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他们的婚期在八月呢,到时候真的要耽搁了再说吧?”最后还是只能先放着。

江崖霜又说起帝后:“自皇后入宫起,陛下每晚都宿在贝阙殿,四姑说他们很是恩爱——就算陛下只是做给四姑看的,但相处久了到底也有真感情了。”

秋曳澜哼道:“皇后受的委屈也够多了,也该她过几天好日子了!”

“若能生下大皇子可以省却不少麻烦。”江崖霜沉吟道,“若是公主,以后再有皇子,终归东宫是优先考虑的。不过,这回若是公主的话,明年徽芝入宫,怕是要起念头。”

“她起念头,也得自己有了身孕,还得是皇嗣。”秋曳澜平静道,“那时候不定皇后又怀上了呢?”

江崖霜笑着道:“真这样就好了!”声音一低,“父亲走时跟我们说,大房如今这样子,也不要再折腾他们了。不看别的,就看祖父年纪大了,若不是紧要的事情,何必叫长辈伤心?所以后宫之中,皇后能够一举得男,诏封东宫,那是最好!”

秋曳澜眯了眯眼:“我知道了——等孝满后入宫觐见,我不会撺掇皇后主动对付徽芝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公公这么跟十九说,仅仅是关照他不要对大房穷追猛打吗?是不是还有其他用意?”

比如说,“之前母亲为前一位八嫂陪嫁被盗窃的事情,杖毙了江崖丹后院所有伸手的姬妾——该不会公公以为这事是我们挑唆的吧?!”

所以借着叮嘱小儿子对大房得饶人处且饶人——原因是为了让秦国公好过点,实际上的用意却是敲打自己夫妇:“别太霸道,连兄长后院都这么蛮横的插手!”

“这可真是冤枉!这关我们夫妇什么事啊?!”秋曳澜暗吐一口血,“这明明就是你老婆自己的意思!你们夫妻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了,你老婆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且不说当时十九不在,就我这那会跟婆婆见面没几天的儿媳妇劝得住吗?再说我不劝也理所当然,那些姬妾一个比一个欺软怕硬,瞅着前头八嫂好.性.子,安儿年幼,使劲的糟蹋他们母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十九章 出孝

秋曳澜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丈夫,江崖霜思忖之后却摇头:“父亲虽然不像母亲那样嫡庶分明,但关心的也就是咱们江家的子孙罢了!”

妾通买卖,犹如货物,怎么可能重要到让一房之主来计较?

“但她们到底是侄子侄女们的生母,所谓投鼠忌器,之前珩儿不就是因为目睹生母之死,好像到现在都不肯开口说话?”秋曳澜提醒道,“那天八嫂领他们去拜见父亲时,父亲见他年纪最长,特意喊到跟前问功课,结果珩儿死活不作声,八嫂脸色都变了,还是八哥被江柑提醒,出言打岔,这才把场面圆了过去!”

“以父亲的城府,即使事前不知道珩儿失声的缘故,事后怎么可能不去问?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恼了咱们?”

江崖霜还是摇头:“你忘记父亲对我的疏远、对八哥的亲热,是在他才醒时就这样了。那会侄子侄女们可还没能拜见祖父呢!再者,这些事与咱们没有什么关系,父亲…”沉吟了下,提醒,“父亲这一代人,都习惯对后院之事放手,八哥后院清肃之举是母亲亲自下令,父亲不会插手的,更不会对此表示不满。”

江家正妻里外一把抓、做丈夫的回到家里诸事不问的风气,是秦国公这代的客观条件造成的。江天驰作为秦国公的元配嫡次子,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也就习惯不过问了。

这么看来秋曳澜的揣测确实不对。

“要不寻个机会问问母亲?”秋曳澜提议,“别是咱们哪里做的不对,叫父亲落了芥蒂?”

江崖霜踌躇片刻,到底没同意:“兴许父亲只是单纯觉得八哥落在大房手里,被坑得狠了,这才对他多作补偿?还是不要问了,母亲的脾气你也知道,万一回头去质问父亲,没得惹父亲伤心!”

说到底,还是多年分离已成隔阂,所以哪怕是亲生儿子,也有种种顾忌。

既然如此,秋曳澜也不强求了,反正江天驰虽然对大儿子更亲热,也没虐待小儿子——这次走前派人出去买给孙辈们的见面礼中,江景琨与江景琅两个嫡孙是一样的,嫡亲外孙福儿的那份,除了一只砚台比两个嫡表哥的不一样外,其他也是一般无二。

下面的庶孙跟庶孙女又有不同——可见江天驰纵然有些私心,但场面上都是依着规矩来的。秋曳澜也不是小心眼到认为长辈一点都不能偏心、要偏心也只能偏心自己夫妇的人,如今丈夫不赞成追根问底,她也就作罢。

时光匆匆,正月一晃而过,京中又迎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二月梅花三月杏,锦绣坡上花开似海,浩浩荡荡。

转眼就到了四月牡丹动帝京的时候。

这时候的丧制,侄孙跟侄孙妇,为叔公守孝是五个月。济北侯是去年十一月初的,今年四月初,国公府这边的孙辈就率先出孝了。

虽然只是短短半年不到的孝期,但也积压了许多事——

“明日进宫觐见太后、皇后娘娘的衣物搁那边,别叫孩子们抓脏了!”秋曳澜对着镜子插上一支鎏银嵌翡翠簪,虽然作为侄孙媳是出孝了,但国公府的祖辈、父辈还在守着呢,这时候穿戴更加要仔细:穿太素了出门不方便,穿太艳了会刺长辈的心——倒比孝期打扮更耗时间,“给皇后娘娘的贺礼再检查一遍!还有…”

吩咐到一半,苏合掀帘进来,禀告道:“托十四少夫人买的人参已经拿来了,但十四少夫人没肯收银子,说就当她贺公主殿下喜得爱女。”

“不收就不收吧!她也不缺这么点,下次寻机还她个人情便是。”秋曳澜转过身,“参呢?拿来我看。”

苏合递上锦盒,才打开,一抹清香中带着苦涩的气味便弥漫而出。盒中人参饱满光泽,几成人形,无论品相还是药性显然都是上上之选。

“一会就要去给母亲请安。”秋曳澜满意的合上,“正可以带过去!”

…江绮筝跟秋风本来打算在沙州避避风头就回京,毕竟两人的长子在这边,虽然有秋曳澜等人帮忙照顾,亲生骨血,又这么小,肯定是亲自抚养才放心。

结果去年年中,江绮筝又有了身孕,元宵节后庄夫人的信到了那边时,她已经快生了。秋风写信回来说明,表示等妻子满月之后,若大人孩子都受得住,就会立刻回京,与岳母团聚。

二月里江绮筝生下次女,母女平安,坐满月子后,一家三口就踏上了回京的路。

怕颠簸着母女,他们走得很慢。从三月到四月了,离京城还有百来里路不说,前次奉庄夫人之命去探望的下人回来说,江绮筝气色不是很好,似乎长途跋涉累着了。

庄夫人心疼女儿,张罗着等女儿女婿回来后一定要给他们好好补补——秋曳澜自然不能无动于衷,这不就请和水金给买支好参,拿过来给婆婆了?

“你平常照顾三个孩子够忙的了,这个月出孝,又恰赶着你们义兄的大事,还得进宫贺皇后,十八这里有我看着就成,你何必来掺一脚呢?”庄夫人看到人参很是高兴,但还是嗔了媳妇几句,“这次参我代十八收下了,下次可不许这么操心!万一累着了你,叫孩子们怎么办?”

秋曳澜笑着道:“母亲最会疼人,不过是一支参,哪里就操心了?”

坐她对面的楚意桐端庄微笑,笑容却有点僵硬——婆婆心疼女儿,做媳妇的谁会傻到不投其所好?楚意桐也是花了力气,还派祝妈妈回娘家去告知,动用了王府的底蕴,拿了一只上好灵芝过来的。

只是淮南王府的底蕴到底不能跟开国时传下来的西河王府比,哪怕西河王府的精髓都在秋静澜手里,还大抵去铺了复仇之路——但楚意桐的父王仍在,哥哥姐姐、侄子侄女多了去了,哪像秋静澜跟秋曳澜,满打满算也就是兄妹两个分。

淮南王府为了政治利益对女儿虽然有支持,也不可能把合府的库房都任她挑。秋曳澜真心敬爱婆婆,不在乎砸银子,又有和水金这种门路宽广的盟友,轻轻松松就把她的那份比了下去!

“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楚意桐对秋曳澜往日里没有什么芥蒂,但此刻心里还是感到一阵不快,“大家子里心照不宣的规矩,这种事情,不拘彼此手头有多宽绰,都是按着长幼之序来的!这十九弟妹送的参却直接把我送的灵芝给比下去了…莫不是在藐视我乃继室?!”

不过接下来还有让她更生气的——庄夫人让人收好参后,就问起女儿出阁前住的院子打扫得怎么样了?

这事是楚意桐这个长媳负责的,闻言忙抖擞精神答:“都收拾好了!叫匠人重新粉刷了一遍,被褥等物都换了新的,庭中草木也是。”

强调,“媳妇想着十八妹妹跟妹夫回来后,母亲既然要留他们在家里小住,福儿肯定也要回父母身边!十八妹妹那个院子里是有荷池的,福儿如今已经能走路了,虽然身边不断人,也不可能叫他靠近池边,但媳妇还是自作主张把荷池四周砌了道矮栏杆,以免意外!”

果然庄夫人对她此举非常满意,面露微笑:“这事儿做的好!凡事就怕万一,能未雨绸缪,总比事后后悔莫及好!”

但跟着就对秋曳澜道,“你一会跟你嫂子去那边再看看还缺什么不?”

秋曳澜不知道自己送的人参得罪了嫂子,却知道楚意桐既然以长媳的身份接手了给小姑子归宁小住预备住处的差使,自己再去横插一手就惹人厌了。正要推辞,庄夫人又道:“闻说你进门前就跟十八好,她的喜好你应是清楚的。”

这算是向长媳解释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因为她以前跟江绮筝不算熟悉,未必有秋曳澜了解江绮筝的眼光与习惯——但秋曳澜进门前跟大姑子的关系真没庄夫人想的那么亲热,此刻看着楚意桐面上一抹一闪而过的不快,真心觉得躺枪,张了张嘴,干笑道:“母亲您不知道,媳妇啊根本不用去看了!您想嫂子做事何等仔细,媳妇敢打包票,嫂子她一准问过府中从前伺候过十八姐姐的人了!”

说着给楚意桐递个眼色。

楚意桐见她识趣,心头怨恨稍解,微笑道:“回母亲的话,媳妇收拾时,确实请教过之前伺候过十八妹妹的人,还请教了祖母身边几位看着十八妹妹长大的妈妈!”

庄夫人这才不提让秋曳澜去给楚意桐的预备工作把关的话,转而夸奖长媳办事周全。

“唉!大家子啊!”请完安回到自己院子里的秋曳澜心烦的吐了口气,调整了下情绪,毅然道,“那三个小祖宗呢?可以抱过来了!”

苏合等人看着她近乎悲壮的神情都掩嘴窃笑,两位孙公子和表孙公子才多大?少夫人现在就受不了了,等他们长到真正鸡嫌狗憎那年纪可怎么办?

正嬉笑着,春染走了过来:“少夫人,公子那边传话,请您备一份定亲的贺礼!”

秋曳澜诧异道:“给谁的?”

“公子手底下的寻御史,与薛相的孙女六孙小姐。”

“寻羽溪?”秋曳澜露出一抹意外,“去年还跟十九说过他一直未娶不是个事,得空给他说几家闺秀看看有无缘分…怎么会忽然就跟弄晴定亲了?”

她出阁的那年春闱,寻羽溪像秋静澜推测的那样,金榜题名,与江崖霜成为同科进士。

不过一来名次不是很高,未入翰林;二来他家境虽然比普通人还算富裕,跟江崖霜这种权臣三代比起来那是差远了,所以按部就班的熬着资历——去年因秋曳澜怀孕,江崖霜广招幕僚给自己分担事务,寻羽溪虽然身有官职没有做幕僚,但也表达了靠拢之意。

经过江崖霜的活动,从之前的一个清水衙门出来,进了御史台。

如今是从六品下的侍御史。

此人有房有车父母双亡,长得高大俊秀,还是正经进士出身,早年是秋静澜竭力推荐给自己妹妹的夫婿人选,按说终身大事不该拖到现在——无奈他时运不济:没中榜前,大家闺秀的父兄瞧他不上;中榜那年,赶着二后之争如火如荼,前前后后几场大事一发生,各家忙着讨论局势、望风、斟酌站队都来不及,哪有心情去给女儿、孙女挖掘这个好夫婿人选?

好容易二后之争出了结果,跟着又是江家内斗!

他虽然虽然权衡局势投靠了江崖霜,但还是有几分文人风骨的,不愿意屈就小家女,却也不屑主动攀附高门,这么着,他的婚事就拖了下来。

没想到现在会跟薛家结亲。

春染道:“据说这门亲事,是薛相亲自决定的,道是看中他才貌俱全,性情也和善。”

“这倒也是!”秋曳澜点了点头,心想薛家这些年来一直留着薛弄晴,似有许给秋静澜之意,但秋静澜与欧晴岚的婚事既定,却是没指望了。这时候退而求其次,给薛弄晴择个适合她的丈夫倒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薛相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会有功夫亲自替孙女操这个心?我记得他跟秦国公差不多,对孙女疼归疼,却不是很上心…”由于薛畅是秋静澜的重要政治同盟,秋曳澜对于跟他们家的关系自然也格外的重视,此刻凭着往日的了解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主怎么想都应该是薛芳潮夫妇做的…嗯,也许是为了给孙女和准孙女婿体面,所以打着薛相的旗号宣布?”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二十章 觐见

薛家与秋静澜、秋曳澜兄妹关系向来不错,薛弄晴本身与秋曳澜又是闺中好友;寻羽溪当年也跟秋静澜相交一场,如今又在江崖霜的麾下。这两边定亲,秋曳澜自不能随便送份礼,召了渠妈妈、周妈妈等心腹,仔细斟酌了半日,黄昏时才拟好礼单。

“今晚把东西点齐,明早辛苦两位妈妈亲自送过去。”秋曳澜喝了口茶水吩咐,“跟薛家那边说,过两日我亲自去给她道喜!”

渠妈妈跟周妈妈齐声应下,又提醒道:“这个月就是表小姐出阁了,庄家那边您是不是也去一趟?”

“自然。”秋曳澜颔首,“不过都得过了明日才成。”

这是应该的,虽然都是手帕交,但辛馥冰如今的身份放在了那里,无论庄蔓还是薛弄晴,都不可能越过她去——更何况宫里还有一位江太后。

次日秋曳澜带着江景琨和福儿进宫,按照规矩,先至泰时殿觐见太后。江太后看到两个孩子非常高兴:“这表兄弟两个长得可真像!若不知道是表兄弟,还以为是嫡亲兄弟呢!”

“母亲说外甥像舅舅,安儿呢,却是像了八哥,可不就是长得像?”秋曳澜含笑答。

太后让人把两个孩子抱到跟前,拔了支翡翠簪子逗他们伸手抓:“还真是,这两孩子同小八、十九小时候,活脱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四房有五个月没进宫,如今终于一晤,主题当然不可能一直是孩子——江景琨跟福儿没多久就被送到偏殿去玩耍了。

江太后清了场,跟侄媳妇说起正事:“你们父亲回来前后,禁军中清了一批人,如今哀家心里倒是定了不少。只是禁军未必完全干净,终归还是要防备些!”

秋曳澜点头称是,这事情未经她手,她也知道的不太清楚,不过是承担一个传话人的身份,就表示会把太后的原话回去告诉丈夫。

江太后就禁军问题说了一会,又提起皇帝与皇后:“皇帝对冰儿不错,哀家冷眼瞧着,冰儿出阁前的那些心结,因着怀孕的缘故倒是都解开了。这是件好事,毕竟你如今也是过来人,知道这妊娠期间若心里有事,不但对自己,对孩子也是不好的。”

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不过,大房的那位,好像也出孝了吧?”

江徽芝去年戴了三重孝——第一是为祖母,这个是服齐衰一年;第二是为叔父,也是一年;第三是曾叔公,这个最轻,因为隔了三辈,只要服缌麻三月。

济北侯那个,江徽芝二月里就出了孝,比秋曳澜这辈人还早;窦氏跟江崖月都死在上半年,如今已是四月初,贵妃之位马上就要有人了——这无疑是会大大影响辛馥冰心情的一件事。

秋曳澜笑了笑:“出孝也没什么,不是还有四姑您在?”

太后听出四房至少眼下没有借后宫争斗打压大房的意思,微微颔首:“哀家自然是希望冰儿能够平平安安替皇室产下嫡长皇子的。”

心下沉吟,“五妹妹性格泼辣,但辛家究竟底子薄!借着冰儿被册立为后才有起色,如今冰儿有孕在身,声势虽然在不断高涨,一时间到底没法与大房比——好歹大房在父亲与叔父的支持下,经营了这么多年!”

“偏偏五妹妹小气,为了冰儿之前跟十三媳妇置气的事,死活不肯跟米氏和解!如今六房的力她竟也借不上…若四房一直不出手的话,日久之下怕是冰儿会吃亏!这可不好。”

江太后喜欢的局面是辛馥冰这边略占上风——毕竟辛馥冰是她挑的儿媳妇么——但也需要时刻警惕,免得被江徽芝抓到空子来一记狠的!而江徽芝呢,虽然始终止步于贵妃之位,却总觉得努力一把,皇后、太后的位置就在跟前!

这样她的表态就会直接左右这一后一妃争执的结果,又安逸又有主宰感。

“想是跟四哥去年回来的那趟有关系?”这五个月,江家主人要守孝没进宫,但下人却是进宫来送过东西请过安的,所以江太后也隐约知道,素来跟辛馥冰关系不错的秋曳澜,这次之所以把担子朝自己身上推,跟江天驰走时吩咐儿子媳妇的话似有些关系。

“四哥这是想待价而沽么?唉!”江太后一直对这个兄长颇为忌惮——其实太后跟江天驰相处的时间不长,主要是受陶老夫人的影响:“当初我劝你三哥投军,你三哥死活不肯,还怀疑我别有用心!你四哥那边我可没提点什么,他是自己选择这条路的。你这两个嫡兄的高下,单这件事就看得出来。所以日后若三房、四房之间发生龌龊,咱们母女只管放心选四房!你那三哥的眼力、气魄、毅力都比你四哥差远了,空有元配嫡长子的身份而已!”

如今江天驰发了话,江太后也不敢勉强四房的人,思索了会还是决定缓缓图之:“怎么我都是四哥的亲妹妹,素来待他儿子媳妇好!跟他也没什么冲突,他应该不会坑我…这么做想是前两年十九手段太激烈,大头好处都已经占得差不多,怕把父亲气过了头?”

这么想着,江太后跟秋曳澜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去贝阙殿探望辛馥冰:“冰儿一直念着你呢!原本她打算今早到我这边来请安,顺便等你!我寻思着她七月里就要生了,如今这月份跑来跑去也是折腾,就喊她留在自己殿里等着,让你走一遭便是。”

秋曳澜笑道:“这是应该的。究竟君臣有别,这样的厚待,如今侄妇可受不起!”

“没外人的时候也不用太见外!”江太后不在意的道,“从前是亲戚,现在也是亲戚,都是自己人!”

告退出泰时殿,秋曳澜领着一行人到贝阙殿时,远远就看到殿前白玉石阶下,辛馥冰竟亲自扶着宫人的手在伫足远眺——她不禁催促软轿走快些,匆匆赶到跟前,还没停稳,辛馥冰就挺着已经不小的肚子凑上来,笑着问:“安儿、福儿、琅儿呢?永福前番来跟我说,孩子们一天一个样,如今眉眼长开了很多,比去年下半年那会不知道可爱了多少,我就指着亲眼看一看哪!”

“安儿跟福儿带来了,琅儿太小,留在家里呢!”秋曳澜抿嘴一笑,给她行礼,到一半就被辛馥冰挥手拦住:“你我还来这套?孩子在后面的轿子里?”

“乳母抱着。”秋曳澜亲自上前挽住她,“你想看他们也不急这么一会儿,既然今儿个进了宫,肯定会带来你这边的。何必亲自在这儿等?仔细累着!”

“不妨事,就殿门到下面这几步路,哪里就走不得了?”辛馥冰看着乳母抱上来的表侄跟表外甥,心情很好,“果然长大点更俊了!”

江景琨跟福儿在泰时殿那边玩过一会,他们现在的年岁究竟精力不济,这会就无精打采的,对辛馥冰的逗弄不以为意。

“看来他们乏了!”辛馥冰有些遗憾的收手,让人带他们去偏殿休息。自己则就着秋曳澜的搀扶转身回殿,“听说十八表姐要回来了?”

“正是呢!就是十八姐姐路上有些亏损,回京之后,母亲说要留她跟十八姐夫在国公府住上几日,好好调养下!”秋曳澜接过话题,两人就势聊了几个近亲的情况,正好走到殿上落座。

辛馥冰摆了摆手让宫人大抵退下,只留了三四个人沏茶奉果,定了定神,就直截了当的提到江徽芝之事:“我算着日子她也要进宫了,思想着当初既在外祖父临终前承诺善待于她,那么礼聘的程序就不能简化,不但不能简化,还要适当的有些隆重才好!毕竟她好歹也是要就贵妃位的,仅次于我!是吧?”

秋曳澜心念一动:“既然要隆重,那可得选个好日子!不然,连日子都是随随便便选的,仪式再隆重也难免被人小觑了去!”

“不错!”辛馥冰微微一笑,“我打算等她出孝后,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务必要宜子宜福,万事如意!”

“你这么心疼她,大房怎么能没有表示呢?”秋曳澜笑,“回去之后我就禀告母亲与祖母,务必让大房做好上谢恩表的准备!”

本来江徽芝六月之前肯定会进宫了,而辛馥冰的产期是七月,正好是最顾不上她的时候。但现在辛馥冰这么一“抬举”,钦天监那边除非坏了脑子,否则决计不会选在皇后生产且满月之前的——这么一来,等江徽芝进了宫,辛馥冰已经腾出手来,可以亲自盯着她了。

秋曳澜暗赞辛馥冰这一手玩得漂亮,打出之前承诺过济北侯要善待江徽芝的旗号,大房想说不要这份礼遇都没办法!

“一会你回去时,也给她带点东西,表示我虽然怀着孕但也没有忘记她呢!”辛馥冰转着手里的燕窝盅,似笑非笑道,“答应外祖父要待她好的,可不能忘记!得时时想到她才显得我谨记承诺又体贴呢!”

“你确定要给吗?”秋曳澜沉吟了下,提醒道,“万一她顺竿爬,说对你感激得无以报答,想一出孝就进宫伺候你?”

辛馥冰想也不想的道:“那我就让她留家里尽一尽孝,毕竟进宫之后再回家可就难了——反正我不发话让她进宫,她求死了也没用!”

秋曳澜打量着她神情自若的样子舒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

“陛下待我不错,我们很谈得来。”辛馥冰也不讳言,“之前只是觉得不痛快,现在是真的不想人跟我抢陛下…尤其还是个晚辈!但事情弄到这地步,在外祖父跟前的承诺也给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反正占据着元配嫡后之位,辛馥冰堂堂正正的行“捧杀”之策,江徽芝看在眼里也无可奈何。就是秦国公,也不好说侄孙女不对——只是这样时刻算计着未免太累,秋曳澜心中祈祷:“最好辛表妹真的平平安安生下嫡长皇子,一举定乾坤!”

这趟进宫没耗什么心思,傍晚时分,辛馥冰吩咐提早摆晚膳,招待秋曳澜用完了,才放她告退。

回到国公府,秋曳澜令人带着侄子和外甥回院,自己去庄夫人跟前回禀入宫经过。

正说到一半呢,常妈妈进来禀告:“国公府后门来了两个女子,想求见十九少夫人!”

语气有点古怪,“据门子说,那两女子穿戴华贵,但…瞧着不大像正经人家?”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二十一章 小产

庄夫人闻言,疑惑的看向媳妇:“怎么回事?”因为知道江崖霜为人正经,又极疼爱妻子,庄夫人不觉得自己小儿子会是那等招惹娼门的人,就想到,“常妈妈你可听清楚了?她们要找的是十九媳妇,不是小八媳妇?”

孙辈才出了叔公的孝,疑似并非良家的女子找上门——该不会是江崖丹旧病复发了吧?

庄夫人心念未绝,却见秋曳澜愣过之后,满脸尴尬的起身禀告:“那两个人…兴许真是来寻媳妇的,只是跟咱们家里人没有关系,怕是跟…”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庄夫人若有心,迟早能知道,所以她踌躇了下也直说了,“跟媳妇娘家哥哥或有些关系?”

“秋静澜从前惹下的风流债?”庄夫人一怔,露出些许不悦,“四个月后就要成亲了,怎么这些人还没打发掉?”这话倒不是因为庄夫人是骨灰级原配党才说的,而是惯例。

门当户对的人家,为了表示对女方的尊重,成亲之前招惹的桃花债,往往会在婚前全部了断——当然,婚后再纳人、或者就是把以前的人纳回来那是另外一回事。

关键是这个态度要做出来。

现在庄夫人听说青楼女子找秋静澜居然找到秋曳澜这边了,自然认为秋静澜没按惯例做,这显然是扫了欧家的面子。四房跟欧家几代的交情,欧碧城兄妹是江天驰夫妇看着长大、当自己孩子一样疼的,庄夫人哪能不替欧晴岚抱屈?

当下她脸色就不好看了,“秋静澜莫不是瞧不起阿杏?”不怪她会这么想,欧晴岚之前主动追夫的行为,在这时候确实是惊世骇俗,迂腐点的人别说接受,若不是慑于欧家权势,恨不得喊她去沉潭!

秋曳澜尴尬道:“母亲您误会了,哥哥他若是这样的人,先前怎会许婚?”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在找他?”庄夫人冷笑,“找不到沙州去,就过来找你——以她们的身份居然胆敢找到咱们这种人家来,你跟这两个人莫非不陌生?”

常妈妈见庄夫人真不高兴了,忙打圆场:“夫人,秋将军一直在沙州,已经一两年没回来了,怕是早就忘记这些人了吧?倒是这些人,听说秋将军婚期将近,却还痴心妄想。”

庄夫人一想也是,秋静澜若真承诺了这些人什么,这些人何必还要来找秋曳澜呢?这才缓和了神色,道:“那就随便打发个人去同她们说清楚吧!她们知道走后门求见,难道不知道就她们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叫十九媳妇去见?”

她这么说了,秋曳澜也只好听命,其实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花深深与蓬莱月…之前对哥哥也算是情深意切…从哥哥去了沙州起,她们就没断过托送东西…现在…”

摇了摇头,她可没秋静澜的本事,一脚踏几船,不但保证不翻船,还能让船只争先恐后的讨好他…这事就算庄夫人不拦着她见人,也处置不好,索性不见倒也省得一场头疼。

结果次日宜淑郡主秋千登门——这位当然是没人拦阻,直接请她到秋曳澜院子的。

“出事了?”秋曳澜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她,此刻看到自然认为是秋聂跟梅雪那边遇见了难处。

但秋千摇头:“是受人之托,带了一番话来——蓬莱月你知道的是吧?”

“昨儿个母亲拦着没叫我见,不意她们竟能找上你那里?”秋曳澜闻言就是苦笑。

“这位到底是‘锦葩阁’的花魁,大手笔呢!”秋千倒是心情不错,掩唇一笑,娇滴滴的道,“一千两黄金,就跑趟腿带番话,我想都没想就接了下来,你该不会怪我吧?”

秋曳澜沉吟道:“我想分一半…”

“不给!”秋千干脆的道,“可以给你打一顿骂一顿!保证不还手不还口!”

“…”秋曳澜无语,“算了,她说了什么,你说吧!”

这么说时就觉得头开始痛了——果然秋千道:“她的话很长,我记不住也懒得记,梅姐姐给我总结了下,大概就是问你,念在往日的情份上,秋静澜婚后,后院可以不可以给她跟花深深个位置?可以不要名份,自带丰厚妆奁,愿意为奴为婢伺候秋静澜夫妇…反正就是肯让她们进门什么都好说!”

说到这里秋千啧啧赞叹,“要说这哄女孩子高兴,你这哥哥真是强我哥哥太多了!我哥哥到如今都不是很会哄梅姐姐高兴呢!你哥哥竟能把见惯风月的花魁哄得这团团转!”

“你风凉话说够了就给我消停点吧!”秋曳澜黑着脸,“你去告诉她,我哥哥后院里的事,只有我哥哥能做主,我是说不上话的。”又转头吩咐苏合,“取一千两金票来!”

“蓬莱月给你的酬金我来出,她那份退给她吧,以后她再托你,你不要答应了。”秋曳澜揉着额,吐了口气,“真是要命,西蛮那边今年没准就要打起来,我哥哥跟阿杏都不定能不能准时完婚呢!花魁已经在想着进门…真是一出孝各样事情都来了!”

秋千接过金票看了几眼:“我要不退的话就有两千两了!”

“你够了啊!”秋曳澜警告道,“好歹你也是正经受册的郡主,这种吃了东家吃西家的事情也做?”

“还说拿我当亲妹妹,为了一千两金子就要翻脸了吗?”秋千白了她一眼,把金票收好,起身就要走,“好了!事情说完,我这就回去传话!没准还能赶上花深深也在等我呢!说到这里,你哥哥多招惹几个这种钱多人傻的主儿就好了,一个请我跑一趟,一天下来没准就是万儿八千的金子!”

秋曳澜哼道:“你若出阁,我把我嫁妆分你一半——那数目你自己去算!万儿八千,你有点郡主样子吧!”

“当真?!”秋千眼睛一亮!

“当煮!”秋曳澜挥了挥手,“这个月我得贺薛弄晴和庄蔓这两边,月中还是庄蔓出阁——下个月估计才能有空,届时会亲自替你挑选郡马。你从现在可以好好想一想,你想嫁个什么人了!”

秋千信誓旦旦道:“你真分我一半妆奁,我婚事你说了算!你叫我嫁路边乞丐都不带犹豫的!”

“少油嘴滑舌了!”被她这么一纠缠,秋曳澜心情也好了点,笑骂道,“回去好好问问梅雪吧!她考虑事情可比你周全!”

送走秋千,秋曳澜正带人点检着明日去薛家的礼物,沉水进来道:“少夫人,八少夫人有喜了!”

“哦?”秋曳澜闻言却是不喜反怔,“几个月?”

“两个月。”沉水也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喜色,济北侯的孝,孙辈是前两天才出,两个月身孕也就意味着江崖丹夫妇守孝期间不规矩——其实这种孝期同房只要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大家也都是睁只眼睛闭只眼睛。毕竟这年头的孝一守就是三个月起步,斩衰更是长达三年、实守也要二十五个月,年纪大点和没结婚的还好,正当盛年的夫妻哪有不偷嘴的?

但弄出孩子来那就属于闹得人尽皆知了…

尤其济北侯跟四房的关系还特别不一样,江崖丹作为四房嫡长子,还是江天驰封爵次日就封的世子,竟连这叔公的孝期都不好好守,这真是…传了出去叫人怎么看待四房?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公公跟十九两个人刷分都不够他一个人败家的!”秋曳澜心中大骂江崖丹混账,嘴上则问:“两个月…怎么会现在宣布?!”

江崖丹虽然混账,但楚意桐可不是傻子。这眼节骨上把事情泄露出来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反正两个月还不出怀,拖一拖,过两个月再说。生产时报个意外早产什么的,有个说法,场面上可以揭过,相信秦国公纵然不喜,也不可能逼着孙媳堕.胎吧?

“原本是打算过些日子再说出来,把月份含糊一下的——但八少夫人方才下台阶时,因裙子太长绊了一下,摔得不轻,据说见了红,这才…”

秋曳澜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渠妈妈、周妈妈,这里你们看一下,我去看八嫂!”

她赶到江崖丹与楚意桐的院子时,庄夫人已经在了,正皱眉坐在榻边。

榻上楚意桐面色苍白,额上绑着帕子,微合双目,看起来恹恹的不是太好。她应该才吃过药,屋子里飘着一股子安胎药的味道,这药秋曳澜之前也没少吃,一闻就闻了出来。

见她进来,庄夫人就站起身:“你在这里陪你们八嫂会子,我去禀告你们祖母!”

秋曳澜应了一声,听庄夫人的语气是想保住楚意桐这一胎的,所以过了会,见楚意桐长睫微动,落下泪水,就劝道:“嫂子不要害怕,有母亲在,您一准会没事儿!”

不料楚意桐张开眼睛,姣好的面容微微颤抖,低声道:“我…我肚子痛!好痛!”

“!!!”秋曳澜赶紧出去喊人——但也不知道是楚意桐的身体弱,还是她之前摔得太狠,总之,大夫虽然来得很快,但未等到庄夫人从老夫人院子里回来,楚意桐的胎已经保不住了!

“十九弟妹!”大夫宣布小产已成定局后,楚意桐的脸色一瞬间血色褪尽,忽然把目光投向紧蹙双眉、担忧的望着自己的秋曳澜,“我求求您——听说,您娘家传下来的那种药,能够起死回生,肯定可以救我的孩子的是不是?求求您给我一颗,我愿意拿所有东西跟您换,好不好?!好不好?!”

看着歇斯底里的楚意桐,秋曳澜怔过之后是无语:“八嫂您冷静些!您听我说——那药只是能吊命,跟起死回生没有关系!而且我手里真没有了,不然之前小叔公不好时,能不拿出来?”

“不!你骗我!!!你骗我!你说你要什么,我跟你换、跟你换跟你换啊——”楚意桐许是刺激太大,怎么也不肯相信,发疯似的朝她扑去,年轻贵妇保养极好的指甲隔着绸衣,深深嵌入秋曳澜的肌肤,尖叫,“帮帮我!帮帮我的孩子!”

吓得在房里的妈妈们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按住:“八少夫人万万冷静!”

本来就要小产了,还这么折腾,不定连命都要送掉啊!

…等庄夫人被从老夫人那边请过来时,楚意桐已经小产,屋子也收拾好了,秋曳澜站在内室的门口,袖子上血迹斑斑,低头不语。

去请庄夫人回来的常妈妈低语:“那是八少夫人小产时抓的!”

“…你们八嫂头一次有孩子就赶上这么个结局,也难怪她反应如此激烈。”庄夫人皱了下眉,在秋曳澜跟前停了停,温言道,“你不要跟她计较…先回去上药吧,这儿有我来就行!”

秋曳澜轻声道:“媳妇手里确实没有八嫂说的那种药了,还求母亲代为解释一二,免得八嫂误会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