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到她!”楚意桐冷冰冰的道,“看到她我就想起锦绣坡!想起康氏想起母妃莫侧妃——送礼什么的你安排吧,对外就说我病了!”

说着抬手放了帐子,显然不打算再讨论下去了。

“…”祝妈妈张了张嘴:同一个房里的妯娌,弟媳妇才说再有了身孕,大嫂就称病,这能不出风言风语吗?

只是祝妈妈知道,当年淮南王妃过世的事情,对楚意桐的打击非常之大,若非楚维贤疼妹妹,百般劝解呵护,楚意桐守母孝那两年都想索性陪母妃去了。向秋曳澜索药无果不过是个引子,祝妈妈都能想明白秋曳澜说没有那样的药了不是推脱之辞,楚意桐怎会不知?

“也不知道少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够放下王妃的事儿?”祝妈妈叹息着退了出去,替楚意桐打理善后事宜。

这些内情秋曳澜并不知道,对于楚意桐没跟其他妯娌一样亲自到贺,她也不在乎:“大概因我有孕又勾起伤心事了?前两日皎儿满周宴上,她都听不得孩子的话题…这样也好,免得再伤她的心!”

庄蔓咽下块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赞同道:“她不来最好,不然咱们融融洽洽的刺了她的心,就想方设法的败人兴致!”

和水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哭笑不得道:“都出了阁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刻薄!叫八嫂听到,可得结仇了!”

“我就奇怪之前没听说淮南王府的丽辉郡主小气啊,怎么嫁给八表哥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庄蔓不以为然道,“算算年纪她跟咱们差不多,本来以为过门之后成了亲戚,也能多个人玩呢!结果还不如以前的八嫂合群——以前的八嫂比我们可是大了十岁有余!”

“八嫂自从去年小产后,身上一直不大好,大概因此没有亲自过来吧?”秋曳澜圆场,“都是自家人…”话才说到这儿,楚意桐的大丫鬟送了贺礼来,开口就说:“原本我家少夫人是要亲自来贺您的,只是不巧,身上不大好,怕过了病气跟您,所以…”

“你们看,我说吧?”打发了这大丫鬟,秋曳澜对庄蔓、和水金等人道。

庄蔓有点讪讪:“哎哟,误会八嫂了,亏得她不知道!”

“马上就是圣寿节了…”和水金体贴的转移了话题,避免场面尴尬。

…圣寿节转眼就到。

这是江天鸾成为太后之后过的第二个圣寿节,前一个因为赶上江家内斗激烈,根本没心思庆贺,只是草草的赐宴了事。今年局势总体来说还算平稳,原本以为不成的秦国公又捱了下来,从年中起皇室里喜事一件连一件——总之,这个圣寿节办得很隆重很盛大。

隆重盛大到皇帝亲自操持了大部分的布置与安排。

“陛下真是纯孝!”圣寿节这日,大臣命妇们鱼贯入宫朝贺,看着金碧辉煌繁花锦绣的宫闱,众人交口称赞皇帝的孝心。

江太后故作不悦:“原本哀家说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了,偏这孩子不肯…竟以万乘之尊,忙前忙后了这么久!”那语气里的炫耀连聋子都能听出来,“还拉着永福他们一起,硬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

“孩儿得母后教诲方有今日,岂能轻忽了母后的圣寿?”皇帝笑吟吟道,眼神慕孺,举止谦恭,“而且大部分事情都是永福他们做的,孩儿可只是给他们打了下手!”说话间依次看向下首的乐馨、魏王、永福等人。

“皇弟谬赞了,此番布置可全是皇弟的提议!”

“皇兄何必谦虚?咱们给您打下手还差不多呢!”

乐馨等人当然不会愚蠢到就这么认下,纷纷表示皇帝才应该在圣寿节的筹备工作里占首功。

如此兄弟姐妹和睦、太后慈祥,尽显天伦,气氛温馨。

在这种温馨的气氛里寿宴开席,席间江太后特意问了秋曳澜的身孕,亲口吩咐给她的菜肴注意忌口,再次提醒众人,太后对于江家四房的偏爱。

不知道是念着秋曳澜的面子,还是念着苗太妃的面子,江太后随后还注意到了随舅母赴宴的汪轻浅,问了几句话后,赏了一对芙蓉珠钗。让这位都快被忘记的准魏王妃,再次进入贵胄们的视线。

圣寿节过后,就是夔县一干人抵京的日子了。

因为江天骜这一代人还没出孝,此行打头的是江崖云,所以京中派去迎接的也是同辈。国公府出了江崖怡跟江崖丹两个闲人,侯府遣了江崖蓝——同样是闲人。

三兄弟迎出城外数十里,接了人进京,先到国公府拜见秦国公夫妇——出于担心秦国公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也是不想二房跟五房的人跟秦国公相处时间太长,所以他们跟秦国公没说几句话,才挨个报完名字身份,林大夫就硬着头皮上来劝秦国公喝药了。

江天骐趁势吩咐江崖云:“你带照儿、晚儿两家人去见你们二婶婆罢,你们二叔公这些日子乏着,喝完了药,怕就要安置了。”

江崖云低头称是,领了两个堂弟及其家眷到陶老夫人的院子,这时候国公府的女眷们都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照面之后见完了礼,陶老夫人打眼一看江崖照跟江崖晚两家人,这两个侄孙看容貌不像江家子弟,估计是传了韩老夫人的缘故。不过曾孙一代的江景暮跟江景满,眉眼之间倒与江景旭等人颇为相似。

四少夫人何氏、五少夫人金氏,都是夔县那边乡绅之女,见识有限,自进京以来所见所闻都是大开眼界,尤其进入国公府后,江家权倾朝野的气象,早已把她们深深的震慑住。此刻虽然自老夫人以下,国公府的女眷们都是一派和蔼可亲,仍旧让她们战战兢兢的头也不敢抬。

“你们路上辛苦了!”陶老夫人见状,本来就很和善的态度又慈眉善目了几分,语气温柔的问过他们旅途劳顿,就说,“住处都已经预备好了,只是不知你们的习惯,一会让十四媳妇陪你们去看看,但有所缺,只管跟她说!”

又喊过江景暮跟江景满到跟前,摸摸脸捏捏手,含笑道,“两孩子跟景易、景淮、景隽差不多大,正好一起读书!”

闻言江崖照跟江崖晚忙谢了她:“之所以带他们上京,正是想着叫他跟自家兄弟们多聚一聚!夔县那边,这一代,如今也就他们两兄弟了。”

这话说得堂上一阵默然——二房跟五房不能出仕,除了奉养老父外也没其他事做,两房都是妻妾满园,偏偏子嗣就是兴旺不了,始终只有一子,连个女儿都没有。到了曾孙辈,女孩子倒是多了几个,但男嗣上依旧难逃单传的命。江崖晚生了两个儿子,这不去年长子江景沾就意外而死,到底还是就剩下江景满这个幼子?

江景暮跟江景满,是二房跟五房仅有的两个曾孙了。

“好在现在都来京里,他们的兄弟姐妹们可不会少!”陶老夫人皱了下眉,随即微笑着道,“这几个是你们女儿?都是俊俏的模样儿…来,走近些,叫婶婆好好儿瞧瞧!”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四十一章 家务事

拜见完陶老夫人后,江崖照跟江崖晚又在堂兄弟们的陪伴下,去济北侯府给欧老夫人请了安。同时也拜见了江天骖夫妇,并与江崖碧夫妇见礼。

侯府由于江天骖还在丁忧,许多珍玩之类的陈设都撤去不用,整座宅子都有些空荡荡的。但占地之广阔、屋宇之宏伟,还是让远道而来的晚辈们啧啧赞叹。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记得当年你们两个出生时,我还抱过你们,才这么点点大。”欧老夫人自从老伴过世之后一直有点不得劲,此刻看着江崖照与江崖晚,才打起些精神,追忆道,“如今你们的孩子都这么高了!”

“小叔公过世,侄孙们竟没能来吊唁,还望小婶婆饶恕!”江崖照跟江崖晚最后一次见欧老夫人时也还在襁褓里,自然不会记得欧老夫人抱过他们的事——这位老夫人少年时跟着家里干过山贼,又随夫在北疆镇守了几十年,言谈举止中颇有煞气。平常连江崖丹等在京里长大的侄孙到她跟前,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是江崖照跟江崖晚?

所以此刻答话答得小心翼翼的,“逝者已矣,小婶婆请保重…”

“昆仑的事不好怪你们,原是我们做长辈的决定不让你们来的。”欧老夫人摇了摇头,既然要向那时候还在世的夔县男隐瞒济北侯这个幼弟先走一步的消息,如何能让远在夔县的侄子、侄孙前来吊唁?

又彼此问候了几句,见老夫人面上露出倦色,江天骖夫妇忙接过话题,谈了一会之后,时已近午,就留他们在侯府用了午饭,这才放行。

江崖照跟江崖晚前脚才走,江天鹤后脚就上门来“探望”母亲。

“听说二房跟五房的人来京里了,真的吗?”没跟欧老夫人说几句话,江天鹤就问。

欧老夫人瞥她一眼:“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这么匆匆忙忙过来的吧?”

“二房跟五房不是说不出仕的吗?”江天鹤目的被母亲识破,也不羞愧,索性把话摊开来说,“现在怎么又来了?”

“当初你大伯不许他们出仕,又不是不许他们来京里!”欧老夫人没好气的道,“人才到,还没谈到出仕不出仕的话,你这么急三火四的…有这么对亲戚的吗?!”

江天鹤委屈道:“本来实权的位置就那么点儿,已经分不过来了。他们还来插一脚,这…”

“说是两房人,你那两个堂哥这把年纪,又没功名,还有老母要奉养,难为还能也上京来不成?”欧老夫人皱着眉头,“也就你看到的这两个侄子两个侄孙!侄孙还小,就是给崖照跟崖晚立刻安排入中枢,才占两个位置而已!二房跟五房被压了这么多年,难道这么点好处都不能给他们吗?!”

江天鹤走到她身边,扯住她胳膊撒娇:“女儿倒也不是真的见不得二房跟五房好,实在是替您那唯一的外孙女操心呵!母亲您可知道,这二房跟五房,乃是大房带进京来的,说他们不是跟大房冰释前嫌,同一支的兄弟联起手来了,谁信?”

“此番他们上京的理由还是护送江徽芝,这不就是想跟您外孙女打擂台么!您那女婿不争气,您外孙女,可就指望您护着了啊!”

江天鹤又摇又拉的哀求,“您可得给您外孙女主持公道,不能叫大伯那一支欺负了她去!”

欧老夫人哼道:“徽芝都还没进宫。就算进了宫,宫里也有太后在!皇帝又素来待冰儿好,冰儿还有了嫡长皇子傍身——她需要怕徽芝?你少在这儿拿你女儿说嘴了,当我不知道,你无非是为着辛家那些人!”

辛家从出了皇后起开始扩张,原本这家族倒也不算兴旺,但发达之后,什么三亲四戚都上了门。江天鹤夫妇志向高远,所以来者不拒,借着皇后这股东风,发展极为迅速——但他们虽然成了后族,前任后族江家还如日中天,头汤总是轮不到,肥肉总是需要抢,江天鹤心高气傲惯了,早已觉得不痛快!

如今江家居然又多了几个占份额的,她可不就是急了?

“哪有的事?女儿就是心疼您外孙女!”再次被母亲揭穿真实心思,江天鹤也觉得有点挂不住,嘟囔着放开欧老夫人的手,“不能因为这孩子老实大方,就一直委屈着她罢?就算二房跟五房这次上京来不是冲着她的,但旁人眼里,江徽芝可是又多了这两个叔叔的支持!岂能不小觑冰儿?”

“两个官身都没有的长辈,再支持又怎么可能让人小觑了堂堂皇后!”欧老夫人话是这么说,心里也盘算着:“天鹤虽然小心思小动作不断,但冰儿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难为她年纪轻轻就识大体,当初若非她斩钉截铁的在昆仑跟前立誓,昆仑也无法去得那么安然。”

这么想着叹了口气,道,“过两日我给天驰写封信,就请立太子之事给他通个气…等小皇子满周后,就找机会提这事,成了吧?”

江天鹤大喜,辛家能有如今的局面就是出了位皇后,这太子一立,等于就是准太后——还愁家族不能更上层楼?就是如今投奔在江家门下的人,但凡年轻点的,也该好好算一算,是现在在江家挤破了头、也赶不上资深江家党了呢,还是眼光放长远一点,给辛家做元老?

她兴冲冲的告退,回家去跟丈夫、儿子分享这个好消息,却不知道欧老夫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崖照跟崖晚才来京里,天鹤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挤走他们!这孩子如此争强好胜又不肯宽恕,她跟六房的恩怨到底要怎么化解才好?”

照江天鹤的性.子,将来女儿一当权,她肯定立刻清算仇人,米氏怕是得排第一位!

米氏到底只是媳妇,欧老夫人也不是非常心疼,就怕恨屋及乌,江天骖父子也被扯进去…

“怎么办呢?”清官难断家务案,欧老夫人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头疼过!

欧老夫人头疼的时候,江崖霜也在头疼。

原因无他,江崖霜下差归来,听说两个堂哥及眷属都已经到了,便前去他们住的院子拜见。

结果寒暄话没说两句,江崖照跟江崖晚同时把儿子推到他跟前:“早就闻说十九弟才华横溢,弱冠之年即以探花的身份入翰林,若非谷氏贱妇压着,必为状元,乃是咱们家上下三代一等一的才子!暮儿、满儿虽然愚钝,所幸还算勤勉。还请十九弟念在叔侄的份上不要嫌弃,能够指点一二!”

要不是北疆开战,江天驰的计划有所改变,江崖霜这会已经在镇北军中了。虽然他如今没走成,但也不是就没事干了——身为秦国公最疼爱的孙儿,镇北伯膝下最堪用的幼子,谁敢架空或冷落他?

公事之外,膝下侄子跟儿子都还小,秋曳澜又有了身孕,江崖霜也得帮忙照看些孩子以及院子里的家务事。可以说忙得团团转,难得有点时间,还要关注下幕僚、巩固和扩张下自己的势力,还要给内定的弟子陆荷讲解课业…哪来的功夫再管两个侄子?

尤其他旁敲侧击了一下,这两侄子之前一直认为书读得再好,生在江家二房跟五房,考到举人就算到头——所以何必努力?论年纪跟陆荷差不多,论学业水准,连陆荷八.九岁时都不如。

江崖霜出身尊贵,又自幼品学兼优,对弟子的要求当然也不低,根本看不上他们——再说就这两侄子的水平,到大街上随便拉个秀才来就能教得绰绰有余了,非要找他做老师,既大材小用,又不适合江景暮跟江景满。

自然要推脱。

奈何江崖照跟江崖晚死缠烂打,非把儿子塞给他教不可!

“不是我要扫四哥与五哥面子,实在如今诸事缠身,闲暇太少,恐怕耽搁了侄子们的前途!”江崖霜见实在拒绝不了,也只好妥协,“四哥与五哥一定要我教的话,恐怕我数日才能指点他们一次,而且指点的时间也不能保证!”

江崖照跟江崖晚喜出望外:“那就这么定了!”

见状江崖霜真是无语,看了眼两个同样满脸喜色的侄子,好心提醒:“我不能时常指点,平常还是再请个先生教导比较好,免得荒废了功课!”

“不要紧的,十九弟的才学那么好,两个孩子但凡能学到你些皮毛,也足够受用了!”江崖照跟江崖晚显然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江崖霜见状摇了摇头,心想跟你们说了我没多少空教你们儿子,你们就是不听,过些日子看他们功课没什么长进,你们就知道这么做是耽搁他们了——谁知他这样数日一教数日一教了三五次后,时间已经到了四月里,江景暮跟江景满的功课果然比以前也没什么起色,甚至还因为中间见不着江崖霜,起了惰性,隐隐有退步的意思。

但江崖霜想找两个堂哥提醒时…

“已经十几日没见你们父亲了?”江崖霜疑惑的问,“这话是真是假?!我可没听说他们出远门!”这两堂哥的品行,到了京中这等花花世界,沉迷秦楼楚馆之内,数日不归也是常事,但十几天不着家这可就不对劲了!

江景暮怯生生的道:“听母亲说,父亲跟五叔这两日都住在‘饮春楼’,是八叔请的客…”

“怪道十几天不回,合着是八哥带的头…这开销也不知道算谁的?如果走公账,恐怕十四嫂要恨死了八哥了!”江崖霜差点吐血,半晌才道:“总之,你们目前应该再请个先生,每日进学…”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或者,你们去我江家的族学?”

江家子弟多,党羽众,当然是有族学的。

不过族学是大课堂模式,请来的先生又深知学生们个个有来头,都不很敢约束——当初江崖丹就是在那里读书,然后仗着大房的宠爱,一路放纵到放.荡的…

所以江崖霜小时候,秦国公夫妇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没让他去族学。

以至于他到这会才想起来。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四十二章 意外的纳妾

安排江景暮跟江景满入族学,对江崖霜来说不过一句话,都不用他亲自过去。只是他到底是叔父不是父亲,总要跟江崖照、江崖晚说一声。

然而又过了三两日,这两个堂哥还是不见人影。江崖霜派人去“饮春楼”打探,才知道江崖丹三兄弟携妓出游,去京畿某个庄子上了,走时没说具体回京的日子。

江崖霜十分无语,只好亲自去找到何氏、金氏两位堂嫂商量。

何氏倒没什么问题:“实在劳烦十九弟了!十九弟百忙之中还要这样为暮儿着想,真真是叫我心里不安…”客气了几句,就叮嘱江景暮一定要尊敬叔父,好好听叔父的话。

对于事后下人提醒江崖霜本就不是很愿意收侄子做徒弟,如今没教几次,就建议侄子去族学,会不会是曲线救国,打着把侄子推到族学里去不管的主意?何氏不以为然:“你道这京中江家的族学,跟在夔县的能一样?那边除了暮儿他们兄弟三两个之外,就是远近乡绅子弟,入学也就是捧着他们兄弟玩,乌烟瘴气的去不去都一样!”

“我虽然出身不高,见识有限,但临行前也听娘家父亲提点,这京中族学,暮儿他们的堂兄弟且不提,那些不姓江的,也多是高官勋贵之后!即使在族学里长进不了学问,跟这些人厮混熟悉了,总也是件好处!”

何氏还吩咐,“从今儿起,给暮儿月钱翻一倍,得空教他请请客什么的,早点与同窗结交起来。如此日后不管学业如何,做什么事也多个门路不是?”

相比何氏的爽快,金氏的态度就引人深思了,她没听完江崖霜的话,就抽出帕子开始呜咽:“我跟夫君膝下统共就两个男嗣,沾儿没了,如今就剩下来满儿!委实不能放心他离开我的眼睛跟前啊!”

江崖霜忙道:“五嫂,族学虽然不在国公府内,但距离国公府也就隔着一条街。而且,咱们家子弟去进学时,都有侍卫护送,从未出过事儿的!”

“当初沾儿出入何尝出过事情?可是…可是说没了就没了!”金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态度却坚决无比,“所以我再不要满儿离开半步,宁可他一辈子庸碌,总好过叫我们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好!”

…反正不管江崖霜怎么讲,她就是不同意江景满去族学,只想扣在身边见天的盯着!

江崖霜极郁闷的回院去跟秋曳澜诉说:“我都请五嫂去族学里看看,咱们家这些年来树敌无数,族学重地怎么可能不上心?!偏五嫂怎么都不肯信!”

“这金氏可未必是不相信,我记得江景满跟江景沾是异母,后者是嫡子,前者是庶出。”秋曳澜笑了笑,心下却暗忖,“原本一个庶子对金氏母子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但现在嫡子死而庶子存,丈夫呢又成天在外面鬼混,金氏怕是担心自己的年纪再生养已经可能性不大,若庶子进学之后有所成就,以后不好控制!所以才借口不放心他,死活扣着不让去族学呢!”

不过她跟金氏不熟,这番猜测也犯不着告诉丈夫——万一猜错了,岂不是坑了金氏?就算猜对了,秋曳澜也不想无谓的结仇。

“想来也是景沾去的太惨,刺激到了她?”此刻便敷衍道,“景沾媳妇不都因此去了吗?”

“还是着人跑一趟庄子上,把五哥请回来说吧。景满这年纪不好再耽搁了,我看他基础也不是非常扎实,若还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下去,这辈子的功课造诣怕都有限!”

江崖霜揉了揉眉心,脸色不太好看,“八哥也真是的,自己嬉游也就算了,何必把四哥、五哥都拖上?究竟伯祖父去了才一年多,虽然说四哥、五哥已经出了孝,他们的父母还在孝期,就这么个厮混法,实在不像话!”

秋曳澜笑了笑:“四哥、五哥要是不喜欢,八哥也未必请得动他们!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八哥呢。”

“…也是!”被妻子提醒,江崖霜就想到国公府里最担心二房、五房来京,会挥霍国公府的产业,以及瓜分朝堂这块蛋糕——江崖丹带着江崖照跟江崖晚沉迷美色,虽然可能会费钱,但若这两人当真迷失在京城这花花世界中,朝堂那边倒是未必插得进去脚了。

对于不是很看重国公府的产业、更看重朝堂蛋糕的四房来说,这其实是件好事。

当下江崖霜也不再埋怨江崖丹,唤过小厮江林,叮嘱了他一番:“…务必带回五哥的准话,然后我才好安排景满入族学,免得只指望着我教导,荒废了功课!”

江林是江檀的堂弟,兄弟两个都是江家家生子。去年江檀配了人出府去做管事,江崖霜就点了十二岁的江林接替他。有嫡亲堂哥言传身教、不吝指点,江林对江崖霜的喜好非常了解,所以上手很快。

原以为这次他会很快带回江崖晚的回复,结果一去三五日都没动静。江崖霜自是既不方便又心下不悦:“这是怎么回事?出了意外,还是他自己犯糊涂耽搁了?”

正猜疑之间,下人却禀告说江崖丹他们一起回来了——江林是跟他们一块儿回的。

江崖霜闻言就先去见了三位兄长,问候了几句这次出游是否尽兴,提到族学的事,江崖照跟江崖晚都爽快道:“课业之事,十九弟是行家,你看着好就成!”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江崖霜带着江林回到院子里,自要问起他为何迟归?

“小的去到庄子上时,八公子说横竖他们也要回来了,让小的跟他们一块走。”江林看出他不高兴,小心翼翼的道。

江崖霜闻言也没说什么,摆发了他下去。

过了两日,却吩咐前院管事给江林在外面铺子上安排了一份差事,重新挑了个小厮改名江杉,代替江林。

“你真不是普通的糊涂!”江林再懵懂,这会也知道触怒江崖霜了,不敢去主子跟前纠缠,哭哭啼啼去找到江檀诉说委屈。江檀一听就气得给了他一脚,“你是十九公子的小厮,还是八公子的小厮?!十九公子让你去跟五公子问到回复就回去禀告,八公子一留你就留下来了?你这么蠢,十九公子怎么可能还留你在身边?!也亏得十九公子性.子好,还给你再找个差事!换了一位公子,早就抽你一顿赶出来了!”

江林抽噎道:“但八公子是十九公子的胞兄,他发了话…”

“这不是八公子与十九公子关系如何的问题!”江檀无语道,“你只想着不敢拒绝八公子,就没想过十九公子只派了你一个人去庄子上问话,你一日不回去,十九公子一日就在等消息?幸亏这次的事情也不是很急,不然误了大事,你可担当得起?!”

江林这才恍然,难过的问:“我现在知道错了,还有机会回公子身边吗?”

“你还是安心的做公子给你安排的差事吧!”江檀摇了摇头,江杉都去当差了,江林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要怪只能怪江林太笨。

“都怪八公子!若非他出言挽留,我怎么会不及时回来禀告公子?!”江林大失所望之余,却迁怒到了江崖丹身上——当然他也不敢对江崖丹做什么,只是恨在心里罢了。

…江林的事对主人们来说不值一提,打发出去了也就算了,没几天就忘记到脑后。

毕竟大家子里需要操心的人与事多了去了。

比如说,江景暮跟江景满入族学的事情才解决,江崖照跟江崖晚曝出的两个决定,就让江家上下、尤其是四房、重点是江崖霜夫妇都是几欲吐血:他们要纳妾!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他们一个打算纳“饮春楼”的花深深;一个打算纳“锦葩阁”的蓬莱月!!!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啊?”秋曳澜得知消息后,惊得好半晌才回了神,“而且,上次八哥请他们出游…不是说先去了‘饮春楼’,然后动了游兴也是从‘饮春楼’里带了人的吗?怎么又扯上蓬莱月了?”

“据说四哥跟五哥对那花深深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差点因为争夺她动手,八哥为了圆场,就说京里还有个蓬莱月,一直与花深深分庭抗礼。”江崖霜也是脸色难看,“所以从‘锦葩阁’请了蓬莱月过去,四哥跟五哥一人一个这才消停!”

“……………!!!”秋曳澜现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冷静了下,她道,“我记得,家里有规矩,非良家不可为妾?”

“总不能为这么点事去惊动祖父吧?”江崖霜苦笑,“大伯他们又没有要管的意思,咱们这些同辈就更不好说了。”

秦国公在病榻上已经躺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开始有点起色,国公府上下没人会赞同在这眼节骨上,拿曾孙辈纳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他的。

现在长辈们都不管,做堂弟的去劝说也真是尴尬——秋曳澜揉着额,总觉得花深深跟蓬莱月想进秋静澜的后院无果,现在一起进了江家的门,有些冲着自己、迂回冲着秋静澜去的意思。

所以道:“不好劝他们不纳名.妓进门,但,这两位从前跟哥哥有过那一段,我想还是解释一下的好,不然…就怕她们因爱生恨,回头折腾出事情来!”

江崖霜沉吟道:“回头我跟八哥说一下,请八哥告诉四哥和五哥。”

经过一起胡天胡地的这些日子,江崖丹已经跟江崖照、江崖晚打得火热,让他去说是最合适的——再者江崖霜作风向来正派,以他的性格,去跟两堂哥说你们要纳的妾从前跟我大舅子有一腿,一度哭着喊着想跟我大舅子的,可惜我大舅子的老婆不答应…他还真有点无从开口。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四十三章 又到避暑时

江崖丹听了弟弟、弟媳妇的担心后,不以为然道:“她们跟秋静澜那点事?早就告诉四哥和五哥了!”

“四哥跟五哥还要纳她们吗?”秋曳澜诧异。

“这有什么关系?青楼花魁,谁还指望她们是贞节烈女不成?”江崖丹嗤笑,“四哥五哥喜欢她们的才貌,纳了也就纳了。说起来她们当年虽然名震朝野,相交皆贵胄,往来无白身,但究竟时过景迁,如今颜色将衰,再不从良,难免下场凄凉,倒也未必是对十九弟妹你存着敌意。”

秋曳澜道:“我倒不怕她们对我有什么敌意…”

话没说完,就听江崖丹自顾自的道:“就算有敌意,你想想她们现在都二十多岁的老女了,风月场上的人,有几个不是喜新厌旧?也就四哥、五哥才来京中,所以一时被迷昏了头一定要纳进门。过几年她们颜色一衰,谁还记得?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秋曳澜无话可说,毕竟江崖照跟江崖晚不但跟他们这房不是一个祖父,还是最近才见面,至今碰到了都是客客气气,实在没亲近到可以阻止他们纳花深深与蓬莱月而不结仇的地步。

所以只能铩羽而归。

回去的路上江崖霜安慰她道:“西疆战事虽然不如北疆那么顺利,但也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如此,大房就没理由和机会插手过去,自然也奈何不了兄长!四哥跟五哥就更不要说了,退一万步来讲,纵然花深深与蓬莱月过门之后挑拨他们与兄长之间的关系,又能如何?”

至于说花深深跟蓬莱月会不会迁怒秋曳澜,江崖霜觉得除非这两花魁想找死——而且江崖照跟江崖晚住的院子紧挨着大房,离四房远着呢。那两人的身份也不可能独自跑四房来串门。同在国公府内,却基本碰不到,她们也管不了什么事,能怎么个秋曳澜?

这事就这么算了。

没几天,在江崖丹的襄助下,江崖照跟江崖晚给花深深、蓬莱月赎了身,安置在离国公府不远的别馆内。这两位到底颠倒众生近十年,魅惑手段高明,不但哄得江崖照跟江崖晚无视了江家子弟纳妾必须良家的规矩,还让他们郑重其事的请人看了日子。

五月初的时候,江崖照跟江崖晚在自己住的院子里摆下喜宴,请了江崖丹等江家子弟、以及这些日子认识的几个外姓好友——就是其他人家的纨绔观礼见证,正式纳了花深深跟蓬莱月进门。

这两人进门之后,江崖照与江崖晚沉溺温柔乡中,也不跟江崖丹外出厮混了,成天宿在房里不出门——和水金私下透露给秋曳澜:“四嫂跟五嫂如今都恨得咬牙切齿,只是那两位主儿岂是好惹的?两位嫂子不过敲打了一番,还是借着关心四哥跟五哥的身体,就被她们狠狠告了一状,落了好大的脸面!”

“怕是八哥要被两位嫂子也恨上了!”秋曳澜叹息,“昨儿还听十九说,四哥跟五哥现在连景暮跟景满都不管了,心思全在讨好那两位上面!”

和水金嘴角一翘:“四嫂跟五嫂这两日,正策划着安排心腹出去买人呢!”

“嗯?”

“她们自忖已经年长色衰,就是年轻时候,论容貌论勾人的手段,自也不是京中一等一烟花地里出来的花魁能比的。所以,想物色些个能跟她们打擂台的,出一口恶气!”和水金道,“毕竟她们娘家与咱们江家相去极远,也是二房跟五房一直被按在夔县才娶了她们,如今四哥跟五哥被侍妾迷得死去活来的,她们能不担心吗?”

秋曳澜沉吟道:“这人怕是难买。”

“当然难买,仅有美貌,可不见得能斗过那两位!”和水金哂道,“又有美貌又有手段呢,野心也不会小,岂会甘心被四嫂跟五嫂驱使?说来这两位嫂子这么做,也是驱虎吞狼,往后还有得操心!”

说到这里又松了口气,“不过花深深跟蓬莱月笼络住四哥和五哥在府里不出门,倒也是件好事!这两位都是拿钱不当钱的人,之前那番开销报到我跟前,我立刻起身去赶人的心都有了!”

秋曳澜问:“就是上次跟八哥一同出游吗?花了多少?”

和水金说了个数,秋曳澜顿时也有种跟她一起去赶人的冲动:“怎么会这么多?!咱们合府上下一年才花多少?”

就那么十天半个月,满打满算起来也没一个月啊,开销居然近合府小半年支出了!这种亲戚正常人谁能接受?

“我让你们十四哥去跟八哥旁敲侧击问了经过,说四哥跟五哥在去‘饮春楼’的路上有些忐忑,直问他们都是头次出远门没什么见识,京中花魁那定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会不会根本瞧不上他们、叫他们在人前没脸?”说到这里和水金面目狰狞了一下,“你道八哥说什么?”

“他说什么?”秋曳澜觉得江崖丹肯定没说好话!

果然,“他说天下勾栏是一家,有钱的就是大爷,手笔大一点,谁还在乎你是不是熟客?”

“然后四哥跟五哥一照面就送了花深深一斗珍珠!”

“一碗茶没喝完,价比黄金的云锦也许了半车!”

“那花深深随便抚了一曲,四哥一个激动说要送她座宅子,其他人还没出头,五哥倒是跟他打起了擂台,说要送座比四哥送的更大的宅子…两人就这么一路斗富,流水似的许出无数好处!”

和水金冷笑,“他们两个手笔倒是极大的,只是自己一个子儿也没掏,全让那边龟奴记下,着人到府上来跟我要账!要不是他们把人纳进了门,如今又宠爱不已,我都怀疑他们是在合伙讹咱们国公府的东西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花深深跟蓬莱月被纳进门是件好事了!”秋曳澜叹息。

她虽然不指望国公府的产业过日子,但看着没资格分产业的人大模大样来挥霍糟蹋,心里当然也会不痛快!

五月末的时候又到了圣驾奉太后前往帝子山避暑的日子。

秦国公今年的情况比去年要好一点,但林大大夫还是不建议颠簸,所以江家人又一次全体留下了。

“看着点他们,别跑太快摔到台阶下面去!”夏日炽热的骄阳火辣辣的烤着大地,院子四周的高树上粘过两次,仍有漏了的知了发出枯燥的蝉鸣,增添着躁意。

秋曳澜穿着宽松的齐胸襦裙,躺在葡萄架下的藤床上,眯眼望着茂密葡萄叶间偶尔漏下来的光晕。

藤床四周摆着四口冰鉴,熏风徐吹也颇觉凉爽。

江景琨跟江景琅在不远处的廊下跑来跑去,幼.童的尖叫嬉闹声使得小院极为热闹,也让秋曳澜担心发生意外。

“有台阶的地方都去两个人站着,看到孙公子靠近就护着点儿,万不可叫孙公子们磕着碰着!不然仔细你们的皮!”渠妈妈应声传命。

周妈妈则递上一盏酸梅汤,心疼道:“少夫人昨儿个晚上一宿没睡,今早起又什么都不想吃,如今可算有点胃口,快喝吧!”

秋曳澜怀江景琅时跟没怀孕一样,能吃能喝能睡,连生产也顺利得出奇——不知道是不是第一胎时把好运气都用完了,现在这一胎不尽折腾:

因着孕吐察觉到身孕,当时吃了大夫开的安胎药后,连着两三个月平安无事,还以为这也跟怀江景琅时一样呢!连和水金都说羡慕她这么快又能有第二个孩子,还不怎么遭罪,结果,前两天毫无征兆的又开始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