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太后满嘴苦涩,江皇后连外家都抛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反对只会让皇后党更加有理由揪住段劲不放!答应的话,段劲到底清廉不清廉…大家心里有数!

段劲完了!

从谷太后不得不点头同意起,段劲就仿佛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在地——看到这模样,任谁也猜得到结果。

刑部侍郎落马,皇后党以赔上陶家的代价胜了这场,却无暇庆祝,散朝之后,又聚集到国公府的书房里商讨再接再厉!

“十九此计不错,你是怎么想到从王妃们的妆奁入手做文章的?”今日朝上的交锋江崖霜根本没资格参与,但在这里众人却不吝啬对他这个设计者的夸奖。尤其是济北侯,他大半辈子在军中,去年才致仕,独子江天骖一直留在京里做官,倒是跟侄子江天驰相处时间更多,感情非常深厚。

所谓爱屋及乌,对于江天驰的儿子,济北侯本就比较亲近,现在江崖霜年纪轻轻就出谋划策让太后党吃了个大亏,济北侯自然是对这个侄孙赞不绝口,“今年皇家几场婚礼,朝野上下都只顾看热闹,就你想到这法子,还顺带清理了吃里扒外的陶家!到底是二哥的孙儿…”

“好了,三弟你不要夸他了,他也不过是凑巧提了那么一句!”秦国公心里也很高兴,但怕江崖霜骄傲,也怕江天骜等人下不了台,赶紧打断了济北侯,“真正动脑筋出力的人多了去了,你别把功劳全归他一个人身上!”

一直含笑的江崖霜趁机道:“祖父说的是,说来这事也巧,宁颐的表妹这次不是被苗昭仪看中,定为魏王妃?只是准魏王妃的娘家与舅家都没什么家底,怎么算也凑不出像样的妆奁,为此愁得团团转。宁颐知道后也替他们愁,甚至动意要替魏王妃出一部分嫁妆,又被准魏王妃的母亲死活拒绝…”

“行了行了!你那点心思我们还不知道?”秦国公没好气的打断道,“你四姑发话让大理寺去查段家,你满意了?”

大理寺卿元文宏倒不是皇后党,而是中立党成员——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趟这趟混水的!以秦国公等人对他的了解,此人马上就会“病倒”,病到不得不把事情交给手下去办的程度。然后什么时候手下把事情办完了他才能好…

而大理寺卿下面就是大理正——廉建海不就是新晋升的大理正吗?只要他没蠢到家,这次把段家产业查完,汪轻浅的妆奁怎么也该有了!

运气好一点,廉建海还能给廉鼎攒点好处。

这也是江皇后为什么把段家交给大理寺去查的缘故——江崖霜献计时就再三强调,自己的妻子秋曳澜为了表妹汪轻浅的嫁妆很头疼!自己就是看她头疼才想到这计策的!

他这么公事私事一起办,公事完了还缠着秦国公兑现私事的报酬,让做祖父的感到很头疼:骂他吧,他刚立了功,这功还是由私事想到的,足见他没有主次颠倒;不骂吧,这小子怎么时时刻刻惦记着给他媳妇做这做那?堂堂男子成天把心思放在如何讨好老婆上,这让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辈怎能不担心他被柔情蜜意消磨了意气?!

秦国公一边感慨膝下个个都是问题生,一边说正题:“今日事出突然,段劲必定不及销毁许多凭据,接下来就是抓住他与庆丰记的关系,通过庆丰记查其他人——尤其是汤子默!”

八老爷江天骁虽然是江崖霜的叔叔,但比侄子也大不了几岁,因为是庶子,天资也不是特别出色,秦国公就没花心思栽培,虽然有资格坐在这里,很多话都听得半懂半不懂。此刻就问:“父亲,段劲与汤子默的来往只怕更多,为何要经过庆丰记,而不是直接盘问他?反正他贪.污之罪逃不了了,横竖要下狱,下了狱还怕撬不开他的嘴?”

“撬得开?”秦国公冷笑,“你信不信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人送来他的死讯?!”

“八弟你想段劲乃刑部侍郎,还会不清楚自己下狱后的遭遇?”江天骜开口给他解释,“以他的养尊处优怎么可能捱得住?他也未必受得了从国之重臣到阶下囚犯的落差,还不如一死,这样谷太后与汤子默等人也有理由对他家人网开一面,所以想从他下手是没有指望的。只能从庆丰记那边想法子!”

“…”本来也想给弟弟释疑的江天骐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江天骁可是我亲弟弟!

江天骜权当没看见,他虽然只是堂哥,但作为这一代的长兄,给幼弟说道几句怎么了?

秦国公跟济北侯没理会他们兄弟之间的小小不满,反正江天骜跟江天骐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不是这会指出来就能调解好的,还不如先把太后党摆平,再来做他们的工作。

“庆丰记的人也可能被灭口,比如说顾宗浩。”秦国公缓声道,“当然庆丰记毕竟是遍布举国的老字号了,要打理这么大的生意,不是几个十几个人就能办到的!一时半会想全部灭口那不可能,这就是咱们的机会!这次朝会前人已经撒出去,如今想来该抓的人都已抓到,接下来就是审问与把他们活着送入京中,切记不可懈怠!”

机会有了,也得抓紧——所以秦国公三言两语交代了做法与方向,就宣布散会,让大家赶紧去办事!

一转身看到江崖霜却不动脚,便皱眉:“怎么非得我给你写字据,你才敢回去给你媳妇交代?”

“祖父说什么呢?宁颐她根本不知道孙儿出了这主意!”江崖霜讨好的凑到他跟前捏肩捶背,笑道,“孙儿是想说八嫂的事!”

“嗯?”秦国公懒洋洋的问,“她不是病已经好得差不多,都搬回自己屋里去了?又有什么事?”

江崖霜在他面前一向有话直说:“段劲完了,陶家也要完了。虽然说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但八嫂可没掺合他们的事情!八嫂过门这些年来的贤惠,祖父您也知道的。自古以来三不去…”

这里再说下这会的婚姻法——除非是义绝,不然这三种情况是不许休妻的:有所娶无所归、有更三年丧以及前贫贱后富贵。等于是这时候的妇女权益保障法,虽然才三条…

陶家悲剧之后,小陶氏便符合了第一条:有所娶,无所归。陶家没了,你休了她叫她去哪活?

秦国公知道孙儿的意思,颔首道:“小八媳妇确实是个贤惠的,小八却向来不守规矩!之前陶家在,他已经叫他媳妇三番两次受委屈,现在陶家出事,我若不出来给小八媳妇份体面,这孩子往后确实不好过日子了。”

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还能安抚陶老夫人与江皇后,也是给孙儿面子,秦国公爽快的喊人过来:“去我私库里挑一套最好的头面首饰,再拿几份上好药材、衣料,去给小八媳妇,让她不要多心,既进了我江家的门便是我江家的人,外头的事情同她都没关系!”

江崖霜松了口气——秦国公表了这个态,小陶氏的地位算是稳固如山了。

“但望澜澜骗她的话能成真,不拘男女,八嫂有个亲生骨肉就好了!”他心里这样祈望着,含笑告退。

这一天敲定了汪轻浅嫁妆的来源,又稳固了小陶氏的位置——江崖霜高高兴兴回院子跟妻子邀功,谁料却扑了个空,秋曳澜不但不在,还叫沉水留口信给他:“少夫人去看十六少夫人还有二十一孙小姐了,今儿在那边用晚饭,晚上才回来。”

…盛逝水是十月中生产的,因为当时又是和水金小产、又是江景骓自.尽,江家上下闹得乱七八糟的,她这一胎又只生了个女儿,所以既没大办,也没引起太多关注——江家曾孙一代,从盛逝水的嫡长女排行到了二十一可见人数众多,江崖朱又不是紧要的子弟,所以众人只是按着规矩送礼、道贺,平平淡淡。

也就是秋曳澜经常过去探望照拂,尽妯娌之责。

但…

江崖霜看了看天色,皱眉:“怎么要到晚上才回来?十六哥今天不回来用晚饭吗?”

“十六公子好像方才出了府,道是要去外地公干,得过几日才能回来。”沉水忙解释。

大概是去料理那些庆丰记在外地的高层了——江崖霜叹了口气,无精打采道:“那给我沏壶茶!”

“是!”沉水恭敬答应一声,正要去办,彩奇忽然进来禀告:“公子,欧世子来了!”

“碧城?”江崖霜闻言微讶,人立刻站了起来,正要迎出去,欧碧城已经风风火火的闯进门,要不是江崖霜闪得快,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江崖霜见状忙让沉水快点沏上茶水,完了清场——这才低声问:“什么事这么急?”

“北面来了鸽信!”欧碧城见下人都走了,脸色就铁青起来,“你二哥受了点伤,得回京中休养!”

如果仅仅是这样,当然不值得江天驰安排手下特意传这么封消息,欧碧城也不会这么急的跑过来报信——江崖霜一听之下就明白了:“在镇北军里混不下去,打镇西军主意了?!”北面又没战事,江崖月在镇北军中更只是打酱油,怎么会受伤伤到需要回京?!

“你别说,他这主意真可能成!”欧碧城冷笑着提醒,“他在镇北军中,虽然有大将军看着,一直没捞到实权,但耳濡目染的到底也学了大将军几分手段!统帅一军的能耐或许没有,然而也不可小觑!他现在回京,养个伤,等秋静澜斗倒了况家父子,镇西军群龙无首,正好向国公请求过去帮忙——国公向来厚待大房,而且也不会允许镇西军落到你那大舅子手里,岂有不准之理?!”

如果不是为了干掉太后党、不是为了镇西军的军权,仅仅因为秋曳澜这个江家媳妇的缘故,江家怎么可能以整个家族的力量为秋静澜的西行保驾护航?!

所以秋静澜成功复仇之日,也是江家收获之时——这一点无论江家还是秋静澜本人都很清楚,谈不上什么落井下石,秋静澜想报仇没有江家帮助是不可能的;而江家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孙子娶了他亲妹妹就给他处处免单。

…但,江家的收获不等于所有江家人的收获!

论起来江崖霜在同辈中为这事操的心最多,跟秋静澜关系最亲近,他怎么可能容忍江崖月代表大房摘这桃子?!

“看来最近大伯一家都太闲了,竟有精力觊觎镇西军?”江崖霜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这就给他们找点事做做!”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七十九章 旧病未愈,雪上加霜 !

秋曳澜回来的时候江崖霜刚好送走欧碧城,夫妻两个在门口撞见,江崖霜见她眉尖微蹙,颇有些心神不宁,心头狐疑,握着她手温言问:“十六嫂跟二十一侄女还好吗?”

“侄女乖得很,很让人省心。”秋曳澜颔首,拉着他朝院子里走了几步,才低声问,“八嫂…有过来或者打发人过来吗?”

“我说你今儿为什么在十六嫂那边待到现在才回来?”江崖霜一怔,有点啼笑皆非,“原来是怕八嫂来找你说情?”

秋曳澜无可奈何道:“虽然说陶家最对不起的女儿就是八嫂了,但你说以八嫂的为人,她会眼睁睁看着陶家落难而不管吗?我一来是真心不想说什么情,二来也没资格说这个情——又不忍见她伤心,只能躲着了!我想八嫂即使晓得我去了十六嫂院子,追过去了,有十六嫂跟二十一侄女打岔,也没机会说这事吧!”

小陶氏的脾气江崖霜也知道,别看之前陶家想要她的命,如今陶家完了,慢说幸灾乐祸,让她袖手旁观她都做不到!

此刻笑了笑,道:“那你明儿亲自下厨多做两个菜犒劳我吧!我今儿等人都走之后,特特求了祖父给八嫂份体面——八嫂向来聪慧,必能明白祖父的意思!”

秦国公赏赐孙媳东西,又让她不要因为娘家的变故而心里不安,这既是宽慰,也是提醒:你早就是江家人了,还替陶家操什么心?!

即使小陶氏仍旧不甘,要找也只能去找秦国公,因为这话是秦国公亲口说的。其他人谁敢违抗秦国公的意思?

不过说到这次陶家悲剧,也真是自找的——皇后党里那么多外人还在观望呢,作为江家崛起中最重要的姻亲的陶家,居然先倒戈了!江家腾出手来,不找陶家开刀立威,找谁?

而且陶家的背叛也真是糊涂:以他们跟皇后党的渊源,如果皇后党胜出,陶家只要不像现在这样作大死,最凄凉的下场就是沾不到什么光而已,安全是肯定能保障的;如果太后党赢了,对江皇后早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了这个媳妇的谷太后,真肯因为陶家的抱大腿就放过江皇后的外家?

这可是干系到合家性命、一族存亡的重大选择!陶家居然在秦国公的病情严重与否还没有得到证实时,就脑子一热选择了谷太后…

江家之所以忍他们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想拿这一家子的性命赚上一笔——现在赚到个段劲,江家上下都表示很满意——包括陶家女陶老夫人!

…陶老夫人要不是江皇后的生母,自己也很有几分手段,这次陶家的事一出,她就是不闭门养老从此不问世事,以后在晚辈们面前又还有什么脸面?到她这年纪,除了亲生骨肉之外,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了好不好!

所以江崖霜告诉秋曳澜,秦国公已经亲自出面安抚小陶氏,夫妻两个就把陶家的结局扔到脑后,开始说更加关心的话题。

江崖霜自然要继续之前没成功的邀功——闻说皇后跟秦国公都答应让廉建海去主持追查段家产业,好让他凑够汪轻浅的妆奁,秋曳澜自然大喜过望,倒不仅仅是觉得替秋静澜省了一笔,也是因为此事她就在丈夫面前不经意的提过一句,江崖霜就记着了,丈夫对自己这么上心,换了哪个做妻子的不高兴?

是以两人进屋后,秋曳澜毫不扭捏的献上香吻奖励。两人缠绵了好一阵,才意犹未尽的起身收拾。

次日起来,两人正一边打情骂俏一边梳洗,和水金身边的大丫鬟娴儿却过来了。

江崖霜夫妇都感到很惊讶:“这么早十四嫂找咱们有什么事儿?”

匆匆打扮了番,召了娴儿进屋一问,才知道是庆丰记来不及销毁的账本,从昨天晚上就陆续暗中送到国公府,想从这些账本里找出庆丰记跟太后党的蛛丝马迹并加以利用,这差事非和水金莫属!

只是和水金总不可能一个人看那么多账,江家还不能对外宣布说庆丰记账本搬到国公府了——毕竟场面上,追查段劲的贪.污以及相关人员罪责,是交给大理寺处理的。所以也不好从外面大规模调人,就家里几个账房,哪怕提前备了些人手,可一个把生意做遍举国几十年的大商行的账目,哪里是这么点人手看得过来的?

这不,和水金一早就打发人到处拉壮丁了:“还请十九少夫人千万帮一帮忙,不然咱们少夫人真的是忙不过来了!”

这是关系到二后之争胜败的正经事,秋曳澜自然不会拒绝:“好,那我现在就去?”转头喊人去厨房里拿几个糕点来,预备坐软轿去三房时随便吃点算了。

江崖霜闻言忙道:“也不差那一会!你用了早饭再过去吧!”

娴儿抿嘴一笑,屈了屈膝道:“十九公子真疼十九少夫人…少夫人您别急,咱们少夫人这么早就让婢子们过来请人已经是打扰了,哪能让您饭都不吃一口?您尽管吃好喝好了再去,不然婢子回去可要被咱们少夫人打板子了!”

“你也还没吃吧?”秋曳澜吩咐苏合,“去厨房里新蒸好的糕点包几块给娴儿,饿着肚子跑来跑去可别饿坏了!”

娴儿也不推辞,笑着谢了赏,便告退出去。

江崖霜一面吩咐人摆上早饭,一面道:“家里本来提前接了好几十个账房在前院僻静角落里养着,就等庆丰记可以查了把账本弄过来看的。不想十四嫂还是忙得一早就到处找人帮手,看来之前预备的人还是太少了!”

“也没办法再多了,咱们家虽然枝繁叶茂,但何尝不是树大招风?弄几十个账房还能瞒过太后那边的眼线,要弄上几百个,先不说外头被抽走账房的生意怎么办,太后那边岂能不发现不对?”秋曳澜接过热热的茶水呷了口,道,“万一被他们猜到要从段劲入手对付庆丰记,做好了准备,可就亏大了!”

“这事也急不来,你去了别太劳累。”江崖霜叮嘱她注意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心,“那些账房是专门找来做事的,你去只是打下手,别耗了心神而不自知——十四嫂对这一类最精通不过,万事有她在,你…”

唠叨半天也就一句话:你打酱油就成!

秋曳澜心里暖暖的,嘴上却嗔他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我这看账水平,想操心也操不上啊!我倒觉得这是个跟十四嫂学几手的好机会,我那些产业现在都是哥哥找的人给我打理的,好不好我也不大清楚。”

“兄长那么疼你,给你找的人自无问题。”早饭摆上来,江崖霜剥了个咸鸭蛋,把流着油的蛋黄戳到妻子碗里,蛋白则拨在自己面前的碧梗米粥中,笑道,“喝粥吧,天冷了,仔细凉掉!”

在丈夫的照顾下用过爱心早餐,秋曳澜心情很好的到了三房——没到门口就觉得气氛不对,到了跟前,就看到甲士林立,游弋的巡逻队个个手按刀柄目光凌厉,一副随时随地揪出奸细就地铲除的架势!

秋曳澜见了这场面微微一惊,随即明白,皇后党这是要趁段劲这个破口,一鼓作气干掉太后党了!故此才会调了这些剽悍侍卫来把守三房,以免走漏风声或旁生枝节!

不但有这些人,三房的管事还被喊了两个在门口,专门认人:“这是四房的十九少夫人,早上十四少夫人派娴儿去请的。”

不但要认秋曳澜,连她随行下人也要挨个说明,不是心腹、而且能够在对账中帮上忙的,全部被打发回自己院子里去,而且勒令不许多嘴!

最后秋曳澜只带了春染、夏染两个大丫鬟进门,没走几步,就感觉到里面的热火朝天——才进了第一座明堂,主仆三人都被惊呆了!

宽敞的足够骑术高明的人秀一把技术的明堂上,此刻什么八折绣屏、什么云榻、什么珍玩…统统被搬了个干净!只在西窗下一溜儿设了一连排的桌椅,腾出来的空地上堆满了一箱箱账本,大部分都堆到了人高不说,那扑鼻的霉味哪怕屋子四角都各遣下人看着一座人高的香炉焚着必粟香驱除,也无济于事!

数名穿着文士服的账房坐在西窗下的桌子后面,个个埋头对账,秋曳澜进来别说起身见礼,头都没空抬一下!

“这么多账本?”秋曳澜虽然知道庆丰记的账册一定很多很多非常多,但眼前的数目还是大大超出她的想象——此刻她已经有冲动给接下来沉重繁冗的工作跪了,引路的丫鬟却苦笑答:“这里是咱们少夫人判断不是最紧要的,所以只留了几个人…大头在后边呢!”

听了这话,秋曳澜简直脚下一软,倒是春染、夏染明显跟着秋静澜见识过类似的场面,冷静的扶住她道:“既然如此,少夫人,咱们还是快去找十四少夫人吧!”

早也要做晚也要做,您赖着也没用啊!

秋曳澜哭丧着脸到后面找到了和水金——说起来这位十四嫂也真是命苦,她小产是出了月子了,但因为是受惊小产,伤了母体,心里又知道是被人害的,偏还因为同出和家的缘故不能说,内外交加,从小月子里一直断断续续病到前两天,才好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马上又要迎接繁忙而琐碎的要任——秋曳澜看着和水金苍白的脸色,以及额上由于偏头疼紧紧绑着的带子,真是唏嘘万分:“十四嫂您忙归忙,还是保…”

下面一个“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手里就被和水金塞了一堆账本:“十九弟妹,现在忙,我长话短说了:听说你不是很擅长账目,这里是过了一遍手的,你只要看看加减错没错就成!”

跟着一指不远处跟小窦氏相邻的座位,已经备好了文房四宝跟算盘茶水,还有个三房的小丫鬟伺候着——秋曳澜还没转身,和水金又拉着春染、夏染:“你们能进来必然是会看账的?别看你们少夫人了,她那边有人服侍,这边也给你们备了地方,把这些账拿去核对了!”

“…”秋曳澜捏着笔,环顾一圈,见先到的小窦氏等妯娌,果然身后伺候的也没有一个是她们原本的丫鬟,她们的丫鬟如今也都坐在席上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不禁自嘲一笑,“这哪是找我来帮忙,分明是看中了春染跟夏染啊!”

到底是和水金,借起人来连主带仆,可算缓解了一把账房不足的压力。

只是庆丰记累年的账本实在太多了,哪怕江家后院都被发动起来,仍旧只是杯水车薪——最要命的是,和水金本来身体就没好全,昨天晚上据说还忙了个通宵,今早才去眯了一小会,此刻继续坐镇全局…撑到下午,她正急促的吩咐几个账房事情,忽然之间眼一闭,朝后就倒!

亏得丫鬟娟儿反应快,跟手一把抱住,才免了她一头撞到青砖地上之祸!但四周被惊动的众人围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摇又是喊,好半晌她才悠悠醒转,眼没睁就接着方才的吩咐说了一句——跟着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八十章 岂容你们牵着鼻子走!

现在是最需要和水金的阶段,她的健康自然不可忽视,几乎就在她被抬回房的同时,专门给秦国公看病的林大夫就带着药童匆匆赶到了!

一大群人也没心思去看账本,个个神色紧张的守在门口等着。

半晌后林大夫出来,一边走一边擦着冷汗——见状围观人群里打头的小窦氏刚要张口询问,这大夫却一抖袖子作了个揖,神情凝重:“国公还等着老夫前去禀告,还望诸位让一让!”

秦国公的名号抬了出来,众人只好让路,一起问之前跟进房去的和氏:“三婶母,十四弟妹的身子?”

“之前没痊愈,这会累着了!”和氏脸色很差,她不惜下毒手害了和水金腹中胎儿,甚至为此又赔上了个已经进学的嫡长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和水金错过了需要她的时候!

结果庆丰记的账本才看了一夜半天,这侄女就倒了,方才在里头林大夫也没心思多说,看这样子就知道情况很严重,接下来到底能不能做事了?

想想刚刚策划从蔡王妃妆奁入手撕开太后党口子的四房;再想想只要秦国公当家就不会亏待的大房与六房;以及虽然年轻也不是很有才干、却有个一直到现在都得宠的生母的八房…和氏心里简直一团糟!

她呆了一会,被小窦氏等人的追问弄得越发心烦意乱,强按不耐摆手:“先按水金刚才叮嘱的做事去吧!”

和氏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好好想想如果接下来和水金真不能继续操心的话,自己要怎么做才能给三房争取到足够的分数与好处?

她不知道此刻她身后的屋子里,之前恹恹的和水金,在林大夫与她一出门,内室只剩自己心腹丫鬟后,就张开了眼,目光平静,神情清醒,没有任何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

“少夫人!”娟儿张开嘴,做了个无声的口型,端了一盏热热的玫瑰露给她。

“到底身子没好齐!”和水金喝了几口玫瑰露,精神力气又恢复了许多,把琉璃盏还给娟儿,听着窗外和氏打发众人回去做事的声音,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既得意又嘲讽的笑,“虽然是装晕,但躺下来才发现,我真是乏极了…”

娟儿坐在榻前的脚踏上给她剥橘子,听着和氏走远了,才小声道:“您本来就没好全,还熬了一宿操心…婢子说句不吉利的话:就是您方才不晕,晚上也肯定撑不住!”

就叹气,“早先那几副药为什么不喝呢?喝了,至少能好个九成!”

“林大夫是什么医术?我现在正年轻力壮,如果小月子里的病好得差不多,就忙这么一夜大半天的便晕倒,你以为瞒得过他?”和水金却淡然道,“老太爷跟我隔了一辈,又男女有别,哪怕知道我掌家能干,但老太爷这辈子,什么样的人才没见过?会很注意我一个晚辈女流么?我若不趁这眼节骨上引起他亲自关注,回头呕心沥血豁出命去办下来的事,功劳还不是归给整个三房!我自己最多得几句称赞…凭什么?!”

她平静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沉,“而且,即使我之前把最后几副药都喝了,好到九成…这次的账本有多少你也看到了,要知道这还只是庆丰记在京里的账本,在外地还没来得及运来的更多——你说我就是之前好好儿的,没有小产过,我能禁得住几天没日没夜的忙?!现在这么多长辈盯着这件事,如果不夜以继日的办,我那好姑姑一准有话说!反正她早就盼着我忙坏了身子,好给夫君纳妾甚至续娶不是吗?!”

垂下眼帘,“而现在病这么一场,还让那么多人看到,我就是昏过去,挣扎着醒过来依旧惦记着事情…林大夫也诊断过我是真的身体虚弱了,你说老太爷会不发话让我缓着办?有了老太爷的话,又有了现在这由子,接下来我抱病做事,慢上一点缓上一些,谁还能说我不是?!”

娟儿不禁落下泪来:“少夫人好苦!您谁都没得罪,尽心尽力给三房筹划,怎么就偏偏——”赶上了这样一个婆婆?还是自己的亲姑姑!

“慧极必伤,从前看这句话总没放心上,到如今才知道前人何等明眼!”和水金睫毛抖动了下,但立刻举袖擦去,低声道,“我要是平庸如寻常大家闺秀…又怎么会招了我那好姑姑的眼?但好在我还活着,总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为自己、也为我那可怜的孩子,讨回这个公道!!!”

她倏然张眼,眼中已没了泪水与软弱,冷声吩咐,“你一会交代下娴儿,悄悄把十九弟妹请过来一下…我有事要托付她!”

…差不多的时候林大夫紧赶慢赶到秦国公的书房,小心翼翼的禀告了和水金的情况:“十四少夫人之前小产本就伤了身体,坐小月子时又悲痛过度,原本,这几个月都不适合劳累。昨晚到今儿个这一操心,这会就…”

秦国公皱眉:“若孙媳不能继续操心,那其他人?”

这话却不是问林大夫,而是问垂手侍立在身后的老仆,那老仆低眉答:“能办是能办,只是未必及得上十四少夫人主持的万无一失。毕竟庆丰记既然是为太后那般人做事的,岂能不防上一手?他们的账本之所以那么多,一是因为生意做得大,二就是因为分明账暗账,得一一分辨出来,再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但孙媳身子不适,先由她静养吧。”秦国公沉默了一会,淡淡的道,又看了眼林大夫,“这几日你去三房待着。”

这番话到了三房,江天骐与和氏都是心领神会:“父亲若不希望孙媳抱病视事,何必专门把林大夫派过来?只是孙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的,这会父亲还要明说着她以大局为重,未免显得不慈!这个难人也只能咱们去做了。”

和氏巴不得和水金能够替三房争这个光,立刻保证:“我回头就去跟她说!”

“好好儿的说,别叫孩子心里有怨气!”江天骐叮嘱道,“说起来也是咱们家账房无用,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如今这局势又缓不得,也只能委屈这孩子了!”又说,“让恒儿这两天不许乱跑,尤其不许去什么烟花地,免得媳妇已经乏着了,还要牵挂他!”

和氏听着心里就是一酸:当初我才过门当家时,何尝不是忙得死去活来?那会你三天两头去捧花魁喝花酒,我就不难过吗?现在到了你儿子,倒是心疼你儿媳妇了!

不过和氏知道江天骐一向喜欢能干又玲珑的幼媳,私下甚至说过自己的儿子要有和水金一半的聪慧,这辈子都不用操心儿女了,此刻又是需要借重这儿媳的光景,只好压下嫉妒,道:“我晓得。那孩子向来懂事,我看我透点口风她就该明白,不是咱们不疼她,这也是为了他们以后好!”

正说着,下人进来禀告:“十四少夫人的丫鬟娟儿来了!”

江天骐忙道:“喊她进来——是不是媳妇醒了?”

娟儿进来之后行了个礼,果然说和水金醒了:“少夫人如今身上没力气,实在起不来。但牵挂着正事,所以遣婢子过来同老爷、夫人商量下,是不是在内室设座屏风,让管事们在屏风外回话?”

“这孩子,都病得起不来了,怎么还牵挂着账目的事儿?”儿媳妇这么懂事,江天骐很是欣慰,少不得要埋怨几句,“叫她好好的养病,不要多想了,快快好起来才是正经!”

娟儿心里骂他们夫妇虚伪无耻,面上则恭敬道:“少夫人说想着大家都在忙,她便是躺着也不能尽心!万望老爷夫人饶恕她没规矩才好!”

“这算什么没规矩?事急从权!”果然江天骐只是象征性的拒绝了下,立刻就同意了,又吩咐从自己库里取了几件珍玩、药材赏和水金——本来就喜欢这媳妇,现在看她还这么识大体,江天骐欣慰之余,决定,“恒儿今天又跑到哪里去了?你们把他找回来!媳妇如今病中想是无力书写,让他在房里陪他媳妇,这样管事们出入无妨,需要写写记记,也好让恒儿代劳!”

娟儿闻言大喜:“婢子替少夫人谢老爷!”

江家这边紧锣密鼓查找太后党的罪证时,太后党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

“段劲已经自.尽,然而他贪.贿的罪证确凿,如今也只能设法保一保他的家人了!”凤座上谷太后面沉似水,“这事哀家已交给谷俨去办…江家这次从段家搜到了同庆丰记来往的证据,趁机把庆丰记封了查账,此刻定然急于一鼓作气对付咱们!未必有多少精力去管段劲的家小,应该不难把人换出来!”

“京中庆丰记的账本此刻已经运入国公府,是没法子了。”邱典建议,“但外地分号上的账本绝不能让他们顺利得手!否则与总账对照无误,咱们根本无从辩解!”

政治斗争是很需要钱的,这也是和水金没过门就掌了江家的账本的缘故——要是等她过门再当家,这耽搁的几年里,皇后党得少捞多少钱啊!相比她能够带来的利益,规矩什么的都是浮云!

而太后党这边最主要的经济支柱就是庆丰记!

现在庆丰记被江家封了,不但会顺藤摸瓜追查到他们头上,对于整个党派的荷包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一个没钱的党派想要生存并壮大下去,除非大部分人都拥有一个崇高的理想,达到有情饮水饱的境界——很显然太后党不是这个路线的!相比段劲倒台,庆丰记被查对他们的打击更大!

所以现在关于段劲的家小,谷太后交代了个结果也就过去了,这会殿上之人更关心庆丰记的结局。

“外地分号上的账本咱们恐怕也来不及了!”汤子默沉吟了一会摇头,道,“江家此次分明就是蓄谋已久——他们怎么可能不早就派人在外地等好了,朝上一发难成功,京中庆丰记封了,就立刻动手?咱们现在派人,哪怕是飞鸽传书…也晚了一步!”

谷太后闻言脸色骤变!

但太后到底摄政数十年,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略作沉吟,谷太后很快有了决断:“贪墨之事,难道仅仅只有段劲一个?江家党羽又能清白到哪里去?庆丰记之事,我等已失先手,难以救援!既然如此,索性不要管了!从江家及其党羽下手,他们能弹劾咱们的人,咱们难道不能罢黜那些乱臣贼子?!”

别以为一个庆丰记就能让哀家方寸大乱,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江流 秋月 渐 明晖 第八十一章 做个交易

太后党跟皇后党争斗多年,对于彼此的为人不说一清二楚,至少也是心里有个底。

谷太后既然定下了以攻代守的策略,一众党羽自是纷纷行动,不择手段的挖起了皇后党的黑材料!

而皇后党这边虽然发难前就料到这样的发展,然而怕走漏风声,所以除了紧要人物之外,其余人都是在庆丰记悲剧后才被提醒小心被太后党盯上的。那些平时就比较谨慎或清廉的人也就算了,那些张扬又跋扈的,自然恰好撞在枪口上!

段劲自.尽、庆丰记被查封没几天,皇后党也先后落马了十几名中高层官员,一时间二后都灰头土脸——这激烈的局势连中立党也觉得吃不消,一时间除了薛畅这种需要主持朝政根本脱不了身的人外,能告假的纷纷告假,不能告假的许多人甚至递表致仕,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牵累下水。

所以秋曳澜听特意登门的阮慈衣说凌醉被景川侯与茂德长公主随便抓了点小错,强行送到凌家桑梓去“修身养性”,倒也不觉得惊讶:“凌醉同哥哥交好有好些年了,要不是因为他素有纨绔之名,景川侯夫妇还都立场持中,恐怕谷太后早就要找他算账了。如今走了也好,免得被火头上的谷太后迁怒,到时候反而害了他!”

阮慈衣是在十一月下旬出阁的,虽然秋静澜不在,但有他走前的安排,以及冯夫人、和氏的帮忙,这位阮大小姐的婚礼还是非常风光——可惜的就是今年下半年皇家婚礼比较多,她再风光到底只是臣女,所以除了相关之人外,竟没什么人注意。

不过婚礼上的风光到底只是一时,秋曳澜更关心这个表姐婚后的生活。说起来这次的表姐夫也是巧:正是当初阮老将军过世,薛畅向朝廷请求追封时,礼部派去追正扶灵回莱州的秋静澜的黎潜之。

按照秋静澜从薛家偷听到的选婿标准,这黎潜之不但才貌都要过得去,性情和善好欺负,还得上无父母、中无亲兄弟姐妹、下无需要抚养或长期相处的子女——他比阮慈衣大四岁,夭折过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了,正经是想找个妻子共度余生。

所以阮慈衣过门之后跟在阮家这几年差不多,自由得很,接到凌醉被送回老家的消息,就亲自过来告诉表妹。此刻听了秋曳澜的话,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但就怕纯峻知道后要为咱们担心,我想这个消息不要告诉纯峻才好!”

秋曳澜会意:“十九回来我同他说声,让他设法瞒住哥哥。”

说完正事,表姐妹两个本该讲点人情世故的,然而江家这会为了对账忙得不可开交,秋曳澜问明阮慈衣没有其他事了,也只好歉意的表示自己得赶去三房搭手。

阮慈衣虽然对于段劲倒台引发的后果不大了解,但也晓得江家人多事杂,自不肯耽搁了表妹正事,连连点头:“那你快去吧,横竖咱们同在京中,往后闲下来什么时候都能来往!”

坚持把阮慈衣送到国公府大门外,目送她登车远去,秋曳澜也没功夫回自己院子了,索性之前从三房告罪离开去接待阮慈衣时,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她直接到了三房——才绕过一座假山,忽然娴儿从假山后转了出来,看看四周无人,就轻声叫住她:“十九少夫人!请留步!”

“怎么了?”秋曳澜诧异的停脚问,“可是十四嫂?”

“我家少夫人请您过去一晤!”娴儿朝她欠了欠身,“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那种!”

秋曳澜心想难道之前和水金晕厥也是和氏干的?真不知道和水金怎么了这个亲姑姑,居然这样处心积虑的下毒手——不过看起来更像是这和氏有毛病?暗自嘀咕着,便道:“你带路吧!”

娴儿一路引着她兜了个圈子,才悄悄摸进和水金房中,这会江崖恒不在,大约是被和水金想办法暂时支开了。

“十九弟妹你终于来了!”正靠在榻柱上看账本的和水金见到秋曳澜非常高兴,忙请她坐,“娴儿去沏茶,沏祖父前两日赏的那种!”

秋曳澜打量了下她的脸色,笑道:“林大夫不愧是寻常只给祖父请脉的人,几日下来看嫂子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和水金爽快的道:“这也是此刻要见你,我才把粉洗掉了。不然,怎么也要装出三分病容来!”

“嫂子这是?”秋曳澜没想到她寒暄都不带一句的,直切正题,愣了一下也就醒悟过来了,“确实身子最紧要!”

“弟妹体恤我,我也不罗嗦了!”和水金叹了口气,“其实我倒不怕为这个家忙,叫人寒心的,是我豁出性命去操心,结果呢?家里还有人想要我的命!”说着语气就冷了下来!

在小产这件事上,秋曳澜真心佩服她,这样还能忍——虽然说有很大部分,是为了和家——也足见和水金的城府之深,可城府深沉,不代表心就不痛!

此刻听和水金感叹,也真不知道怎么安慰,正琢磨着措辞,和水金已继续道,“眼下忙,那些糟心事儿不提了…我今日让娴儿邀弟妹悄悄过来,却是想跟弟妹做笔交易!”

秋曳澜诧异:“交易?”

“不错!”和水金颔首,“我前些日子卧病无聊,就随便做了点事。后来觉得有点意思,便做成了本小册子。”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本线装书册,放到秋曳澜手中,意味深长道,“我觉得,你们四房,应该需要它!”

秋曳澜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谨慎的翻开——却见内中以秀丽的小楷,一笔一笔记着账。

她翻了几页都是账目,感到一头雾水,合起书册,请教:“十四嫂,这些账?”

“是窦家的。”和水金笑着道,“也未必全准,毕竟窦家生意又不归我管!这些只是我照打听来的消息推测的,还只是一部分。不过,也够用了!”

秋曳澜自然知道她所说的这个够用,不是旁的,而是说这本账若落到对窦家有敌意的人手里,足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