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不管是皇家大内还是乡野人家,夭折小孩子是常事。而且这点点大的孩子发烧,就算活下来,也难免会烧成智障——那大夫哪里敢给她打包票?但也不敢对她说不好的话,只能支支吾吾的,好不狼狈!

就在秋曳澜全然没了耐心,语气渐渐严厉起来时,万幸林大夫奉秦国公之命赶到了:“少夫人莫要着急,孙公子吉人必有天相!可否容在下一看?”

秋曳澜二话不说把襁褓交给了他!

林大夫因为侍奉秦国公多年,在江家地位超然,自不像之前那大夫的胆怯,让人把地龙烧热些,确认解开襁褓不会冻到江景琅后,一番望问切问,立刻阴了脸色,沉声道:“这不是病,是中了毒!”

秋曳澜大惊,渠妈妈、周妈妈等人也是相顾失色!

“可能解?!”秋曳澜问这话时站都站不住了,渠妈妈赶紧搀了一把才没摔着!

“…容在下配两副药,让乳母喝了,再喂孙公子试试。”林大夫知道江景琅在秦国公心目中的地位——虽然说这才四个月的婴孩还看不出来贤愚,但凭他的生父与嫡亲舅舅的天赋,谁敢说他往后不是又一个天资卓绝的江家子弟?!

若是的话,这可是江家长久兴盛的保证!

所以斟酌良久才回答,却也是不敢给准话的,生怕秋曳澜逼问,赶紧转移话题,“当务之急是先找出孙公子是怎么中的毒?”

“渠妈妈去外面看住了门户,谁也不许出入!”秋曳澜压抑住恐惧和怒火,沉声吩咐,“周妈妈去把院子里的人全部喊出来,让他们彼此监视,若有隐匿不报休怪我心狠手辣——苏合去阮府借人手,给我把这院子一寸寸的查!”

这关键时刻她到底还是更信任秋静澜留下来的人手!

紧急下达了命令,秋曳澜小心翼翼的抱起儿子,哽咽道,“还请林大夫查一查琅儿近身之物,可有什么不对?”

…虽然说林大夫查出来江景琅住的这间屋子整个都没问题,但秋曳澜现在也不放心把儿子放这屋里了,派人去侯府向陶老夫人请示,借老夫人院子里的厢房一用。不但江景琅,之前同住一屋子的江景琨跟江绮筝与秋风的孩子,也一并移过去,分两个屋子安置!

堂堂江家最受重视的嫡曾孙,居然在曾叔公的丧期被人下毒!消息传到侯府那边,饶是丧仪没结束,上上下下也是骇然失色!

秦国公尤其的震怒:“查!查到底!人手不够尽管从我这里调!揪出真凶与我活剐了!!!”

欧老夫人强打精神让江崖霜也回去搭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媳妇怕是心疼孩子都来不及,哪里顾得过来又是查真凶又是照顾孩子呢?你也去帮忙吧。”

又怕秦国公阻拦,特意打发人去给秦国公说,“虽然昆仑生前对天驰颇为照拂,但那也是做叔叔的应该做的。如今天驰的嫡长子小八在这边就够了,十九房里出了事,不要为了些许虚礼拘着他了,若昆仑在天有灵想也更愿意十九此刻回房去护着他的孩子!”

江崖霜脸色苍白的回到国公府,只匆匆看了眼孩子,就被秋曳澜赶去查真凶:“孩子这里有我跟妈妈们看着,你也帮不上忙!赶紧把害了咱们孩子的人找出来!祖父说要活剐了他?我亲自动手!!!”

这一天,无论国公府还是侯府,气氛都极为压抑。

从上到下都暂歇了明争暗斗与偷懒耍滑,惟恐这眼节骨上触怒了秦国公等人!

而陶老夫人院子的厢房内,秋曳澜一遍又一遍的拿手试着儿子的额温,婴孩的顶发乌黑,眉毛很浓,长长的睫毛与秋曳澜如出一辙,粉嫩嫩的小脸儿上是不祥的嫣红,望去却是白里透红可爱得让人爱到心里去——这是她的儿子,亲生的骨血,只是这么看着,心就柔软成了一汪水——出生时那嘹亮的哭声与有力蹬动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但此刻他沉沉的睡着,每一口呼出的气息都那样艰难与灼热,秋曳澜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的无助与悲凉!

“还有方子吗?”

“再换个乳母去喝药!”

“您伺候祖父这么多年,医术岂是等闲?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秋曳澜再不谙医理,也知道江景琅现在的体温,今晚不降下去的话,到了明早即使能活,估计也是个废人了!她颤抖着嗓子哀求的望向林大夫——向来冷静自若的林大夫却为难的扭开了脸。

这个动作让秋曳澜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您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孙公子太小了!”林大夫斟酌着措辞,低声道,“能给常人用的救治之法不能用在他身上,而且那毒…那毒实在太难解了!”

秋曳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去告诉十九,惟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立刻查出真凶,向真凶要解药!”下人们的惊呼声嘈杂又喧嚣,似极远又似极近——秋曳澜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以痛楚刺激自己保持着清醒——她现在不能倒下,她的儿子需要她!

“把我们住的院子全部拆掉,也要查清楚毒源!”

“所有这些日子出入与靠近过我们院子的,哪怕是一条狗也给我揪出来!”

“所有进入我们院子的东西,一片落叶、一滴雨水一片雪,也给我检查到底有没有毒!!!”

…到了入夜时分,仍旧没有接到曾孙转危为安、或真凶已擒的消息,秦国公终于按捺不住担心,与欧老夫人告了罪,亲自回府坐镇——软轿才在国公府前停下,轿外侍卫忽然警觉:“什么人在那里?!”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六章 和氏这个废物!

江家权倾朝野多年,族内子弟又良莠不齐,即使是大白天,若非持贴拜见者,也没人敢在门前徘徊,更何况是这三更半夜?

仅仅两个呼吸——

软轿四周的侍卫都已经箭上弦刀出鞘,闪烁的寒芒直指街角那道常人很容易忽略掉的阴影,只待一点不对就痛下杀手!

与此同时,国公府的大门轰然而开,两队全副武装的侍卫拥出,将秦国公的软轿团团围住,以身体作为屏障,掩护着软轿迅速进入门内!

“留活口,问问到底是什么人!”秦国公在照壁后下了轿,头也不回的吩咐了一句,便急步朝老妻的院子走去!

但他才走到中途,就有心腹侍卫满头大汗的追上来禀告:“街角那里是个女子,自称是十九少夫人的娘家堂妹秋千,说带来了能够解十七孙公子之毒的药!”

“什么?!”以秦国公的城府也不禁脱口惊呼!随即毫不迟疑的吩咐,“快把人和药都带进来!快!人先关押,药拿给林大夫看!”

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整个国公府都陷入了一片茫然!

不过当林大夫满脸喜色的宣布解药是真的之后,所有人都没心思去关心秋千了,全部等着江景琅病情的最新消息!

兴许是江景琅虽然年幼,到底遗传到了父母胜于常人的体质;兴许是解药来的及时,林大夫医术也高明,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

看着襁褓中双颊嫣红褪下后略显苍白的小脸,秋曳澜喜极而泣!

江崖霜眼中噙泪,无言的抚着她的背,夫妻两个都没注意到,连向来不动如山的秦国公,竟也悄悄转过头,不动声色的揩去眼角湿痕…

到晌午,林大夫终于信心十足的宣布:“孙公子福泽深厚,如今业已转危为安!不会再有事情了!”

上上下下长松口气!

到这时候,秋千的事情才被提起来:“她既然能带来解药,难道也知道真凶?!”

“不管如何,这回总是她救了咱们孩子一命!”一天一夜没合眼,又一直高度紧张,秋曳澜这会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还是强打精神要求一起去见秋千,问明情况,“只要凶手不是她本人,凭是什么人,我都得好好谢谢她!”

江崖霜看着她疲乏的脸色待要劝说,但瞥见她疲乏下瞳孔深处仍未散去的恐惧与怨毒,心下顿时了然:自己又何尝不想尽快揪出真凶,为爱子报仇雪恨?!

他正要说什么,却听秦国公道:“你们两个去吧!我在这里看着琅儿!”

“祖父?”夫妻两个微微一惊,他们两个虽然因为围着儿子忙到现在都疲惫不堪,但胜在年轻,这会还能撑会——秦国公再老当益壮,为济北侯之死哀哭了两日,昨儿晚上也陪着守了一晚上曾孙,哪里还能再操劳?

秦国公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在这里待着,料想没人敢在我眼底下对琅儿不利!一会困了我就睡这里…那女子分明是在府门附近窥探许久,看到我回来才露出行迹的,这意味着你们应该很清楚!”

夫妻两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头都是一沉!

这次江景琅中毒虽然突然,但老实说也在情理之中,不提四房之前结下来的仇怨,就凭嫡亲舅舅与生父的才华横溢,这孩子从落地起就寄予了秦国公、济北侯两位江家最重要的长辈的无尽期许!

单这份期许,就足够引动嫉妒的毒手!

所以不管真凶是否一人,江家内部肯定有份!

不然,渠妈妈、周妈妈等人拿性命保证这两日别说人,连一只猫都没进过院子,江景琅又是一切如常,而他们住的院子快拆通了也没寻着毒源——做得如此干净,傻子才相信是纯粹由外人下的手!

那还不如相信是毒药是自己溜进院子里害了江景琅呢!

如今江景琅已经脱离危险,可见秋千是诚心想救他,既然如此她做什么要耽搁时间?非得看到秦国公的软轿才现身?要知道江景琅这年纪,有任何一点不好,耽搁了救治没准就是无法挽回的悲剧!

秋千之所以拖延,必然是怕被内奸堵住,不但救不成人,连自己都要折进去!

如果秦国公没有亲自回来探望曾孙、在后院折腾得地覆天翻的夫妻两个也不知道外头秋千手里就有救自己儿子的解药,那…

想到这里,江崖霜与秋曳澜俱是惊出一身冷汗!

“为你们小叔公的缘故,我如今心思还不定,有些话还是你们听过了再斟酌着告诉我吧!”秦国公凝视着襁褓里的曾孙,缓声道,“你们小叔公去得这么急,可你们中间却还没有出现一个能够完全挑起大梁的人…我怎么也得撑一撑!说不得,这次只能避着了!”

“祖父保重!”江崖霜苍白着脸,低声劝慰。

“薪尽火传最不容易的就是薪,火可以慢慢点,即使起初火光微弱,薪多了也不难旺盛起来!可是薪没有了火再旺盛迟早也要熄灭的。”秦国公凄然一笑,“远的不提,陶家就是现成的例子,我所以在你和琅儿身上愿意花心思,不仅仅是我自己的喜好,更是我必须这么做,我也应该这么做,你可懂得?”

不待江崖霜回答,他又摆手,呢喃般低语,“去吧!容我静一静!”

夫妻两个默默退出门外,到了外边回廊上,估计着秦国公听不到了,秋曳澜才低声道:“是大房,还是三房?”

“去问秋千吧!”江崖霜薄唇紧抿,风灯下他目光明亮锐利犹如刀锋,“她连药都送来了怎么会不知道?”

但秋千还真说不知道!

在江景琅用了她送来的药后开始退热后,秦国公就吩咐给她上宾待遇。此刻沐浴更衣之后,一身绫罗的她看起来颇有大家小姐的气象,只是那双充满野性与侵略的眸子到底透出底子来——她见到江崖霜与秋曳澜进来,劈头就是一句:“我也是偶然撞见,费了点手脚偷出解药,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可不知道!谁是真凶我更不知道!”

秋曳澜正要说什么,江崖霜却先道:“我们夫妇如今膝下仅有这一子,他若有失等于要了我们的命!不管是谁,救了我们的孩子,即使提出苛刻的酬谢我们也不会不答应的。”

“梅姐姐说的一点都没错!”秋千从面前的银盘里拈果子吃,满不在乎的吐着核,懒散道,“我给你们送解药来,你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感谢我,而是怀疑我是不是真凶?”

她冷笑着看向秋曳澜,“我们的势力与能力,无出‘天涯’,你觉得你那好哥哥,会让我们有这种机会?”

“他们是跟哥哥一起长大的,哥哥跟前的那位任先生,是他们共同的恩师。”秋曳澜沉默了会,对丈夫道。

言下之意就是她相信秋千这三人不会是谋害江景琅的人,不仅仅是对于任子雍和秋静澜来说毫无秘密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威胁得到秋曳澜这边,也因为谋害江景琅对他们来说有害无利。

…前不久,秋千跟梅雪没能从软禁中脱身时,可还跟秋曳澜说过,秋静澜还有酬劳没付的!而秋静澜至今人在沙州,得到明年迎娶欧晴岚时才会回京!现在他们下手坑秋静澜的嫡亲外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当然秋千现在救了江景琅——但正如梅雪所说,江家绝不会因为她拿来了对症的药,就立刻把她当江家子弟的救命恩人看待!除非她能证明江景琅的毒不是她下的!

“之前从别院脱身时走得仓皇,落了几件要紧东西在那里,后来听说全部被你们江家大房摸了去。”秋千淡淡的说着解药的来历,“原本虽然心疼,但想想你们江家的权势也只能庆幸幸亏人跑得快了!”

“但后来看你们也没下大力气找我们不说,这半年来国公府倒是越发松弛了!”

“三个月前我甚至冒险打扮成丫鬟,混到大房的院子附近溜达了一圈!虽然没机会进里面去找我的东西——也不知道在不在了?那些是我们父亲留下来的遗物,外人眼里可不见得珍贵,没准随手丢了呢?但能找的话,还是要找的不是?”

“那次回去后被梅姐姐大骂了一顿,哥哥也差点动手揍了我!都说我太过肆意妄为,一旦被发现那可就惨了!”

说到这里秋千一撇嘴角,“然后我被关了三个月!前两天,济北侯爷不是过世了么?国公府的人一窝蜂去吊唁和帮忙,这边更加混乱,我派了两个手下没花多少力气就混进来了,虽然各房的门里不好进,但在花园之类的地方转悠竟没个人问——那我当然就放放心心的自己来找了!毕竟那些东西我一直贴身带着,手下也没见过,未必能找得准!”

“结果潜入大房后就听到有人说毒不毒的事儿,那几个老太婆倒想把解药索性扔掉的——我之前武功被废你们也知道,不好跟她们来硬的,所以很费了点力气才把那两个老太婆打晕,偷了解药到手!”

“只是我不认识你们四房,也不敢找人问路,就先回去找梅姐姐问计了。”

秋千说到这里抚了下鬓发,漫不经心道,“梅姐姐让我到国公府大门附近藏起来盯着,非看到秦国公夫妇,或是你们,或是你们的心腹,那就绝对不要出现!不然谁知道会撞到什么人手里?”

她把手一摊,“好了,我的经历说完了——话说你们可以帮我把父亲的遗物从大房要回来吗?”

江崖霜与秋曳澜却没有回答她,而是久久的沉默着。

半晌后,两人才怒不可遏的怒喝出声:“和氏这个废物!!!!”

这要是和水金当家那会,别说秋千自己混进国公府溜达一圈不被发现,就是她手下想混进来,都得指望人品爆发!

而和氏呢?秋千简直就把国公府当后花园了啊!!!秋千能这么办,其他人呢?!

怪道自己院子里怎么查都无果,他们住的那院子到底是在国公府之内,自认为是重重保护之下,能有多少防范心?能有多少防护力?哪里能想到院墙外早就被人渗透得千疮百孔了?!

“既然你是在大房听到下毒之事,又从大房拿到了解药,怎么不知道谁是真凶?”江崖霜与秋曳澜骂完和氏,勉强定了定神,狐疑的问。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七章 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其实江崖霜跟秋曳澜也知道,虽然说秋千是在大房弄出了解药,但三房未必没有嫌疑,因为和氏的管家能力再差劲,和水金离开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她在时打下来的底子又没有带走,即使和氏这段时间有所更换,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糜烂到这地步吧?

而且因为江家现在还没分家,各房吃穿用度都走公账,由管家的三房负责统一调配,如果真是和氏废物,那么出问题的不可能仅仅是门禁还有府邸内的松弛,这各房份例上面也应该不对——这样四房虽然从不沾手管家之事,也能察觉到端倪,自然就会有所防范!

但这几个月份例之物一应如常——三房的嫌疑怎么洗得清?

只是四房这些年结的仇怨不只这两房,谁知这次还有没有外人参与?当然要问个清楚了。

“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秋千却直言不讳道,“我就是念着咱们之间固然有一番恩怨,早先谷氏倒台时,你们把我跟梅姐姐软禁起来也是别有所图,但好歹保了我们未受羞辱,日常供给也都十分优渥,才趟了这次的混水!如今你们的孩子既然已经无事,这真凶还请你们自己去找——梅姐姐说了,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你们家内斗,我们这种草莽中人贸然参与,那就是找死了!”

江崖霜面沉似水:“你只管说,我以身家性命保你们平安无事!此外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秋千头也不抬:“免了!如今江家还没到你们当家作主的时候!你的命虽然金贵,但对我们来说,自己的命若没了,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我们方才来时,祖父也说了这事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秋曳澜跟着给她宽心。

但秋千冷笑:“那是你们祖父,又不是我祖父!秦国公对着你们这双出色的嫡孙嫡孙媳当然是各种好话,转过身来对我这害得他膝下子孙晚辈自相残杀的罪魁祸首,岂能一样慈祥?他也不需要怎么个清算法,使个眼色就能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没的还要连累我哥哥和梅姐姐!你们就打算这样报答我吗?”

“…”夫妻两个好一会都不能言语,半晌才道,“总归你是在大房拿了解药来,那么大房是肯定脱不了关系的!”

“那也不一定!”秋千淡淡道,“我能混得进来还能抢了解药再出去,谁知道那几个老太婆一准是大房的人?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是,我可没听到她们提起你们家什么人!不定是哪里来的暗子故意挑唆呢?反正我只管救你们儿子,真凶的事情绝对不沾染!”

秋曳澜忍不住道:“秋千,你可知道你拿来解药的事情,如今这府里可不是只有一个两个知道!如今你若不说真凶,你觉得真凶会放过你么?你索性讲出来让我们去处置,你还更安全一点难道不是吗?”

“但我没说从哪里拿来的!”秋千摇头道,“如今这儿没有第四个人,我才说了在大房抢来,这还是因为怕不把拿到解药的经过讲清楚,你们最后疑心我呢,所以出了这个门我什么都不会承认!这个消息我也会散布出去,真凶若敢害我,便是我死了也会留话给你们;我若是好好儿的,那就保证守口如瓶——今儿见了你们都没说,真凶会觉得我至于以后说出去吗?总之,你们若是做得出来,有本事拿我下去严刑拷打,做不出来那就速速放了我——哦,还有我落大房手里的东西?”

江崖霜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道:“你也太小觑我们了!”

这话就是承认不会用强迫的手段让她招出真凶了,他跟秋曳澜虽然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但人家前脚才不计前嫌救了他们的嫡亲骨血,后脚就翻脸…夫妻两个还没这么下作。

“你实在不愿意说,那就先这样吧。”秋曳澜看了眼丈夫,道,“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哥哥他今年不可能回来。怎么也得到明年成亲时候!他承诺给你们的,到底是什么?”

秋千一撇嘴角:“‘天涯’!你给得了吗?”

“‘天涯’?”夫妻两个一愣,“真的假的?”

“要不然我们三个至于陪他这么折腾?”秋千抿了抿嘴,“报仇成功后,他走庙堂之路;‘天涯’归入我们手里,从此再无瓜葛…这是当年他跟我哥哥的约定!结果仇都报完多久了,他竟赖在沙州不回来!你说我们要不要催促?”

秋曳澜下意识的替秋静澜解释:“他是实在脱不开身!”

“所以我们现在无所事事得紧!”秋千叹了口气,“否则,我也没功夫亲自混进来溜达!”

“邓易是不是令兄带走的?”江崖霜忽然问,“谷俨到底交给了他什么?”

秋千哼道:“谷俨这么说?真不知道他是想坑邓易还是想护着他?邓易是我哥哥带走的,不过跟谷俨没有一点点关系!当初,谷俨逼我哥哥入宫弑君,打算事后再杀了我哥哥灭口——是邓易设计救出我哥哥,然后要求我哥哥带他脱离谷氏的控制,横竖我哥哥当时逃走了也要受谷氏缉拿,多带他一个也无所谓,就把他带上了!”

“那现在呢?”

“现在他在给梅姐姐打下手,给我们自己置办的几家铺子做账房先生呢!”说到这里,秋千似乎想起了什么,拍手道,“是了,你们不是要报答我吗?梅姐姐说若是可以就给他求个人情,他算账还是不错的,关键是他如今走投无路,梅姐姐用起来很放心!”

秋曳澜跟江崖霜都有点无语,邓易当年好歹也是谷家很被看好的进士种子,未来栋梁,结果如今被看重的理由却是有做个好账房的能力?

收拾了下情绪,江崖霜道:“只要他确实是孤身一人离开谷氏,又对我们不存恶意,这是小事。”他沉吟着,“其他呢?其他你可有什么要求?”

“钱!”秋千毫不迟疑道,“‘天涯’以前很有钱,但那些钱估计被秋静澜他快花光了吧?就算没花光,他也不见得肯留给我们多少。所以我们现在比较缺钱——‘天涯’里的人手在秋静澜手里死得也不少,栽培人手最耗费不过!”

“好!”江崖霜毫不迟疑的答应,连数目都懒得问,江家如今的权势他有足够的底气这么说!

“你们只想混迹江湖吗?”秋曳澜忍不住问,“论血脉你们也是西河王府的…”

秋千打断她的话,反问:“你看我有一点点王府小姐的样子?”说这话时她箕坐在座位上,手里抓了一大把蜜饯,一面说话一面朝嘴里扔一个,一脸的满不在乎。虽然容貌秀美可爱,但举止放肆眼神桀骜,富贵人家的粗使丫鬟也比她斯文些。

“长相还是有的!”秋曳澜噎了一下才道。

这句话让屋子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样子不样子,不过是场面功夫,你以前在西河王府闺学里念书时,我不就没看出来你有什么不对?”秋曳澜便道,“你哥哥的脸…”眼下的氛围,只宜说恩不宜说怨,当然是一带而过,“你到底是女孩子,也有这么大了,老是跟着他满江湖的漂泊到底不是个事。依我说不如认祖归宗,也不必去西河王府跟杨氏他们烦,我保证给你安排好怎么样?”

“我们不是吃庙堂这碗饭的人!”秋千眯起眼,淡淡道,“当初哥哥考科举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年轻翰林被毁了脸,照着你们这些权贵的想法那当然是不死不休的仇恨,这样哪怕我们其他地方可疑一点,也足以混过去了!实际上哥哥对于那个翰林身份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还是江湖更适合我们这种人一点。”

看出来她说的是真心话,秋曳澜叹了口气,慎重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论血脉原本就是堂兄妹!这次你救了我的孩子,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但有什么尽管开口!”

“我父亲的遗物…”秋千黑着脸道,“我都提了第三遍了吧?”

江崖霜尴尬道:“我马上派人去大房找!”

…让苏合带秋千去客院安置,江崖霜又令自己的心腹侍卫负责好她的安全。夫妻两个的院子如今都被搜得一塌糊涂,便还是回到陶老夫人的院子里看儿子。

才进门就见秦国公跟前的老仆袖着手,身形微微佝偻,正静静的等在门后。

“江伯,怎的了?”江崖霜是秦国公亲自教导的,对祖父跟前的心腹老仆自然不会陌生——这老仆是秦国公还在军中时的亲卫,曾多次救过秦国公,深得倚重,被赐姓为江,江崖霜这代人都要喊声伯伯。

此刻看到他似乎在等人,夫妇两个都吃了一惊,不免提起心来!

索性江伯过来行了一礼后,先说秦国公与江景琅都很好:“老太爷方才撑不住睡着了,老奴趁机脱身过来看看十九公子与十九少夫人会不会再过来?”

江崖霜心念一转,轻声道:“可是江伯自己有话要对我们说?”

“公子既然这么问,想也知道老奴要说什么了?”江伯闻言叹了口气,有些哽咽道,“老太爷,比济北侯还要大五岁…夔县那边,到现在都不敢给信…”

“虽然说这次的事情,老太爷心里已经有数,但…预料到与真到那地步,老太爷受的刺激能一样么?”向来不动声色的老仆像个孩子一样啜泣起来,“老奴斗胆,瞒着老太爷来求求公子与少夫人,能不能念在侯爷才去,老太爷深受打击的份上,这次…装一装糊涂?”

秋曳澜下意识的看向丈夫——江崖霜面色苍白,怔怔的望着江伯,不作声。

“当然老太爷说了让两位可以不禀告他,可是两位觉得,即使您两位不说,其他人,也会不说吗?”江伯老泪纵横,颤巍巍的跪了下来,“老奴说句该死的话:您两位…其实也不见得需要忍耐多久…老奴方才看到…老太爷他…在您两位离开后…就…就吐了口血!”

“老太爷把帕子藏在袖子里,使眼色让老奴闭嘴…”

“一旦这次的事追究到底…”

“老太爷他…”

老人压抑的哭声在傍晚的余晖下飘荡,让这季节本就萧条的宅院愈加凄冷。

秋曳澜紧紧住着丈夫的袖子,心乱如麻。

良久之后,她看着江崖霜闭上眼,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字:“好!”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八章 找到毒源

目送江伯千恩万谢的告退,江崖霜方转过头来看着妻子:“祖父…”

“好在琅儿没事。”秋曳澜眼神飘忽,淡淡的道,“不过,真凶可以不追究,却不可不知道!不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次下手?”

事关儿子的性命,她也懒得再理会当年对和水金的承诺了,“十四嫂之所以去了先头八嫂的陪嫁庄子上就回不来,不是偶然,是她故意的!原因是因为她前头的那个孩子就是被和氏所害,这次发现又有身孕,惟恐重蹈覆辙,这才趁着母亲在京里的机会,打着给先头八嫂还有安儿讨个公道的名义,主动去查账!”

江崖霜瞳孔骤然收缩:“还有这样的事?!”就想起当年避暑时秋曳澜与苏合的掩藏举止,那之后他也试探过,但秋曳澜死活不肯说,想着别为此伤了夫妻之情就没追究——谁想如今竟和爱子被谋害搭上了关系?

“若澜澜早点告诉我,兴许…”这样的念头浮上来,他心中实在不喜,但看着妻子憔悴的神色,还是压住怒火,“说下去吧!”

“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不报复!只是和氏不但是她的婆婆,更是她的嫡亲姑母!若被揭发出来谋害嫡媳与嫡孙,谯城伯府的体面也没有了!她素来识大体,怎么肯为了和氏赔上合族的声誉?之前我就寻思着,她这次离开,很可能是一箭双雕之计,不但是避开和氏对她下手;也是想要坑和氏一把!”

“如今琅儿中毒之事,即使为着祖父的身体,你答应装次糊涂,但和氏作为掌家主母,家里的孩子在院子里中了毒,她怎么都脱不了责任!”

秋曳澜面沉似水,“当年她小产前后我帮过忙,十四嫂为了和家的名声求我不要向任何人泄露,我答应了。原本也没打算违诺,可她不该把主意打到咱们孩子的身上来!”

之前骂和氏废物时,其实她就想到了和水金:江家的发迹始于军中,家眷又不可能跟着进军营里去过日子,而秦国公跟济北侯出身贫寒,上头没人,想晋升只能靠自己拼搏——这样当然没什么时间分给家小,理所当然的,江家的当家主母,只能里里外外一把抓,什么都自己来。

哪怕秦国公后来入了朝,江天骜这一辈更是只有江天驰选择投军,但沿袭多年的规矩也一直没改过。江家的男人们早就习惯了除了公事之外,不出事就不过问府中的习惯。

“但凭着江家这些年来结下的仇家,国公府的防卫也不可能弱!”秋曳澜虽然没看到之前秦国公进门时,秋千被发现在窥探后,江家侍卫的反应速度与应变能力,却记得早年自己还没过门那会,半夜翻.墙进江家别院,同江崖霜见面,江崖霜曾提过,别院侍卫都是镇北军中磨砺过的精锐士卒——那还只是别院!何况这正经国公府?

“这些人名义上也受当家主母的节制,实际上就算是有过随军经历的窦老夫人,在这方面又怎么可能随便指手画脚?这可关系到身家性命,能不听行家的吗?”

“如今祖父还在,有他镇场子,即使当家主母不靠谱,这些人的能力放在那里,再荒废也不至于被秋千摸进来逛一圈再若无其事的走人!说不是故意放她进来的谁信?和氏断然没有这样的能力——贸然放人进府,还是秋千这种草莽中人,就算没出事,一旦被查出来,当值的侍卫还能有好果子吃?”

“能把上下瞒得毫无风声,不是一两个侍卫能够做到的,而这么多侍卫一起做手脚,岂是一年半载可以笼络到的?别说和氏能力不足,她能力强也没用,她这次当家才当了几个月?把合府侍卫认一遍都未必够时间,更不要说分析出哪些人能笼络哪些人不能、哪些人笼络到了用处也不大、哪些人应该用什么方法去笼络…总之这事和氏办不来!”

只有和水金,进门前就管了账,进门后是除了前头的公事外什么都管——太有时间和机会笼络侍卫了!

更何况:“秋千说她三个月前就混进来过,我算了下时间,那是琅儿满月前后,然后就是这次混进府中——这两个时间点我觉得不会是巧合,因为都恰好赶上了咱们家有事。和氏不擅理家也不是什么秘密,平常她就应付得很吃力,一到家里有事,比如说琅儿满月、小叔公过世,宾客盈门的时候出纰漏,谁会不觉得这不是她能力不足导致的?”

这样不但可以洗清和水金的嫌疑,被她笼络好的侍卫也能众口一词把大部分责任推卸成和氏的瞎指挥!

“我这就派人去一趟京畿!”江崖霜的脸色非常难看,“咱们有孩子,十四嫂不是也正怀着孕?她要为自己前一个孩子报仇我没有意见,横竖那是他们三房的恩怨!但若敢拿咱们的孩子做引子,便是秋千及时拿来解药在她的预料之内…”

他冷笑,“反正十四嫂之前又不是没有小产过!”

一个没落地的孩子,还伤不了秦国公的心,毕竟秦国公又不是第一次夭折曾孙了,江崖丹膝下养到满院跑的庶长子不也是说死就死了?

这时候暮色已临,夫妻两个商议告一段落,疲惫就犹如潮水般涌上来,这才记起他们已经两天一夜滴水未进了。

到花厅用了饭,蹑手蹑脚去看了江景琅——秦国公也睡在这里,老人蜷缩在靠窗的软榻上,睡梦之中犹自皱着眉头,榻边是靠着打盹的江伯,这一主一仆花白的头发在灯下怎么看都透着落魄与辛酸。

看着这一幕,秋曳澜心头一软,胸中原本那丝淡淡的不满与委屈也不禁消散了,用力抱紧了爱子:“琅儿没事就好!”

看罢儿子,回到临时收拾出来的住处,夫妻两个连话都没力气多说,倒头就睡。

虽然是筋疲力尽,但心中挂念,所以次日一早,两人还是起了身,喊进人伺候梳洗,同时询问:“琅儿怎么样了?祖父呢?”

“孙公子好着呢!”沉水递上热帕子,温言细语道,“老太爷半个时辰前醒来,喊了林大夫给孙公子诊断,林大夫说孙公子大安了,接下来乳母也不必再喝药,只须吃些滋补之物就好。”

秋曳澜立刻道:“去我库房取上好的药材给乳母她们用!”

“老太爷吩咐走公账,皆用最好的。”沉水道,“还有,从昨儿个晌午后,侯府那边陆续打发人过来询问,各房也都送了东西。”

“你们收着,回头再告诉我。”秋曳澜现在可没心思去管人情世故,儿子彻底痊愈才是头等大事!

两人草草收拾好后,正要赶去看儿子,江伯却来了:“公子、少夫人,孙公子中毒的缘故找到了!”

“什么?”正在喝茶漱口的江崖霜与秋曳澜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问,“到底毒在何处?”天可怜见!他们住的院子都拆平了,愣是没找到有毒的地方!之前江崖霜答应念在爱子已经转危为安、以及秦国公的份上这次就装糊涂时,秋曳澜之所以心下不痛快,找不到毒源是个很重要的原因:连孩子怎么中毒都不知道,若下手的人再来一次,谁能保证秋千再能及时送来解药?

是,夫妻两个怀疑这次是和水金用来对付和氏,才借了江景琅这幌子用,只要和氏这次栽了,和水金…和水金怎么都是三房媳妇!三房的人会不盼着江景琅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