没开口,但三伯对于大伯的厌恶已经在您与叔公跟前也不隐瞒了,您觉得长此以往,江家能不内斗起来吗?”

“你们现在难道不就是在内斗吗?”秦国公冷然问道!

“事情都是大伯挑起来的。”江崖霜面无表情,“您苦心栽培孙儿这么多年,难道就为了让大伯心里畅快,孙儿往后就要像八哥、十六哥他们那样成为对大伯毫无威胁却也于江家百害无一利的人?!”

“所以我不该栽培你?!”秦国公寒声道,“我这么多孙儿,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最多,可是我栽培你,为的是让你辅佐长辈扶持兄长!不是让你翅膀还没硬,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人!”

江崖霜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如果四姑知道,今日大伯让人提出给七皇子寻个老师,而且大伯还打算自己做这个老师…”这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分权行为,江皇后怎么可能答应!

尤其江天骜跟江皇后的关系本来就一般!皇后若知道江天骜起了这样的心思,不收拾这个堂哥,也会死死防着不给他更进一步的机会!

“你在威胁我?”秦国公冷笑,“打算跟你四姑联手,去算计你大伯?真不愧是我江千川一手调教出来的孙儿——当年你们亲祖母才咽气,我也是眉头没皱一下就娶了你们现在的祖母;后来你们现在祖母的祖父陶吟松才过世,我更是二话不说,软硬兼施的把陶家的势力底牌掏了个干净——这才有咱们江家‘江半朝’之名!”

他紧紧看着江崖霜,“我对姻亲确实不地道,为了壮大江家对其他人下的手、做的亏心事就更多了!但我从来没对自己家里人…你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孙儿的打算都已经告诉您了。”江崖霜对他锐利如刀锋般的目光视而不见,依旧平淡的道,“您若不允,孙儿心意已决,总是要继续下去的…您若实在看不惯,大可以随意处置孙儿,孙儿绝无怨尤!”

秦国公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厉声道:“你这是笃定了我舍不得对你下重手?!”

看着老人伤心之极的模样,江崖霜眼中闪过刹那的软弱,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孙儿确实认为您不会对孙儿下重手,除了大伯之外,您向来最疼孙儿。”

父母远在北疆、伯父虎视眈眈!而自己年未及冠,气候未成!

在这场家族内部的较量中,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秦国公的疼爱。

“也许这份亲自教养栽培长大的感情比不了伯祖父的恩情。”他垂目站在秦国公跟前,等待着大口喘息以平息心绪的老人的处置,心中淡漠的想到,“但总归不至于舍得对我下死手,只要祖父不完全站在大伯那边…再加上四姑的暗中襄助,父亲这次考校应该能过了吧?”

…上半年欧碧城打着给陶老夫人贺寿兼躲避父亲后院争执的名义回京,真正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替江天驰带那卷用兵之法来提醒自己的儿子。

只是连秦国公也不知道的是,与那卷用兵之法同时送来的手书中,没有温情脉脉的关心、没有循循善诱的提点,只有铁血无情的寥寥数句,措辞丝毫看不出来是父对子、更像是公事公办——这次提醒是江天驰给自己儿子的一次考校,除了那卷用兵之法外,他什么都不会提供,却会暗中使人观察江崖霜的应对。

如果应对的好,江天驰才会考虑将镇北军留给他;

如果结果让江天驰失望,那么,江天驰明确表示,镇北军将与他毫无关系!

用江天驰的话来说,即使是他的亲生骨肉,但若不足以扶持的话,还是不要浪费他的时间精力,乖乖做个纨绔子弟去吧!

虽然说以江崖霜的课业,做文官也前途一片光明,不一定要去军中。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