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原因之一!”江崖霜平淡道,“真正的原因是从前的一个教训!”

他看了眼陆荷,“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永远只能作参考!必须要自己亲自验证过了,才能确信!哪怕那个别人是你的至亲,比如说你那表叔,比如说,我。明白了么?”

陆荷张了张嘴——江崖霜不同于刚才默认他阻止穆子宣询问,鼓励道:“不明白的尽管问!”

“学生觉得…”陆荷有点嗫喏,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学生觉得荆伯世子…不…是荆伯一家,都不可能背叛您!”

“…”江崖霜无语了一会,拿起案上书卷在他脑袋上轻敲一记,恨恨道,“我说碧城他背叛了我么?!”

陆荷尴尬得没法说。

“当年小叔公过世,为什么丧讯始终不报夔县?!后来伯祖父亦与世长辞,为什么我们也是想方设法的瞒住祖父?!”江崖霜幽幽的道,“你说这样的隐瞒与欺骗,是背叛么?”

陆荷若有所思。

“总之你好好想想吧!”江崖霜看时辰不早,摆了摆手,让他回屋去睡,自己也起身回房——在路上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十八姐夫的事…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当年他就是太相信秦国公这个祖父,加上年轻根基浅,出了京城就没什么可以调动的下属,才会被误导秋风真的只是弃婴出身,而且父母都不可能再找到——上次秦国公说这么做是为他好,但江崖霜知道,其实那会亲祖父做手脚瞒住他,只有一个缘故:怕他阻止!

如果早知道秋风的身世这样复杂,他说什么也不会让江绮筝跟他在一起!

毕竟不管秋风愿意不愿意,作为安阳郡王的骨血,他的身世只要一曝露,注定不得安宁!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父亲的态度暧昧不明,胞姐姐一家前途莫测…饶是江崖霜还年轻,此刻的脚步也透出了沉重,“但望有惊无险才好!”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八十章 曙光

七月一转眼过去,就京中来说,这个月最大的新闻就是鄂国公夫人江天鹤由于差点逼死陈家小姐,被处以禁足三月、降一级诰封、重点是一年之内无太后、皇后诏不许入宫的惩罚。

新兴的后族辛家这两年还是头一次遭遇这种打击,整个都显得有点懵了!

江天鹤起初还试着到行宫宫门前求见,结果等了半天等到林女官,一出来就大骂把守宫门的侍卫——但不是怪他们居然胆敢阻挠江天鹤进宫,而是:“没听说娘娘的懿旨吗?!见着违抗懿旨的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宫门前,居然也不知道把人赶回别院看起来?!”

“…”江天鹤犹如三九天里被浇一盆凉水!

不但如此,她浑浑噩噩被送回别院后,其夫、子都立刻被召入行宫,被江太后劈头盖脸的大骂了一顿,最后道:“…再有触犯,哀家就问你们教妻不严、劝母不力之罪!!!”

这下辛家不敢怠慢了,江天鹤是江家嫡女,还是老济北侯跟欧老夫人唯一的女儿,秦国公与欧老夫人还在世,她就是谋反估计也有活命的指望——但辛家其他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想当年陶家还是陶老夫人的娘家呢,那些陶老夫人的嫡亲侄子、侄孙现在又在哪里?

江天鹤的丈夫儿子带头,一家大小都跪在了房门前求江天鹤消停点:“你是不怕,但万一太后娘娘说到做到,迁怒咱们…”

这种情况下,江天鹤除了乖乖儿禁足还能怎么办?

不过她这时候禁足是在帝子山的避暑别院,到了八月初,天气转凉,帝后又要奉太后回京了,她这禁足到底是继续在帝子山呢,还是跟着回京,到京里的鄂国公府去继续禁?这个问题辛家上下商议了几次都不敢肯定,只好让媳妇赵氏上表请求觐见。

江太后看到赵氏的求见折子,也猜到是什么缘故,哼了一声,吩咐林女官:“你拿去给皇后看吧!”

林女官提醒:“虽然娘娘上次狠狠的警告了辛家一番,但他们到底久被娇纵。若这回见的是娘娘您,恐怕是不敢怎么样的。若见皇后娘娘,仗着嫡亲姑嫂,不定就会胆子大起来,跟皇后娘娘提出种种要求了!”

江太后面无表情道:“哀家相信皇后不是糊涂的人!”

林女官遂不多说。

皇后这边接到让她接见赵氏的命令,不禁蹙紧了眉:“嫂子求见?”就问左右,“辛家近来有什么事吗?”

“回娘娘的话,自从夫人回去后,没听说再有什么事儿发生。”

“…那让嫂子明儿个晌午后进宫吧!”皇后思索了会,叹了口气道——她有点担心,嫂子是奉了母亲之命,想让自己趁回京的机会,给母亲求一求情,好解除对她的惩罚。

“母亲这次做的实在太过分,连我都在母后跟前闹得灰头土脸,不但去跟母后请了罪,又请了陈家人进宫亲自赔了不是…”皇后想想就觉得心累,“我哪里还好再去母后跟前说情?”

再者赵氏求见的折子是上给太后的,太后不但转给自己处理,也没说怎么个处理方法,这摆明了就是让她不要偏心娘家!

“希望嫂子能够明理一点吧!”皇后这样盼望。

次日赵氏小心翼翼的进了行宫——姑嫂两个的谈话倒很顺利,遣散下人之后推心置腹的一说,其实两个人都不大赞成江天鹤那样的跋扈,而且都认为经过这次事情之后,辛家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想当年二后之争时,谷家、江家的人慑于对方的制衡尚且不敢为所欲为呢,如今辛家根本没到能跟江家平等掐架的地位,张狂程度倒比当年谷氏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只是被敲打,若不改,天知道下次等待的是什么下场!

“嫂子知道这些道理就好,回去之后还望与母亲相处时能够多劝说些!”皇后非常感慨,她因为早年被送到京里,第一次见到这嫂子还是快嫁进宫时,没怎么相处过。做了皇后之后呢,有江天鹤顶在前面,赵氏自然不敢跟婆婆抢着打扰小姑子,所以两人其实不熟。

今日深谈之下才察觉她们还挺投缘的。

皇后不免劝赵氏得空劝一劝辛家人,“毕竟辛家如今已经贵为公爵,算得上位极人臣了,这般富贵若还不知足,不定就会招去祸患啊!”

赵氏深以为然,但她有她的难处:“往日得空,也尝试着说过。奈何母亲不喜,夫君也讥我胆怯,这…”江天鹤母子都听不进去她也没办法。

“…总之还请嫂子尽力而为吧!”自己那亲娘是个什么德行皇后太清楚了,如今再听嫂子这么一说,好不心塞,心灰意冷的道,“至于说回京时带不带上母亲,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去问母后!”

赵氏听出来这答案今天怕是拿不到了,便起身告退。

她走后皇后去找江太后,一五一十说了经过,然后请江太后裁断。

太后看着她:“你觉得呢?”

“媳妇听凭母后做主!”皇后低着头道。

“之前的事情闹得太不象话了,帝子山上下都看尽了热闹。”江太后淡淡道,“若回去时碰见,这才按捺下去的议论恐怕又要浮起来。”

见皇后没说话,她继续道,“所以哀家觉得还是让她在帝子山上待满三个月再回去。”

“是!”皇后很平静的领了命——这让太后微微颔首:“哀家知道这事你为难,毕竟你是做女儿的…这事哀家着人替你去告诉辛家吧!”

又说,“你也别觉得哀家这是再三扫你面子,这其实是为了你那母亲、也是为了辛家好!要不是哀家的老父与你那外祖母还在,怕是连这次警告也没有!”

“媳妇明白!”皇后微微苦笑:相比当年的陶家,这次辛家的待遇真的可以说是很温柔了。

只不过…

当初江天鹤的话忽然就被想起来:“…如今太后在,你这皇后在政事上根本说不上话!若给韶儿再娶江家女,岂不是让江家一直长盛不衰下去,你的子子孙孙净给江家做傀儡?!”

“以后还是不要提接徽璎、徽宝她们进宫陪韶儿的话了!”皇后告退下去后,回自己殿里时,心事重重的想到,“该给韶儿选谁家女孩子,才有望让他摆脱当幌子的下场呢?”

这时候恰好到殿前,宫女迎上来提醒的话吸引了她:“娘娘,算算日子,镇西大将军的夫人快生了,咱们要不要回京后立刻着人预备赏赐?”

“欧晴岚?!”皇后顿时眼前一亮,“没错!若是她生下女儿…”

她心下飞快的盘算起来:首先,江家为了保证一直摄政下去,肯定不会同意楚韶娶跟他们毫无关系的女孩子!而江家曾孙一辈,就算只到目前,跟楚韶年岁仿佛的女孩子就不少,绝对不会出现今上成亲那会一样的尴尬,由于江家没有适合的未嫁女,只能让外孙女上。

其次,秋静澜夫妇身份很特殊,目前他们被看成是江家势力的组成部分,秋静澜这个镇西大将军是靠秦国公发话才正式就任的,欧晴岚更是江家党的第三代成员。不管是出身还是与江家人的私交,他们的女儿嫁给楚韶的话,江家反应激烈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有江崖霜夫妇作为缓冲——尤其皇后相信假如秋静澜的女儿也想做皇后的话,秋曳澜会有很大可能会帮忙:冲着秋静澜当年对妹妹的宠爱,秋曳澜也该有这样的回报!

第三,秋静澜手握兵权!这点非常重要——这个直接决定了他拥有能够跟江家唱对台戏的资本!不像辛家,在朝堂上闹得声势再大,江家一当真,马上就被打回原形!

“秋静澜既然极为疼爱妹妹,对亲生骨肉岂能不爱?又怎么可能坐视自己女儿、女婿命悬人手?!若有他制衡江家…”

江家不能够再一手遮天,楚韶的安危也就能够得到保障!

“若韶儿将来聪慧,居中调节,不定还能真正亲政!”皇后犹如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尽管她知道,秋静澜眼下这关过不了的话,所谓的镇西大将军只不过是笑话,更不要谈跟江家分庭抗礼了!就算他过了这关,欧晴岚这一胎是不是女儿还不好说、真生了女儿也不见得肯许给楚韶…

尽管这中间难关重重,但皇后总算看到了儿子摆脱先帝、今上命运的曙光!

只是斗志满满要为儿子将来筹谋的皇后不知道,此刻的望城,临时收拾出来作为镇西大将军夫妇下榻处的府邸内,静可闻针。

重重帷幄内,秋静澜正搂着哭累了伏在他胸前睡去的妻子发怔。

…欧晴岚早产是两个多月前的事,她年初查出来有孕,真正怀上是去年年底——当时,已经是近六个月的胎儿了。坊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算算这身孕距离七个月也就差了一个来月,夫妇两个心里还存着一线指望,但那个已经成形的女.婴到底从落地就没了气。

两个多月来,欧晴岚几乎每天都要从睡梦中哭醒…

本来她远嫁沙州,除了丫鬟外就没什么熟人。从沙州撤往望城时,情况非常紧急,秋静澜沿途都在收拢残部、组织断后,根本无暇照顾她。她是在自小长大的丫鬟殊死掩护下才成功冲入望城的。

最后一个丫鬟在城下为她挡了一箭,被抢进城后,由于混乱的局面中没能及时找到大夫,在她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如今伺候她的人都是临时从士卒家眷中抽调,能干活,却没法陪她说话。

伤心孩子了,只能在丈夫回来时夫妻两个对泣。

“夫人还是在伤心吗?”良久之后,秋静澜把妻子抱上榻,给她盖好被子,悄然退出。

到外面,就见任子雍拢袖立于廊下,正在等他。

“嗯。”秋静澜此刻心情也很不好,只淡淡点了点头,问,“先生怎会在这里?可是又有什么事了?”

他见任子雍欲言又止,一皱眉,声音也压低了,“镇北伯?”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八十一章 再次扔节操

帝后奉太后凤驾还京,江天鹤却孤零零的被撇在帝子山继续禁足,这消息让七月才受过重大打击的辛家越发的雪上加霜。

短短一两个月的功夫,门客散去大半不说,连辛家奔走出力才发达起来的亲朋故旧,也对他们避如蛇蝎。

堂堂后族,皇后母子还在,且依旧受尊崇,辛家竟然有些风雨飘摇的意思了。

“这样很好!”坐在凤辇上,透过鲛绡珠帘打量着回京队伍中垂头丧气的辛家人,看着前前后后的人哪怕侧身而过也不愿意与他们接触、偶尔不得不招呼的也是行色匆匆,一副生怕被赖上的样子,皇后眼神复杂,对左右道,“让他们看看这人情冷暖,方知从前被人撺掇着争权夺利,是何等愚昧之举!”

皇后这番话很快传到了队伍中。

江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懂事的。”而且也聪明,“被人撺掇”这四个字一出,既是给辛家人撇清,也是暗示江家可以把那些辛家人扶上位的人扫下去。

前面说了,辛家的人口其实也不是很兴旺,把那些冲着皇后赶上门认亲的所谓“远亲”去掉,满打满算就那么几个人,冲着皇后母子的面子,仅仅这几个人分点蛋糕上肥美的部位,还在江家的容忍范围内。剩下那些附庸上来又见风使舵的党羽被剪除的话,辛家、江家都能出口气不说,也是表示辛家不会再犯糊涂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后这样想的。

米氏不屑的道:“想轻飘飘一句话就揭过?我呸!哪有那么好的事!”就吩咐左右,“去告诉老爷,皇后这么精明,又跟咱们这一房不亲,往后叫她得了势,咱们这一房还有好日子过吗?必须趁胜追击,让她跟辛家都永无出头之日才好!”

丫鬟小心翼翼的道:“前番十三公子带来老夫人的话…”

“你真是猪脑子!”米氏根本就不在乎,冷笑,“老夫人就一儿一女不假,但嫁出门外的女子泼出门外的水,儿子孙子才是自家人哪!江天鹤算个什么东西,能跟老爷还有我们的儿子孙子比?!莫忘记老侯爷临终前,是主动喊了老爷他们进去,江天鹤,她要不是跟着皇后,哪里轮得到她送老侯爷最后一程?!”

她觉得欧老夫人不过是说狠话吓唬儿子媳妇罢了!为此当时她还把江崖蓝痛骂了一顿:“就知道护着你那姑姑!是她生了你还是我生了你?!再者你心心念念的那一个,如今跟你更有什么关系?!你就是给她磕头时磕得诚心诚意,她听出来又怎么样?!都娶了两个媳妇了还惦记着,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想气死我么…”

也不但米氏,其实辛家自己也不甘心!

皇后的胞兄、赵氏之夫辛馥德就淡淡的道:“正因为一朝失势,举世皆仇,所以咱们才要力求富贵绵延,子子孙孙,都能锦衣玉食,不受他人欺压嘲笑!皇后…怎么就是不明白?”

…皇帝难得没有理会这类的事,他此刻正摩挲着手中一封秘函,久久不语,半晌才问:“你说这是真的么?”

“陛下,这些人若还不可信…那…陛下如今安能高卧辇中?”岑巍手持拂尘,微微躬身答。

“也是!”皇帝自嘲一笑,“成天担惊受怕惯了…朕现在真是什么都不敢不信又什么都不敢相信!”

岑巍轻声道:“陛下,这样的日子总会改变的!”

“你说的是!”皇帝吐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起来,“这个消息非常重要!朕觉得,之前的计划,都要改变!”

“还请陛下吩咐!”

“西疆那边不要再做手脚了!如果能够不被发现,还应该尽量帮秋静澜一把!”皇帝指示,“至于北疆…你知道该怎么做!”

岑巍沉吟道:“奴婢明白!只是,京中?”

“京中…”皇帝思索了会,毅然道,“朕自己来!”

差不多的时候,京中,国公府,秋曳澜正皱眉看着一份意外的禀告——叶太后——她这几年虽然说也有波折,但大体上还是顺风顺水,再加上生怕曝露了阮老将军坟被挖之事的真相,对于叶太后留下来的那批人手,基本上就没管过,连那位老太后她都快忘记了!

结果这些人沉寂数年,居然突兀的送了一份消息来!

几年才主动禀告一次,当然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谷太后的旧部在陛下手里?!”这份禀告非常详细,估计叶太后所留的这批人手,这些年来除了伪装之外,就是在干这么一件事了。

以至于它详细到了不但时间地点人物俱全,甚至连周围环境陈设都描写上了!

让秋曳澜完全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理由!

“我说那年在御花园里碰见陛下,就觉得他似乎不大对劲…原来谷太后当年自知无望生还,居然另辟蹊径把多年积攒的家底全部交给了皇帝?!”秋曳澜倒抽一口冷气,紧紧的攥紧了拳,“就算皇帝真的安心做傀儡,但有了这些底牌后,也该生出别的心思了!”

这世上除了少数特别看得开的人外,谁不愿意君临天下?!

就算没有雄心壮志吧,但脱离性命操控在其他人手里的处境——单这一点就足够诱惑皇帝对付江家了!

“谷太后与叶太后还真是宿敌啊!”秋曳澜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黑材料,忽然有点哭笑不得,“叶太后临终前把人手悄悄交给我——我是江家媳妇,江家当年是谷太后母子稳固地位的重要帮手,老实说也算是叶太后的仇人之一!但叶太后既是别无选择也是存着万一的指望还是把家底交给了我!”

“谷太后死前居然作了同样的选择——今上虽然是她亲孙子,当时却是站在她的敌方阵营的!谷太后没失势时恐怕巴不得这个孙子早点死了好!结果死前却不得不把自己来不及用的底牌统统交给他!”

“偏偏我后来没有碰到需要动用叶太后给的人手的情况,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去了…看来他们没等到新命令,就延续之前的使命,继续盯着谷太后的人干活了!”

“偏偏还被他们逮了个正着!把谷家倒台后,谷氏余党的新任领头人给揪了出来!”

秋曳澜扶额,喃喃道,“也不知道这是报应,还是巧合?”

不过她知道眼下可不是感慨的时候,根据手里这份黑材料显示,朝野眼里堪称傀儡模范的皇帝,这两年私下的动作不要太多!

甚至连镇西军年初时的大败,都有皇帝的手笔参与其中!

“挖坟的事情绝对绝对不能说!”秋曳澜叫人打进一盆冷水洗把脸,着意清醒了下,开始盘算把这份黑材料拿给丈夫看时,要怎么跟他解释,“好在把这段掐掉也对得起来,就说叶太后念在我们当初为春晓说话的份上,才把人手留给我…等等!那为什么我这两年都没告诉十九?!”

“…所以还是说,叶太后当时讲她留了些人手下来保护春晓他们,如果有事情也会跟我说声?现在这事儿春晓她们办不成,就来找我了?”

“但就是这么一番话我也没跟十九讲过啊!!!他要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我怎么说?!”

“那说他们忽然找上门来,自称是叶太后的人?但就这份材料看,是冲着皇帝去的——秦国公还在,叔伯什么的都在,居然全部绕过,惟独送给我这个孙媳妇…傻子都能看出来我以前肯定跟他们有瓜葛好不好!?”

“说他们也不是很信任江家——毕竟叶太后的立场,以前跟江家也是有点过节的。而且蛰伏这么多年,不定都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怕被灭口,就挑了被我嫁出国公府的苏合传话,而苏合是我丫鬟,当然就交给我…啊呸!连江家都不知道皇帝私下的动作,他们都一清二楚,这么强的业务能力,不留痕迹的把消息传给秦国公等人,会办不到?!毕竟秦国公他们可也不知道这派人,以无心算有心做好事不留名完全有可能啊!”

“那就说他们大概念在我照顾春晓的份上,给我个立功的机会?这样也不行,如果是冲着春晓那边的人情,还不如直接给三姐姐或春晓本人去交给秦国公呢!”

“再者,这话说了不是给三姐姐还有春晓那边拉仇恨吗?我照顾春晓…江家其他人难道就不管这母女两个的死活了?!尤其三姐姐还是大房的女儿!虽然说事实就是其他人都快把这母女两个忘记了,但场面上这话如何能够说出来?毕竟连秦国公对她们也没过问过啊!这不是打长辈们的脸么!”

“那么…那么实在想不出来了啊啊啊!!!”

揪着头发颓然坐倒的秋曳澜,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早知道就该早点坦白的——不过,江崖霜要知道了这批人手,不知道会不会派什么用场?然后他们有其他事做就不会这么孜孜不倦盯着谷氏余党,那么今天也不见得能送这份详尽无比的黑材料上来了?!

“所以其实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歪打正着也是一种福气嘛!结果既然是好的,过程就不要计较了!”

自我安慰了会,秋曳澜最终把心一横,拿着厚厚一叠材料进了书房,把人都打发出去又关紧门户后,板起脸,把黑材料重重甩在他面前,先声夺人的拍案怒叱:“前两年跟你说陛下怕是有异心,你总说四姑亲自盯着、这么多人看着没有问题,现在好了,你自己看这些都是什么?!”

时隔多年后,宁颐郡主再次扔掉节操,吼完丈夫不算,跟着就呜咽着哭出声来,“可怜我哥哥远在西疆什么都不知道,今年竟被坑成那样!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八十二章 冷战

从指缝里偷看丈夫皱着眉头合上厚厚的黑材料,秋曳澜暗暗祈祷他注意力都被黑材料吸引,不要太过于盘问自己——结果江崖霜思索了会,劈头就问:“这是叶太后的人送给你的?”

“…”在继续挣扎和坦白从宽之间挣扎了一瞬,秋曳澜小心翼翼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叶太后的人留了一手,这里面还有什么她没看出来的暗语提示?

“谷氏倒台已经四五年,首恶既诛,余孽也被认为不足为惧。各方想的都是争权夺利,谁肯把人力物力继续投入到赶尽杀绝上去?”江崖霜冷笑,“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占几个肥缺是正经——这种情况下还盯着不放的,那当然是跟谷家有深仇大恨!除了叶太后那一派外,还能有谁?”

好吧,低估丈夫的智商了…秋曳澜楚楚可怜的低下头:“…是。”

“当年你单独见叶太后时得了她的馈赠?”江崖霜语气玩味,“毕竟春晓的性情与身份都不足以继承叶太后的人手,她自己又深陷宫闱,根本没有其他接触的人,送给你还能给春晓争取点好处…是吧?”

“…是。”猜得一点不差,秋曳澜无话可说,只能承认。

江崖霜默然片刻,却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而是平静的道:“陛下早有异心这件事情,我有些打算,你先不要对外说。”

“当然。”他这种态度让秋曳澜心里更加没底,不安的绞着帕子,“不然怎么会拿来给你?就是让你做主看要怎么办才好?”

江崖霜还是不问她不告诉自己的缘故,只道:“这件事情你不需要担心,陛下手无兵权,那就威胁不到咱们。”

说完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要好好想想!”

“…”秋曳澜看着他,想说什么,但视线触及到他淡漠的脸色,到底咽了下去,悻悻的走了。

这时候是晌午后,晚饭的时候江崖霜没有回后面,而是说要指点陆荷功课,师徒两个就在花厅里草草对付了。

秋曳澜这时候还没多想,带着孩子们用过之后,沐浴更衣罢,特意打扮了下,还换了身新做的小衣,盘算着丈夫回来后认错和好。

谁知她足足等到亥末都不见江崖霜的踪影,正打算唤人去问一声,木槿却过来禀告,说江崖霜今日给陆荷讲解功课太耗神,所以就直接在书房睡了——木槿说完头也不敢抬,秋曳澜脸色一瞬间难看无比:这书房就在前面跨院,到后面来就这么几步路,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能累成这样?!

他根本就是故意不回来的!无非就是记恨自己隐瞒他的事情!

深吸了口气,她挥手让木槿退下,熄了灯火自己安置…当然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既后悔当初没坦白,又觉得成亲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了两个了,为了一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反而歪打正着的事情这样落自己面子,是两人认识以来都没有的,实在委屈!

总之,她这一晚上心情复杂的难以描述。

这一夜当然也是仿佛格外的漫长。

好容易熬到天亮,她无精打采的起了身,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低头,让人去前头问问:“十九起来了不曾?今早要用些什么?”

按她想的,江崖霜点个菜啊粥的,自己亲自下厨去做,大家各退一步也就过去了。

然而江崖霜这次竟是铁了心要冷战,不但说早饭随便拿点李妈妈做的粥菜就成,连梳洗都没回来,借口要赶着去当差,让江杉到后面来拿换洗的衣物!

“你进去拿给他吧!”秋曳澜心情很不好,但看着江杉小心翼翼的样子也发不出火来,转头吩咐木莲。

…单就这么一晚,外面倒还没注意。

但接下来一连四五日,江崖霜都是睡书房,想孩子了也是让人传话,把孩子抱去书房玩一会——开头两天秋曳澜还主动去找他,试图和解,然而两次都被江杉跟陆荷赔笑挡了驾,她本来就不是做低伏小的性.子,见这情形也不肯再自降身份,直接收拾收拾自己过日子了,权当没有江崖霜这个人一样。

一时间他们院子里风声鹤唳,从上到下莫不小心翼翼,生恐被明显心情不佳的主人逮住了出气!

这么些天下来,消息自然很难不走漏出去。

陶老夫人知道后十分惊怒,先是半信半疑的叫人打听真假。待确定下来,真是又急又气!

冷静下来后,琢磨了半日,先把江崖霜喊到跟前盘问——只是江崖霜不愿意让那份黑材料泄露出去,自是不肯说真话,只推说这两天确实事情多才在书房睡的,没有其他缘故,一切都是老夫人想多了。

老夫人就冷笑:“你来哄我?书房跟你们卧房才差一个跨院,你就累到这么几步路走不动?真走不动,家里养的奴才干什么用的?或背或抬还不能弄你过去?!再者,你媳妇几次去见你都被拦了,当我不知道?!”

奈何江崖霜死不承认,老夫人也拿他没办法,只提醒,“这媳妇当初是你死活要娶进门的,人家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尤其你们膝下加上安儿已经养了三个孩子,可别为了一时冲动葬送这些年来的情份,回头冷静下来又懊悔——到那时候纵然还在一起,可也未必能够回到从前了!”

江崖霜只是点头称是,谢过她的教训,却绝口不提跟妻子和好的话。

老夫人气得不轻,强按怒火再找来秋曳澜问——秋曳澜那就更不会说了!毕竟一来答应了江崖霜不外传那份黑材料;二来,老夫人知道了真相估计也会怪她做事不妥当,甚至疑心她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所以也说没什么。

“罢了,我老了,你们不肯说我也没办法,只是谁家夫妻没个拌嘴的时候?但望你们不要因此真的伤了感情才好!”老夫人觉得她不识好人心,索然无味之下也不想多管了。心想反正江崖霜不是糊涂的人,冲着江景琅跟江徽璎两个孩子,再跟秋曳澜情尽也不可能亏待了她去。

而秋曳澜正妻地位不动摇,被她抚养的安儿才能好好过日子。不然秋曳澜自顾不暇,还怎么照顾孩子?

这么想着老夫人也有点后悔:“早先还以为十九这一对情比金坚,所以才把安儿交给他们养不说,还咬死了不能送回小八夫妇身边!万一十九跟他媳妇真闹僵了,日后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安儿?”

老夫人这儿劝和失败,江崖霜夫妇回院后依旧分房而居——本来他们郎才女貌的一对就够招人眼的了,以江崖霜的身份对秋曳澜独宠多年,更是令朝野上下都羡慕嫉妒恨。

如今居然出现了裂痕,真不知道多少人笑歪了嘴!

当然也不是没人替他们担心,真心实意的如皇后、庄蔓夫妇这是不用讲的。

江太后也很烦恼:“西疆那边现在是秋静澜做主,谁不知道他最疼他这个宝贝妹妹——这不是乱上加乱吗?”

太后不希望镇西军落入江家手里,因为两大边军都被江家拿了,那么江家的地位越发稳固如山!到那时候她这个本来执政能力就不怎么样的太后就更没话语权了!

毕竟执政能力跟权力欲那是两回事,江太后可不是辛皇后,她对于老公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兴趣不大,到底是喜欢在朝堂上当家作主的感觉的。

“西疆如今情势不是太好,镇西大将军哪有心思管京里这边呢?”林女官安慰道,“再说了,十九少夫人也是心疼兄长的人,定然不肯在这眼节骨上给镇西大将军添堵,肯定不会告诉那边的!”

太后叹了口气:“但望如此吧!好好的两个人,怎么说闹翻就闹翻了?哀家都看不明白了,没听说十九外头有人啊?十九媳妇成天一群人跟着、孩子们围着,那么多双眼睛,总不可能是她对不起十九吧?”

林女官听到“外头有人”四个字倒是心下一动,虽然说她跟着江太后,名义上是奴婢,但这天下敢真把她当奴婢看的还真是屈指可数,连如今的皇帝都惧她三分——问题是这样的权势对她来说还是不够可靠,毕竟她的权力都建立在江太后这个基础上,一旦太后出事,她的地位也将急剧下降,甚至连这泰时殿都不见得能够继续待下去!

再者她虽然为了皇后一辈子没嫁人,没有亲生骨肉,但也是有家族的。

林家是江家最早的一批奴仆之一,林女官很有几个侄子侄女。虽然说这些人由于她的缘故已经很受照顾了,但在林女官看来大多数的地位还是不够高贵。

“要是家里的侄女们能有被十九公子收房的就好了!”林女官一直看好江崖霜,早年就收过叫霓光的义女想通过江太后塞给他的,只是后来霓光死了,这事才作罢。

之后又因为种种缘故被江太后敲打不要给秋曳澜添堵,方收了手。

如今听说江崖霜夫妇之间出了问题,她顿时就又动了心思,“三弟的长女今年十四,上次看到,长得怪水灵的!虽然说容貌还是不如那秋氏,但,秋氏今年都是二十一的老女了,哪里能比纹娘才二七年华的娇嫩?男人么,哪有不爱年轻的?”

她嘴上劝着江太后,却打好了主意要让林纹娘多往江崖霜跟前走动走动…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八十三章 避而不见

林女官起了把侄女塞给江崖霜的心思,当然巴不得他跟秋曳澜之间的裂痕越大越好。

所以就把打算做调解工作的太后跟皇后都劝住了:“这事连咱们宫里都知道了,国公府其他人不管,老夫人还能不管吗?假如老夫人管了有效果了,宫里再提了,岂不反而叫十九公子与少夫人尴尬?若老夫人管了也没和好,可见这事儿不小——怕是得十九公子与少夫人自个想通了才有用,靠旁人劝多半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