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澜诧异转身,这么喊她的人只有一个——果然看到凌醉打马到门前,跳下来之后抬腿就朝台阶上走,边走边催促道:“你快回府去,带好璎儿他们几个,无论这边怎么个热闹法都不要出来!”

“怎么了?”秋曳澜愕然。

凌醉怕她纠缠,所以飞快的解释:“今儿个朝会,永义王打头,一群人拿了南面民变的事情诘问十九——却被十九这边逐字逐句反驳得体无完肤!原本他们输了也就输了,该正经商议南面要怎么个处置法了不是?谁想那群老东西忒不要脸,输了还要纠缠不清,这不冯汝贵那老货也是做得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跟十九隔着四五步呢,忽然就倒地不起说是被十九害得,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冯家那边正打算拿这个做幌子,让老的小的跑过来讨要说法——十九现在要跟纯峻他们去议事,脱不开身回来,就送信让我过来收拾他们!”

他边说边挽袖子,冷笑着道,“秋妹妹你不必担心,为兄我不擅庙堂事,这种滚刀肉可是修理得太多了,待会…”

脸色铁青的秋曳澜打断了他的话:“义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儿既然是我的家,有人闹上门来,当然应该我这做主人的出面!怎可躲在义兄身后?!”

“不是说你怕了他们,只是这样的腌臜人实在碍眼,何必扰了你跟孩子们的兴致?”凌醉忙道,“再说这也是十九体贴你们!”

“这不是体贴不体贴的问题!”秋曳澜转着腕上的镯子不住冷笑,“而是我很好奇,区区一个朝臣的家眷,凭什么跑到堂堂郡王府跟前来闹腾?!还有,慢说众目睽睽之下十九根本没碰到冯汝贵那老货,就算碰到了,真揍了他一顿,又怎么样?!十九的父母、祖父祖母都还在,难不成冯家还想代这四位尊长教训十九?!正经讨公道难道不是该去福宁宫或东宫吗?不去这两处而来崇郡王府,是笃定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迎着凌醉几次想插嘴又找不到机会的神情,她不容置疑的一指府内,“你给我进去陪好了孩子!别叫他们好奇跑过来,今儿个凭什么人过来找麻烦,我要亲自接着!!!”

她还不信了!昭德帝也还在拉着偏架呢,崇郡王府居然连个墙头草的下三滥伎俩都接不住?!

“这是送上门来的出气筒,你敢跟我抢?!”见凌醉站着不动,秋曳澜脸色一寒,跺脚娇斥,“义兄别忘记,我可不是什么温婉贤淑的人!你确定要得罪我么?!”

满宫 明月 梨 花白 第二十一章 悲剧的冯家(上)

凌醉到底拗不过秋曳澜——他这个人虽然从少年起就素有纨绔之名,其实本性不坏。在熟人,尤其是女眷面前更是偏于绵软,当初被欧晴岚揍得抱头鼠蹿,事后也就是愤愤然的抱怨了几句,根本没往心里去。

如今秋曳澜大发雌威,顿时就被镇住,嘴上念叨着:“我可不是专门来帮你看孩子的…我是受十九之托来给你帮忙的好么…”

脚下却乖乖儿进府去了…

秋曳澜逼他进去给自己看好孩子们,自己则在照壁后等着冯家的人到来——当然也不全是干等,虽然说她根本不认为冯家过来闹事有什么好怕的,却也防着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毕竟冯汝贵虽然是前瑞跟大秦都出名的墙头草,如今好歹也算朝中大员之一了,居然还玩碰瓷,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玩碰瓷,这级别的节操,不得不防!

所以秋曳澜召集了部分戍卫郡王府的人手,作了安排,又着人取了郡王妃的花钗礼衣换上,这么才打扮好了,府门外遥遥可闻呼天喊地声,知道必是冯家人到了!

果然片刻之后那哭声就到了门前,隔着朱漆铜钉的大门,清楚可闻一个妇人声音高亢的在那里诉说着冯家的冤屈:“…那可怜的老公公,偌大年纪的人了哎…议的是朝廷大事…崇郡王居然…可怜公公他老人家好好儿上朝…抬回去…歹毒…无耻…卑鄙…”

“若不是凌伯爷过来说,婢子都不敢相信!”木槿举袖掩嘴,一脸的厌恶,低声道,“这可是朝廷命官家的女眷啊!居然效仿起市井泼妇来了!闻说冯汝贵膝下也是有儿有女的,他这么做就不怕子女蒙羞,出不得门吗?”

她在江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自觉江家没规矩的事情够多了,可也是头一次看到冯家这么没底线的!

秋曳澜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冯汝贵可是数朝‘俊杰’,出了名的墙头草!当初四姑还在时,他奉承四姑简直是不遗余力,只说其中一件:论年纪他比四姑跟前的林女官大,但据说他曾想方设法想认林女官做干娘…这等节操,你还能对他有什么指望?!”

木槿等人还真不是很了解冯汝贵,闻言个个目瞪口呆:“真的假的?!那后来认成了没有?”

“没有。”秋曳澜笑了一下,“毕竟林女官的底线,还没能达到冯汝贵那种丧心病狂的境界,实在做不出来让比自己年纪还大的京兆尹喊娘的事儿!所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这事虽然没成,林女官之后对他也算照顾。”

有林女官的照拂,冯汝贵抱江太后的大腿抱得越发得心应手——之后二后之争江家胜出,在江太后的授意下,他连跳几级做了国子祭酒,又认了江太后的心腹大宫女、齐王侧妃霓锦做义女,越发跟江太后绑在了一起!

那之后,在江太后与永福长公主葬身火海之前,冯汝贵对江崖霜这个深得江太后宠爱的侄子,都是跟伺候亲爹似的积极与体贴——但甘泉宫焚毁,如今的太子野心初露时,这家伙瞬间转了风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太子脚下求勾.搭!

既然现在他抱的是太子的大腿,那么太子喜欢惠郡王,有打压崇郡王的意思,冯汝贵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反正他已经是公认的墙草帝,卖起节操来毫无压力!

所以说碰瓷、让家里人学无赖泼妇行径…只要能够取得太子的欢心,这都不是事儿!

听秋曳澜大致介绍了这位冯大人的生平,木槿等人无不瞠目结舌:“这还真是一等一的‘俊杰’!”要不要这么识时务啊!怎么说这位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十几年寒窗读圣贤书出来的,不要脸到这地步,还让不让其他人混了?

原本觉得江崖霜夫妇到底是宗室中人,太子再偏心,也断然不能让亲生儿子被个臣子欺负了吧?毕竟凌醉都说了,那姓冯的老家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玩碰瓷的!当时满朝文武都看到了!可这会听完冯汝贵辉煌的掉节操历史,木槿她们都觉得压力山大:“这么不要脸皮的人,这得闹到什么时候?”

最可怕的是,这才第一天他就这么不要脸了,接下来会不会有更震撼的手段?!

“不会闹多久的!”秋曳澜笑着站了起来——估计门外应该围了不少人了——让人捧来铜镜检视了一下仪容,她轻拨金步摇,款款朝外走去,“这种没骨头的东西也就是欺负下好脾气的人家,碰在我手里,算他们倒霉了!”

这话她是带着笑说的,木槿等人听着却是寒意深藏,都住了口不敢再说话,敛裙屏息,乖巧的跟了上去!

秋曳澜出了府门,见外头冯家几个女眷领了下人在那里哭天喊地,四周果然聚集了一大群人,里外三圈的看着热闹——这一带的坊正倒是个负责的,明知道今儿这事牵扯甚大,却还忠于职守的在那里劝说冯家人离去。

当然他这努力是徒劳无功,秋曳澜一瞥之下,就见到这坊正皂袍上两个鲜明的脚印,自是被冯家人下的暗手,微蹙双眉,深深望了那坊正两眼,记住了他的形貌。

“崇郡王妃出来了!”秋曳澜才打量了下府门前的局势,人群里就有人似提醒冯家人一样出了声。

闻言那些冯家人哭喊声更大,虽然不敢直言名姓的詈骂,但话里话外也是清楚得一目了然了。只是这会围观群众的注意力却都不在他们身上,毕竟冯家人哭闹了这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少部分才过来的人之外都已经明白。

对于他们来说,如今的看点却是秋曳澜的回应:“传闻里这位崇郡王妃可不是好惹的!当年才过门就敢上堂嫂的主儿,如今居然被人欺到门上来,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冯家人?”

这些人都做好了秋曳澜出来之后吊打冯家人的心理准备,而秋曳澜也没让他们失望,只打眼一看冯家人,就吩咐左右:“取弓来!”

这声吩咐不高也不低,靠得近的人都听到了,饶是他们早就知道秋曳澜厉害得紧,绝不是被人闹上门来还好言好语的人,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难不成这位竟打算…?”

“不可能的事!”冯家带头哭闹的几个妇人也听到了,先是一惊,但随即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敢当真动手?必是吓唬咱们!”

“就算动手,定然也会留有余地!受点伤将养将养就能好的,倒正好把事情再闹大些!老太爷不是说了?如今太子着意抬举惠郡王,偏崇郡王不识趣,还妄想与惠郡王争!现下南面出了事情牵扯到崇郡王身上,正是咱们冯家给惠郡王搭梯子的大好时机!只要立下这份从龙之功,冯家往后的富贵还能少了吗?!”

这么想着,她们心下一定,权当没看见崇郡王府的侍卫捧上长弓羽箭给秋曳澜,哪怕秋曳澜已经搭箭上弦指住了她们,也是视如不见,越发卖力的哭骂!

只可惜这次高亢嘹亮的哭骂声才到一半,就转成了充满惊骇的尖叫!

女子凄厉的惨呼只是一个引子——接下来就是围观人群里此起彼伏的惊呼!

冯家妇人的想法也代表着围观人群的想法,哪怕看到秋曳澜松开弓弦,众人也认为她不可能就这么下杀手:“这位郡王妃出来之后,是话都没问一句哪!”

最多,“射个胳膊腿什么的,歹毒点估计会擦点脸…哪里可能杀人?!这会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啊!她可是郡王妃,正经的宗妇!”

但——

深深没入女子头颅的羽箭,把他们这些估计这些笃定击得粉碎!

迎着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秋曳澜气定神闲的从侍卫手中再接过一支羽箭,瞄准了另一名冯家妇人——那被同伴身死惊得呆住的妇人看见这一幕方惊醒,手忙脚乱的试图逃走:“不!妾身是被逼…”

话音未落,“噗嗤”一声,利箭破颅的声音沉闷而清晰,贯穿她头颅的刹那,也让原本惊呼连连的人群瞬间沉默下来!

这时候他们再看秋曳澜已经不仅仅是不可置信,而是惊怖!

但是还没完!

秋曳澜姿态优雅而迅速,依次从侍卫手里接过一支又一支羽箭,将终于全部反应过来,试图逃走的冯家人挨个点杀当场!

逃出最远的一人,距离街角已经只有五丈距离,却终究被钉死在青石街面上!

鸦雀无声中,秋曳澜把弓还给侍卫,从木槿手里接过帕子,轻描淡写的擦了擦手,神情悠然自得,犹如似她这样身份的贵妇伺候完花草或逗弄完鹦鹉,没有丝毫杀气与煞意,那样平淡冷静的道:“扰我儿静养者,合该不得好死!”

话音才落,木偶似的人群里顿时传来“扑通”、“扑通”数声,却是几个胆子小的围观者,竟被骇得直接跪了下来,牙齿打着战,哆嗦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朝她磕头!求饶之意昭然若揭!

这几人带头,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到最后虽然还有些没跪的人,可也个个面色如土,看向秋曳澜的目光,都充满了恐惧!

…其实也不止这些人,崇郡王府的侍卫丫鬟,包括心腹木槿在内,此刻看秋曳澜的目光,都多出了一抹敬畏!

他们之前知道秋曳澜要弓箭,但也都认为,她只是想吓唬一下冯家人。

谁能想到她居然是直接开杀?!

看着远远近近一地的尸体,崇郡王府的人敬畏主母之余,脸色却也不好看:“这些人都是活该!咱们郡王再怎么不受太子待见,又岂是冯墙草这等人所能羞辱污蔑的?!只是…冯汝贵终究是朝廷命官,如今又赶着南面民变牵扯上郡王,郡王妃直接杀人,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却不知道要怎么善后?!”

正在这时,却见秋曳澜擦完了手,环视了下四周之人,冷冷道:“你们还在这里,是想等着我们崇郡王府请吃饭么?!”

一群人如蒙大赦,顷刻之间作鸟兽散!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木槿才张嘴喊了一声:“娘娘…”

秋曳澜已吩咐:“去赶马车出来,我要去东宫求见母亲,让冯家给我个交代!!!”

“…”木槿等人齐齐愕然,“冯家给个交代?!”

去东宫肯定为了善后,但您才杀了冯家这么多人,还要冯家给交代——这会可是太子偏心惠郡王之事遍传天下的时候啊!东宫会给您这样的面子吗?!

满宫 明月 梨 花白 第二十二章 悲剧的冯家(中)

东宫现在当然不会这么偏心崇郡王府!

秋曳澜到太子妃跟前,才说了个大概,太子妃就气得拍案而起:“你…你当街亲手射杀了冯家去哭闹的人?!你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

“媳妇怀珏儿跟璇儿的时候坠过寒湖!”秋曳澜描述事情时仍旧很冷静,此刻一句话,神情却是立刻大变,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之后又因为种种缘故早产!所以他们身体一直都不好,三岁了还一直关在屋子里静养,今年以来才开始有明显起色!这件事情京里上下谁人不知?!冯家会不知道?!愣是派一群敞亮嗓子的妇人跑门前哭喊,这分明就是故意谋害两个孩子!这叫媳妇怎么受得了?!”

太子妃简直想吐血!

“你受不了,赶走他们不就行了?!打几下、打伤哪怕打残都没有关系,你怎么可以杀人?!”

“而且还是当街杀人!!!”

“你这是惟恐十九不被弹劾死么!?你这个郡王妃也不想做了是不是?!”

太子妃哆嗦着指着她,目光之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我素常见你是个懂事的,谁曾想才遇见点事你就这么糊涂!你这是害人又害己啊你!你当朝廷国法是摆设,还是当冯家是你签了身契的奴才,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你就是当众勒令侍卫动手,回头还能找几个替罪羊,结果你倒好,显摆着你会开弓还是会射箭?!”

“而且杀一个立威,还能说是心疼孩子一时气愤!你居然把去的人全杀了!!!”

“就是你们父亲都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当众赶尽杀绝!你倒比我们这些长辈还威风!!!”

太子妃快气疯了!

她歇斯底里的咆哮了半晌,才狠拍一下几案,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与我把这逆媳拿下!押去宗人府问罪?!”

左右正待动手,秋曳澜却擦了擦泪,抬起头来昂然望着太子妃,一字字道:“母亲!士可杀,不可辱!十九再不中父亲之意,终究是您与父亲的骨血,若是德高望重的臣子秉公义之心登门责备,媳妇敢不扫榻相迎,代夫垂手聆训?可冯汝贵,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日若有人编纂前瑞与我大秦初年诸臣,此人可能逃脱‘奸佞’二字的评价?!”

“堂堂皇孙、皇孙媳,却被一介奸臣佞人指使几个泼妇闹上门,若还不敢施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宗室体面何存?!朝廷礼法何在?!崇郡王府又有什么脸面再见人?!”

说到这里,她冷笑出了声,“冯汝贵虽然如今官拜三品,但在媳妇眼中不过一介小人!他的家眷那就更加不要说了!杀了那些人,媳妇问心无愧!只恨不能代十九杀尽朝野这些目无道义、只知道落井下石的乱臣贼子!”

忽然跪下,朝太子妃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媳妇自进门以来,鲜侍父母,却深受母亲恩泽怜爱!今日之日,媳妇固然问心无愧,到底大大伤了母亲的心!还求母亲保重,莫要为不孝媳气坏了身子!”

继而起身,掸了掸衣襟,淡然道,“宗人府…还请诸位引路!”

太子妃定定的望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才咬着牙一挥手:“带她下去!”

等秋曳澜被带走,常妈妈端了一盏参茶塞进太子妃手里,苦笑着道:“娘娘消一消火罢!崇郡王妃…也是冯家欺人太甚,在朝堂上跟崇郡王胡搅蛮缠也还罢了,崇郡王向来宽宏,不跟他计较!他居然还欺到郡王府那边去,崇郡王妃打从进门起,就被崇郡王与您疼着护着!就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对她也素来青眼有加,哪里会吃这一套?”

“我也不要求她被人欺上门了还赔笑脸——那样绵软的媳妇我也不中意!”太子妃呷了口参茶,心烦意乱的放下茶碗,恨声道,“她就是找几个侍卫把脸一蒙,上去把人宰了,回头说个强盗杀人,总也能遮一遮!可她居然亲自动手!你说这是什么脑子?!”

再想想秋曳澜方才的质问,太子妃简直想磨牙了,“偏她还觉得自己有理!现在好了,满京里都知道她这个郡王妃的威风了——你去前殿打听一下,如今弹劾十九跟她的人,是不是站都站不下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常妈妈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会给秋曳澜说话,也不是说真的觉得秋曳澜做的对,主要还是知道,太子妃尽管让人把秋曳澜送去宗人府处置,但不可能真的严惩这个媳妇!

原因非常简单:秋曳澜生了三子一女!

太子妃眼里根本没有庶出的子孙,所以她承认与关心的孙辈,迄今只有六位。惠郡王膝下仅仅一子一女属于嫡出,剩下的四个,全是秋曳澜的亲生骨肉!

为了这四个孙辈的前途,太子妃也不能让秋曳澜太没脸!

何况这四个孩子如今最大的江景琅也才七岁,都是正需要母亲照顾的时候,若秋曳澜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四个孩子怎么办?!

偏偏秋曳澜这次闯的祸这么大,到了太子妃跟前还不怎么肯低头,如今太子妃口口声声骂着这个媳妇无非是没法下台——常妈妈作为多年心腹,哪能不递这个梯子?

“惟今之计是尽快平息此事,不然,崇郡王如今政事缠身,哪里顾得上后宅?县主与孙公子们见不着郡王妃,岂不害怕?”果然常妈妈只这么一说,太子妃就不继续骂儿媳妇了,而是阴着脸道:“那你说,这事要怎么办?!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常妈妈闻言也感到棘手——这事要搁大秦没建立前,那倒不是很难处理。那些年中江家干过诸多伤天害理之事,始终没人敢闹上门,原因跟秋曳澜今日所为也是半斤对八两——反正江家就是这么霸道,怎么着吧?!

但现在改朝换代,江家上了台,君临天下了,行事反而不能像从前那样的肆无忌惮:得顾脸面了!

主仆两个商议了好一会都拿不出个靠谱的法子来,太子妃越发生气,寒声道:“就算这次给她善了后,这媳妇往后看来也要给点规矩了!不然迟早害人又害己!”

常妈妈正待安抚,外头宫人来报:“惠郡王妃、福灵郡主求见!”

“着她们进来吧!”太子妃叹了口气,揉着额道,“肯定是接到消息来求情的!且看看她们有好主意没有?”

不过这姑嫂两个虽然都打着“请母亲念在十九弟妹也是被那起子不知趣的东西气昏了头”的旗号前来,但福灵郡主倒是真心替弟媳妇担忧,惠郡王妃可只是碍于情面做做样子了——秋曳澜出了这样的昏招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所以求情的话说完,听太子妃暗示要给小儿媳妇脱罪,心里一面遗憾不能趁这机会让秋曳澜再无翻身之时,一面则为难道:“要说这次的事情是冯家办得不地道在前,不管冯汝贵跟十九弟在朝上有什么恩怨,哪有为了前朝的事喊后宅妇人去崇郡王府闹的道理?也难怪十九弟妹生气!可是十九弟妹也忒冲动了点儿,那么多人看着她杀了冯家去闹事的所有人,如今要给十九弟妹寻个脱罪的理由…这…请母亲恕媳妇愚钝,这实在想不出来啊!”

试探着问,“要不,让十九弟跟冯汝贵那边说道说道,请冯汝贵…”

“八嫂这话不妥当!”江绮筝皱眉打断了嫂子的话,不悦道,“这事既然是冯家不对在前,如今十九弟妹纵然下了重手,但要处置也是该由母亲来!怎么好让十九去跟冯汝贵服软?!”

太子妃也觉得大儿媳妇没脑子:“岂有臣子挑衅郡王,郡王反去给臣子赔礼的道理?!”

惠郡王妃赶紧请罪:“是媳妇糊涂了!只想着让十九弟妹脱身,竟差点委屈了十九弟!”

“筝儿你向来仔细,你看这事?”太子妃见她知趣,也没再追究,转向女儿问。

江绮筝沉思了一会,道:“母亲,十九弟妹素来不是卤莽的人,这次她悍然下杀手虽然突兀,但未必没有后手吧?”

“她的后手就是笃定我怎么也要给她收拾残局了!”太子妃想到这个就来气,“琅儿如今长住福宁宫,有你们祖父看着也还罢了,底下的璎儿、珏儿、璇儿都在崇郡王府呢!你那两个侄子身体还不好——十九如今前朝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你说我能真让她在宗人府耽搁下去?!”

说到这里恨恨道,“一会你回去后,去一趟崇郡王府,把三个孩子先接你那边吧!到底没有大人在府里,单靠下人难免不够周全!”

江绮筝应了一声,就请求:“或者女儿一会也去趟宗人府?毕竟今儿这事这么突然,总得给十九弟妹带句话给侄子侄女们,免得他们担心罢?”

太子妃听出女儿其实是抱着秋曳澜仍有没说出来的后手的想法,她可不这么认为——但转念一想,觉得崇郡王府那边三个孩子那么小,父亲忙着,母亲忽然不见,确实该带几句话去哄一哄,就点头:“也好!”

…江绮筝拿着母亲的手令到了宗人府,见秋曳澜果然未被收押,倒是被安置在一间陈设富丽的屋子里,暗示伺候的人都下去后,她微微一笑:“弟妹,你这是要学大伯他们当年吗?”

满宫 明月 梨 花白 第二十三章 悲剧的冯家(下)

秋曳澜闻听这话玩味一笑:“十八姐姐这话却是怎么说的?”

“以郡王妃的身份当街射杀大臣家眷,怎不叫朝野上下骇然听闻?”江绮筝叹息道,“父亲母亲要保住你的话,那只能告诉朝野,冯家那些人死得好死的妙死得大快人心了!”

施害者反而成为受保护者——当年江天骜那边没少玩这套。

“这么说父亲母亲到底还是疼我们的?”秋曳澜讥讽一笑,“我还以为这回冯汝贵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父亲怎么也要给他点面子呢?”

“嫡子嫡媳怎么可能不疼?”江绮筝摇着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若没父亲扶持八哥,这回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不过冯汝贵的做法绝非父亲之意,更不是八哥的意思,这个你也该清楚。你做得这么激烈,虽然说逼着父亲母亲不得不抛弃冯汝贵,算是为十九解了眼下之围,但,也等于把支持八哥的人都划到了对立面上!”

秋曳澜淡淡道:“我又没有挨家挨户去杀人,谁叫他们自己找上我门前去找死?!”

江绮筝叹了口气:“你这手段实在太骇人了!所谓有的事能说不能做,有的事能做不能说——你私下把冯家满门活埋了,其实也比你当众杀几个女眷要省心!”

“南面民变的真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十八姐姐这么聪慧会不知道?”秋曳澜看着她,“咱们女眷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更遑论父亲与母亲?一个走投无路的外放官,为了合家活命,死咬上十九也还罢了,如今京里,冯汝贵这样的人也是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知道的说十九挡了八哥的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十九其实是路边捡来的!”

“…”江绮筝听了这话,一时无言。

“我若不给足冯家一个教训,往后这满朝文武,谁还把崇郡王府放在眼里?”秋曳澜冷哼,“回头是不是路边乞丐都能来踩我们一脚了?这样的日子过着又有什么意思?索性借着这次事情,请父亲母亲放我们合家去个什么僻壤之地渡余生罢!怎么说也是嫡亲骨血,我想父亲母亲再喜欢八哥,也不至于嫌弃我们这一家到连这点请求都不允的地步吧?”

“如今母亲不是还在为你脱罪苦苦思索?”江绮筝蹙眉道,“父亲确实有意立八哥,但也没说要把十九怎么样——你这样说话真的很伤人!”

秋曳澜淡淡道:“可是,先受伤的是我们!”

“…先说冯家这事儿吧,虽然说眼下母亲是非常想保你的,可你把事情做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个合适的理由,实在难以服众!”江绮筝咬了会唇,道,“如今咱们身列宗室,却是需要顾体面的,否则大秦定鼎才几年,宗妇当众杀人就不依着国法来,往后谁还把《大秦律》当回事?”

“那冯汝贵才干平平,纯粹靠卖节操才混到今日!”秋曳澜斜睨了她一眼,轻笑,“虽然说他品行实在不怎么样,但论到道德底线却足以让常人惊为天人——十八姐姐真觉得他还需要咱们操心?”

江绮筝愕然:“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只要父亲母亲流露出希望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冯汝贵他自己就会出手把事情抹平!”秋曳澜拨了拨鬓边散发,淡淡道,“当然,倘若父亲母亲表示出厌弃了我的话,冯汝贵也会心领神会的死死咬住我…这位算起来可是四朝墙头草,都能跟五朝重臣的薛相比了不是吗?虽然说,他们一个是遗臭万年,一个是流芳百世!”

“…”江绮筝再次无语,半晌才道,“我说你一点不急,必有后手!还道你是预备了什么法子,原来后手却是笃定在冯汝贵那里?”

这位墙草帝的为人,江绮筝虽然没有特别花心思关注过,但她当年也是冯汝贵竭力讨好的人之一,多少有所耳闻,知道秋曳澜说的虽然刻薄,但也是实话:这人是绝对不会为了几个女眷,违逆了当权者的心意的。

哪怕其中还有他的亲生女儿。

“这样我倒也放心了!”江绮筝思忖了会,便起身告辞,“我一会要接璎儿他们去我那里,要给你带几句话么?”

“冯家人赶过去闹之前,义兄先到了,本想替我打发的。”秋曳澜摇头道,“只是我不在家里也还罢了,既然在,哪有被人闹上门去都不敢出面应付的当家主母?所以请他入内替我照顾孩子们…如今璎儿他们想来被义兄接走了。”

江绮筝知道凌醉夫妇对自己那几个侄子侄女肯定也会竭尽全力照顾与保护的,所以颔首道:“那我走了!”

她才起身,却听外头一阵喧嚷——中间似乎有江崖霜的声音,两人诧异对望一眼,还没说话,房门忽然被推开,就见还穿着朝服的江崖霜脸色阴沉的大步而入,目光一扫,见秋曳澜衣裙齐整,神情自若,不像吃过苦头的样子,才松了口气;继而对江绮筝点了点头,一掸衣襟走到妻子身边坐下,淡淡的对追进来的一群人道:“教妻不严乃丈夫之过,我妻既然犯错被拘来此处,做丈夫的自是更应该在这里了!你们拦着我做什么?!”

江绮筝闻言嘴角就是一抽——紧跟进来的宗正令也是哭笑不得,吩咐闲人退出去后,跺脚道:“你自己看看这里是不是拘人的地方?!真要把你媳妇拘过来关押,她还能这么悠闲自在,还能让十八来看望?!不过是走个过场!也是十九媳妇你做得太过,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而已!十九你跑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家去照顾孩子是正经——明后两天怕是你媳妇就回去了不是?!”

大秦的宗正令是济王江天骖,他能坐这个位置当然是受了父亲的遗泽,再加上从前江家内斗时多少插过手,所以上任之后特别乖。基本上太子夫妇怎么说怎么做,半点没有自己意思的。

今日东宫那边打发人送秋曳澜过来时,私下就交代过只是做个样子,济王哪儿敢为难这个侄媳妇?这不因为宗室进了宗正府就不好留伺候自己的人,他正琢磨从自己王府喊两个懂事的丫鬟过来服侍秋曳澜呢,结果先是江绮筝来探望,继而江崖霜也跑过来自请跟妻子一起受罚——济王这会真是头大如斗:“你们这么闹着,却叫我怎么个收场法?”

这会一边自己苦劝江崖霜离去,一边庆幸江绮筝还没走,“十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绮筝思忖了下,道:“十九弟妹被带到这里来,十九你不亲自过来看一看,是肯定不会放心的!但如今看也看过了,也不必一定要留在这里陪十九弟妹,毕竟侄子侄女们有义兄,还有我跟你们姐夫替你们照拂,但前朝那些事情…”

她却知道怎么打发走江崖霜——果然这么一讲,江崖霜还不为所动,秋曳澜先急了:“民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是正要你处置吗?你怎么可以留下来?快走快走!我这儿都好着呢!”

济王给侄女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也道:“南面的民边如今是朝中最紧要的正事,十九你如今被牵扯进去,可不能疏忽!你想你媳妇做什么被带过来走过场?归根到底还是这件事不是吗?你把这事解决了,还怕你媳妇出不去?”

江崖霜脸色不豫道:“草莽中人尚且有祸不及妻儿的说法,虽然说失势之人大抵都难以保全家眷。可我如今仍为郡王,竟连累妻子被拘进宗人府——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张位子?!如今我也看开了,索性什么都不管,兴许还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免得再牵扯上我的妻儿家小!”

这话说得济王变了颜色,江绮筝也扶额,道:“十九你不要这样说,母亲真的亲口讲了很快就会让弟妹出去的!你难道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济王这才反应过来,江崖霜未必是真要摞担子,其实还是在给太子夫妇施压,让他们尽快放出秋曳澜。他心里愤愤然骂了一声,面上却只得继续哄:“你们父母的脾气你们还不清楚?最是重嫡子嫡孙的!旁的不讲,单为你们膝下四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不站在你们这边?怎么说这天下如今也是姓江,咱们都是自己一家人,那冯汝贵算个什么东西——慢说你媳妇只是杀了他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眷,杀了他本人又算个什么事?”

“早先还在前瑞那会,有这等胆大包天居然敢上门闹事的东西,咱们家一个管事都直接着人拖出去埋了!也就是现在情况不同,咱们做事也得讲究点了,这才让你媳妇到这里来做做样子!这也是你们父亲母亲疼你们不是?不然,不过来走一遭,显得不按国法,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济王跟江绮筝好说歹说的,重点是秋曳澜也一意赶丈夫走,江崖霜这才不情愿的允诺回府——这消息传到东宫,正在一起用膳的太子夫妇气得都摔了牙箸:“就没有一个省心的!简直存心想气死我们!”

“都怪那冯汝贵!”太子妃脸色铁青的拍案道,“他要跟十九斗,那就好好的跟十九斗,牵扯到崇郡王府去做什么?!十九媳妇虽然做事卤莽,但有一句说的没错:这京里谁不知道小十九跟小二十身体不好得静养,偏找人去崇郡王府门前吵闹!她这做亲娘的怎么能忍?!换了我我也不能忍!”

这番话迅速传到了冯府——

满宫 明月 梨 花白 第二十四章 悲剧的冯家(续)

“父亲,这下可怎么办?!”冯汝贵作为四朝墙草帝,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然也不会把子女朝气节上面教,这会太子夫妇的不满传过来,其长子冯仪顿时就慌了手脚,“原本以为咱们家这次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必能取悦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谁想如今反而落了埋怨——那崇郡王妃凶悍到了当街杀人的地步,若是这次叫她脱了身,岂不是要打上门来?!到那时候,咱们的性命…”

冯汝贵紧皱着眉头道:“这回是咱们失策了,未料到那秋氏竟会拿了孩子说事…太子妃重嫡轻庶,秋氏膝下诸子女皆是嫡出,无怪太子妃这回会帮她!”

到底是靠卖节操混了四朝还高居朝堂的人,却比冯仪冷静很多,思忖了会心里就有了底,“不过也不用很担心,毕竟太子偏疼惠郡王,咱们这次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惠郡王着想!为此还把你媳妇、弟媳跟妹妹们赔了进去——太子纵然被太子妃说动也心疼嫡孙,到底也不可能把咱们家怎么样,不然以后谁肯再为惠郡王卖命?”

“那要不要继续告崇郡王妃当街行凶?”冯仪沉吟道,“毕竟这次崇郡王妃这般下毒手,显然与咱们家是不能善了了,所谓一不作二不休…”

“告什么告!”冯汝贵怫然道,“太子妃娘娘都发了话对咱们家此举不满了,显然是要保那秋氏!咱们怎么还可以继续违逆了娘娘的意思?!”

冯仪张了张嘴:“但崇郡王妃那边…”

“一个妇道人家罢了!”冯汝贵冷哼一声,“不过是仗着膝下子嗣,让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投鼠忌器——这也是太子妃在,嫡亲祖母哪有不疼孙子孙女的?”

声音一低,“但将来换成惠郡王妃母仪天下,这秋氏母子又能金贵到哪里去?”

冯仪不知所措道:“那么,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冯汝贵抚着颔下长须,道,“你去京兆府递张状子!”

冯仪愕然:“您不是说不告…”

“谁说是让你告那秋氏的?!”冯汝贵恨铁不成钢道,“去告在崇郡王府外被秋氏杀了的那些人!”

饶是冯仪被父亲言传身教,节操也是极有限的,此刻也不禁呆若木鸡道:“您的意思是…”

“咱们家女眷个个文静贤淑,怎么可能学市井泼妇一样闹到崇郡王府门前去?”冯汝贵嘿然道,“这必然是奸人之计,知道为父在朝中与崇郡王有些争执,就打着咱们家的旗号,意在对崇郡王不利,也是想挑拨崇郡王与惠郡王之间的关系,不定还有趁机谋害崇郡王妃母子的阴谋!”

“亏得崇郡王妃聪慧,没让那些歹人近身就将之射杀当场!这也是天佑我大秦,即使宵小无孔不入,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使得宗妇宗室终究不为其害——原本崇郡王妃杀了那些人之后,这真相就该公布的,不过为了查出那些歹人身后的指使者,所以这才委屈郡王妃暂往宗人府走一遭…等你去京兆告了那些歹人假冒咱们家之名后,你我父子少不得还要去崇郡王府赔个礼,化干戈,为玉帛啊!”

见冯仪怔怔的望着自己,冯汝贵皱起眉,“横竖那些女眷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与其纠缠此事叫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不喜,还不如顺着这两位的心意来!为父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你如今想不开个什么劲?也不想想这满朝文武,多少贤才,又有多少是早年便投在太子殿下麾下的心腹?咱们父子既非名门之后,又无过人才干,不紧紧抓着‘恭顺’二字,怎么跟那些人比?!”

冯仪脸色苍白,半晌才道:“是!”

“去找管家,让他安排些个人在府里,充当一下你妹妹她们。”冯汝贵想了想又吩咐,“着人请宣良伯夫人回来一趟,虽然说咱们家对外宣布去崇郡王府闹的女眷是冒充,外面认识咱们家女眷的人也不多,但,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找个由头请各家女眷过府一叙,认一认人,免得有什么不妥的风言风语比较好。只是你母亲不擅交际,咱们家后院与其他人家来往向来不多,恐怕贸然招待贵客,会忙不过来…倒是宣良伯夫人,虽然是宫女出身,到底在凤阳大长公主跟前伺候多年,这事还是跟她商议比较好。”

宣良伯夫人就是冯汝贵收的那个义女霓锦——大秦代瑞之后给部分宗室调整了爵位,齐王被降封为宣良伯,其元配齐王妃江绮筠在前瑞最后那几年里病逝,由于当时朝中大事一件接一件,所以根本没人注意。

大秦定鼎之后给齐王改封时,这消息才传了出来,太子妃因霓锦是伺候过自己小姑子的旧人,与自己小儿媳妇也有交情,又生有子嗣,索性把她扶正做了宣良伯夫人。

至于凤阳大长公主,却是大秦给予江太后的追封了。

冯汝贵这么安排,自然是要彻底划清跟秋曳澜所杀的那些女眷之间的关系,以受害者的身份来圆这个场。

…他这番做法早在秋曳澜预料之内,所以三两日之后,秋曳澜被宗人府无罪开释,回府后梳洗更衣过了,问过丈夫孩子都没事儿,借口疲乏敷衍了前来探望的众人,就问木槿:“口信送到了不曾?”

木槿恭敬道:“苏合姐姐昨儿个晚上亲自过来跟婢子说,姐姐她亲口去说的,那一位起先果然不大情愿,只拿话搪塞苏合姐姐呢!但苏合姐姐依着娘娘您教的话呵斥她后,她顿时就改了态度,答应一定照办!”

见秋曳澜满意的颔首,木槿忍不住问,“娘娘,虽然说冯汝贵的为人十分无耻,但他到底是三品大员——这次他又舍弃自家女眷脱了身,固然在众人面前没了脸皮,可依着太子殿下急于抬举惠郡王的心思,恐怕还会从别处给他弥补!宣良伯夫人总是他的义女,即使惧怕娘娘,会照娘娘吩咐的去做吗?”

“你既知冯汝贵这人靠不住——连亲生骨肉都是见势不妙,说不承认就不承认的人。你想宣良伯夫人这个义女,又算什么?当初他肯认这门亲,无非是看到宣良伯夫人乃是四姑心腹,又与我交好,且嫁与齐王之后为侧妃,这也是他们冯家的荣耀!所以才亲亲热热的!”

秋曳澜拨了拨鬓边金步摇,冷笑,“但现在已经是大秦朝,齐王降封为伯爵,除了爵位之外一无所有!宣良伯夫人固然被扶正了,可四姑已去,十九也是现在这样的处境,可以说他们夫妇如今根本没什么助力了。冯汝贵还会待这个义女有什么真心?不卖她也是因为现在寻不着卖家而已!”

“十九如今虽然不受公公疼爱,到底是公公的骨血!抬举不了宣良伯一家,给他们找麻烦却只是举手之劳——霓锦向来就是明白人,我若软语相求她兴许还会找借口拒绝,但既让苏合带去威胁之语,她岂敢怠慢?”

冯家那些女眷现成就是不听话的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