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八公子哪里是蛮横治得住的?这些年来,前一刻还被他心肝宝贝、后一刻就被他弃若敝履、甚至恼起来亲自打死的姬妾还少吗?!有这样个丈夫,小陶氏她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做什么?!”

正出神间,却听外头宫人来报:“娘娘,七皇子来了!”

“维桑?”江皇后把密函交给女官,示意她拿进去收好,整了整衣冠,吩咐,“宣!”

片刻后,一身皇子服、身量还没长足,但已经颇有些气宇轩昂的七皇子楚维桑独自上殿,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吾儿不必多礼!”江皇后对不是自己亲出的皇子皇女们,感情都非常淡漠,包括跟前这位号称最聪慧的皇子的楚维桑也一样。

但既然顺着薛畅的意思择了楚维桑去争那东宫之位,她也不介意表现得亲热点,抬手免礼后,就让他到自己跟前的席上坐,“今日如何?”

楚维桑坐下之前又谢了声恩,才道:“托母后庇护,儿臣今日一切安好。”又说,“方才遇见三皇兄,就几句圣贤之语争论数句,三皇兄难以自圆其说,拂袖而去!”

“吾儿之聪慧,朝野皆知,岂是谷妃那贱.妇之子能比的?”江皇后虽然对傀儡皇帝的感情也就是那么回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后妃偷.情——之前的那个淑妃不就暴毙了?实在是亲侄子不好下手,不然换个奸夫,只要不是江家骨血,皇后肯定不会放过!

所以本来就不喜欢谷贵妃的皇后,知道贵妃在宫外有人,愈加厌恶她——不过薛畅的分量,远比一个不忠的妃子要重。皇后这会也只能忍了,只在称呼上刻薄一下谷贵妃,“你天赋远胜楚维则,又比他用功,他日朝议东宫,不选你,还能选谁?”

楚维桑恭敬道:“儿臣何德何能,可入群臣眼目?此等福分,皆是母后之助!”

“好生预备功课,免得届时太后那边的人居心不良,将你考倒。”江皇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又叮嘱他不能松懈。

相比皇后这边有薛畅许诺的笃定,只需要叮嘱楚维桑好好表现就成——谷太后这儿气氛要紧张很多:“方才碰见老七,又被他考倒了?哀家不是跟你说了,你那点儿墨水,索性就不要接他的话!要么就让幕僚里能干的接…又不是头次输给他了,你还要露这个丑做什么?!”

丹墀下周王噤不敢言。

女官劝:“也是七皇子言辞刻薄,周王殿下一时没能忍住——不过,七皇子来来回回,也就敢拿功课较量,论到庶务,他哪里及得上殿下?”

“但他年纪尚小,江氏借口学业未成根本不让他接触庶务…”太后说到这里,若有所思,“没准是趁这光景拼命教他处置庶务吧?不能让他安心‘读书’下去了,这段日子,他踩着维舟都表现了多少次‘聪慧好学学识渊博’了?!”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十一章 准太子妃人选

谷太后思忖了一阵,就吩咐:“今年避暑事宜…就维舟你来主持吧!”

周王一愣:“这?”皇家避暑虽然是每年的惯例,上上下下都熟悉了,按照常理来说,循着旧例办就成,没什么难度。

但,想也知道,真正操作起来,皇后那边怎么可能让他依葫芦画瓢就过关?这件事情不算筹备,单说去帝子山的路程就要几天,又不能一蹴而就,涉及到的人手、部门、器物之广泛,不要太好下手!

见他脸色迟疑,谷太后没好气的喝道:“你怕什么!皇后听说你要主持避暑之事,会不让老七也想法子露个脸?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会被拆台吗?”

女官圆场道:“周王殿下不必担心,虽然说是您主持,但太后娘娘岂能不为您派遣熟悉此事的人手辅佐您呢?”

闻言周王心下稍安:“孙儿遵命!”

太后又提点了他几句,便意兴阑珊的摆手让他退下:“去寻你幕僚商议一下吧,避暑之日就要到了,宫里早已预备了起来,你现在去接手,虽然可以拣现成的,但若要群臣无话可说,也得做出点事情来。”

等周王退下后,谷太后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老三比之老二差的太远了,比老七大了几岁,却次次在老七手里吃亏!唉!这几个月以来,群臣虽然没有明确表态,想也知道,薛畅那班人,心里一定是偏向老七的!”

女官轻声道:“但周王殿下对您言听计从,孝顺非常。七皇子…”

“也是。”谷太后沉吟了会,冷笑着道,“老七的母家不显,皇帝膝下皇子皇女那么多,偏他就能传出最聪慧皇子的名声,就算他好学也确实学业过人吧,教他们的师傅又不是傻子!怎么肯随意说漏嘴?凭这份心计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江氏这会扶持他,往后不定哀家还没收拾江氏,她先被老七坑了!”

哪个皇子皇女不是在宫里长大的?性情为人什么的,就算之前没注意,想注意时问一问宫人,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的了。

楚维桑在皇子里未必真是最聪慧的,但一定是胆子最大的!

在朝野都心知肚明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不会允许皇嗣中出现雄才大略之人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撺掇他的师傅替他扬名、并且还撺掇成功了——要不是被皇后选上,天知道他会是什么下场?

这么大胆的人,即使现在有用,以后说不准就会反噬!

所以谷太后是绝对不想用这个孙子的,她的晚辈里,有江皇后这么个主儿已经受够了!

虽然楚维桑现在没有军队方面的效忠,按说再有心计也很好控制,但以后的事情说不准——这天下终究是姓楚不是吗?

太后盘算了片刻,抬头对女官道:“你看老三的王妃?”

去年秋天,皇长子齐王迎娶了江绮筠为妃后,年底,皇次子燕王也迎娶了昌平公主之女、副相汤子默的孙女汤心瑶为妃。

现在皇家子女的婚事轮到皇三子周王——本来在燕王选了汤心瑶后,周王妃就内定给寿安公主了。可是谷婀娜之前嫉恨燕王没选自己,指使秋聂等人借地动散布谣言,逼得太后与皇后双双放弃原本的储君人选,这一点让太后对她印象很不好。

所以这件婚事就心照不宣的拖了下来。

现在太后又这么问,女官却知道,这是太后回心转意了。否则,又没公布婚约,换个王妃又如何?谷家跟江家不一样,谷家是纯靠太后才显赫起来的,倒是江皇后是靠着娘家才敢跟太后争权。

别看谷婀娜封了寿安公主,太后想处置她不过一句话的问题!

“寿安公主殿下聪慧机敏,汤家小姐温柔顺从。”女官思忖了一会,谨慎的道。

“汤家几个孩子都是听话的,就是太听话了,机变不足。”太后若有所思,“寿安…之前觉得她不够安分!但,如今瞧维舟的模样,没个能拿主意的人在他身边…”

显然周王这几个月来被七皇子反复打击,让谷太后感到烦恼了。

拼幕僚拼后.台拼水军,太后自认给予周王的,一点都不比皇后给予七皇子的差。

可周王跟七皇子的直接较量却一直败多胜少…一次两次可以用水军刷过去,三次四次…宫外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可以糊弄,但能在储君人选上说话的臣子们是那么好瞒的吗?

不过太后不想更换人选,毕竟那意味着之前为周王的付出全部打了水漂不说,更等于承认了周王不如七皇子——这不就是在说她眼力不行吗?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所以这种情况下,有个城府深的王妃,兴许是个补救之策。

而且仔细想想谷婀娜跟江皇后不一样,她是谷家人,谷家是靠着太后才显赫的。谷婀娜最大的靠山就是谷太后自己,她可以阴燕王、阴汤心瑶,但若敢把手伸向太后…谷太后觉得谷婀娜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江皇后,毕竟广阳王又不掌兵。

在朝政上,广阳王的影响力还不如薛畅呢!

“就寿安吧。”太后终于下定决心,“至于昌平那边…让心琼给维舟做个侧妃,而且,心琼生出长子之前,寿安…就…”

这样既安抚了亲生女儿昌平公主,敲打了不安分的侄孙女寿安公主,又造成了庶子生在嫡子之前——往后要拿捏谷婀娜,又多了个把柄。

女官心悦诚服道:“是!”

…闻说谷太后要给周王娶妃了,江皇后这边也开始考虑七皇子的正妻人选。

“侄女们都嫁了,晚一辈里,只有大房的芝儿年纪对得上,但即使天家不怎么计较辈分,说出去到底不好听。”江皇后跟秦国公商议这个人选时如此道,“尤其十五就是齐王妃…所以,还是从姻亲里挑吧?”

秦国公知道女儿这么说,也是因为不想让大房太得意。

不过他也无意说破,毕竟他再偏心江天骜,也不能完全不考虑其他子女的心情。

所以便问:“女孩子几乎都进宫给你请过安,你看谁合适?”

“五妹妹的女儿,您看如何?”江皇后爽快的说出人选,“庄墨的小女儿本来也不错,但女儿问过宫人,道庄家小姑娘跟四嫂当年有些像…”

“那就不适合宫闱了!”秦国公一听庄蔓性格像庄夫人,立刻否决,“这种性.子进了宫只会给你添乱!”秦国公对于次媳的不喜倒也不全是江崖丹这一件事,关键还是庄夫人的跋扈骄横…呃,老实说,这样的媳妇,不讨公婆喜欢真心是理所当然。

江皇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提庄蔓不过是做个对比:“欧家的女儿长得好看,可论泼辣比庄家小姑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窦祭酒家还没出阁的两个女儿倒是出了名的老实,只是做太子妃的话,若不够威势,又镇不住场子——尤其燕王妃跟周王妃哪一个是好惹的?想想还是馥冰大方懂事,该强则强,该柔则柔…适合这个位置。”

反正她不想要大房的人,不管是姓江还是姓窦!

秦国公算是听明白女儿的意思了,想想辛馥冰是济北侯的外孙女,跟江家也是极近的关系了,而且印象中确实是个不错的晚辈,便点了头:“皇子婚事,该你做主,你喜欢就好。”

皇后松了口气,暗忖:“小叔公子嗣单薄,所以格外疼爱骨血,辛馥冰虽然只是外孙女,却一直被小叔公与叔婆视作掌上明珠…让她嫁给维桑,往后跟小叔公那边的关系也更近一层了。”

晚辈也不是不能影响到秦国公,但相比同辈的一兄一弟,晚辈们的影响力实在不怎么样了。

虽然济北侯基本都是听秦国公的,但关键时刻说句话,秦国公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江皇后深知江天骜这个夔县男嫡长子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不指望能够一下子让他失宠,但慢慢的撬松他地位的事儿,却也在一点点的做。这次选择辛馥冰,就是其中一道。

皇后跟秦国公决定之后,秦国公出了宫,便亲自去济北侯府,把这事告诉弟弟。

济北侯却不是很赞成这件事:“我让媳妇问问这孩子自己的意思吧,反正咱们家姻亲多得很,谁嫁不是嫁,还是挑个自己愿意的女孩子,免得进了宫之后心里不痛快,也叫做长辈的心里愧疚。”

“也好。”秦国公知道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外孙女,难免怕委屈了她,便道,“这事现在就我与皇后商量了下,其他人还不知道。若馥冰那孩子不肯,咱们再找就是了,横竖七皇子才束发,也不很急。”

济北侯颔首,回头就把事情托付了媳妇米氏——其实本来应该让欧老夫人问的,但欧老夫人对晚辈一向严厉有余而慈爱不足,济北侯府,众人怕老夫人过于怕济北侯。这一点济北侯也知道,担心老妻把外孙女吓着了,觉得还是媳妇出面比较妥当。

…本来倒没什么,奈何,济北侯根本不知道米茵茵同辛馥冰关于江崖蓝的那份过节。

毕竟他跟欧老夫人从前一直在北面,去年入秋才回来,回来之后就赶上争储,那么多关系江家合族兴衰存亡的大事需要操心,他哪有功夫过问孙辈之间的拈酸吃醋?

但米氏自然是知道的。

她对辛馥冰这个外甥女其实没什么意见,也知道自己儿子对这个姑表妹从来都只是单相思。但米茵茵一直放不下这份担心,而江崖蓝又不是傻子,怎能察觉不到?本来娶不成更喜欢的辛馥冰他已经很遗憾了,一直认为温柔体贴的米茵茵却还这么小心眼…江崖蓝心里也腻烦起来。

小夫妻成亲没几个月,江崖蓝就收了两个美姬,很少在正房过夜…特意把侄女嫁给儿子,希望让娘家跟夫家关系更进一步的米氏,怎能不急?

“这倒是个机会。”米氏接到公公的任务后心里就是一动,“让辛馥冰赶紧嫁了人…之后,茵茵可以放下心来,没准跟蓝儿就能重归于好。”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十二章 真是怕了一举得男…

不过辛家虽然不如江家,辛馥冰的母亲江天鹤可是济北侯的亲生女儿,也是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很受济北侯夫妇重视。

虽然眼下她随夫远在管州任上,但有朝一日母女重逢,发现什么疑点…

米氏计较了两日都难以决定,眼看快到跟公公交差的日子了,就寻了个机会回娘家,向自己母亲请教。

“你怕什么?之前你家四夫人在京里时,那是连窦氏的陪嫁都当面活活打死的。”心疼孙女、也盼望能跟江家拉近关系的米家老夫人一听,立刻就道,“之后秦国公可曾拿她怎么样?你如今膝下有两个儿子傍身,孙子都有了——七皇子在皇子中算个人才了,如今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他的正妻,以后就是太子妃、皇后,这样的造化寻常人家想都想不到呢!又不算坑她!难道事发之后,辛家还能把你怎的?你跟公公婆婆一口咬定,你就是不想她在欧家那孩子身上继续耽搁下去,这才撒谎便是!”

米氏忧虑道:“但辛馥冰虽然不如庄家、欧家女孩子泼辣,也不是到了长辈跟前不敢讲的…万一她自己去说不愿意,这不是戳穿了?”

米家老夫人眯起眼:“欧碧城若对她有意思,凭欧老夫人是欧碧城姑奶奶这层关系,早就给他们把事情定下来了!可见她对欧碧城,跟蓝儿之前对她一样都是一厢情愿…凭辛馥冰的出身,要不是有江家外孙女这个身份,母仪天下这种机会哪里轮得到她?!如今她父母不在身边,祖母又是个不顶事的,正好身边没有能给她拿主意的人——你这些年来的手段还对付不了一个看着长大的女孩子?”

见女儿还有点迟疑,老夫人叹了口气:“傻孩子,你当我这么劝你,只是为了茵茵?你不想想,那几天你公公都没有出门,倒是秦国公上门了一趟!可见,把辛馥冰许给七皇子,是皇后与秦国公已经定好了的,不过你公公有些意见而已!你做成这件事情,既给茵茵除了心腹大患,又让皇后娘娘与秦国公遂了心愿…如此一箭双雕的机会,岂可错过?”

这番话彻底打动了米氏,回到江家,便召了辛馥冰到跟前,娓娓劝说起来!

…这些事情秋曳澜都不知道,她这会正在纠结着:“八哥纳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要不是亲眼看见,简直不能相信她们居然敢那么对待八嫂——噢,是他们,那两个庶子,叫什么没记住,可那骄横的样子,这要是我手底下,我非…”

“少夫人,天热了,快喝口乌梅饮降降火气!”周妈妈赶紧递上一只琉璃盏,打断了她的话。

“…酸甜正好,你们也喝些。”秋曳澜醒悟过来彩奇跟彩缨还在屋子里,这两个虽然是江崖霜的心腹丫鬟,但会不会给自己保密却不好说,万一传出点闲言碎语,说自己才过门就厌了侄子,还想把手伸到江崖丹后院里去…

借着乌梅饮掩盖了失口,秋曳澜沉吟了会,敲了敲琉璃盏壁,道:“你们都先出去,我跟周妈妈说会话。”

苏合等人退下后,周妈妈果然先上来说她失口的地方:“您现在的身份,便是不喜八公子膝下庶出的孙公子们,实在不该直接说出来的。”

“唉!我就是替八嫂不值!”秋曳澜蹙着眉道,“想她也是名门淑女,即使陶家现在败落了,可当初不是靠着陶…”

“这话又不该您说了!”周妈妈苦笑着示意她再次打住。

“好吧,反正八嫂除了不够美之外,贤惠到她那地步的还能怎么样?当着我的面,一溜儿穿红着绿的姬妾就进来要东西,要的全是皇后娘娘或老夫人赏的,这些是她们有资格用的?这样八嫂还赔着笑脸给,半点不耐烦不服气没有!”秋曳澜哼道,“尤其是那两个小…那两个侄子,看中八嫂腕上的镯子,招呼不打一声直接上手捋!八嫂不防备,痛得都叫出声了还不停手,那心狠手辣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强盗呢!”

她头疼的揉额,“之前就觉得八哥这人不靠谱,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后院里居然乱到这等地步!”

周妈妈正要说什么,秋曳澜又生气了,用力拍了下案,愤然道,“八嫂也太好说话了!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您这样说其实八少夫人也很冤枉。”周妈妈知道她虽然也有任性的时候,但大体上还是听得进话的,叹了口气,便直言道,“您也说了,陶家现在根本维护不了八少夫人,反倒要靠老夫人跟八少夫人说情,扶持他们家子弟!这样八少夫人在八公子跟前本来就弱了几分,更何况,八公子这个人,您以为是泼辣就能治得住的吗?”

秋曳澜回想了下那次被还用着“阮清岩”这假名的秋静澜堵到的经过,嘴角不禁抽搐了下:“那个人…”连视节操为无物的她都觉得压力山大,指望温柔娴静的小陶氏强压住他,确实太想当然了…

“所以八少夫人除了忍还能怎么办?”周妈妈抿了抿嘴,“这会没人,老奴斗胆说句不中听的:依江家如今的显赫、八公子的脾气,火头上来即使打伤了八少夫人,您觉得…江家会重罚他吗?”

秋曳澜冷笑:“去年没到这会的时候吧,十九还跟我说江家规矩变紧了,再也不是子弟闯祸之后挨一顿骂就能过关了——我就问他紧到什么地步,结果他说,至少要挨两顿骂!”

“这不就结了?”周妈妈叹气,“八少夫人怎么说也是陶家嫡女,又是被聘做咱们四房长媳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软弱可欺呢?还不是实在拗不过八公子吗?那些姬妾仗着八公子撑腰自然是嚣张…”

感慨小陶氏可不是周妈妈的目的,她的目的是,“所以您一定要抓紧了十九公子!老奴还记得王妃出阁那会,阮家太夫人打听到的方子,只不过得到下半年才能喝。届时老奴再教您…保准一举得男!”

“…”秋曳澜完全没料到,前一刻还在唏嘘小陶氏的不幸,后一刻话题就变成了“一举得男”,呆了好一会儿,才尴尬道,“周妈妈,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这具身体才十六好不好?周岁才十五…现在就考虑生孩子…

“您还没看出来八少夫人之所以落到今天这地步,归根到底的缘故吗?!”周妈妈痛心疾首道,“不是她不够美,不是她无宠…归根到底是她无子呵!”

不待秋曳澜说话,周妈妈已经滔滔不绝的开始论述,“当初咱们打听到您的婆婆、四夫人当年为什么那么泼辣那么蛮横,却至今还好好的做着四夫人不说,连十六公子的生母,也是说卖就卖?不就是因为她生了二子一女、为了孙儿们计,老太爷也不能不宽容她吗?!”

“再说老夫人,老夫人论辈分论出身论手腕都没得挑,还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可就因为七老爷去得早,哪怕抚养了十九公子——但咱们公子年岁尚轻,连带着老夫人在大事上也没什么说话的地方,导致老夫人想帮八少夫人都帮不了多少?!”

“当今皇后娘娘若能有个亲生的皇子、而不是就一位公主,这储君之位还用得着争?以嫡子的身份那不早就入主东宫了吗?”

“再说谷太后当年,她是得宠,但她若没生下今上,再得宠,太后之位同她也是半点不沾边…”

秋曳澜抱住头,痛苦的喊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

“总之,少夫人您如今最紧要的,不是同情八少夫人,而是以八少夫人为鉴,尽快诞下一位聪慧活泼的孙公子!”周妈妈神色郑重,宅斗模式全开,语重心长道,“只要有了亲生骨血傍身,若能再传到十九公子及世子…就是您兄长的聪慧,到时候,您就是在家里横着走,只要不是太过分,又有哪个长辈能不忍着点?”

“这个以后再说——现在先说八嫂的事!”秋曳澜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道,“照周妈妈你的意思,只要八嫂能有个儿子,她如今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周妈妈虽然不太满意她只顾盯着小陶氏、不引申到自己身上想想,但还是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江家子弟虽然多,但嫡庶向来有别。八少夫人若有子嗣,哪个姬妾敢跟她横?庶子更加不敢动弹,否则嫡子承业之后,他们能有好下场?”

“也不知道是八嫂身体的问题还是八哥在她房里太少…”秋曳澜自言自语——立刻又被周妈妈打断:“少夫人!这样的话不是您能说的——做嫂子的插手小叔子后院是大忌,做弟媳的插手大伯子后院那更加忌讳!您再同情八少夫人,也绝不可以在这种事上替她做什么…顶多就是送她几张调养身子的方子!”

“八嫂再落魄也不至于请不起大夫,方子…她还用我送?”秋曳澜白了她一眼,道,“周妈妈你也别觉得我这是纯粹的多管闲事,你不想想祖母有多喜欢八嫂?祖母是皇后娘娘的生母,讨得她欢喜,不重要吗?”

周妈妈不以为然:“皇后娘娘也得听老太爷的——十九公子是老太爷最喜欢的孙辈,您若能够尽快添丁…”

“…这话没法说了!”秋曳澜无奈的岔开话题,“对了,那天说给十四嫂送给祖母的洞箫配个袋子…做好了吗?”

和水金这一手她还是很佩服的——和水金出钱出力找了洞箫来,固然讨得陶老夫人欢心,但洞箫收藏或吹奏所要配的东西,她却没准备,而是在献上洞箫时故意拿话分给妯娌做——秋曳澜分到的就是给那支洞箫做个袋子,方便收管。

这样既出了风头,也让妯娌落了好,不至于一起嫉妒她。

“还差几针。”周妈妈忙道,“主要是打听到七老爷当年最喜欢的图案比较复杂,又得绣精细点,因此至少得到明儿晌午后才能好。”

“做好之后立刻拿来给我。”秋曳澜颔首,“十六嫂分的任务估计早就做完了,这两天没听说她拿去给祖母,约莫是在等我。”

周妈妈嘴角一抽:“她分的就是打条络子,最多配个玉饰…再简单不过,哪能跟咱们做的东西比?”

“她做的东西是简单,但分给我们两个差事的十四嫂可不简单!”秋曳澜淡淡的道,“谁都知道十六嫂出身不高,虽然因为高嫁的缘故,卢家跟盛家都尽力给她预备嫁妆了,但底蕴有限,在妯娌中算是差的。所以十四嫂把最简单、成本最低的络子分给她;而我有太妃跟母妃两个人的妆奁就够丰厚了,遑论出阁前哥哥还塞了四十万两银票来——这考究的活计便给了我。”

“但无论她怎么不简单,老夫人如今最想捧的,还是您。”周妈妈眯起眼,“所以您得为老夫人争气——尽快生下嫡子!”

“……!”秋曳澜强忍一口心头血,面无表情道,“十九快回来了,我去小厨房给他加道菜!”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十三章 混乱的姻缘

这天还真幸亏加了道菜——这道为了避开周妈妈唠叨的肉末海参还没盛起来,江崖霜先回来了,却没像平常一样立刻换上常服进厨房偷吃,而是打发人过来传话:“公子请了欧世子来做客,欧世子今儿误了午饭,公子问能不能现在就开饭?”

“能倒是能的,就是菜少了点。”江崖霜婚前偶尔吃秋曳澜做的菜吃顺了嘴,成亲以来老闹着要她亲自下厨——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忙,秋曳澜便答应了,不过一来就两个人吃,二来她也不想太劳累,每天也就做两三个菜…用来待客,哪怕是江崖霜打小的好友,也太寒酸了。

索性李妈妈的手艺其实不比她差,不过是江崖霜爱屋及乌,才觉得秋曳澜手艺更在李妈妈之上。导致这位年轻时候就因厨艺受到廉太妃信重的妈妈,这会竟只能给下人做饭菜。

“去大厨房那边拣干净的菜取上几份。”秋曳澜吩咐,“然后跟我做的这几道一起摆上去…再悄悄问下十九,够不够了?若不够我再做几道。”

下人领命而去,半晌回来禀告:“公子说菜足够了,又让送了几坛酒过去。”

江崖霜根本不能喝酒,这酒自然全为欧碧城准备的。

秋曳澜闻言心下疑惑:“欧世子怎么了?要喝这么多酒?”就算欧碧城是海量,但他来时不是饿到了江崖霜替他催饭的地步?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先填饱肚子吗?怎么饭没用完先要上几坛酒了?

“婢子不知,但看公子跟世子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约莫是有什么事情。”下人低头答。

“有什么事情?”秋曳澜喃喃自语,“不知道跟咱们有没有关系的?”

…因为欧碧城来了,这天晚饭夫妇两个就没在一起用。

秋曳澜吃完李妈妈单独做的饭菜,尔后沐浴更衣,又看了几页闲书,见江崖霜还没回后面来,心里疑惑,正要打发人去找,江崖霜倒自己回来了。他脸色有些疲乏,但进门后还是挥退左右,搂着秋曳澜腻了一阵,才肯去沐浴。

等换了常服回房,他精神好了点,不待秋曳澜询问什么,便嬉笑着抱起她,扑入鸳帐之内…

缠绵之后,秋曳澜才有功夫问欧碧城的事:“一要就是几坛酒,又听下人说你们脸色都不好看,害我在后面这叫一个担心…到底怎么了?”

“这是碧城的私事,他今儿跑咱们这里来也是为了这个。”江崖霜把玩着她的手指,懒洋洋的道,“四姑跟祖父有意将辛表妹许给七皇子,辛表妹却恋慕碧城多时…今儿忽然跑去要碧城给她个说法,碧城吓得翻.墙跑到翰林院找我,只是到方才都没想到个合适的法子,这不,索性就把自己灌醉了。”

秋曳澜怔了怔:“那辛表妹?”

“被阿杏拉走了。”江崖霜叹了口气,“碧城不是很想娶辛表妹,但又不忍辛表妹满怀委屈的嫁与七皇子…这事他来找我,我又哪里有办法?”

说到这里就问,“对了,兄长的孝也快满了…”

“你什么意思啊?”秋曳澜一听就恼了,轻捶了他一下,“你明知道她喜欢欧碧城,居然想把她推给我哥哥?!你道我哥哥没人要?!”

江崖霜忙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想让辛表妹嫁给兄长?我只是忽然想到翰林院中近来的一些变动,替兄长孝满起复筹划一番而已!”

秋曳澜这才转嗔为喜,亲了他一下以示鼓励和赔礼,甜甜问:“打算让我哥哥做什么?不是肥差我可不依!”

“翰林院里能有什么肥差?清贵的名声是肥差比得上的吗?”江崖霜哭笑不得,俯首在她腮上轻轻咬了咬,才道,“有个好消息是新任翰林学士程劲,乃是薛相的人。他是不可能亏待兄长的。”

说了一番秋静澜起复后的事,话题不知不觉又转回了欧碧城跟辛馥冰身上:“…这么说,辛馥冰不想嫁给七皇子,所以要欧碧城出面给她把这门婚事挡掉?”

秋曳澜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何不自己去跟长辈说?”

“她到底姓辛。”江崖霜有点无奈,“我小叔公虽然有些不赞成,但她祖母已经答应了,而且估计她父母接到信后也会答应——也是走投无路,不然,以她的性格是不会直接找上碧城的。”

秋曳澜叹了口气:“还真棘手…但,如果只是不想嫁七皇子的话,你难道不能帮个忙吗?不是说皇后娘娘向来疼你?”她对辛馥冰印象不错,尤其出阁前,这位是同庄蔓一起去陪过她的,这会自然要帮着说上几句。

“所以碧城去找了我。”江崖霜沉吟道,“这事情比较麻烦,因为我知道四姑选辛表妹也是没办法。江家姻亲里女孩子很多,可有资格嫁给七皇子的不多,还要算年岁、才貌,免得被汤家二小姐与寿安公主比下去…总之,如果不选辛表妹的话,那很有可能会是窦家的小姐,而这是姑姑不情愿的。”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我今儿告了半日假去见辛表妹,她跟我说,若碧城这样都不愿意娶她,那她也认命了,她愿意嫁给七皇子。”

“…”秋曳澜问,“那为什么碧城还要跑咱们家来喝得大醉?”不是不缠他了吗?

“问题是她这么说时脸色煞白,看着就叫人担心。”江崖霜苦笑,“老实说连我都怕她想不开走了窄路。”

归根到底还是妾有意郎无情…但终身大事,欧碧城明摆着对辛馥冰没有恋慕之情,哪怕辛馥冰豁出去找上门求助,他也是逃走…总不能为了让辛馥冰好过,迫着他娶人吧?这样万一欧碧城想窄了呢…

这真是一团乱麻——秋曳澜帮着想了一会,也觉得头疼:“算了,安置吧!”

明天再说!

江崖霜吻了吻她,两人相拥着睡去。

只是麻烦既然被带上门了,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次日江崖霜起来去上差,欧碧城不可能继续在客房赖下去,只得一起走了。

结果没到晌午,欧晴岚陪着脸色苍白的辛馥冰找上门来:“我哥哥昨儿来了这里?他现在还在吗?”

“早上跟十九一起走了。”秋曳澜看到几天没见就瘦了一大圈的辛馥冰也觉得可怜,告诉她们欧碧城不在后,就一定要留她们坐坐,“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坐下来后,秋曳澜才发现,向来明艳照人的欧晴岚今日气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道她是彻夜照顾辛馥冰所致,因此没有多问,只向辛馥冰道:“你的事情,昨儿十九跟我吐露了点,希望你不要生气,原本是想给你出个主意的,只是一直没想到好的。”

辛馥冰苍凉一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昨天那么大的脸都丢出去了,我还怕什么?”

“你不要这样说。”欧晴岚低声道,“不见得每个人都跟我哥哥那样心狠的…对吧?”

秋曳澜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这个“对吧”是问自己,然后她忽然就想到,欧晴岚的憔悴不见得是关心辛馥冰太过,而是由辛馥冰的主动逼婚联想到了自己。

…可是,我哥绝对比你哥更心狠好不好!

秋曳澜尴尬了一阵,实在说不出来欧晴岚盼望的答案,就含糊道:“反正,现在先琢磨一下,怎么让你不嫁进宫里去?至于说碧城…这事儿,他昨天既然很为难,兴许…还有…”

“得了吧!”欧晴岚见她没有回答自己,沉默了一瞬,此刻抬起头来,淡淡的道,“我哥哥我清楚得很,他要不是心里有了人,是绝对不会拒绝辛表妹在这种情况下的请求的!更不可能翻.墙逃走!”

秋曳澜没想到她会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吃了一惊,赶紧看向辛馥冰——知道欧大小姐你心直口快,但你话讲这么坦白,万一辛馥冰受不住怎么办?

却见辛馥冰长睫抖了抖,捏着帕子的手一瞬间攥紧,紧到手背青筋毕露!

可是半晌后,她却又放松了下来,淡淡道:“我知道,我入不了他的眼。他最多,也就把我当个转着弯的表妹看吧。”

“这个…兴许是缘分吧?”被欧晴岚一戳穿,秋曳澜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硬着头皮劝,“人与人之间…这个…”

她正在绞尽脑汁的想词,沉水悄悄进来禀告:“十四少夫人来了。”

“和水金来了?可算多个劝说的人!”秋曳澜这口气还没全松下去,不料辛馥冰听见“十四少夫人”五个字,脸色就是一变,腾的起身:“既然十九表嫂有客人,那我不打扰您了。阿杏,咱们走!”

欧晴岚应了一声,也一起站了起来告辞。

秋曳澜察觉到辛馥冰对于和水金明显的敌意,感到非常惊讶,和水金虽然有算计,但都很有分寸,让人哪怕想通了也很难跟她翻脸——比如说秋曳澜跟江崖霜都看出她近来的小动作,但也不能凭这些去找上门去吵架吧?

而且辛馥冰有什么是和水金需要算计的呢?

难道说,让她嫁给七皇子,是和水金出的主意?

问题是和水金最近都没进宫啊!她一个孙媳,去跟秦国公建议济北侯外孙女的终身大事就更不可能了。

“我瞧你们脸色都不大好看,还是在我这里歇一会吧。”秋曳澜拉住她们,“你们且到我的那间书房里——里面有榻——去安置会,我带你们十四嫂去花园里说话,不叫你们照面!”

果然听说不跟和水金照面,辛馥冰脸色才缓和了点,想了一想才道:“那多谢十九表嫂了。”

“这样见外的话以后别说了。”秋曳澜用力握了下她的手,郑重道,“无论如何,保重身体总是最紧要的,我的小厨房里炖着燕窝,这会应该差不多了,你们去书房后略等一等,吃了再休息!”

安抚欧、辛离开后,秋曳澜又换了身见客的衣裙,才走到花园里——因为从大门走要经过两进才能到主人住的屋子,走花园只要穿个花园就成,所以江家妯娌之间串门一般都是走花园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