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产房的门打开,果然两个一般无二的襁褓被抱出来——由于是七个月落地,比寻常婴孩小,哭声也微弱,红通通的卖相实在不怎么样,然而一模一样的容貌还是让众人看得啧啧赞叹,纷纷上前道喜!

江崖霜抱着两个儿子,却是且喜且忧:喜的是母子平安不说,比估计的还多添了个孩子;忧的是这两孩子不但早产,妊娠时还受过凉,当初秋曳澜昏迷时,为了保住她性命,又用了许多对胎儿不好的药——如今也不知道这两孩子能不能顺利养大?

就算能养大,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缺陷?

手里的襁褓对他来说份量轻飘飘的,但千万种牵挂与担忧搁在心上却是那样的沉重!

他怔怔望了会孩子,江绮筝已经进产房去看过了秋曳澜,亲自出来给弟弟报信:“人没事,真没事!我把了把脉,稳着呢!就是太累,睡着了!”

“那就好!”江崖霜现在心里事情多,闻言也没什么其他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江绮筝看着周妈妈跟春染抱走襁褓去照顾,招手喊了小庄氏跟庄蔓,叮嘱她们帮忙招呼院子里的其他人,又打发下人去各处报喜,自己扯着江崖霜到前院书房里说话:“孩子都给我带走吧?”

“嗯?”江崖霜还在担心两个新生的婴孩,加上近段时间身体不好,有些恍惚,闻言一惊才回神,“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得弟妹给你操心!”江绮筝平静的道,“之前弟妹拖着身孕出入打点,也是仗着底子好了——今儿个之所以早产,老实说我觉得不能怪八哥,至少不能全怪他!毕竟弟妹在除夕夜的遭遇你也知道,接下来又没个安心休养的时间!就算今儿不赶上跟八哥置气,恐怕也很难足月生产!”

她这么说时暗捏一把汗,默默祈祷江崖霜认同自己的推断,莫要因此对江崖丹存下芥蒂。

索性秋曳澜母子平安——至于说孩子能不能养大,江崖霜也知道,最关键的问题肯定是在妊娠期间冬夜跳湖上,真的赖不着江崖丹多少,所以听了这番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没说怪八哥,我知道八哥没有恶意,他就是那么个人!”

“那么着,如今弟妹才生产,这一个月的月子得坐,她之前坠湖时的一些隐疾,趁这会也正好调养下,免得落了病根可是麻烦!”江绮筝闻言舒了口气,微微笑着道,“如今你们膝下已经有五个孩子了,最大的安儿也才六岁,根本离不开人照顾!”

说到这儿叹口气,“以前还有祖母给你们搭把手,现在祖母…”

陶老夫人最重视江崖霜,但对她也真是不坏的,江绮筝思及当年承欢祖母膝下的光景,得宠于四姑跟前的往日,也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但这时候讲究子不言父过,她虽然跟江崖霜一样对江太后母女之死感到不可思议与无法理解,限于自幼受到的教导,却无法说出江天驰不好或不对的话来。

所以此刻沉默了一会,才涩声继续道,“咱们兄嫂虽然多,伯母婶母也有在的,但要说可靠,你觉得还有比我这姐姐可靠的吗?就是八哥那里,如今的八嫂也未必肯操这个心!你不把孩子们给我带走,这么多孩子搁这院子里,你一个人带得过来?还得照顾弟妹!”

“我今儿看到樊家女孩子了,据说那孩子常常过来帮忙,但你想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比安儿才大不到十岁哪!哪里带得过来这么多孩子?更不要讲弟妹坐月子的地方她又不能进,你要出入,她也得避讳——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你让我把孩子们带去公主府里住,你呢,好好的照顾弟妹!等你们顾得过来了,我再把人给你们都送回来…怎么样?”

江崖霜闻言沉吟片刻,道:“姐姐说的极是!安儿、琅儿跟徽儿,你一会就带走罢!”

“今儿落地的两个侄子不给我?”江绮筝诧异的提醒,“这才出生的孩子最费手脚照顾不过,而且由于早产,似乎你们连乳母下人都没备齐全吧?”

还好江徽璎满周不久,按照这时候许多孩子吃奶一直吃到五六岁甚至七八岁的习俗,她还没断奶。所以她的乳母给两个弟弟暂时救了急——但纵然她有两个乳母,也是顾不过来的。

江崖霜夫妇的嫡长子江景琅当年就曾被投毒,如今两个新生儿的乳母怎么能够随便找人?照着足月的日期,他们才开始相看呢,结果孩子先落地了,这一时三刻想补齐人可是件工程!

“这两个孩子太小了,如今就抱出府去怕是不大好,还是搁我们身边养着吧!索性孩子小,可以放一起,有渠妈妈跟周妈妈帮手料也是照顾得过来的。”江崖霜自然不会说怀疑这两孩子难养,万一在公主府那边出了事,江绮筝难以对自己夫妇交代不说,自己夫妇连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何等遗憾?

所以就找个理由推辞,“何况姐姐方才也看到了,苏合、春染、沉水三个,从正月里听说澜澜不好了,就自己回来继续伺候着。这三个都是可信之人,也是能主事的,她们在,倒是免了我们夫妇许多操心的地方!”

江绮筝盘算了下,苏合等人照顾秋曳澜,两位妈妈领人看好两个孩子,似乎也不是太忙碌——再者弟弟跟弟媳妇最近情况都不大好,有两个孩子在跟前看着也能长精神,所以就不强求了:“那就这样吧!”

于是江绮筝陪到晚上,抱着侄女、哄了两个侄子一起登车回去——见这情形,江家诸人自然也要问上两句:“是怕十九媳妇坐月子,十九照顾不过来吗?放我们这边来就是了,都在一个府里,何必还要去公主府?”

这种话江崖霜姐弟听听也就算了,都道:“哪里,是我想侄子侄女了,邀他们去公主府小住几日,给福儿、皎儿做伴呢!”

场面上既然有了说辞,也就没人坚持了——这一幕过去之后,江崖霜看着满院子的贺礼,打点精神叫人分门别类收拾起来,同时记下送的人,以备日后还回去,又要操心两个新生儿的乳母、下人人选,正忙得不可开交、简直心力交瘁,万幸秦国公身边的老仆来了。

“老太爷听说十九少夫人早产,想着您这边人手定然还没备好,所以着老奴给找了些人。”老仆带了四名乳母及六名姑姑辈的丫鬟来帮忙,让江崖霜意外之余也是大喜过望:“祖父真是贴心,也辛苦江伯了——我这儿正缺这些人!”

“两位孙公子真是像极了老太爷!”老仆去房里看双生子,一见就乐了,“活脱脱是老太爷的模子——当然也像公子您!”

江崖霜微笑不语,他跟江天驰容貌都肖父,祖父四代可不都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老仆陪伴秦国公多年,主仆情深,看到双生子当然是头一个想到秦国公了。

…本来江崖霜陷入颓势,国公府内外众人,或喜或忧,总之好一番人心浮动;之前秋曳澜与江崖丹发生争执后早产,又掀了一轮议论和商讨;岂料他们母子命大福大,妊娠时吃了那么大的亏,又是提前了两三个月早产,居然还母子平安不说,还是鲜见的双生男.婴——虽然说江崖丹膝下也有这么两个一胎双生的儿子,但江景理与江景瑞不但是庶出,其生母还恶了江家上下许多人,尤其是庄夫人,所以这对双生子也就出生时让人诧异了下,随后就没人关心了。

但江崖霜夫妇这一对双生子可是元配嫡出!

果然秦国公偌大年纪,又卧病数年——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等死的人了,居然还操心起了曾孙提前降世,乳母下人没备好这等琐碎小事,足见重视!

“再看看吧!”很多人这样道,“不定江天驰回来之后,看到幼孙改了主意了呢?那两孩子据说像极了老太爷与十九,那不也是像极了江天驰?”

向来做长辈的喜欢长得跟自己像的晚辈,尤其还是两个,还赶着江天驰多年蛰伏之后一朝起事的关头出生…谁知道江天驰会不会由于对这两个孩子的另眼看待,改变选择?毕竟从他挑选江崖丹扶持就可以看出,这位主儿可也是个任性的。

任性的人,一切皆有可能啊!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一百十二章 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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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子的降生让原本已经初有定计的人又踌躇不前,所以秋曳澜月子里,探望她与双生子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一时间倒也看不出来落魄的趋势——江崖丹在“饮春楼”中醉生梦死的,玩了六七天才想起来回家。

一回来就被秦国公跟前的老仆喊过去挨骂,这家伙虽然不靠谱也不怎么知道轻重,但听说弟媳妇早产也吓了一跳,赶紧问大人孩子的情况,闻说都好,这才如释重负,擦着冷汗庆幸:“万幸万幸,不然十九肯定不与孙儿罢休!”

“你既然知道十九与他媳妇恩爱,他媳妇又有孕在身,居然还找上门去跟他媳妇说什么逛勾栏的话?!”秦国公简直被他气笑了!他知道这个孙子不争气,但有这么蠢的吗?!

江崖丹悻悻道:“孙儿也没想到十九媳妇那么泼辣啊,祖父您问问,谁家弟媳妇会因为大伯子说话不中听,上手就打的?就是家里长辈也没几个人这样对孙儿不是?”

“我看你就是挨打挨少了!”秦国公一点都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冷然道,“这么大的人了,子女都要说亲了,还这么不争气——也是我老了懒得计较了,换作十年前,我不吊你三天你来问我!”抽你这个大伯子算什么?这孙媳妇前两天还半夜爬我这老祖父的墙头呢——就这脾气的女子,你居然跑去让她劝她丈夫陪你去青楼,简直就是找上门去讨打!

秦国公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这才让江崖丹,“滚回房里去禁足一个月,敢到处乱走,敢惹事生非,我叫侍卫捆你起来抽!”

这类呵斥江崖丹早就听习惯了,也不以为然,告退时还问:“孙儿总要先去十九那边跟十九赔个不是吧?不然十九他心里岂不委屈?”

“滚!”秦国公摆着袖子,懒得再看他。

江崖丹便先到江崖霜这边来,好言好语的哄弟弟——由于秋曳澜母子平安,江崖霜此刻心里对他怨恨不深,但想起楚意桐之前的态度,为防这嫂子回头在江崖丹跟前挑拨离间,说了:“八哥不必见外,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澜澜妊娠时吃的大亏才是根源。”

之后,又道,“还请八哥给八嫂解释下,澜澜今次早产是嫂子赶巧了,绝非故意让嫂子难堪——八哥也知道,澜澜虽然底子好,但除夕那晚吃了大亏,之后我们一直都担着心,怎么可能让她冒险?”

江崖丹一听就皱眉:“你们嫂子说了不中听的话?”他这人是典型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何况楚意桐虽然依旧年轻美貌,但进门到底有几年,新鲜感也过去了,闻言就沉了脸,“你放心,我回去就好好管教她!”

“到底是宝儿的母亲!”江崖霜知道他这人翻起脸来说话做事无不诛心,虽然防着嫂子,但也怕他们闹出大事来,忙又提醒,“八哥你好好的说就是了,万不可急躁!”

江崖丹哼道:“我晓得!”

他回房去怎么收拾楚意桐,江崖霜这边转头就顾不上了——双生子果真是先天不足,出生当晚就情况不妙,江崖霜连夜请了林大夫来,林大夫也觉得棘手无比:“孙公子太小了,还不是足月出生,针灸与药都不可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种消息当然瞒不住,次日很多人都知道江家才落地的双生子很可能不行了——这心情还没调整过来呢,又听说双生子福大命大竟然撑了过来!

总而言之,秋曳澜坐月子的这一个月里,双生子一忽儿好一忽儿不好,把上上下下折腾得没有一个不瘦了一圈的!连不让下榻的秋曳澜,在满月酒上都让道贺的人群大吃一惊:“向来大家子里坐完月子没有不胖的,十九媳妇倒是更加清减了?”

庄蔓看着两个好不容易哄睡了的孩子安慰她:“既然这么折腾都熬过来了,可见是有福的,你也想开点,不要太担心!”

秋曳澜苦笑着正待回答,忽然门里进了下人来通知:“太后娘娘闻说今日十九、二十两位孙公子满月,特特有赏!”

“陪我一起去叩谢娘娘恩惠吧!”秋曳澜起了身,对庄蔓等人道,“未想娘娘病中还记得这事!”话里难掩叹息——先帝弑母杀妹刃妃害子的事情出了之后,辛皇后在猝然之中被拥上了太后的宝座,可无论是新晋的辛太后还是辛家都没什么高兴的:江天驰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如今的太后母子不过是暂时替江天驰拿着东西罢了!

何况以江天驰对江太后母女悍然下毒手的做法来看,辛太后以后如何且不说,楚韶基本上是别想活下去了——所以泰时殿的火还没熄灭,辛馥冰就瘫软在贝阙殿上,当晚开始一病不起!

这段时间秋曳澜也是自身难保,根本腾不出空去关注她,却不想双生子满月,她还记着。

“其实我前两日进宫时,皇…太后曾托我传话,想你出月子后去看看她。”谢完赏,让人把东西收拾起来,秋曳澜等人还席的路上,庄蔓轻声告诉她,“应该是为了陛下的事儿!”

“恐怕是有心无力!”秋曳澜意兴阑珊的一叹,要搁以前她兴许还能通过江崖霜说上话,现在?现在江崖霜自己都前途叵测,更谈什么保住楚韶?

“太后也真是可怜!”庄蔓知道她的无奈,郁郁的感慨了一句也不说什么了。

这顿满月酒虽然热闹,但心事重重的人很多——晚上宾客散去,秋曳澜与丈夫安置之后,就说起了楚韶母子的事:“太后想我进宫去看她,恐怕是担心陛下的安危。”

“这事找咱们没有用。”江崖霜闭着眼,淡淡道,“唯一的指望是通过小婶婆找祖父去跟父亲说,不过能不能成,我也无法肯定。”

秋曳澜叹息:“我知道了!”

两日后见双生子还算精神,不必她时刻陪在旁边,叮嘱过渠妈妈、周妈妈小心照顾后,便带着苏合进了宫——由于甘泉宫被烧了大半,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收拾出来的,楚韶登基之后,辛馥冰又不能继续住紫深宫了,所以暂且住了昔年叶太后所居的甘醴宫。

甘泉、甘醴二宫在本朝都是皇太后的住处,前者安置母后皇太后,后者安置圣母皇太后。

当年德宗皇帝驾崩,本该叶太后住甘泉宫,谷太后居甘醴宫。但谷太后仗着新君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叶太后又受废太子之事牵累,硬是抢了甘泉宫自己住,却把叶太后赶去甘醴宫不说,还指使宫人克扣用度,又削减伺候的人手,将原本也算翠瓦朱柱、富丽堂皇的甘醴宫折腾的不几年功夫就破败了下来。

十一年前秋曳澜头次进甘醴宫时,这地方就荒凉得可以了。自叶太后故世之后此宫封存,更是毫无人气。

哪怕辛太后住进来前仓促打扫休整过,依然透着沉沉的暮气。

“你来了?”辛太后还在卧病,所以在寝殿里接见了秋曳澜,搁在锦被上的手瘦得鸡爪也似,只见骨头不见肉,淡淡道,“闻说你早产很是凶险,我非常担心…虽然上次托了蔓儿传话,也不想你可以这么快就来。”

“我自己倒还好,借着月子里倒把除夕那晚落的病根去了去。”秋曳澜看着她如今的景况神情黯然,轻声道,“就是两个孩子让人揪心,索性这两天看着没什么事了。”

“江家的孩子终归是有大气运的。”辛太后不知道是讥诮还是感慨的一笑,“倒是楚家的孩子…这两三代的福气都不怎么样!”

秋曳澜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顿了一顿方按江崖霜的提点,温言问:“你身子不好,五姑姑来看过吗?我在家里听说,小婶婆是很挂心你的。”

“再挂心又有什么用?”辛太后靠在榻上,有些哽咽的道,“蔓儿是不是跟你说,我请你进宫来是为了韶儿的事?”

秋曳澜正要回答,辛太后已继续道,“其实不是的,我再天真也知道,这事你们能帮忙绝不会袖手;帮不上求你们也是为难你们…我请你进宫来,就是代韶儿谢谢你!”

“除夕那晚,若不是你毫不迟疑的跳湖救人,恐怕韶儿那会就没有了!”辛太后自嘲一笑,“如果那样的话,后来正月里被先帝所杀的就不会是贵妃母子,而是我了吧?毕竟镇北伯他这会还没回京呢,国不可一日无君,总要留一个皇子撑门面不是?不然将来谁代表楚氏把这天下交给镇北伯?”

秋曳澜心中酸涩,半晌才道:“小婶婆还在,总还有万一之想。”

“陶婶婆难道不在?”辛太后闭了闭眼,低声道,“二叔公也在!可是母后与永福现在在哪里?”

“不一样的。”秋曳澜吸了口气,认真道,“父亲他年轻时候就投了军,若说相处时间最长的长辈,不是祖父与祖母,而是小叔公和小婶婆——镇北军还是小叔公一手交到父亲手里的!当年小叔公过世,父亲不顾一切回京,固然有麻痹北胡的用意,但也是真情流露不是吗?”

辛太后摇了摇头,虚弱道:“如今不要跟我说希望…我听不得希望两个字…没有希望兴许日后还能好过点。有希望最后失望了,我怕我会受不住…不说这个了,我本来想喊韶儿过来当面谢你的,可是现在我实在不忍心见他…所以就由我代他跟你表达一下心意吧!”

“你不必如此!”秋曳澜想说自己那晚跳湖救人也是误以为湖里的是江景琨或江景琅,但看着辛太后如今的样子,这样伤人的话也真是说不出来——沉默了会,太后合上眼,道:“我乏了。”

秋曳澜心头暗叹一声,站了起来,正待告退,外间有宫人匆匆而入,神情凝重的禀告:“北疆消息,镇北伯携眷,已起程返京!”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一百十三章 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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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从正月里先帝弑母开始,就以一种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速度与姿态杀入舆论中心的江天驰,终于入京!

跟大部分人设想的不一样,江天驰返京后,一点也不酷帅狂拽霸。

尽管朝中怀着复杂的心情为他这行人的归来举行了盛大的郊迎仪式,才四岁的新君楚韶懵懵懂懂的被引着站在人群最前方——差不多满朝文武都做好了江天驰给楚韶个下马威、甚至直接暗示“你这小家伙根本不够资格住福宁宫”之类的心理准备,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江天驰远远望见皇旗,便带头下马,步行到圣驾附近,方半跪下去,恭恭敬敬的对新君行礼如仪,举止言谈无不堪称忠臣楷模。

丝毫没有挟功自重的意思。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惺惺作态?”群臣颇为无语。

不过也能理解:“正因为一切都是囊中物,所以才越发要摆好了姿态,免得史书上想为尊者讳都不好写…瞧着罢,照这样子,日后还有得演!”

接下来江天驰的做法也验证了这样的推断——他随驾入宫开完朝会,就请命回家探望父母。

回到国公府后,得知二老都卧病在榻,一身戎装、面容坚毅的镇北伯当即泪如泉涌,连称自己不孝,在秦国公院子外面就跪下来,膝行入院,硬生生在青砖上磨出两道血痕——他这个做亲爹的都这么拼,之前也参加了郊迎的儿子孙子们谁敢怠慢?

由于随江天驰一起回来的庄夫人不用参加朝会,所以先一步回府,正被媳妇们簇拥在四房的正堂,问着这些日子的家长里短。

庄夫人尤其关心嫡出双生子的身子骨,正抱着襁褓询问情况时,听人说江天驰下朝回来后到老父院子里的表现,婆媳都觉得各种无语——无语完了是担心:“大人这么做也还罢了,一点小伤,回头敷些药了事。安儿跟琅儿还小…”

由于是男嗣,虽然才五六岁,但两孩子还是被带去参加郊迎了。这会他们祖父飙戏,恰好跟着的他们想不参与都难,纵然做不到像江天驰那么狠,终归也要吃点皮肉苦了!

最不担心的楚意桐,她没有亲生儿子,江崖丹这丈夫又常让她满心愤懑还没地方说,如今不过受点小伤,她也真的心疼不起来,气定神闲的安慰婆婆和弟媳妇:“祖父素来疼爱安儿与琅儿,林大夫又常在那边,若有什么不好肯定会及时诊治的!”

这次还真被她说到了——没过多久,健仆背着江景珩等参与郊迎的“景”字辈来找庄夫人安置了:“几位孙公子不当心伤了膝盖,老太爷着小的们送孙公子回来好生歇一歇…伤口已经由林大夫亲自处置过了!”

“这真是没事找事!”秋曳澜打量着痛的小脸煞白、双眉紧皱的江景琨、江景琅,只觉得公公又可恶了几分——你要秀演技你自己去啊,拉上儿子们也就算了,这么小的孙子也不管,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为父、为祖父的慈爱之心?!

她们这边忙忙碌碌的查看孩子们的伤势,又叮嘱他们这两天不要太过跑跳,免得影响了关节——江天驰的秀演技却还没结束,在秦国公那边表现完了,他又去了陶老夫人院子里再来了一次…

“公公真的也是蛮拼的,据下人描述,在祖父院子里那边已经跪得双膝血肉模糊了,这种情况不管伤口处理没处理过,还要再来次,他就不怕弄巧成拙,真的伤着了要害,从此站不起来?!”秋曳澜闻讯心情复杂得没法说,何况,“他去祖父那边演孝子也还罢了,祖父素来重男轻女!似乎四姑的死对祖父影响也不是很大——他居然还敢去祖母那里?!他是嫌祖母死得不够快吗?!”

陶老夫人一直好好儿的,是怎么病倒的?唯一的亲生女儿跟唯一的外孙女都被活活烧死——这搁谁身上受得住?!

烧死她们的是谁?表面上都说是先帝被西蛮的巫术迷惑了心智做的,实际上谁不知道是江天驰的手笔?!

当初江崖霜去甘泉宫泰时殿的废墟上看到姑母跟表妹的惨状后,回来病得死去活来,哪怕能起身了,至今都不敢见陶老夫人——每次去探望都是在门外徘徊一阵走人呢,江天驰到底是做爹的,就是功力深厚,身为罪魁祸首,不但敢去见陶老夫人,还是摆出一副孝感天地的模样…

秋曳澜想想就觉得吐血,“莫非他连祖母也容不下?!”

“你?”此刻老夫人的内室,悠悠醒转的老夫人睁眼看到端着药碗跪在榻前侍奉的江天驰,也是这么想,“你是觉得我活得太长了,特意过来送我一程么?”这个继子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回来后还没回过四房,尚未沐浴更衣——他这么急切不是想让自己早点下去,还能是什么?

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对四房的照顾与维护,眼看着四房一点一点发展壮大,本以为押对了宝,谁想四房倒是起来了,可自己却依旧大败亏输,连唯一的骨血都…老夫人纵然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此刻也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布满老人斑的脸,由于怨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我当年真是瞎了眼,竟然…”

“母亲这是什么话?”相比她那倾三江之水都冲刷不尽的懊悔与怨毒,江天驰却是神情自若,他微笑着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柔声道,“孩儿早年戍卫边疆,确实对父母多有亏欠!但如今可不回京入朝,从此可以常常承欢父亲与母亲膝下,时时侍奉您二位了吗?母亲何以说这样不吉的话?”

“如今这儿没人,我也活不长了,你还来与我假惺惺?”陶老夫人厉声道,“你若但凡还念那么一点点我们母女待你们四房的好处,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天驰面色不变,温驯道:“母亲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孩儿自当竭尽全力为母亲解惑!”

“先帝究竟是人主,没有弑杀嫡母这样的恶名,你难以动摇楚氏的正统之名!这个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你连永福也容不下!?那孩子于你的大局到底有什么妨碍,怎么说也是你唯一的嫡亲外甥女,你竟然这样歹毒!!!”

“母亲,您这话可真冤枉孩儿了!”江天驰叹息一声,将药碗随手放到榻边的矮几上,慢条斯理道,“那天把永福喊进宫里去的,乃是先帝,不是吗?”

“先帝跟前的岑巍是你的人!”陶老夫人冷笑,“否则天鸾精挑细选安排在先帝身边,专门盯梢他的贴身内侍,岂会被自幼养在深宫,要兵没兵要权没权的先帝空口白牙说动,弃了天鸾忠诚于他?!可惜先帝年轻又气盛,到底抵不住真正君临天下的诱惑——恐怕他当初之所以隐瞒谷太后遗留的人手之事,也是岑巍撺掇着他这么做的吧?否则天鸾即使远不如你精明,好歹日日住在那皇城之内,没有先帝及谷氏余孽的掩饰,你的举动怎会不被察觉?!”

说到这里她语气中已经带出哽咽,“所以说以你之能,把先帝弄到泰时殿去,跟天鸾一起处置了,有什么做不到?又为什么非要拖永福下水?!那孩子还没十九大,向来不问国事,只是安安份份同她驸马过日子…她驸马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你…”

老夫人哭得说不下去了。

亲生女儿和亲生外孙女,哪怕留下一个来,她好歹还能有个念想。

但是,一个都没有!

陶老夫人之所以能够撑到今日,其实就是想亲口问一问江天驰为什么?她自认从来没有得罪过这个继子,也不曾妨碍到他——甚至在过往的岁月里,她对四房的帮助是最大的!连带江太后都是明着偏心四房!

江天驰需要栽赃先帝弑母,所以得杀江太后的做法,陶老夫人纵然心痛万分,但也能想明白——可是连永福都被铲除,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更想不通的!

“母亲何必如此?”江天驰看着哭得几乎痉挛的陶老夫人,起身到不远处找了一方帕子过来,温柔的替她擦拭着,举止语气都仿佛是全天下最最孝顺的儿子一样,一边伺候继母一边轻声细语道,“您想知道,孩儿怎么会不告诉你?原因无它,皆因永福乃四妹妹唯一的骨血,我既杀其母,永福岂能与我罢休?”

“胡说八道!”老夫人猛然推开他手,切齿道,“先不说永福会不会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了,她一个小女孩子能奈何得了你?!”

“但她的驸马乃是荆伯世子!”江天驰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依旧心平气和道,“而且如母亲所言,他们小夫妻十分恩爱!永福奈何不了我,但万一潜移默化的影响碧城…”

“你若当真留永福一命,我会蠢到让她知道真相?!”陶老夫人泪如泉涌,哽咽道,“我是那等不知事的人?!”

江天驰复拿了帕子给她擦拭,轻笑:“母亲当然不是——但还是那句话:永福与碧城十分恩爱,碧城却不可能看不出来四妹妹身故的内情!这夫妻两个常在一处,万一说漏了嘴呢?孩儿好不容易才有今日,怎可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外甥女,留下隐患?”

“…你这么做,就不怕碧城恨你?”陶老夫人被他堵得几欲吐血,四肢百骸都仿佛没有一点力气,她眼望帐顶,喉咙里嗬嗬数声后,忽然阴恻恻的问,“你也知道他跟永福恩爱——荆伯一家为你们江家立下多少功劳,这一代长房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你却为了这样荒谬的理由杀了他的发妻,你就不怕他恨你入骨?!”

“噢,我想起来了,你属意的嗣子并不是十九,所以碧城也在你铲除的计划之内?倒也确实无所谓他的心情?!甚至连整个欧家也…”

“母亲何必把孩儿想的这么不堪?”江天驰叹息,“孩儿只是觉得,碧城与永福虽然夫妻情深,但这孩子同样也是孩儿跟前看着长大的,孩儿于他,虽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孩儿可不相信那孩子会因为永福的缘故,对孩儿做什么…他如今心里肯定也有怨,不过么,他还年轻,过些日子,孩儿再给他娶个继室,拖一拖他忘记这些事情,也就好了不是?!”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孩儿其实也是更疼碧城些,究竟孩儿这些年在北疆,亲生子嗣都不在身边,常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怎么忍心他与孩儿反目?还望母亲能够体谅孩儿啊!”

陶老夫人死死看了他片刻,闭上眼:“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动手吧!”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一百十四章 江景琨被抱走

听说江天驰去“侍奉”陶老夫人,国公府里里外外都已经做好了办丧事的准备——毕竟以陶老夫人目前的状况,就算江天驰不杀她,被仇人亲至眼前这么刺激,恐怕也熬不住了。

谁想江天驰回到四房受了自己这一房的大礼跟问候良久,把孙辈们挨个过问到,连陆荷都寒暄了几句了,老夫人的院子里仍旧没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这让众人诧异之余也怀疑是不是陶老夫人其实已经逝世,不过被封锁着不许外传?

“总之现在小心点没错,这位主儿恩将仇报得那么顺手,可不是好伺候的,横竖陶家已经覆灭,江太后都不在了,区区一位老夫人,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大部分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其实就算陶家跟江太后还在,如今这些人注意的重点也不会是陶老夫人,而是,“也不知道之前的猜测对不对,江八与江十九…他到底属意谁?”

这可是涉及到合族未来的大问题!

索性随着江天驰归来之后,从他对待两个嫡子的态度也足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果然选择了江八吗?”秋曳澜瞥了眼被江天驰吩咐坐在身边和蔼说话的江崖丹,又看了看侍立在江崖丹下首沉默不语的丈夫,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打压十九?”

江崖丹过往的所作所为,让他在入主东宫这种关系社稷民生的大事面前,除了嫡长名份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任何一个不想在青史上留下“奸佞媚上”评价的臣子,绝对不会选择他——毕竟江天驰又不是就这么一个儿子!

所以立江崖丹,就意味着江崖朱与江崖霜的命运,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杀鸡儆猴…不然如何压得住朝野的反对?!”江崖丹这些年把京城内外祸害得可不轻,江天驰不给足次子、幼子冷待,让群臣充分认识到不依着他的心意立长子,那就没有好下场的话,东宫是绝不会对江崖丹打开大门的。

秋曳澜自己其实无所谓——大不了关起门来过日子,还是那句话,她有钱,不在乎夫家的产业,也不怕门庭冷落。怕就怕江崖霜会受不了,心理素质再好的人,遇到他这种情况也是非常痛苦的。

毕竟这种从心理上到地位上的巨大的落差,不是家道败落造成的,却是江家眼看着要更上层楼,惟独他反而因为这上楼被打落尘埃——动手的人还是他的生身之父——反正秋曳澜现在越看江天驰越不顺眼:“你要立长子做嗣子也成,但至于一声不吭就把小儿子往死里坑么?!大瑞天下这么大,随便划个角落安置我们一家,私下说清楚了,依十九的性.子难道还会弑杀你跟江崖丹不成?!”

索性庄夫人看起来对媳妇们还是一样的和蔼,尤其心疼襁褓里的双生子,很为他们遭的罪担忧:“林大夫请过来没有?他是你们祖父多年来用的老人,医术好,经验也足!”

“祖父垂怜,媳妇还没去求,就派了他来了,只是说孩子尚小,如今也只能慢慢将养。”早产儿身体不好,长得慢,现在看起来还是一点点大,透着可怜。秋曳澜也是又心疼又无奈,道,“媳妇只求他们能够平平安安长大!”

“肯定会的!”庄夫人凝目看着两个襁褓,想说什么却只叹了口气,“你不必担心…就你妊娠时吃的苦头,这两孩子还能落地,那是必有后福的!”

恋恋不舍的把双生子交还给秋曳澜,庄夫人四周看了看,招手让人把江徽璎跟江徽宝抱到跟前疼爱:“上次回来只看到孙儿,难得这回孙儿孙女都齐了!”

她是把庶出的都过滤掉了,上次回来可不就看到江景琨跟江景琅吗?

楚意桐跟秋曳澜自然不会触她霉头,在这时候表贤惠的去提江景珩等人,只笑着附和——这是江天驰夫妇回来的第一日,长子与幼子在父亲面前的待遇已见端倪,两个媳妇在庄夫人跟前虽然看着很公平,赏赐、体面、说话都是一样的,但庄夫人到底也没提江天驰那边待遇差别的话,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夫妇两个已经达成了协议。

“看来婆婆也指望不上了,也是,婆婆若站在十九这边的话,怕是江天驰也不可能人没回来就给足十九脸色看了!”秋曳澜揣测这情况对自己这一个小家越发的不利,感到十分苦恼,跟丈夫说话都觉得吃力:太小心翼翼了怕反而伤了他,不小心翼翼呢又怕也伤到他。

还是江崖霜看出她的为难,等没人的时候叹道:“你不必这样拘束,我也不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人…再说我到底是父母亲子,轮不着那个位置,相比旁人终归也会有份体面的。这样往后还多些时间陪你们母子不是么?”

“说的也是。”秋曳澜点头称是,心下却唏嘘:“幼承庭训,十几年寒窗,学得允文允武…难道是为了以后做个闲散王爷?”

不是她非要丈夫去争那个位置,而是江家对江崖霜的培养,从起初就定位在家族继承人上面。无论江崖霜的本性如何,这么多年的教诲与环境使然,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公认的优秀的继承人选——这时候告诉他说你爹更喜欢你大哥,为了你大哥能够上.位,你还是庸碌下去做个布景板吧!

这简直就是坑终生的节奏好不好?!

秋曳澜心里乱七八糟的——这一晚两人都没怎么睡好。但次日晌午光景,又迎来一个糟心的消息:“夫人如今随老爷回来,以后也不会再去北疆了,想着早年因为种种缘故,诸子女都不曾养在膝下。如今虽然儿孙满堂,可是正房那边到底冷清,每次请安散了之后,夫人都感膝下寂寞…所以,想找位孙公子过去做伴!”

“不知母亲说的是?”秋曳澜话是这么问,但心里已经知道了。

果然常妈妈含笑道:“夫人说,十九、二十两位孙公子太小,又是早产,公子与少夫人一定不放心他们离开身边!十七孙公子是两位的嫡长子,想也舍不得。还是请十四孙公子过去住吧?”

“还请妈妈少待,我这就着人去跟安儿说!”秋曳澜脸色有些僵硬的道,一半是襁褓里养大的孩子要离开,自是舍不得;一半是恼怒公婆这么快就对自己这一家下手——把江景琨接去身边抚养,既是对江崖丹格外偏爱的表示,又何尝不是怕这个孙儿养在叔婶膝下,叔婶被贬时难免受波及?

如今江景琨被接走,这院子里除了夫妇两个就是他们的亲生子女,江天驰要怎么敲打都不担心了。

不过虽然看出公婆这样的意思,秋曳澜也不打算哄江景琨留下来,毕竟公婆既有此意,她强留也留不住;再者她再对江天驰与江崖丹不满,也不想把恩怨牵扯到个孩子头上——尤其这孩子还是她带大的。

倒是江景琨,打小养在婶母跟前,对秋曳澜非常依恋。祖母再疼他,毕竟相处不多,听说要换祖母抚养自己,又哭又闹的不肯,死抓着秋曳澜的裙子不撒手,各种的不要走。

奉命来接他的常妈妈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哄道:“孙公子的十九弟与二十弟才出生,身子又不是很好,正需要十九公子与少夫人的悉心照顾,之前不是还让孙公子与十七孙公子、二十三孙小姐去纯福公主府小住的吗?如今不过是把纯福公主府换成了孙公子的嫡亲祖母那里,孙公子最懂事最体贴了,为什么不去呢?”

江景琨究竟还小,闻言将信将疑的问秋曳澜:“婶母?”

“是的呢,安儿最乖最听话了,去了祖母跟前可也要好好孝敬祖母知道吗?”秋曳澜拿帕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泪痕,俯瞰着他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怕被抛弃的惶恐与担忧,秋曳澜心情复杂的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婶母如今实在没时间照顾你…”

“侄儿不要婶母照顾,侄儿帮婶母照顾十九弟和二十弟不成吗?”江景琨揪紧了她裙子,哀怨的问,“侄儿把伺候的人也给两个弟弟用,婶母您不要赶侄儿走好不好?”

这话听得秋曳澜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但看着常妈妈的脸色,她还是狠下心,摇头道:“安儿已经六岁,马上便要开蒙,这时候没人照顾你怎么成?何况你祖母膝下寂寞,你作为嫡孙,前去陪伴是应有之义…好孩子,听话,去吧,好不好?”

“那十七弟也去吗?”江景琨抿紧了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有些哽咽的问,“侄儿之前去十八姑姑家,是十七弟和二十三妹一起去的!”

“他…”秋曳澜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常妈妈微笑着打断:“十四孙公子您忘记了?十七孙公子比您小一岁,今年还不要正式入学呢!”

“可是十九叔早就已经教我们了!”江景琨不满的反驳——但闹到这会,常妈妈已经没了耐心,对左右使个眼色,一起上前把江景琨从秋曳澜身上来开,抱了他就走:“十九公子只是随便教教而已,到了夫人身边,夫人会给您请名师的,您且放心…”

一面说一面赶紧离开,秋曳澜被暗示不要跟出去,坐在屋子里听着侄子哭喊着“婶母您别不要我”渐渐远去,只觉得心冷如冰。

这天江崖霜从御史台回来,听说江景琨被接到庄夫人膝下抚养的消息,默然片刻,才道:“这样也好。”

“是的。”秋曳澜面色没什么波动的淡淡道,“我有个想法。”

“什么?”

“咱们以后方便的时候,去夔县吧?那里是江家桑梓,我跟孩子们却都没去过,岂非不孝?”

“…”江崖霜沉默,他知道妻子说的“方便的时候”,不是说江天驰篡位之后,而是说秦国公或陶老夫人中有一位过世的时候。借着扶灵的机会,返回桑梓所在,然后,顺理成章的理由是守陵…

守陵,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有人跟江崖霜联系起来的差事。

但现在,却似乎不无可能。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一百十五章 樊家婚事

江景琨被抱到庄夫人膝下,似乎是个信号。

即使江崖霜不说外间的情况,但从投到院子里来的帖子的迅速减少乃至于没有上,秋曳澜也感觉到众人态度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