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会意,冷声道:“宁颐郡主不得放肆!太后问话,岂容你置喙!再者宁泰郡主如何就不能自己说明了?!”你这堂妹不要脸的事情做都做了,还怕自己再说一遍?!

“郑女官这话就可笑了。”一直袖手旁观的江皇后见太后的女官出来说话,微一皱眉,也看了眼自己身旁的林女官,林女官立刻出声,“宁颐郡主怎的就放肆了?况青梧贵为国公世子,却寡廉鲜耻,勾引年少郡主,简直枉读圣贤之书!宁颐郡主身为宁泰郡主嫡亲堂姐,姐妹情深,巴不得况青梧早日受到应有的惩罚乃是人之常情!如何能称放肆?!”

江皇后闲闲喝着茶,挑衅的看向谷太后——女官说得好听有个官字,但在皇室成员面前到底还是奴婢,当然天家之奴非常人家下人所能及,终归是有品级的。所以郑女官出来训斥秋曳澜,苏合等人却不敢也不能代为回话,皇后若不让林女官出来接下这场子,秋曳澜只能继续自己来。

“想借个奴婢之口来折辱我侄妇?做梦!”江皇后心里冷哼了一声,“当我是死的吗?”

“宁颐郡主已然出阁,就算没出阁,宁泰郡主父母俱在,这么大的事情,西河王夫妇还没过来说话,岂是宁颐郡主能够担当得下来的?”那郑女官跟林女官也算老对手了,闻言微微一皱眉,语气冷漠的道,“而且宁颐郡主曾不顾亲亲相隐,揭发西河王不敬嫡母——可见与宁泰郡主之间的关系,远远称不上姐妹情深!这会西河王夫妇没来,宁颐郡主片面之词如何可信!”

老实说秋曳澜也觉得眼下这场面乱七八糟的——她跟秋金珠过来的时候,汤子默、邱典都在,但随后赶到的江皇后一句“后院阴私事,查清之前不宜让过多外人介入”,硬把他们给打发了出去。

皇后这么做是因为半路上接到消息,秋金珠对况青梧情丝难断,担心汤子默等人留下来,人多口杂的场面一个控制不好,秋金珠糊里糊涂被说得倒戈去保况青梧,这乐子可就大了。

问题是江皇后虽然处于控场的目的,把很多人打发走,只许不多的人在这殿上——可秋孟敏夫妇按说是肯定要过来的,偏偏这对夫妇到现在都没出现!

现在郑女官拿了他们说话,谷太后跟江皇后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一起问门口的宫人:“可有西河王夫妇求见的消息?”

“回两位娘娘,没有。”宫人特特出殿去问了一圈,匆匆回来禀告,“西河王夫妇尚未至宫门!”

听了这话,殿里众人都非常的意外:“难道秋孟敏索性直接不要这女儿了?但就算是这样,他终归也要进宫来宣布一声吧?”

“派人去秋家别院传一声!”谷太后沉吟了会,断然吩咐。

秋孟敏夫妇还没到,殿里的人也不会闲着。

当下谷太后抓住秋曳澜之前同大伯一家的恩怨,质疑起她这次这么主动的给秋金珠出头的缘故——当然秋曳澜也不甘示弱,一口咬定自己跟大伯一家再吵再闹总是骨肉亲人:“难道太后认为臣妇不应该给堂妹出头、甚至应该对堂妹落井下石么!”

江皇后也在旁闲闲笑:“母后,这自己家人哪有隔天的仇怨?何况之前西河王不也是被那几个刁仆骗了才会违背嫡母之命?宁颐郡主宽宏大量以德报怨,咱们该嘉奖而不是质疑吧?”

谷太后这会却不生气,淡然道:“空口白牙之语不足为信,且等秋孟敏二人前来再议吧。”真当哀家不知道你们江家想拖时间的打算?只不过哀家现在也想拖到明儿——毕竟证明秋静澜指使宁泰郡主勾引哀家名义上的外孙况青梧的证据…也需要时间啊!

于是殿中众人你来我往的打了半晌嘲讽战,终于等到去传秋孟敏夫妇的宫人回来复命,只是结果非常出人意料:秋孟敏夫妇不是不知道得进宫请罪…而是他们都来不了了。

至少暂时来不了了。

来不了的原因也很简单:秋孟敏听说女儿作下这等丑事,本就狂怒无比,再加上侧妃卞氏跟长媳丁青虹在旁添油加醋的挑拨…所以他回到别院之后,没碰到早一步去江家别院找秋曳澜的秋金珠,就冲过去找杨王妃算账!

而杨王妃也被气得不轻,她的亲生女儿吃了这么大亏还闹得满山风雨,她这满腹的冤枉都不知道向谁去说!这眼节骨上秋孟敏还一口一个“贱.妇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就知道你们杨家血脉个个不守妇道”,杨王妃真是忍无可忍,一气之下直接扑上去跟他拼了!

她一介女流,虽然一开始抓了秋孟敏几把,但很快就被秋孟敏反过来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理所当然杨王妃被打得伤痕累累,直接昏迷,短时间内是没法进宫来了。

而秋孟敏…他脸上被杨王妃的长指甲抓成花猫似的,这会正急着止血擦药,也没法觐见贵人。

“这秋家这么乱七八糟,到底怎么搞的!”谷太后闻言阴沉的看了眼秋曳澜,冷笑着对江皇后道,“这样的人家养个没规矩的女儿出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皇后哪里肯让她:“况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媳妇记得况时寒的生母可是在丈夫才死之后就抛弃儿子卷着家产跟人私奔——试问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的血脉,又能指望他多么守规矩?!”

“坊间有话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宁泰若是个贞节的,再多人勾引她又如何?”谷太后冷笑,“说到底也是她轻浮!”

下头秋金珠听了这话心头一寒:有太后说她轻浮,她还能活吗?侥幸活下去,又有什么前途?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朝况青梧看去——这次况青梧却没有在看她,而是神情淡漠的看着二后争吵。

却是站在她前面的秋曳澜,施施然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妇的堂妹若是轻浮,那况青梧岂非罪该万死?!再者臣妇的堂妹如今未到及笄,人谁无少年无知的时候?”

谷太后厌恶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你打算教哀家来处置此事?!”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四十五章 心生仰慕才勾引?怎么可能!

当着江皇后的面,太后这满含杀意的一问自然吓不倒秋曳澜,她神态轻松道:“臣妇岂敢?只是况青梧虽然贵为太后您的外孙,可臣妇的堂妹也是朝廷所册之郡主,论品级比况青梧还高,如今太后娘娘只诘问臣妇的堂妹而不问况青梧,臣妇实在替堂妹感到委屈啊!”

江皇后笑着帮了句腔:“这话是正理,母后您心疼外孙,媳妇也心疼侄妇呢!您要是偏心的话,媳妇可不依啊!”

听她语气还以为这婆媳关系多好,做媳妇的跟女儿似的同婆婆撒娇呢,只是众人都晓得皇后这是赤.裸.裸的警告谷太后:你再把矛头对准宁泰郡主,却不管况青梧这个当事人,那媳妇我可要找他麻烦去了!

不过出乎江皇后意料的是,谷太后听了这话,冷笑了数声,却道:“你既然这么不放心,那青梧的话你来问好了!”

皇后怔了怔,却见底下况青梧不用她发问,已经上前一步跪倒,一五一十的交代起跟秋金珠来往的经过了——同秋金珠的说辞基本没有两样,就是开头换成了他对秋金珠一见钟情,所以时常在秋家人住的帐篷附近徘徊,以期“偶遇”。

关于为什么既然是真心恋慕秋金珠,却不肯把事情过明路,况青梧是这样解释的:“尝闻家父与阮、秋两家有些恩怨,早先微臣才抵京时,也因误会同宁颐郡主有过冲突,所以恐怕西河王不肯以爱女相许,故而打算春闱之中取了名次…”

“春闱早就过了吧?”高踞丹墀之上的江皇后可以很轻松的看清底下众人,况青梧的讲述中,原本颓然惶恐的秋金珠越听越惊喜、最后甚至以袖掩嘴,竭力忍泪…要不是秋曳澜悄悄移动脚步把她彻底挡住,估计整个殿里的人都能看到这一幕了。

皇后心里觉得气闷,打断道,“就算你要先回禀况时寒,从春闱到现在,使者也足够来回了吧?”谅你也没胆子在谷太后面前说出不愿意尚常平公主这种话!

何况这事不过是私下心照不宣,场面上可从没有过准信。况青梧敢这么做,只怕不用江皇后呵斥,谷太后会立刻问他污蔑公主名节之罪——这小子真蠢到这地步,况时寒也不会准他上京了。

况青梧面带惭愧道:“只因家父不允。”

“哦?况时寒不答应这门婚事?为什么?论门第,你们况家可还比不得西河王府,难道他看不上宁泰郡主?!”江皇后眯眼问。

底下秋金珠虽然被秋曳澜故意挡住,但露出的一角袖摆也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皇后娘娘言重了,家父岂会如此?”况青梧苦笑,“却是家父与家母私下已为微臣定下一门婚事,只等微臣春闱之后相告。微臣之前不知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江皇后懒得听他多罗嗦,见理由出来了,就开门见山的问,“按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不过你蓄意勾引宁泰郡主,总不可能一句已有婚约在身就算了吧?”

况青梧磕了个头,干脆利落道:“娘娘所言极是。所以臣愿立刻飞书以告父母,择日迎娶宁泰郡主!”

这话音才落殿中除了谷太后外都是一怔!

况青梧还没完,又磕了个头向谷太后祈求道:“外孙情不自禁,未得西河王准许而与宁泰郡主来往,如今更连累西河王府满门为人议论,实无颜面去向西河王并王妃请罪,还求皇外祖母疼一疼外孙,代为解释转达。好使外孙有负荆请罪之机!”

谷太后面无表情道:“哀家会派郑氏去秋家走一趟的,你且去想想怎么同你父亲母亲解释吧!”

说到这里,太后转头看向江皇后,“你还有话问吗?”

江皇后脸色难看之极!

这种门当户对又男未娶女未嫁的私.通,一般来说,男方愿意负责,事情也就结了。

当然,像现在这种事情被揭发出来还闹得很大的,双方还是要处罚的,毕竟带坏了社会风气嘛!

不过想也知道,以况青梧的身份,处罚重不到哪里去。

就像江皇后在这里,秋曳澜说话不客气,谷太后不能拿她怎么样一样;谷太后在这里,况青梧还有点小把柄被抓住,江皇后也奈何不了他——至于秋金珠,这种小角色,罚不罚对大局没什么影响,皇后才懒得为难,何况现在秋曳澜正在为这堂妹出头,皇后总要给自己侄媳妇面子。

也就是说,事情到这儿…表面上这场风波就该落幕了。

“你既然有承担责任之意,那本宫问你,你打算几时迎娶宁泰郡主?”江皇后思忖了下,没理谷太后,继续问况青梧。

“臣方才已派人回西面禀告家父…”

他的话再次被皇后打断:“就是说况时寒的回信来了就可以了?那算一算今年就能办了是吧?”

况青梧低着头:“若无意外,臣以为正是如此。”

“媳妇没什么话要问了。”江皇后朝谷太后笑了笑,“媳妇恭喜母后,得此娇美外孙妇!曾经母后膝下只有常平侍奉,不久之后宁泰也可以搭把手,她们姑嫂也可做伴,正是极好的!”

谷太后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既然没话要问,这事就到这里吧。”

“等一等!”江皇后止住要吩咐众人散了的太后,盯着她,笑问,“不过母后有了外孙妇,也不能不管常平呀?这孩子也到下降年纪了,不知母后…”

“这等家务事咱们私下里再说!”谷太后被她接二连三的讽刺,面上到底闪过一抹阴沉,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永福也不比常平小两岁,等空下来哀家自会同你好好参详孩子们的终身大事!”

见永福公主被提到,江皇后方哼了一声,不纠缠了。

…半晌后秋曳澜在出宫的路上站住,看了看左右无人,问身后需要不住咬着嘴唇才能忍住欢喜笑容的秋金珠:“你真以为今儿这结果是好事?”

秋金珠愣了愣,忙赔笑:“今儿多亏五姐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五姐姐的大恩大德!”这句话她说的情真意切,秋曳澜看得出来这堂妹此言真正发自肺腑,足见她有多么盼望与况青梧光明正大的结合。

所以秋曳澜眼中怜悯之色更浓:“况青梧说的那门亲事,虽然没被戳破,但你应该猜到他说的其实就是常平公主——这位公主是谷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况青梧不过是太后名义上的外孙。如果他不是况时寒的独子,太后都未必肯把常平公主下降!如今况青梧弃公主而娶你,太后居然没怎么计较,还愿意应他之求,派人去劝你父王答应婚事…你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吗?”

秋金珠低着头,掩住面上一掠而过的不耐烦,口中却乖巧道:“今儿个皇后娘娘出言维护,都是因为五姐姐的缘故…”她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心里则是很不以为然:即使况郎的父亲杀了你父王,又不是况郎干的!你有本事去找况郎的父亲麻烦啊,老盯着况郎做什么?这会况郎已经允诺娶我,你当我会傻到为了你这堂姐,害了自己丈夫不成!

其实不但秋金珠现在这么想,绣艳也觉得秋曳澜这会停下来,不是为了提点秋金珠,而是还欲置况青梧于死地,不由暗暗叫苦:“本以为六郡主这次完了,谁想如今这坏事倒变成了好事,早知道那况青梧肯负责,当初真不该去找五郡主的,现在要怎么打发她呢?”

她们两个这点心思,秋曳澜自能看破,心知再劝也无用,摇了摇头:“那走吧。”

今日况青梧在太后与皇后跟前许婚,在秋金珠跟绣艳看来是他勇于负责一片真心,在秋曳澜与江皇后这样的明眼人看来却知道——况青梧不许婚还好,一许婚,秋金珠可以说是死定了!

毕竟别说常平公主下降况青梧是有重大政治利益的,冲着堂堂太后给亲自抚养的公主选好的驸马、居然被个败落王府的郡主截胡这点,太后能忍?公主能忍?

就算这两位能忍,况时寒也忍不了!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一辈子辛苦攒下来的家当全指着这个儿子继承,偏偏他早年被亲戚抛弃,发达之后也不可能放心去指望那些人。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给势单力薄的儿子找个好岳父了!

秋孟敏这西河王论品级倒足够尊贵,论势力跟实力…振兴西河王府都办不到呢,更不要讲以后扶持女婿了!况时寒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无法给儿子带来什么巨大帮助、没准还要况家反过来帮衬的儿媳妇!

所以况青梧这里保证要娶秋金珠,哪怕谷太后跟常平公主认了,况时寒也不可能让秋金珠真正过门!

但眼下秋金珠跟绣艳都被柳暗花明的转折所惑,看不出也不愿意看出这一层…以秋曳澜一贯以来跟她们的关系,恐怕磨破了嘴皮子她们也会坚定的认为这是自己想报私仇!

既然如此,秋曳澜也不愿意耗费力气了——但望秋孟敏夫妇长点心眼吧!

如今她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操心,可没那个时间精力浪费在个被感情冲昏了头的堂妹身上。

“是!”秋金珠跟绣艳一起恭敬答,在她背后对望一眼,眼中俱是庆幸。

这样出了行宫,姐妹两个自然是立刻分道扬镳。

秋曳澜回到江家别院,江崖霜已经在这儿等着询问经过了,听她讲完,目光微微一凝:“况青梧身边看来果然有高人!”

“怎么说?”秋曳澜一怔。

江崖霜给她斟了盏乌梅饮,缓声问:“你觉得,况青梧当真是因为心生仰慕才勾引宁泰郡主的么?”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四十六章 一箭三雕,好计谋!

当然不!

秋曳澜才不相信况青梧对秋金珠是什么真爱!

真是真爱,还会等到私.通之事被曝露,骑虎难下了才许婚?更不要讲秋金珠亲口承认已经把什么都给了他——在明知道自己父亲已经跟太后约定尚主的情况下,他还这么做,等于是断了秋金珠唯一一线全身而退的机会,可见他就没考虑过秋金珠的下场!

江崖霜也这么认为:“西河王府虽然在岳父大人过世之后就败落了,但宁泰郡主的身份,也不是况青梧一时兴起可以勾引玩弄的。所以他既然并非当真仰慕宁泰郡主,却还与宁泰郡主有了夫妻之实,可见目的并不在于宁泰郡主本身,而是另有所图。”

况家以前或者不知道——但从秋聂三人投靠谷太后起,他们哪能不晓得西河王府已经就剩了个空壳子?以况时寒现在的权势,他的独子哪里看得上如今的西河王府?

既然目的不在宁泰郡主也不在西河王府…

秋曳澜蹙起眉:“你是说,哥哥?”

跟宁泰能搭上关系、又能让况青梧不惜亲自上阵勾引,思来想去也就是秋静澜了。

不过,“哥哥对那边厌得很,自从那边还了我祖母、母妃的嫁妆与我后,哥哥从来没理会过他们,更遑论与秋金珠照面了,况青梧即使勾引到了秋金珠,又能对哥哥做什么?”

秋金珠连阮家大门都没迈进去过吧?

“何用她对兄长做什么?她的身份本就有一桩用处!”江崖霜眯起眼,“西河王的嫡女,还是唯一的嫡女,虽然你说过西河王其实不太重视女儿,但其母杨王妃乃西河王正妻,所以西河王府的许多秘密,宁泰郡主会知晓,这一点是说得通的!”

秋曳澜沉吟了会,道:“那么况家打算利用我这傻堂妹,‘发现’什么样的秘密呢?”

“比如说岳父大人当年并非况时寒所害,而是西河王为了夺取王爵下的毒手?”江崖霜看着她,“有你之前跟西河王的冲突在前,这消息传到镇西军中,哪怕那些心向阮外祖父与岳父大人的旧属不全信,也会半信半疑吧?”

这样,秋仲衍之死就是秋家内斗,跟况时寒无关了。

当然况时寒背叛对他有恩的阮老将军这点无可推诿,所以哪怕洗清了他谋害秋仲衍的罪名,也不可能让阮、秋两家旧部完全归心。

事实上江崖霜更倾向于另一种推测,“还有‘天涯’与兄长的关系。”

秋曳澜闻之色变!

“天涯”这种从开国存在至今的杀手组织,一旦被曝露居然是开国时封的异姓王所有,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果太后党能够证明秋静澜与“天涯”之间的关系,那即使秦国公与薛畅联手,也保不住他!

大瑞公认的第一杀手组织!

这个从开国存在至今的杀手组织到底欠下多少人命、勾连牵扯之间又结了多少仇、知道多少秘密…估计连秋静澜都数不过来!

那位在秋仲衍死后,受廉太妃之命秘密接走秋静澜并妥善抚养教导、曾在“天涯”中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前任左护法任子雍,都未必清楚!

而且这个秘密如果被证实,薛畅跟秦国公还会不会站在秋静澜这边,真不好说。

毕竟他们得考虑大局。

数目庞大的复仇者、急于灭口的暗中人、以及正常人普遍对杀手组织感到恐惧与厌恶的心态…这些问题已经涉及到民心向背,足以左右朝局,薛畅也好秦国公也罢,怎么会为了一个看重的晚辈豁出到这地步?

到那时候秋静澜的下场还用说吗?能得具全尸都是好命了!

“之前秋聂他们投靠了太后,那边却迟迟没拿‘天涯’来攻击哥哥,我还以为他们无法在这上面做文章…”秋曳澜紧紧蹙起蛾眉。

想证明秋静澜与“天涯”之间从属关系显然是非常艰难的,否则太后党不会一直没有这方面的动静,甚至况青梧亲自上阵以美男计走迂回路线——毕竟西河王一脉早年就想把自己从这组织中洗清出来。

这种洗白是在几代之前,秋静澜秉承前人之意,纵然在这个组织里长大,却始终保持着距离。而太后党去年年初才知道这个秘密,想抓把柄哪有那么容易!

这也是秋静澜当初敢放走秋聂他们的缘故,因为太后党知道了也没证据证明!

不过现在看来,太后党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可以自己造证据啊!

“若凭空说哥哥跟‘天涯’有关系,便是拿出证据来,也容易被人怀疑!难以服众!”秋曳澜脸色阴沉,“但若以西河王府准女婿的身份打探到什么奥秘…”

这就好像当初冯氏等人诬蔑小陶氏时,还动摇不了小陶氏的地位——毕竟冯氏这些侍妾自恃宠爱欺凌祖母是有前科的,但以绿盏为代表的、小陶氏的陪嫁都倒戈后,小陶氏马上就有了大.麻烦!

自己人说的话,外人总归更相信一点。

所以西河王府郡主的情夫偶然得到的消息,自比与西河王府有血仇的章国公世子打听到的消息更准确。

“但况青梧亲自为之还是有些古怪。”秋曳澜思索着况青梧若当真抱着这样的心思才故意接近秋金珠,那他到底预备到哪一步、对秋静澜的威胁又到了哪一步,忽听江崖霜又道,“依你的描述来看,宁泰郡主年少无知,不是什么难以接近的人,况青梧其实不需要亲自上阵。尤其他与常平公主之间存在着婚约,却不经过谷太后与常平公主的允许与宁泰郡主来往在前、今日当众许婚在后,等于公然狠狠扫了谷太后与常平公主的颜面!虽然谷太后现在很倚重况家掌握的镇西军,但也不可能因此容忍他们藐视天家尊严!”

因此,“况青梧之所以亲自出马勾引秋金珠,我想应该是担心日后被鸟尽弓藏,所以一方面借此事与谷太后麾下的朝臣勾结,另一方面则是挑起谷太后自己对于麾下的疑心,从而迫使太后不敢随意拿捏况家!”

况家作为太后党唯一的军事牌,镇西军目前的统帅者,看似位高权重,连江家都需要慎重对待,实际上根基却非常浅薄。

根基浅薄的原因主要是况时寒起家日子不长、名声不好听——还有况家现在就父子两,做儿子的更是今年才正式入仕!

而储君之争从去年就开始,目前都步入激烈期了!

如果太后党失败,那况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古至今,党争失败者的下场就那么回事;如果成功…因为江家手握重兵,而被迫忍耐江皇后几十年——谷太后会忘记这么大的教训?

到时候辎重一掐,罪名一扣,有得是想为朝廷尽忠的人跳出来收拾他们!

所以趁着现在谷太后还需要他们、所以会对他们有极高的容忍度的时候,况家不动声色的展示了下他们的手段,“况青梧与宁泰郡主来往,谷太后之前定然不知情!否则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其他女子分薄了常平公主对况青梧的影响的!而况青梧作为况时寒独子、又非兴康长公主所出,人在京中,不管是出于监视还是保护,谷太后岂能不派人注意好他?”

京中是实打实的太后眼皮子底下,居然还看不好一个心腹的儿子,生生让他跟人私.通了一整年不说,最后这消息还是从谣言那里知道的——秋曳澜笃定谷太后现在抓狂的重点绝对不会是内定驸马偷吃、打了天家脸面这一点,而是自己居然一直不知道此事!

西河王府再败落,终归王爵还在,秋金珠在京中贵女里身份也不低了!又不是章国公府的小丫鬟,况青梧同她来往怎么可能真的避开所有人眼目?秋孟敏夫妇或许是对女儿关心不够没发现,但谷太后对况青梧会疏忽至此吗?

所以别看太后目前不动声色,转过身来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排查自己的人手呢!

但不管怎么个排查法,估计谷太后心里都会保留着一份怀疑:“究竟是况家收买了这些人,还是这些人看中况时寒手握重兵私下与他勾结?哀家现在有没有把他们都找出来并铲除殆尽?!”

只要太后有这样的怀疑,那之后即使没了皇后党的威胁,太后要收拾况家了,也不敢肆无忌惮!甚至很可能会采用怀柔的手段,而不是激烈的方式!

所以江崖霜对于况青梧身边的人感到极大的兴趣:“仅仅只是付出一个私德有缺的代价,而且这个有缺还明显留了足够的后手洗白!不但一下子挑起了谷太后对麾下的怀疑、缓解了日后况家的压力、更迂回将矛头对准了兄长!可谓是一箭三雕!”

他明亮的眸子里闪烁起好战的火焰,“尤其让人惊讶的是,此人到底是如何帮助况青梧向谷太后隐瞒住其同秋金珠的来往的?”

要知道这件事,去年秦老太妃过世时,濮阳王萧肃就暗暗告诉过秋曳澜,前两天,萧肃又通过永福公主提起——皇后党在一年前就知道了,太后党在事发后才知道——单凭这一点,也可见此人的高明之处!

秋曳澜对况青梧身边的人比他更模糊,随口问:“会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

“不!”江崖霜却摇头,“他胸中若有这般丘壑,之前春闱必定名列前茅,头甲有望,怎会落到二甲还不算很前的位置?”

沉吟了下,慎重道,“我倒怀疑况青梧那个所谓的西席,乐山先生!”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四十七章 延续富贵,阳奉阴违?

江崖霜的揣测一点都没错,况青梧亲自出马勾引秋金珠,确实是乐山先生的手笔。

此刻,刚刚回到别院的况青梧,正亲手给乐山先生奉上茶水:“这些日子有劳先生了!”

“事情如何?”乐山先生漫不经心的接过茶水呷了口,问。

况青梧早已习惯他的冷漠与傲气,此刻也不以为忤,微笑着描述了一遍行宫里的经历,道:“出宫前,太后特意派了一名宫女在路上等候,再三叮嘱青梧不要忘记皇后到前答应她的事。”

这个不用他讲,乐山先生也知道他承诺了谷太后什么:无非是在常平公主与宁泰郡主之间的真正选择——先一步进宫去跟谷太后坦白,求得太后的原谅与维护,本也是乐山先生给他出的主意。

略作沉吟,乐山先生道:“如今不能把太后得罪死了,所以现在要办的就是宁泰郡主这件事,你打算如何?”

况青梧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区区一个郡主,只要引出了秋静澜,以西河王府现在的防卫,随便派个人…”

“这样你的名声怎么办?”乐山先生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前脚才迫于舆论许诺娶她,跟着她就被暗杀——你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就算天下人都是傻子,你以为皇后那班人会不这么引导谣言吗?!这样岂不是现成给秋静澜送口实!如此引他现身的意义何在!”

况青梧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满面尴尬却不敢发作,赔笑道:“还请先生指点!”

“西河王府至今未立世子,那杨王妃虽然是宁泰郡主的生身之母,却还有个嫡子的!”乐山先生冷笑着道,“我把话说到这儿,你若还是想不明白,以后也别来问我了!”

“让杨王妃亲自动手,用秋金珠换取秋寅之的世子位?!”况青梧并非愚笨,不过是阅历放在那里,远没有乐山先生来得老辣,此刻被一点拨却也想到,不由眼睛一亮:确实,这法子不但能够解决他的麻烦,而且更隐蔽更无后患!

毕竟谁能想到杨王妃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呢?

况青梧也不担心杨王妃拒绝——如果没有这件交易,秋寅之基本上是跟世子位没关系了,以杨王妃跟庶子们的关系,她的亲生儿子做不成西河王,母子两个的下场可想而知!

牺牲一个给自己带来大.麻烦还早晚要出嫁的女儿,换取自己跟儿子后半辈子的无忧荣华——况青梧相信杨王妃懂得如何选择。

他赞道:“先生之智,远非青梧所能及!”

乐山先生对这番称赞没什么反应,平淡道:“允诺给寿安公主的报酬,记得只让老郑经手。你身边的人中,最可信的大概就是他了。若叫太后知道你跟秋金珠来往乃是寿安公主帮助隐瞒,牵累了寿安公主事小,好不容易在太后之外,从京里拉拢到一个盟友,若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

况青梧恭敬的应了一声,沉吟了会,到底问了出来:“之前先生建议青梧与秋金珠来往前,寻寿安公主襄助遮掩,但寿安公主也不过是太后的侄孙女,如何能够隐瞒得了太后?”

“她隐瞒不了,广阳王与广阳王世子却可以。”乐山先生嘿然道,“广阳王虽然是谷太后的亲弟弟,在政事上的能力却十分平庸,以至于在朝上地位还不如邱典。广阳王世子论才干比其父要好得多,然而此人名声败坏不说,始终没能考取进士,没有正经名份可以授予高位,只靠世子身份,参政时难免束手束脚——”

联络上寿安公主谷婀娜,但真正办事的却不仅仅是谷婀娜,这个道理况青梧是明白的,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乐山先生笃定广阳王府敢冒险隐瞒谷太后?

毕竟,广阳王府的王爵与权势,都是谷太后带来的。

按说他们应该是最忠心于太后才对!

“人心总是贪婪的。”乐山先生眯起眼,淡淡的道,“有了一场从天而降的富贵后,大抵想的不是心满意足,而是如何延续这场富贵…诚然广阳王府能有今日全赖谷太后,但谷太后年岁已高,王府岂能不考虑后路?”

他瞥一眼况青梧,“朝政上面,谷家跟汤家是姻亲,然而从去年地动之后,寿安公主说服父兄趁机扳倒燕王起,两家关系必然出现裂痕!如今寿安公主更是即将成为周王妃,日后不定就是太子妃、皇后,你觉得汤家会咽下这口气?”

汤子默在太后党中的地位,犹如江皇后在皇后党中的地位,即使不是党魁,但也不可或缺。谷家为了延续家族富贵,截了汤家的胡,怎么可能不防备着他报复?

而太后党中能够有跟汤子默差不多地位的成员,也只有手握军权的况家了。

“正好况家也需要朝上的支持——谷太后之外的,私下的支持,以免他日鸟尽弓藏时,朝中无人维护!”况青梧恍然,“广阳王府,确实是最合适况家的盟友!”

他沉吟了会,“只是谷太后此番必须会严查此事,却不知道广阳王府…”

“谷家好不容易得到出个准太子妃的机会,恐怕打死他们都不会承认在这事上帮了你!”乐山先生淡然道,“就算你去坦白了他们也不会承认,所以我让你跟太后交代时,只说你就是这么跟秋金珠来往的,至于谁给你瞒了消息,一概说不知道——反正太后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而且你也不要太小看谷家,广阳王或许平庸,但他的世子,以及寿安公主这一子一女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以为他们敢答应帮你,会没把握?”

“你且想那寿安公主与常平公主据说自幼感情深厚,之前寿安公主设计燕王惹得太后大怒,还是常平公主再三斡旋才平息!不久后寿安公主即将为周王妃,但昌平公主也说服谷太后,让其女汤心琼先入门为侧妃,也就是说现在寿安公主正需要太后与常平公主的支持!常人怎么可能怀疑她与她的娘家这眼节骨上还敢违抗太后之命?!

“事实上太后那边最可能看破此事的是汤子默!问题是他与谷家有怨在前,这时候提出来很容易被怀疑是想公报私仇——虚虚实实,没有如山铁证,谁敢冒着挑拨谷太后与娘家关系的罪名去猜疑谷家?!”

“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谷家捱不过去,他们对谷太后的了解,必在你我之上!太后再怎么严查,也最多迫他们舍车保帅罢了!”

“最好兴康长公主让青梧带上的那些人手,被他们真正的主子好好清理一番!”况青梧说着,又朝乐山先生施一礼,“青梧得先生,真乃平生幸事!”

乐山先生毫不谦虚的直接受了他这一礼,复提醒道:“与杨王妃谈交易的事情,最好告诉谷太后一声!毕竟如今她心里定然非常不悦,此事你不告诉她她也会知道,还不如去卖个好,平息一下她的恼怒。”

况青梧答应一声,见乐山先生似有起身离开之意,忙道:“先生请留步!”

他匆匆进内室去取了一只锦盒出来,双手奉上,“这是父亲听闻早年给先生的那颗药丢失后,前次来人送信时,特特带上的。”

乐山先生瞥他一眼:“如此珍贵之物,你自己留着罢!”

“青梧身侧眼线环绕,先生之才,太后岂能不知?父亲此举,也是担心先生被青梧牵累!”况青梧恳切道,“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乐山先生闻言,非常干脆的接了锦盒就走——他前脚离开,后脚老郑从屋外进来,有些不满:“老爷与公子这样礼遇他,他却总是这样傲慢,竟连声谢也没有!”

况青梧倒不在乎:“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举,以先生的才干,些许失礼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

老郑有些讪讪:“老奴多言了。”

“老郑是心疼我,总觉得旁人对我不够好。”况青梧笑,老郑从他认祖归宗前就照顾着他,主仆情份非比寻常,况青梧在他跟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就劝说,“其实先生虽然不拘小节,但对我也是很关心的。从前父亲请他出谋划策,他根本理也不理!可你看咱们上京以来,先生帮了我多少地方?”

“老奴就是觉得您对乐山先生那般尊敬,先生也该对您和蔼些才是。”老郑想想也确实如此,更加讪讪,忙转开话题,“给寿安公主的东西…老奴这就去送?”

“等天黑吧!别叫人看见就麻烦了。”况青梧说了一句,想到方才乐山先生提到谷婀娜跟常平公主自幼交好,心下一动,“现在去送也没关系!除了答应寿安公主的,另外备份礼,请她转交常平公主——来去有人问,就说我怕太后还生我气,故此想请寿安、常平两位公主代为缓颊,这才要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