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宫女轻手轻脚进来,恭敬道:“娘娘,常平公主殿下求见!”

秋曳澜露出意外之色:这还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该不会常平公主这么快得到消息了吧?

“她不在泰时殿里讨好,跑到本宫这儿来做什么?!”江皇后面色也有些狐疑,双眉一扬,冷哼,“宣!”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十七章 家里出事了?!

片刻后常平公主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在丹墀下盈盈下拜:“儿臣叩请母后万福金安!”

秋曳澜在去年万寿节上远远望见过她的,只是当时没太注意,这会细一打量,见她眉如翠羽,面似芙蓉;绾了双环望仙髻,头戴花冠;穿杏子红的对襟窄袖上襦,胸前露出内里鹅黄绣海棠花的肚兜,臂挽锦帛,腰束彩绦,下系葱绿与荼白间色裙,裙角暗系金铃,行走时有铃声相和,于优雅从容中透出几分少女的娇俏活泼。

“到底是谷太后亲自栽培出来的人。”论容貌其实常平不如永福精致,但论气度,娴雅雍容的常平公主,却比跳脱的永福公主更符合常人想象中的帝女风范。秋曳澜收回目光,心想,“当然这也是因为谷太后养她是指望她能派上用场,自然不肯像江皇后养永福公主,可着劲儿疼,永福公主喜欢怎样就怎样。”

却听皇后神情淡漠的问:“你过来有什么事?”

“回母后的话,女儿是奉皇祖母之命来给您报喜的!”常平公主恭恭敬敬的说着让皇后与秋曳澜都惊讶不已的话,“方才二嫂给皇祖母请安时有些失仪,皇祖母命人传了太医,诊出二嫂已有月余身孕!”

“是吗?”江皇后听完这番话,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贝阙殿中一时间静可闻针,坐在下首的秋曳澜固然平心静气默不作声,眼角处,瞥见常平公主的额角,赫然渗出点点冷汗,可见这位看似从容的金枝玉叶此刻心中之惶恐。

秋曳澜不是很清楚江皇后少年时候曾被谷太后坑过,所以子嗣艰难,因而对于谷太后那方的添丁这类事情,向来深恶痛绝。只以为皇后才为了七皇子能继续压倒周王、答应给常平公主一个体面的下降礼,结果常平公主马上跑来禀告燕王妃汤心瑶怀了身孕…要知道皇后的亲侄女江绮筠比汤心瑶先嫁,到现在还没动静哪!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常平公主这会可都是在打脸了。”秋曳澜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一气之下,拼着不给七皇子铺路,也要给她好看?不过皇后再霸道,在这种正事上应该不会任性吧?”

她这儿装鹌鹑等皇后恢复平静,但常平公主却很明白皇后这会根本不是简单的不忿或恼怒,恐怕是被勾起了心底最遗憾之事,所以眼观鼻鼻观心,乖得不得了!

良久之后,江皇后才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着规矩办吧。”说完看了眼殿门口的小宫女,“去告诉林氏。”

林氏就是皇后的心腹女官,也是代皇后打理六宫的那位。

常平公主小心翼翼的代汤心瑶叩谢皇后之恩——皇后到这会才淡声道:“起来说话吧。”

已经跪得腿有点麻的常平公主到此刻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又磕了个头才敢爬起来,努力维持着仪态不暴露出关节的麻木:“儿臣谢母后!”

“常平你也该下降了。”江皇后似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常平公主脸色顿时就是一变,“这满朝文武,还有新科进士,你可有看得上的?”

常平公主勉强笑道:“儿臣谢母后关怀!只是儿臣受皇祖母养育栽培之恩,如今还舍不得离开皇祖母,所以…”

“你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也到议婚的岁数了,你不下降,难道要挡了他们的好日子?”皇后冷冰冰的打断了她的话。

常平公主几欲吐血,这个理由让她根本没法再推脱敷衍,只好道:“母后今日忽然提这事,儿臣实在茫然无头绪,恳请母后给儿臣几日细思!”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说“一切都由母后做主、儿臣惟母后之命”这类话,既顺应了这时代“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主流思想,又显得自己矜持纯洁根本就不想男人——但江皇后这种嫡母,谁知道会不会她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就被皇后飞快的许给个乱七八糟…哪怕不乱七八糟,也是可有可无的人?

因此公主权衡之下,也顾不得传出去被人暗中取笑了,直接表示“既然母后您给我机会自己挑,那我就要好好想想挑个好的”。

“也是,你是母后养大的,是要回去跟母后商量商量。”江皇后眯起眼,玩味的看着她,“那你就回去吧,过两日给本宫个准信。”

“…儿臣谢母后体贴!”没想到这么好过关,常平公主不由大喜,赶紧磕头谢恩。

等常平公主走了,秋曳澜也提出告退。

江皇后从听了汤心瑶有孕就脸色不大好,这会也没留她,只道:“你进门后的那份见面礼,本宫是早就备好了的。至于十六媳妇,一会让人从库里拿点滋补之物,你带回去,就说本宫赏她的吧。”

“是!”秋曳澜应下,见皇后没了其他话,便躬身告退,随宫人出了门。

到了外头看到皇后赏她的见面礼,一溜儿的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我今儿进宫来就乘了一驾马车…”就算我肯走路回去也装不下呀!

“您不要担心,婢子方才已经打发人去御林军中寻江八公子去了,请八公子给您找驾宫车、再找几个人送一下就好。”比较熟悉的宫女霓锦上来道,“以前娘娘赏赐多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秋曳澜忙谢了她,摘了个玉镯相送——她现在身份不比从前,朝野谁不知道皇后最疼江崖霜这侄子?霓锦此刻就不肯收:“往常已经拿了少夫人您许多好处,如今怎么还能再要您这样珍贵的东西?不过是打发人去跑个腿而已。”

“你要不收就是跟我见外了,这镯子可是我今儿专门带进宫来给你的,你看多衬你的手腕?”秋曳澜故作不喜,霓锦见她是真想给,这才欢喜收下,少不得投桃报李的给她说两句悄悄话:“虽然说每位少夫人进门,头次来见娘娘时,娘娘都有赏赐。但谁那儿的也没您这份多、更没这份好!足见娘娘有多喜欢少夫人!”

“这是娘娘疼十九,我何德何能?”秋曳澜才不把这话当真,皇后眼里的晚辈,第一肯定是永福公主、第二是江崖霜、第三是纯福公主…再往后其他侄子侄女、外甥甥女…那么多血亲在呢,侄媳妇?天知道排到什么地方?眼下这份格外的荣耀不过是妻以夫贵罢了。

不过作为幼孙媳,见面礼却盖过上头诸嫂子…秋曳澜心里不免怀疑江皇后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

“连皇后也希望,我们这一房跟其他房的矛盾能够更尖锐些吗?”一样是侄媳妇,最小的侄媳妇倒拿了最丰厚的见面礼,正常人家,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秋曳澜,会引起来妯娌的嫉妒与不满。

但…

在眼下,这件事情的影响力可不仅仅是后院!

江皇后在江家某些人眼里已经是准太后了,她对娘家人的态度何等重要?

已经享受惯江家优先资源供应的大房、多年来一直认为以自己嫡长子身份不应该屈居堂哥之下的三房…还有虽然目前未曾透露出明确野心、但也不好忽略过去的六房跟八房…

他们会甘心看着江皇后做了太后还如从前一样偏心江崖霜、偏心四房?

“也是,群起而攻之,才更显得皇后支持的重要。”秋曳澜心中轻嘲,“看来人人都想对我们雪中送炭啊!”

为此不惜先送他们一场大雪吗?

霓锦不知道她心里电转而过的念头,还在笑着说:“娘娘是疼十九公子,但也很喜欢您的。”

说了两句,见离周围人比较远,她压低了嗓子透露,“真没想到燕王妃会先有身孕,这下子齐王妃却是尴尬。”

秋曳澜笑着说:“子女都是缘分,兴许赶明就有十五姐姐的好消息了呢?”

“您说的是。”霓锦若有所思,道,“不过…婢子倒听说了一个消息。”

“能告诉我吗?”秋曳澜嘴上这么问,却知道霓锦肯说这话就是要告诉自己。

果然霓锦声音更低:“您可万万不能告诉旁的人!否则娘娘晓得婢子这样多嘴,必然饶不了婢子!”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害你呢?”秋曳澜轻嗔。

“…听说齐王妃嫌齐王懦弱无能,自成亲以来,鲜少准许齐王进入内室,一直让齐王在书房安置。”霓锦附耳道,“甚至没什么人的时候还对齐王…屡有打骂…娘娘前两日知道,把她召过来训斥了一顿!不过婢子看齐王妃走时的神情,却不像听进去的样子。”

秋曳澜面上诧异:“她这也…也太欺负齐王了吧?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夫君!”心里却一点也不惊讶:“就江绮筠那心高气傲又骄横跋扈的性.子,连嫡亲堂妹比她长得美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母仪天下的美梦一朝破碎?偏偏齐王又软弱平庸,其生母也位卑言轻…哪能不被她迁怒欺负?”

“谁说不是呢?”看得出来霓锦对齐王很同情,“齐王殿下忠厚老实,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什么,听人说,三更半夜老看见齐王殿下在花园里偷偷的哭…这也…也太可怜了…总归是天家血脉啊!”

秋曳澜嘴角抽了抽:“二十来岁的皇长子竟被逼到这地步?江绮筠还真是做事只图自己痛快不顾别人死活啊?不过,她要真把这位皇子逼出个好歹来,她自己能落好?真是蠢材!”

但这话肯定不适合说出来,她只能道:“好在皇后娘娘公正严明,有娘娘怜惜,往后十五姐姐应该会收敛许多的。”

霓锦正要说话,却有宫人过来告诉:“车马跟人手都已经预备好了,少夫人是现在就回去,还是?”

秋曳澜当然现在就回去,虽然她还想看看霓锦有没有其他消息告诉自己了,但皇后又没留饭,她在这里耽搁久了难免显得不识趣。

霓锦照例送她到宫门外,两人寒暄了一番才告别——马车离了宫前的广场,转入街道,秋曳澜觉得有点热,让苏合把车帘揭起一角吹点风,正拿帕子按着额角,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滚滚而过!

苏合顿时惊呼一声,同车的沉水取笑她:“区区蹄声你也怕?”

“刚才过去的好像是八公子!”向来伶牙俐齿的苏合这会却顾不上跟她斗嘴,急急拉着秋曳澜的袖子道,“他身上还穿着御林军中的服饰…看方向正是回国公府!”

“家里出事了?!”秋曳澜心头一沉,沉声吩咐车夫,“快!先不管后面车上的东西,先快点回去!!!”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十八章 阴毒的陶家

秋曳澜紧赶慢赶回到秦国公府,果然一下车就听说了个噩耗:“八哥膝下的子嗣有人夭折了?!”

难怪江崖丹在路上那么匆忙!

“怎么会这样?前两天我去八嫂那里时,不是都还活泼得很?”她一边朝后院走,一边急急问在下车处等待的夏染——那会,某两个熊孩子可是活泼到了强抢嫡母腕上玉镯的地步啊!也不知道这次出事的是不是他们?

“是落水。”夏染低头跟她身后,语速飞快的低声道,“十六少夫人昨天查出来有了身孕,老夫人叮嘱八少夫人多照顾些。所以八少夫人今儿起早就到了十六少夫人房里…结果刚才八少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去禀告,道是十一孙小姐跟九孙公子在假山上玩耍时打了起来,不小心一起掉进湖里去了!”

秋曳澜一下站住,吃惊的问:“两个掉了湖里?那两个都?”

“九孙公子没了,十一孙小姐被救起来了。”夏染迟疑道,“只是…”

“只是什么?”秋曳澜平静了下心绪,继续举步,问。

夏染看了下四周才道:“听说下人救人时,本来九孙公子离得近,又是男嗣,是想先救九孙公子的。但十一孙小姐的生母栾氏先赶到池边,硬逼着先救十一孙小姐…九孙公子的生母冯氏后一步到,再督促人把九孙公子拉起来后已经…”

“那现在栾氏跟冯氏?”秋曳澜皱了下眉,心想小陶氏恐怕有麻烦了——死了一个庶子不说,姬妾还闹出这种事,小陶氏很难不被责问她是怎么管后院的?

这就是这时候女子的悲哀——庶出子女及姬妾都要受正妻节制,当然他们出了差错正妻也要相应的承担督促管教不力之责。

放在确实有权管束后院的正妻身上,老实说被牵累也不算很冤枉;但像小陶氏这种因为种种缘故根本没法管、出了事还逃不脱被追究责任的正妻,那真是没法过了!

现在夏染就苦笑:“老夫人一知道,就命人把栾氏拖出去灌药送乱葬岗了——但那冯氏,天知道是不是失心疯了!她本来躺榻上哭着,八少夫人她们在旁边安慰,结果八公子一回去,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居然跳起来抱着八公子就告状,说自己跟栾氏同为姬妾,下人怎么敢放着男嗣不救先去救女孩子?肯定是八少夫人记恨前两天九孙公子当着您去拜访的面抢了腕上镯子,私下叮嘱了下人,下人这才故意听了栾氏的话…老夫人现在快气疯了!!!”

秋曳澜脸色难看无比,冷笑:“我也快气疯了——有这样的生母,难怪那九孙公子那么没规矩!”之前她还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被庶母坑死了真是可怜。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了,就凭冯氏此举,这小子平安长大,天知道母子两个会不会把小陶氏活活逼死!

定了定神,问,“那八哥相信没有?”

夏染叹了口气:“八公子虽然没相信冯氏的话,但也埋怨八少夫人连小孩子都看不住…这下好了,十六少夫人知道后赶紧派人去喊十六公子,打算一起去给八公子赔罪呢!”

“虽然凉薄,但还算他有点脑子!”要江崖丹真的这么信了冯氏,秋曳澜觉得这大伯子真心可以去死了。

不过,她本以为江崖丹既然没相信冯氏,那小陶氏只要承担管理不周的责任就行了,但赶到正在处理这件事的陶老夫人跟前,才知道小陶氏的处境远比她想的严峻!

“老夫人明鉴,真的是八少夫人逼迫奴婢们啊!不然借奴婢们几个胆子,敢谋害孙公子与孙小姐?!”堂下足足跪了七八个穿戴体面的下人,哭天喊地的喊着冤枉,“八少夫人手里捏着奴婢们的卖身契…奴婢们怎么敢不听少夫人的话?”

再看小陶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若非人扶着早就撑不住要倒下去了!

偏偏她还不能倒——坐在老夫人下首的江崖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显然今儿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旁听了会之后,秋曳澜悄悄扯了把盛逝水的袖子,盛逝水会意,蹙起眉,手轻按小腹——秋曳澜趁机向陶老夫人道:“祖母,十六嫂似乎有些乏了,孙媳扶她下去歇会?”

一脸铁青的陶老夫人正急于为小陶氏开脱,闻言头也不抬:“去吧,我早说逝水有了身子不要在这里了!”

“谢祖母!”妯娌两个脱身出门,一起回到盛逝水的院子。

“不是冯氏犯糊涂乱说话吗?怎么正经在议八嫂谋害子嗣之罪了?”遣退闲人,秋曳澜便急声询问,“那些下人?”

盛逝水的神情也十分凝重:“八嫂被算计了——冯氏说了那话之后,八哥倒也没信,还有祖母跟前的胡妈妈在旁说冯氏糊涂…结果,祖母还没来得及处置冯氏呢!冯氏却说她有证据!然后,当时救人的下人居然真的招供说,八嫂确实给他们说过不喜景珩、景琥的话!”

江景珩、江景琥,就是之前一起抢过小陶氏腕上镯子的庶子,这次死的就是江景琥。

“栾氏生前的人知道后也跑出来嚷着栾氏恐怕也是被八嫂逼迫才会要求先救十一孙小姐——这么多人都这么说,也还罢了!最要命的是,绿姨娘也这么说!”

秋曳澜忙问:“绿姨娘是谁?为什么她这么说很紧要?”

“绿姨娘本是八嫂的丫鬟,叫绿盏的。”盛逝水叹了口气道,“她是八嫂陪嫁产业中管事的女儿,你说这要命不要命?”

“…”秋曳澜沉默了一会,淡淡的问,“我刚过门,亲戚们都还没认齐…你知道陶家现在还有没嫁的女儿吗?尤其是容貌俏丽的。”

盛逝水深深看了她一眼:“陶佩缤你是晓得的,她已经嫁了。但她有个嫡妹,容貌也算秀美可人——今年才十四,还没许人家。之前过年时,被陶家人带着来走动过几回,当时腻着八嫂撒娇说想在江家住几天,八嫂还没说话,就被祖母拦了…”

顿了顿,她蹙眉,“要从绿盏这样的出身居然会站出来说八嫂谋害子嗣来看,确实陶家最可疑:毕竟八嫂这样宽厚的正妻,那是多少做妾的人想都想不到的。她又不可能扶正,坑了八嫂,百害无一利!她在八哥房里做妾,不与外人来往,父母又是八嫂的管事,有陶家护着,除了陶家谁能威胁到?可是,八嫂若落实了谋害庶出子女的名声,陶家女子岂非跟着一起没脸?为了给八哥换个正妻,豁出合家名声不要…这?”

“你忘记祖母了吗?”秋曳澜冷笑,“有祖母在怎么可能叫这样的话传出去?!即使传出去了,这样的罪名一落定,你说八嫂还能活?到时候人没了再翻案恢复八嫂的名誉,江家为了安慰他们也会同意让陶伊缤给八哥续弦的——不然那陶佩缤长的也就那样,八哥屋子里的美人可不少,至于一准看上还没她好看的陶伊缤?!”

盛逝水脸色一变:“那现在八嫂?”

“好在祖母是真心疼八嫂的,方才一直在想法子给八嫂开脱。”秋曳澜寻思了一回,道,“但你说,之前陶伊缤想住下来,被祖母拦了。恐怕那时候陶家就跟祖母商量过换人的事情了,不过祖母没答应,甚至不许陶伊缤住下…所以这次如果真是陶家动的手,恐怕不会漏算了祖母这儿的反对…要这次的事情真被办成铁案…”

“现在那么多人一口咬死,你回来前,祖母让人当众打死了栾氏的心腹大丫鬟,这样都没人改口…”盛逝水面色很沉重,“这么想想我倒觉得你推测的很对了,但这样对八嫂来说恐怕…”

要是其他人想算计小陶氏,她还有娘家撑腰,但若幕后想让她让位的就是娘家人——即使小陶氏能够顺利洗清谋害庶出子女的罪名,心上这一刀,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个问题!

“如果真是陶家干的,那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救八嫂。”秋曳澜沉思了片刻,“让陶家知道,即使八嫂没了,八哥的续弦也跟他们家没关系!”

盛逝水迟疑了会,才道:“我说句实话,这事要真是陶家人做的,祖母再疼八嫂,恐怕最后也只能认了。”

陶老夫人到底也姓陶,她会想方设法替小陶氏脱罪——但代价绝对不可能是揭露陶家!

而且一旦小陶氏被逼死,陶老夫人不但不会再反对陶伊缤进门,甚至还会帮助陶伊缤坐稳八少夫人的位置。毕竟,老夫人也是陶家女!

“我知道,这事我不会让祖母为难的。”秋曳澜站起身,“我知道有一位恰好办这类事!”

盛逝水诧异问:“谁?”

“十四嫂!”秋曳澜眯起眼,“我记得她好像兼做这一类买卖的!”

当年杨家不是求过她把女儿杨宜年说给丁令仪做续弦?

要不是杨宜室后来闹出被丁令仪的侄子丁青颜骗了的事情,这门亲事应该就成了。

和水金能替杨家、丁家说亲,替江崖丹物色个不错的人选应该毫无压力吧?

果然她赶到三房找和水金一说目的,袖子里几张金票才摆出来,之前还端着茶碗表示要回想一下的和水金立刻推心置腹:“你的怀疑还真是八.九不离十!这会没其他人,我给你说句实话:你道八嫂为什么那么好脾气?还不是被逼的!逼她的人里,最狠的还真不是咱们江家人,而是她娘家人!”

“我听人讲,她娘家母亲曾亲口说过她没用,既笼络不住八哥的心,又生不出嫡子来!而且连弄个庶子到膝下养都弄不到!那一位数落了她又忧心忡忡的到祖母跟前去嘀咕,结果被祖母大骂一顿才消停!但你想八嫂听亲娘说了这样的话,这心里是什么感受?还有那精气神去争什么吗?”

秋曳澜冷笑:“果然!原本我只是怀疑,倒是幸亏过来请教嫂子了。”指了指那几张金票,“我不清楚嫂子您的规矩,若少了您别见怪。这些只是定金,回头我再有大礼送上…总之,只要是冲着八嫂正妻之位去的,若晓得八哥会娶个不相干的女子,怎么也要跳出来吧?”

“十九弟妹太客气了,嫂子我也不跟你转圈子,在商言商,事成之后你照着这个数目再给我一半就成。”和水金微微一笑,“我保证找的人既有指望做八哥的续弦,又跟如今的事情半点不沾边!”

开什么玩笑?四房有一个远在北疆的庄夫人,如今又有个进门不足一个月就敢动堂嫂的秋曳澜,如果好脾气好欺负的小陶氏再换成个厉害的,这叫其他房里还怎么过?

今儿别说有钱拿,没钱拿她也要想办法插一手!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十九章 八嫂的危机!

…托付了和水金,秋曳澜仍旧不能放心,回到自己院子里,又派人去打听事情进度。

春染跑了这趟腿,回来告诉她:“老夫人乏了,把人都先看起来,让八少夫人跟八公子先回去…明儿把陶家人喊过来了再继续处置。”

“祖父那边是否过问此事?”秋曳澜问。

“没听说,想是如今事情未明,老太爷还不想发话吧?”春染猜测。

秋曳澜正思索着,忽然腰间一紧,猝不及防,就被拉入一个怀抱!跟着面前的春染忙欠下身去:“公子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春染还在呢,你呀!”秋曳澜抱怨的掐了掐江崖霜的手臂,目送春染迅速退下,才转头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不是祖父说了让我早点回来教教你家里规矩?”江崖霜在她颈上亲了亲,才绕到她身旁坐下,搂着她腰笑问,“怎么了?这一脸凝重?”

秋曳澜看着他笑意盈盈的脸,有点惊讶:“你还不知道?八哥膝下的景琥没了!”

果然江崖霜笑意刹那凝结:“怎么回事?!”

“跟他九姐在假山上玩,一起落了水。据说当时他离岸近,奈何栾氏先到,逼着下人救起他九姐再救他,就这么没了。”秋曳澜没记住九孙小姐的名字——她说到这里,见江崖霜腾的站起身,急步就朝外走,忙追上,“你等等!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如今景琥的生母冯氏,跟八嫂跟前丫鬟出身的绿姨娘,一群人咬死了八嫂害了景琥,乱七八糟的,说要明天喊陶家人上门了继续议呢!”

江崖霜顿时站住,转头问:“景琥落水时,八嫂在什么地方?”

“奉祖母之命在十六嫂那边照顾。”秋曳澜话音才落,江崖霜就已冷笑出声:“我就知道!”

略一沉吟,“之前你似乎抱怨过景珩跟景琥对八嫂不敬?”

“彩奇她们告诉你的?”秋曳澜蹙了下眉,才道,“是,我那天去拜访八嫂,他们两个跟着生母进来要东西,结果看中八嫂腕上镯子,居然招呼不打一声就上去抢,八嫂手腕都被勒红了一大片!”

语毕若有所思,“从那时候起就在算计八嫂了?”

“之前他们可没当着人这么干过!”江崖霜铁青着脸,恨声道,“我早就劝八嫂该给规矩的时候要给规矩,不然惯得有些人越发的心大!她…唉!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吧,劝劝八嫂。八哥那边我去说!”

秋曳澜抿了抿嘴:“那你可要跟八哥好好的说!今儿我瞧他看八嫂的眼神可不是很好!”

“景琥没了,他心情不好也难怪,未必真怀疑八嫂。”江崖霜拉着她手朝外走,“八哥虽然重色,但也没糊涂到这种地步!”

江崖丹是不争气,又不是智商低!小陶氏无宠又无子,她害了江景琥又有什么用?若说出气,她好歹是陶家嫡女,下这种毒手居然也没点脱身预备,转眼就被揭发出来——陶家教养的是大小姐,不是傻大姐!

不过江崖霜也知道,江崖丹对小陶氏没什么情份,哪怕知道妻子多半是被冤枉的,但若铁证如山…他也不会介意趁机换个年轻美貌的正室。

所以他得快点过去劝止这个没什么节操的嫡兄。

但夫妇两个才出门,迎面却是陶老夫人跟前的丫鬟撞上了:“十九少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应该是问我今儿进宫的结果。”秋曳澜立刻反应过来,对江崖霜道,“你自己去找八哥吧,我去回祖母的话。”

“好。”江崖霜颔首,两人分头而去。

到了陶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气色大不如常,显得很是灰暗,果然劈头就问:“宫里怎么说?”

“四姑允了。”秋曳澜恭敬道,“四姑给了媳妇见面礼,也让媳妇带了给十六嫂的东西回来。”说起来也是料想不到,她本以为今天国公府最惹人注意的应该是自己带回来的那一车赏赐,都做好了跟妯娌们过招的心理准备了,结果江景琥一死,谁还顾得上什么礼不礼…现在基本都在盯着这事了!

就连盛逝水那份皇后赏物,估计盛逝水这会也没什么心情细看——她娘家不显、身世尴尬、丈夫还是被嫡母厌恶的庶子…也就是小陶氏这种老好人嫂子,所以进门以来日子过得还可以。

这要是换个厉害的,即使那时候她已经生了个儿子,以江崖朱在江家的地位,江崖丹的续弦想收拾她还不是照样收拾!

总而言之,妯娌之中,估计小窦氏她们都不希望小陶氏被换掉!

除非换成她们的姐妹…但有陶老夫人跟江皇后在,江崖丹续娶窦、苗这些人家的女儿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她们做不了江崖丹的主,想拆台法子可就多了!

“估计现在想换掉八嫂的只有外面的人,可笑的是,这外面的人,最可能的居然是八嫂的家里人…”秋曳澜想到此处,见陶老夫人边颔首边道:“有其他话吗?”

忙定了定神道:“没有。因为当时常平公主上殿禀告燕王妃有孕之事…公主走后,孙媳也就告退了。”

“燕王妃有孕了?”陶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本就郁郁的脸色更难看,皇后当年吃的大亏她当然清楚,如今听说谷太后那边居然要添曾孙了,越发替女儿感到委屈——但以她的身份也不好为此点着汤心瑶一个晚辈骂,只好拿自己人出气,“绮筠真是无用!比那汤氏早嫁,居然到现在还没消息!”

秋曳澜听她语气不像知道江绮筠羞辱齐王的样子,思忖了下却也没说出来,只安慰道:“横竖燕王这辈子也就是个王,祖母何必在意?”

“也是。”陶老夫人眯起眼,“谷太后现在恐怕懊悔得很了吧?她娘家教的好女儿啊!”若无谷婀娜那一坑,本身燕王就比齐王出色,现在燕王妃还率先有孕——那么现在储君之争中大占上风的,一准就是太后党了!

哪像现在,饶是周王见到七皇子就恨不得绕路走,还是不留神就掉陷阱里,以自己的庸碌笨拙来衬托这个弟弟的聪慧好学?

陶老夫人想象了一下谷太后知道这个消息后懊悔莫及、又气又恨的样子,觉得心里畅快些了,偏头问:“好了,宫里既然没别的话,咱们来说家事吧!”

秋曳澜恭敬道:“祖母请说!”

“你们八嫂是被冤枉的。”陶老夫人叹了口气,“她那性.子要肯害人——我坦白的说:就你们八哥那三天两头在外头眠花宿柳不着家的性.子,家里又有我给她兜着,你们八哥膝下能有今儿这点茂盛才怪!”

“祖母说的是,前两日若非八嫂挺身相护,挨打的就是孙媳了!”秋曳澜忙道,“八嫂为孙媳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对孙媳毫无怨怼,足见八嫂之宽厚!孙媳进门才几天?何况景琥他们,都是八嫂看着长大的呢?”

她的性.子本来就是“所谓好人就是对我好的人,所谓坏人就是对我不好的人,剩下一种叫做陌生人”。

小陶氏当初肯护着她,那不管这个嫂子是否害过其他人,在她眼里就是好人。

而且就江崖丹那些姬妾、庶出子女的骄横,秋曳澜觉得哪怕小陶氏对他们下毒手,也是这些人自找的——就许你们仗着宠爱踩正妻的脸,还不许正妻反击了?

现在这番话倒是说得发自肺腑。

陶老夫人听了出来,既欣慰又黯然:“可惜这次想害她的人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有没有法子让她脱身!”

“祖母,到底是谁在主使谋害八嫂?”秋曳澜当然不可能直接问老夫人是不是你们娘家干的,只好迂回试探,“八嫂人那么好,真是想不出来,谁会对她下毒手?”

陶老夫人脸色好一阵扭曲,半晌才道:“总归有些人贪心不足!”

果然是陶家么?

否则以陶老夫人这两日刻意表示的亲近来看,连对大房的厌恶都不掩饰了,如果不是她实在说不出口…怎么会不告诉自己?

秋曳澜思索着自己要如何回答这话,只是还没开口,陶老夫人已道:“总之,这事现在我也没心情细说…等明儿陶家人来了看结果吧。”

就问,“十九回来了没有?让他去劝劝你们八哥,给你们八嫂分辩下,别叫他被人蒙蔽了去!”

“方才孙媳过来时,十九已经去找八哥了。”秋曳澜忙道。

陶老夫人叹了口气:“但望他能点醒你们八哥啊!”

“点醒?”半晌后,秋曳澜回到自己院子,见江崖霜已经回来了,正脸色铁青的坐在房里生闷气,微微惊讶,正待上前询问,江崖霜却先问她见陶老夫人的经过,听完之后,冷笑出声,“八哥他还用人去点醒?事情经过他清楚得很!”

秋曳澜诧异道:“那他打算怎么样八嫂?”

“…他跟安家幼女来往已经有几年,那一位如今二十出头了还没嫁,不想听风言风语一直在城外庄子上住,对外说是养病。”江崖霜冷笑连连,“他有点想趁这机会接人过门!”

“那这次的事情是安家幼女做的?”秋曳澜又意外又惊讶。

江崖霜摇头:“安家手怎么可能伸得到咱们家来?但八哥现在这副态度,八嫂的处境实在很不妙。”

他紧皱着眉,吐了口气,“你明儿去找下十四嫂吧,这样的事情她最有经验——唉,偏赶着我现在没空,不然我定要亲自彻查此事!”

“我已经去找过她了。”秋曳澜抿了抿嘴,疑惑道,“你现在没空?今儿不是早回来了?”

“跟你说笑呢!”显然侄子的死、嫂子被问罪,让江崖霜现在暂时没了调笑的心情,平淡道,“我早回来是为了给七皇子拟一个公主下降礼的章程!”

秋曳澜意外道:“四姑动作这么快?不过下降之礼…这个不是礼部该做的吗?”

“七皇子向四姑请求让我给他打下手。”江崖霜一哂——这位皇子果然人不笨,开口第一个就点了他,皇后最疼的侄子,既表明了亲近江家的态度,又借助江崖霜在江家的地位,万一有什么差错,也有江崖霜替他分担在皇后跟前的压力。

“总之接下来我会比较忙,家里的事情,得你多上心了。”江崖霜叹息道,“不仅仅八嫂那边——十六哥后院里也乱得很,十六嫂又新有了身孕,你也替她留意些,别叫她也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坑了去!”

他还真是一语成谶——次日一早,秋曳澜前脚送走他,后脚就得到消息:“十六少夫人今早吃的玫瑰糕似有些不对劲,这会正着人去请大夫——老夫人让您过去看着点儿!”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二十章 贱妾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