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两位娘娘身份特别,您两位去跟他们说,他们恐怕不得不答应,到那时候,勉强和好也是做给您两位看的,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个别扭法,这岂非好心做了坏事?”

又说,“十九公子跟少夫人向来就是朝野无人不羡慕的一对!十九少夫人呢,婢子说句冒犯的话,是极好强的人!两位娘娘请想,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恐怕十九少夫人根本不想见到外人!又何必再去刺她的心?所以,还不如等他们自己和好哪!”

江太后皱眉不语,皇后则不大赞同:“这都快半个月了吧?还没和好,放着不管的话,得等到什么时候?”

“皇后娘娘您忘记十九公子与少夫人膝下可是有嫡子也有嫡女的?”林女官笑,“冲着孩子,这两位也闹不久啊!二十三孙小姐还小,不会说话,也还罢了。但十七孙公子都四岁了,正是半懂不懂的时候,不定就要问起父母…这做父母的哪能不疼孩子?冲着孩子心也会软的!”

皇后还是觉得不放心,认为至少应该把夫妻两个喊进宫来观察一下,哪怕不提——但江太后倒觉得林女官说的有道理:“十九媳妇确实是个好强的性.子,这些年在后院里又是从没收过委屈的。这事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就这么揭过去,若不能咱们再插手倒也罢了,若能,咱们先插手了,怕是她反而觉得下不了台!”

江太后不是故意成全林女官,她是真觉得秋曳澜争强好胜,这光景你去关心她跟丈夫到底怎么闹矛盾了、要紧不要紧,恐怕反而招她恨——主要是当年跟这侄媳妇要药时,这侄媳妇的反抗让太后一直认为她是个刺头…

毕竟陪了太后这么多年,林女官当然清楚要怎么说服太后。

而皇后被娘家母亲拖累,这段时间都小心翼翼的做人,本来她就拗不过太后,现在就更不敢坚持己见了。只得暗叹一声,私下命人给庄蔓送了一封信,请她多照拂些秋曳澜,若知道缘故也告诉自己一声,看能不能帮上忙。

皇后有诸多的限制,不能自己做主。但庄蔓夫妇可不一样!

这两人在家里排行都是最小的,又是最得长辈偏爱的那一个,本性都有点无法无天——所以一接到消息就一起跑秦国公府,给秋曳澜打抱不平来了!

凌醉一见面就冷笑:“避暑前,我去送出门的姬妾开的饭馆里吃了顿饭,你就忙不迭的喊了我过来说道,要我体贴体贴蔓儿!我答应了——结果这才几个月,你倒给秋妹妹甩起脸色来了?”

庄蔓听他还提那姬妾感到很不高兴,但也知道今日是来给江崖霜夫妇做调解工作的,可不是来跟丈夫吵架给表哥看的。所以皱着眉道:“表哥你跟表嫂成亲也不是一天两了,好端端的也没听说你在外面有人,怎么就闹起来了?纵然过日子里拌了嘴,你堂堂男子,至于跟表嫂这么计较吗?”

江崖霜淡淡一笑,只道:“这事儿我们自有分寸,你们不用操心了!”

凌醉怫然不悦,道:“混账话!你又不是不知道纯峻走时把秋妹妹托付给我照顾的,我一直当她是亲妹妹——你亲姐妹被丈夫冷落你不操心?!那当初做什么为了蔓儿要说我!”

“西疆最近局势不是很好,算算日子,兄长的头一个孩子也快落地了。”江崖霜看了他一眼,“义兄还是不要打扰那边的好!”

“你是笃定我现在不好告诉纯峻,所以只能看着秋妹妹被你欺负?”凌醉怒极反笑,“怎么你觉得我奈何不了你是吧?”

“此乃家事!”江崖霜平静答。

“我是你义兄,你的家事我照样能管!”

两个人越说越僵,凌醉终于按捺不住动上了手——只不过他当然不会是江崖霜的对手,江崖霜倒也没把他怎么样,只是按着他拖到外面,对左右道:“送义兄回去!”

又对惊怒交加的庄蔓道,“你也一样!莫忘记你如今有孕在身,东奔西走的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任性!”

“我要见表嫂!”庄蔓看他都直接把凌醉赶出去了,自己若闹的话,估计也是一样的下场,心念一转,就冷冷道,“你给不给见?!你要不给,反正我们夫妻一直闲的没事做,这就去北疆找姑姑!”

江崖霜淡淡看她片刻,招手喊了下人来:“带表小姐去见少夫人!”

庄蔓咬牙切齿的到了后头,却扑了个空!

“表嫂呢?”她皱眉问下人。

“少夫人陪嫁铺子上有点事,所以今早出去看了。”木兰出来,小心翼翼的道。

庄蔓无语,愣了半会问明是哪间铺子,打算去那边找人——谁知道到了那里,秋曳澜又才走!要是回秦国公府的话她倒不怕再走一趟,奈何那铺子上人说:“少夫人似乎心情不大好,所以打算到城里各处走一走,没说一定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府!”

她这下没奈何,只得打道回府:“明儿再去国公府找她吧!”

然而回到景川侯府之后跟凌醉一说,凌醉却道:“自从璎儿出生之后,安儿跟琅儿也到了顽皮的时候。秋妹妹之前不是还似真似假的抱怨她如今都被孩子们拖住了脚,根本脱不开身?怎么可能这么巧,你以前找她一找一个准,现在却是赶到这赶到那也找不到人了?恐怕是她在故意躲着你!”

庄蔓不禁皱眉:“她躲我做什么?我知道原因,才好跟姑姑告状啊!”

“兴许她也不愿意咱们管吗?”凌醉脸色很难看,“江十九虽然该揍,但他说的也没错,如今这情形我真不敢叫纯峻再分心了,这事不能告诉他!”

“要不等阿杏的孩子出世后,如果西疆的局势稳定点了再说吧?”庄蔓沉吟道,“十九表哥既然特意提了秋静澜,可见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凌醉听到这里就止不住要生气,切齿道:“他觉得我没什么可惧怕的…嘿!”心里就盘算着要怎么给江崖霜使绊子,好叫他知道自己这义兄纵然不争气,也不是收拾不了他!

再说江绮筝跟秋风夫妇,这两个人一个出身草莽对京里的交游不上心;一个顺从丈夫成亲后专心相夫教子不问世事——所以竟然是在庄蔓夫妇去国公府无果后,庄蔓忍不下这口气,跑去找江绮筝倾诉才知道的。

当然坐不住了!

“十九你这都是在做什么?!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都做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了,难不成你从前一直很懂事,倒是现在来闹小孩子脾气?”江绮筝这对可不比庄蔓夫妇——首先她是姐姐,江崖霜没法像对庄蔓这个表妹一样不客气的训斥;其次她有驸马秋风撑腰,单论武力不在江崖霜之下,江崖霜想拉下脸来强行赶人都不行!

所以这两位过来之后江崖霜也头疼了,说又不想说,赶又赶不走。最后一气之下索性拂袖:“那你们留在这里,我走!”

江绮筝见状忙转了语气:“你既然不想说,那做姐姐的也不逼你!想来你也有委屈的地方…这样,我去找弟妹问问吧,若当真是她的错,那我劝她给你来赔不是,好不好?”

对秋风使个眼色,“你陪十九坐坐!”其实是看住江崖霜别让他跑了!

江绮筝心思细腻,秋曳澜想避而不见的计谋一下就被她看破,嘴上说着:“啊,那我就先走了,等十九弟妹回来之后再…”讲到这里,趁丫鬟不注意,却是一个箭步冲到廊下,把窗户猛然一推!

然后就跟里面正靠在榻上抱着大白跟念雪无聊发呆的秋曳澜对看了个正着!

“…”两人都无语了片刻,秋曳澜才坐起身子,干笑着道:“姐姐来了?快请快请!”

“不是说你出去了?”江绮筝不悦,“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肯定不想见人!但我也不能算外人了吧?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难道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那样安儿、琅儿和璎儿怎么办?!”

秋曳澜叹了口气:“姐姐进来说吧!”

江绮筝进屋后跟她密谈了大半天,最后还跟她一起用了个午饭才告辞。

回到前面的书房,就见江崖霜已经在带着陆荷批公.文了,师徒两个一教一学十分专注,被晾在一旁的秋风百无聊赖,索性站在江景琨跟江景琅身后看他们写功课。

“怎么说?”见妻子终于回来了,秋风忙走了过来,轻声问。

江绮筝皱眉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两个认真描红的侄子,示意丈夫到外面说话。

两夫妻在外面嘀咕了一会,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等江景琨与江景琅都写完字了,才走进来对江崖霜道:“既然你们两个都不肯讲原因,这劝和的事儿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禀告父亲母亲,请长辈来操心了!”

江崖霜头也不抬:“姐姐姐夫自有家要顾,何必管弟弟这许多闲事?如今只不过不在一起住,似乎也没有过不下去吧?”

“我不管你的闲事,我就揍你行不行?!”江绮筝被气得不轻,以她一贯来的贤淑,竟然抓起旁边的拂尘,走过去没头没脑的抽了七八下,吓得陆荷跪下来扯着她裙子替江崖霜苦苦求饶,这才咬牙切齿的住手,怒叱道,“你别以为父亲母亲都在北疆就管不到你,母亲最恨这样的事情,你就等着吧!!!”

语罢一拉秋风,恨道,“咱们走!”

…以这两对夫妻跟江崖霜夫妇的关系,竟然也双双铩羽而归,尤其凌醉简直是被赶出门,这消息传出去之后,彻底坐实了他们感情破裂的传闻!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十九公子才貌俱全,脾气也好,前途无量!偏娶了秋氏那妒妇,竟弄得后院清净,平常出入眼角也不让十九公子沾下年少美貌点的女子的!如今可算那妒妇失了宠,正是你们姐妹的机会!”

这种说辞迅速出现在众多人家。

似乎秋曳澜的好运都用光了一样,整个京城风起云涌盯着她丈夫的光景,偏偏西疆还又送了个噩耗来:“镇西大将军夫人已然生产,只是早产不说,孩子落地就没了,怕京里这边担心,一直没说。如今已到产期想来这边要遣人去探望,瞒不下去了,这才…”

不只秋曳澜、欧碧城这两个做亲人的闻讯愕然失色——宫里,皇后同样失手摔了茶碗,花容失色的问:“什么?!”

待宫人小心翼翼的再说了一遍。

皇后整个人都瘫软在凤座上,怔怔望着殿顶苦笑:“这难道就是命?!”

她才想到给楚韶娶秋静澜夫妇的女儿是条生路,结果先是江崖霜夫妇不好了,跟着秋静澜的女儿夭折了…难道天意注定楚韶也要踏上他父皇与皇祖父的路吗?!!

“不!”看着儿子天真的小脸,那样的无忧无虑那样的懵懂无知——皇后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咬紧了唇,俯身抚摩他的面颊,在心中暗暗发誓,“为娘绝不会让你落到那样的处境的!绝不!!!”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八十四章 黄氏生子

由于秋静澜跟欧晴岚隐瞒了年初从沙州城撤往望城时的颠簸,无论欧家还是秋曳澜,对于他们的长女一落地就没了都感到非常惊讶。

欧碧城跟秋曳澜为此专门碰了个头,商议这件事情:“阿杏向来身体好,西疆虽然苦寒,但北疆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地方对于京里人来说受不了,对阿杏而言却也不至于恶劣到哪里去——妹夫的身体也不用说,孩子怎么能落地就没了?”

“会不会是之前撤退时吃了苦?”秋曳澜一猜就猜中,因为除此以外真的没法解释这个孩子的夭折——这年头小孩子的夭折率确实挺高的,可按秋静澜夫妇的身体素质,他们的骨血得多不走运才会孱弱到这地步?

“那段时间噩耗连连,恐怕是哥哥跟嫂子怕咱们担心,所以瞒了下来?”

欧碧城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担心阿杏的身体。她现在还在望城,纵然望城现在守的还成,但…蛮人日日挑衅,恐怕也不能很好的休养!”

“若说休养,京里当然比望城要好得多,只是听报信人的意思,仿佛嫂子的生产也不是最近的事了,哥哥竟也没提送她来京里,会不会是不方便移动?”秋曳澜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秋静澜怎么就一转态度愿意娶欧晴岚了,但她知道秋静澜不会在这一点上苛刻妻子的,欧碧城想到的秋静澜怎么会想不到呢?

之所以欧晴岚到现在还在望城,估计十有八.九是她要么不方便动身,要么就是不愿意跟丈夫分开。

欧碧城叹道:“我却担心她是不愿意与妹夫分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我觉着…”秋曳澜沉吟道,“我哥哥也不是不知事的人,若嫂子留在望城会落病根,怕是嫂子自己坚持,哥哥也不许的。”

欧碧城想想也是,只不过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虽然因为欧晴岚的武力及受宠,他这做哥哥的打小被妹妹欺负长大,究竟兄妹情深。当初放她远嫁已经牵肠挂肚,再知道她没了孩子,岂能不担心?

毕竟千里迢迢,两个人说来说去其实也没商议出个真正现在就能见效果的法子来,还是得等可信的人亲自去望城那边看了回来禀告才知详细,方能决定应对之策。

这事说完之后,秋曳澜只道欧碧城就要告辞了,谁想他却转而提到了江崖霜与她的冷战来,委婉道:“十九虽然家世好容貌佳,但实际上除了你以外,也没什么同女子相处的经验。这段时间以来,里里外外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是真的忙极了,若有什么过了头、顾没过来的地方,还望你海涵!”

秋曳澜嘴角一抽,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上次去看小婶婆,婶婆这两日似乎有些清减…”

欧老夫人是欧碧城的姑祖母,平常对欧家晚辈素来照顾,欧碧城不能不接这话:“是吗?那我一会得去看看!”

不过虽然接了话,他还是惦记着给江崖霜分说几句,又把话题兜了回来,“十九他…”

偏偏这时候有人来禀告:“八夫人生了!是位公子呢!”

“这就是二十弟了!可是八叔的嫡长子呢!我可得去看看!”秋曳澜闻言立刻喜笑颜开,说了这句话才仿佛想起来欧碧城一样,歉意的赔礼道,“碧城,可真是对不住——你看现在这?”

“恭喜八.老爷、八夫人了!”欧碧城瞧出她是借这机会不想听自己劝和,但也没办法,只好讪讪告辞。

不过打发了他之后,秋曳澜还是亲自去八房看了一回——八.老爷江天骁跟八夫人黄氏成亲也有十来年了,虽然也纳了几房妾侍,两人膝下却只得两个女儿,好容易盼来儿子还是嫡子,夫妇两个现在真心觉得天也蓝了水也绿了,世界一下子就美好得不能再美好了,这会上门来道贺的,他们瞧着就没有一个不顺眼的。

是以宾主融融,气氛极尽欢乐。

秋曳澜随着人群说了恭喜的话,跟一班女眷去看孩子——才落地,红通通的裹在襁褓里,眉眼没长开当然也不好看,不过看起来很肥壮,应该是个好养活的。

八房平常跟四房也不是非常近,之前为了沙州刺史的位置,秋曳澜还驳过黄氏的面子,所以秋曳澜也没多待,意思到了就走人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时,却见皇后派了人在等她:“娘娘闻说镇西大将军的孩子没了,非常担心欧夫人,想请您进宫去说一说!”

秋曳澜有点诧异,因为以前她跟皇后、庄蔓、欧晴岚四个人的关系一直比旁人要近一点,但要说皇后跟欧晴岚的交情,实际上全是因为皇后以前恋慕欧晴岚之兄欧碧城,主动逢迎讨好才熟悉起来的。不然想想皇后是个文静的大家闺秀,欧晴岚却是一身好武艺,能把胞兄打得抱头鼠蹿的存在,想说到一起可不容易!

虽然说皇后对欧碧城的心思被瞒了下去,但单是江家知道的人就不少——如今皇后既为国母,按说对于欧家兄妹就该避讳点了。如果赶着自己进宫去顺便提起来也还罢了,这样特意把自己喊进宫去问,未免显得关心太过,叫人疑心她是不是还对欧碧城余情未了?

“但或者真的只是姐妹之情呢?”秋曳澜怀疑之后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因为,“过来人才能明白亲生骨肉夭折在怀里的痛楚…当年琅儿被人下了毒,我那心情…如今大皇子虽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宫闱那环境,这楚韶想平平安安长大可不容易!兴许皇后被这个触动心怀,现在看我这嫂子格外可怜?”

这么想着便对那宫人道:“娘娘见召,自不敢耽搁,请容我换身衣裙!”

如今皇帝是傀儡,皇后说是统摄六宫,其实后宫就一后一妃也真没什么权力,那宫人可不敢跟她摆架子,忙道:“少夫人请!”

秋曳澜换了身衣裙,跟着宫人到了贝阙殿,见四周撤换了许多东西,显得有点空荡荡的,有点惊讶。她跟皇后关系好,私下说话都很随意,落座后就问:“这里怎么换掉那么多东西?”

“韶儿越发的淘气了,今儿个早上宫人一个没看住,一头撞到高案上,把上边的兰花盆景都撞掉下来了!”皇后叹气,“所以着人把这类东西都撤掉了!”

秋曳澜吓了一跳,关心的问:“那大皇子呢?没事儿吧?”

“万幸有个宫人赶上来拿胳膊挡了下,他没事,就被兰花叶子扫了下…但也吓得不轻!我罚他在偏殿面壁思过,只许乳母陪着!”皇后揉了揉眉心,“不说这个淘气的了…我听说了阿杏的事情后心里很是不定,她跟你哥哥的身体都是很好的,孩子怎么会?”

“想是年初时候受了颠簸之苦!”秋曳澜抿了抿嘴,把自己跟欧碧城商议的话提.炼了下告诉她,“…也只能等下人去那边看过了回来禀告,才知道来龙去脉了。”

她这么说时悄悄观察着皇后的神情,看她问这事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思?

就见皇后眉宇之间的郁色又加重了几分,顿了一会才叹道:“可惜了!好好的嫡长女!”

似乎沉吟了会,皇后又问,“那现在阿杏的身体好全了没有?我觉得望城那地方怕是不利调养,就算不回京,好歹退到相州之类的地方?”

说到这里声音一低,“这事儿若落下病根可不得了!”她还指望欧晴岚赶紧再生个女儿,将来好配给楚韶呢!

未来的太子妃、皇后当然得是嫡出女!

而且秋静澜虽然厉害到底只有一个人,欧家却是江家党里首屈一指的势力。虽然说这一支的势力也是都在军中鲜在朝堂——但江家的底气不就是兵权吗?!

皇后翻来覆去的想过了,认为还是只有给楚韶娶秋静澜与欧晴岚的女儿才是生机。偏偏他们这个嫡长女没有了——算算楚韶已经三岁,假如欧晴岚这次损伤比较严重,需要调养个三五年什么的才能再生,且她再生也不一定还是女儿——在儿子的婚事上,皇后自知话语权有限,如果秋静澜的女儿跟楚韶年纪差不多大,她还能设法努力下;差距太大,到时候就不好提了。

即使皇后强行要给楚韶说,也会惹人怀疑!

所以此刻对于欧晴岚的身体,皇后比谁都关心,否则也不会特意喊来秋曳澜询问并关怀了。

只奈何秋曳澜对于望城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只能猜测着安慰她一番。

皇后嘴上跟她敷衍着,心里却十分焦急,但束手无策下只能暗忖:“好歹我跟阿杏以前也有一番交情,如今对她表现得格外上心些。往后要给韶儿娶她女儿也好说话。”

她们两个在贝阙殿里打发了闲人说话时,皇帝正在福宁宫里问岑巍:“林女官想把她的娘家侄女送进江十九的后院,此事是真是假?江十九是太后的心肝,可不需要卖林女官的面子!他素来疼妻子是出了名的!”

岑巍提醒:“江十九与宁颐郡主已经分房而住有些日子了,想来林女官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想让她侄女钻这个空子的!”

皇帝轻哼道:“这么说林女官起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都没动静?”

“这也没办法。”岑巍道,“林女官的娘家虽然现在还给江家做奴才,但都换了好差使与好位置。陛下请想,现在国公府是三房当家,这些人当然都在他们家十四少夫人手底下,与江十九的院子毫无瓜葛。偏偏江十九这段时间除了上差就是在书房里教弟子,出入都是行色匆匆面色不愉,那林纹娘不敢在他上差跟回去时直接堵人,也不能强闯到他书房,可不是满腔心思却无从下手?”

“既然如此那朕帮她们一把吧?”皇帝思忖了会,眯眼道,“毕竟江十九跟宁颐郡主素来恩爱,以他为人,断然没有因为一次口角就直接下手杀妻的,林女官…那可是死了也是太后的人!”

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让秋静澜跟江家掐上,所以杀秋曳澜的,只需要是江家的重要人物就行了,是谁都一样。

岑巍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可西疆现在——”秋静澜的磨砺还没过呢,他要撑不过去别说给妹妹撑腰了,自己的日子都没法过!

“昨儿个晚上你拿给朕的那封消息,说秋静澜已经整肃得差不多,能夺的权都夺了,再不考虑驱逐西蛮,这些好容易笼络过来的人心怕是又得散掉!”皇帝淡淡道,“虽然朕也不知道他此战是胜是败…但先做好准备吧!横竖江十九跟宁颐郡主之间多个人少个人与咱们有什么关系?让林女官高兴了,对于如今的朕来说也是件好事。”

岑巍躬身:“是!”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八十五章 故人重逢

这天秋曳澜在宫里留到傍晚才告退成功,回去时的心情却不是很好——皇后跟欧碧城一样,请她进宫的事情说完后,话题就转到了她跟江崖霜之间的冷战上来。

虽然说秋曳澜同皇后关系不错,但如今究竟君臣有别,皇后又是一片好意,所以敷衍得非常吃力。

好容易出了宫,看着漫天残霞,她不禁一声长叹!

偏赶着这天事多,回国公府的路上,秋曳澜想起来江景琨前两日说过下人给他买的一种糕点好吃,家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就吩咐车夫:“去市上一趟,给安儿他们带点吃食!”

江景琨乃江家嫡曾孙,自幼娇养,自然嘴刁。他爱吃的这家点心铺子,只看外面门面,就不是一般人家消受得起的,所以哪怕现在市上的人不少,出入这家铺子的却也寥寥可数。

秋曳澜让马车在铺子门前停下,隔帘吩咐随车的下人进去买糕点,自己正靠在车轸上闭目养神,忽听木莲“呀”了一声,便诧异张眼:“怎么了?”

就见趴在车窗边悄悄朝外看的木莲双颊微红,讷讷道:“方才从铺子里出来的公子…气度、气度实在不俗,婢子一时看得有点忘神,惊扰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原宥!”

秋曳澜闻言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没什么。”

同车的木兰见她不责怪,胆子也大了,就好奇的问木莲:“咱们跟着少夫人出入,什么样的人才见得少了?居然还有人让你这妮子看得叫出了声?”

她没好意思说的是,自家男主人江崖霜俊朗超群,看过他之后,这天下所谓的美男子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罢?

就见木莲指了指前方,有些尴尬道:“方才出来时还以为是仙…咦?他有麻烦了!”

秋曳澜左右在等下人买完东西出来,也没什么事儿,就随她指的方向望了望——她们这车的帘子从里头看外面影影幢幢,从外面看里面却不成,所以这会指指点点也不怕被人看见——却见那正被人围住的身影高大瘦削,显出几分熟悉来,心下微讶:“这是谁?”

她沉吟的功夫,那边的冲突已经开始了,秋曳澜觉得熟悉的身影是孤身一人,围殴他的却足有七八个,那人没撑几个呼吸就开始吃亏——木莲就急了,转向秋曳澜哀求道:“少夫人,那些人真是好生无礼!婢子亲眼瞧这公子提了点心从这铺子里出去的,根本没招惹他们——还求少夫人发发慈悲,救那公子一救好不好?”

秋曳澜瞥她一眼,心想:“你没看到招惹,不代表没有招惹,不定就是从前有仇怨,埋伏在那里等他的呢?”但一来那被围殴的人瞧着熟悉,似乎以前见过;二来大丫鬟总要给几分体面,就敲了敲车壁。

车夫会意,站起身来喊了一声,马车四周的骑士立刻就冲了上去——江家人这些年来跋扈是出了名的,这些侍卫又是江崖霜专门拨给妻子出门用,都是沙场下来见过血的主儿。

策马上去之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兜头先是一顿鞭子,把围殴的众人统统抽翻在地,见有桀骜想还手的,便直接御马冲过去半是吓唬半是教训——给足了颜色跟苦头,这才跳下马,去扶那吃亏的公子起来询问。

隔着帘子看到他们在那里说了一会话,那公子朝马车方向一拱手,竟是转身就走!

这情况让之前给他求过情的木莲也不禁愕然:“他怎么都不过来拜谢少夫人的?”就算男女有别,可现在隔着帘子,又是青天白日这么多人看着,怕什么?

怎么都该到车前来亲口拜谢一番吧?

“这公子容貌好生出色,比十九公子都不差了,若有几分才学,经此之事让少夫人推荐给十九公子,不定也能有些前程哪!”木莲年纪虽小,毕竟是秋曳澜的大丫鬟,总也有几分心思,“若他跟了十九公子做事,没准我以后可以求少夫人…”

结果她存着的这一线指望,戏份还没开始居然就脱离控制了——看着那人走得毫不停留,一副生怕被她们赖上的模样,木莲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秋曳澜,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忽然吩咐车外:“去一个人追上他,跟他说,我在前面两条街的柳树下等他,问问他去不去?”

这话一出来,车里车外都是骇然,只是又不敢问她为什么约一个外男——正在这时候,进铺子买点心的下人出了来,秋曳澜就吩咐马车起行:“去那柳树下等一会!”

他们一行人到了那柳树下却见空荡荡的没个人影,也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觉得尴尬:自家少夫人约个外男见面是不好,但主动约了人家,人家居然还没来,这…好像还要丢脸…

一干人正心里乱七八糟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的巷子里转出一个人影,已经换了一身褐袍,看质地不算很好,显然是匆匆买来换下之前那身被厮打坏了的衣袍的,分明的不合身。

然而那男子确实如木莲所言,皎洁秀美,只一张脸,简直叫天下做女子的没有几个能不嫉妒的。他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脸上好几处淤青也遮不住那抹病弱的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遭到群殴时受的伤,此刻走路略有些蹒跚,一小段路,似乎举足千斤,足足走了半晌——车边的侍卫都不耐烦的出声催促了,却被秋曳澜止住:“无妨,反正咱们不急着回去!”

“…”下人们皆是无语,都在想今儿回去要怎么给十九公子交代才好?

这光景那男子好歹到了车边可以说话的距离了,却是既不行礼也不问好,只以一种侍卫与丫鬟都觉得倨傲的态度淡淡问:“你找我何事?总不会是叫我瞧瞧你如今过得多么吧?”

这话听来实在很难叫人不朝感情纠葛去猜,而事实也是如此——侍卫们的脸色都变了不说,车里木莲跟木兰也吃惊的张大了嘴!

却听秋曳澜叹了口气,温言道:“你不是跟着宜淑他们?怎么会吃这样的亏?”

“梅姑娘不是很相信我,我也不耐烦一直寄人篱下,所以如今已经一个人过了。”

“你住在哪里?”

“不必了,今儿只是意外。”那男子神情冷漠,眼中也没什么感情,淡淡道,“今日是家父忌辰,我要回去设祭了!”

“…”秋曳澜没有说什么,等他转身离开,走回那条小巷后,才吩咐,“去两个人护着点。”

侍卫首领一脸的难色:“少夫人,那男子?”

“你又不是新来京里的,还装不认识他?”秋曳澜本来出宫时心情就不好,经过这件事心情越发复杂,不耐烦的道,“他是邓易——不过隔着车帘说几句话,让你安排两个人送一程,怎么你觉得这样就是红杏出墙了不成?!”

猜忌主母的私德,这可是要结死仇啊!侍卫首领一身的冷汗,赶紧滚鞍下马,跪倒道旁请罪!

“回府之后,你们随便禀告就是!”秋曳澜冷笑一声,“我拦你们不成!?”

她每次进宫回来,都要先给陶老夫人请安,也是禀告下进宫的经历。这次也不例外,对于回来路上碰见邓易,她也提了提:“给安儿他们带些点心,结果撞见他被一群人围殴,还就在孙媳马车的不远处!本来孙媳倒没注意,身边丫鬟心软求了求,着人救下才知道是他…孙媳想着他不是跟着宜淑他们的吗?怎么会吃这样的亏?所以约到僻静处问了下,原来是已经跟那边散了。”

陶老夫人笑色顿了顿,挥手让人都退下,才轻责道:“你这孩子真是糊涂!要搁平常你发一发这善心倒没有什么!毕竟十九不是不明理的人!可他都这些日子没回房了,你怎么还能约那人私下说话?纵然有下人们看着,你想那人以前到底是…十九听了怕是已经消了的气又要上来了,你这事做的可也孟浪!”

秋曳澜心里不以为然,她跟邓易的定亲,其实两个人都是不愿意的。不过那时候的秋曳澜被伯父坑了,邓易是被表哥所迫——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之间也没有太大恩怨,之前几次掐架,邓易每每落在下风,秋曳澜占了便宜对他那就更加没什么怨怼了。

之后邓易不愿意解除婚约…老实说这也真不能全怪他,身不由己罢了。他要能自己做主,也未必愿意招惹秋曳澜。才貌如他若非遇见谷俨、又赶上谷家倒台,如今的成就名气原该不比江崖霜、秋静澜这些人差什么的。

现在竟沦落到被一群街头无赖殴打…

秋曳澜恰好碰见,怎能就这么看着不管?

既然出手了,当然也要询问下——其实她本来还想问邓易跟那群人有什么仇怨的,但邓易摆明了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她也知道两个人从前定过亲,现在景遇悬殊,这种基于同情与怜悯的援手,对方不要,还是不要勉强的好。所以问了几句见情况不对就住口了,只恐那些无赖还会堵他,所以才吩咐了那侍卫。

现在听陶老夫人这么埋怨,虽然问心无愧,但也懒得跟老人争,直接认错道:“孙媳也是觉得那情形看着不是滋味,倒不是说孙媳对他有什么情份,只是看着从前也算尊贵的人物,如今被践入泥里去,总觉得有些气闷。”

这话倒说得陶老夫人默然了,她一下子想到了陶家——老夫人少女时候,那位“国之柱石”还在,那时候的陶家虽然不似如今的江家这样只手遮天,但也是显赫无比。

可最后,由于缺乏出色的接班人,陶吟松只能选择让自己的嫡孙女下降给当时被满朝文武认为仅仅是一个武夫的江千川——仅仅是做续弦——以延续陶家的辉煌。

但这件联姻非但没能挽救陶家的衰落,甚至还把陶家推入了深渊…如今的陶府早已人去楼空,当年那些娇养于亭台楼阁的公子小姐们,又在何处?

尽管陶老夫人对于陶家的下场从来没在人前说过什么,但亲眼看着家族从兴盛走向衰落,最后毁于自己的夫家之手…心情可想而知!

老夫人怔怔出了神,许久才怅然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更该考虑十九的心情…这次就算了,回头我替你给十九解释一下。你…你且回去吧!”

胡妈妈代她送走秋曳澜,回到屋里担心的看着她:“老夫人,别想了!”

“你说他们流放的路上遇见过十九媳妇这样的人吗?”主仆两个同声开口,又同时沉默。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八十六章 没良心!

秋曳澜回到院子里后,唤来江景琨与江景琅,把糕点分出一些给他们,两个孩子十分高兴,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的争着向她说今日的学习情况,原本由于主人闹别扭而显得冷清的屋里全是他们的声音,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都被夸奖了?”秋曳澜一左一右搂着他们,笑眯眯的听着,“已经识好几个字了?真厉害!”

哄了他们一会,又抬头问过女儿,眼看日头落下去,她就吩咐摆饭。

孩子们照例问:“十九叔还没回来?”

“父亲不回来陪咱们用了吗?”

左右听得屏息凝神,都拿眼角悄悄瞥着秋曳澜,秋曳澜却是神情自如,含笑道:“他忙呢,今儿个没空,咱们自己用吧!”

能不神情自如吗?之前江崖霜再忙,都要天天陪他们用晚饭的,所以从两人冷战起,两个还不会看脸色的孩子,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遍——这回答早就熟极而流了。

本来他们的乳母是想私下哄他们不要说这样的话的,但哄了一次之后被陶老夫人知道,老夫人派胡妈妈悄悄来传了话:“他们夫妻两个如今算是对上了,谁都不肯再低头!你们还要拘着孩子不管不问,这是惟恐他们没台阶心软么?就让他们问,他们不问,你们都该教着问——且看这做父母做叔婶的能铁石心肠到什么时候!”

结果江景琨跟江景琅现在果然被乳母教得两边问了——这事秋曳澜一开始不知道,但经过几次之后也心里有数了,她不知道江崖霜那边是怎么回答的,反正两孩子都还小,随便糊弄一句就可以了。

偶然闹起来非得江崖霜过来,不等左右开口建议去请,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带过去了——小孩子嘛,好哄!

现在她说了这么一句,立刻把一碟子玉笋蕨菜推到江景琨面前,又指了一碗白扒鱼唇放到江景琅手边,笑着道,“这是你们素日爱吃的,今儿个李妈妈用了的新的法子做,快尝尝!”

看着两个被寄予希望的孩子就欢欢喜喜的埋头苦吃起来,转眼把撮合的差使忘记到脑后,左右都觉得好不心塞!

用过饭后,秋曳澜又陪他们说了会话,便安排乳母带去沐浴更衣,预备安置。自己也起身进了浴房——木槿才拿着东西跟进去,周妈妈却夹脚进门挽袖子:“今儿个老奴伺候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