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沈紫言自然不会指手画脚,微微笑了笑,“我们回去吧。”却遇见杜怀瑜迎面走来,见了他们,不过匆匆打了招呼,便疾步去了。杜怀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薄唇抿了抿。

或许是沈紫言多想了,总觉得杜怀瑜似乎也知道些什么,所以才那样匆忙的去了,只是不知他要去见谁,或许是福王,或许是幕僚…

福王府里,隐藏了太多秘密。

而沈紫言自己,不过是初来的新人,或许在旁人眼中,就是外人,自然有许多事情不会叫她知晓。不过沈紫言从来不会为了这点事情黯然神伤,山不来人去,终有一日会有所改变的。

二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回到了屋子,杜怀瑾出乎意料的没有像往日那般与她厮混,而是坐在窗前,手里握着小茶盅,茶盖与茶盅开开合合,发出低低的摩擦声。沈紫言丝毫没有觉得刺耳,只是见他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或许是在自己的屋子,他不用掩饰什么,眉目间有了淡淡的担忧,平时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去打扰他,自己坐在床头看书,屋子里服侍的人早已退了下去,唯有他们二人独处。虽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可屋子里流淌着说不清的静谧,好像二人是相识多年一般。

良久良久,杜怀瑾才放下了茶盅,见她坐在床头看书,就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在看什么书?”沈紫言看得正入神,也没多留神,随口答道:“《战国策》。”身旁的人却又不说话了。沈紫言后知后觉的觉察到什么,笑道:“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杜怀瑾双手放在了脑后,慵懒的靠在了床头,一条腿放在大红色锦被上,一条腿半曲着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腿,“兵书。”沈紫言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哪知他的腿修长修长,不费丝毫功夫的又沾上了她的大腿。

沈紫言只得无视他的小动作,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三少爷一定看过《黄帝阴符经》,《六韬》,《三略》和《孙子兵法》了。”杜怀瑾眼里微微露出一丝诧异,“也不过略翻了翻。”沈紫言抿嘴微笑,“难不成你还要做大将军不成?”杜怀瑾不以为意的畅然一笑,“那又有何不可?”

是不是这样,意气风发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沈紫言微微笑了起来,“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练,谓之圣人。这一句何解?”杜怀瑾颇有兴味的看了沈紫言一眼,“端末未见,人莫能知;天地神明,与物推移;变动无常,因敌转化;不为事先,动而辄随。故能图制无疆,扶成天威,匡正八极,密定九夷。如此谋者,为帝王师。故曰:莫不贪强,鲜能守微,若能守微,乃保其生。圣人存之,动应事机。舒之弥四海,卷之不盈怀;居之不以室宅,守之不以城郭;藏之胸臆,而敌国服。”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何解?”沈紫言自然知道这不过是纸上谈兵,也不过是试探试探杜怀瑾罢了。

杜怀瑾想来也是熟读兵书,不假思索的说道:“释近谋远者,劳而无功;释远谋近者,佚而有终。佚政多忠臣,劳政多怨民。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残灭之政,累世受患;造作过制,虽成必败。舍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逆者乱之招,顺者治之要。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者人之所蹈,德者人之所得,仁者人之所亲,义者人之所宜,礼者人之所体;不可无一焉。故夙兴夜寐,礼之制也;讨贼报仇,义之决也;恻隐之心,仁之发也;得己得人,德之路也;使人均平,不失其所,道之化也。”

二人不厌其烦的说了将近大半夜,末了只听远方一声鸡鸣。这是沈紫言第二次听见鸡鸣了,知道天已经快亮了,忙打住了话头,“我们府上怎么会有鸡鸣?”也不知是不是沈紫言的错觉,总觉得杜怀瑾双眸比往日更明亮了些。

“我养的。”似乎看出沈紫言的困惑,杜怀瑾又轻飘飘加了一句,“我喜欢吃烤鸡,自己烤。”沈紫言不由失笑,想起了那日在雪里和众人一起烤鹿肉的事情。杜怀瑾见她笑得温馨,微微有些失神,“怎么,是不是你也想吃烤鸡?”

沈紫言扑哧一声笑,“好啊,若三少爷执意如此,那我就敬谢不敏了。”杜怀瑾揶揄的望了她一眼,脸上丝毫没有倦色,笑问道:“你累不累?”沈紫言一怔,摇了摇头,“不累。”

杜怀瑾却又笑了起来,“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与娘子都是话痨…”沈紫言不由汗颜,自己陪他说了将近一夜,不过是想开解开解他的意思,到头来被说成话痨…

杜怀瑾却脸色一正,难得的恢复了肃然,“不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紫言只当他是故作玄乎,瞪了他一眼,“不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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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涟漪(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涟漪(二)

杜怀瑾轻轻笑了起来,“不过我很开心。”沈紫言一夜未眠,已觉得有些疲倦,正揉着酸涩的眼睛,蓦地听他如此一说,微微一怔。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从见到杜怀瑾第一次开始,他就是眉目含笑,从未变过。叫人看不清他到底是难过还是高兴,杜怀瑾开心起来,是怎生模样呢?

沈紫言就看了看他的眼睛,不为别的,只是很想知道杜怀瑾开心的模样。

很久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其中的意思,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眼里是浓得看不清的黑墨,但是比往日明亮了许多。就像是,星星倒影在湖面上的光辉。

沈紫言这一次隐隐有些相信,也愿意相信,他是真正高兴的。

这样想着,沈紫言心里轻松了许多,也不再难为自己,“我暂且眯一会,你要不要一起歇歇?”杜怀瑾摇了摇头,“不必了。”手自然而然抚上了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你今日别去给娘请安了,昨日一夜没睡,也要好生歇息才是。别担心,娘那里我去说。”

沈紫言没来由的一阵心安,虽不知她和福王妃怎么说,可心里,却愿意相信他这么一回。也着实是累了,不再客套,“好。”杜怀瑾嘴角微勾,一连在她唇上啄了好一阵,轻轻重重的,直到他呼吸有些急促,微凉的唇变得滚烫滚烫,才停下,“我出去一阵,午饭别等我了。”

这是在向自己交代他的行踪么?

沈紫言笑着点头,“早去早回。”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很想问,他一夜未眠,还要这样奔波,累不累。

只是,话到舌边绕了几个回合,百转千回,终是没有问出口。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如同她当日在沈家时,何尝不想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只是终究是梦幻影。

沈紫言这几日都没有好生歇息,这一觉睡下来,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只知道隔着大红色的帐子,可以看见阳光洒在锦被上,星星点点。

满屋子都是明媚的阳光。沈紫言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低低的叫:“墨书”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墨书的声音就在帐子外面响起,“小姐,您醒了?”沈紫言揉了揉额头,“扶我起身。”墨书忙撩起了帐子,拿着大迎枕让她靠着,秋水几个就端着铜盆进来服侍她梳洗。

耀眼的阳光倾泻下来,令沈紫言觉得有些刺眼,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墨书笑盈盈的说道:“未时了。”这么说,已经是下午了….

想不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不过,也实在是太累了。从进门的那一日开始,就没有好生睡得,如何能不疲惫?

用不了一日,福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赖床了吧。沈紫言在心里哀嚎一声,头似乎更痛了,不住的揉捏,“三少爷有没有回来?”墨书摇了摇头,“没有。”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欢喜,“三少爷走的时候特地嘱咐我们不要吵醒小姐,走路说话都小声些,还让我告诉小姐,他已经和王妃说了,小姐在替他抄书,因为要得急,一时半会出不了门了。”

抄书…

杜怀瑾找的这是什么破借口…

不过,沈紫言还是觉得心里有浅浅的欢喜淌过。不为什么,只是看到有一个人,肯为了她付出,觉得很欢喜。沈紫言自嘲的想,自己是个多么容易满足的人。

不管福王妃相不相信这种说辞,好歹算是遮掩过去了。

墨书就拿着用井水浸过的帕子让她敷眼睛,“这样人也精神些。”沈紫言敷了一会,推开窗子看了看外间的景色,觉得精神头好了些,这时才笑道:“去端些小点心来吃。”这时自然不可能再去厨房端饭菜了,原本要厨房做些饭菜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一直到未时才起床。

墨书低低笑了起来,“三少爷走的时候特地吩咐小厨房备了几样新鲜菜肴,等着小姐醒了就立刻去做的。”沈紫言一愣,看着墨书暧昧的笑容,反倒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她的话,有些诧异:“小厨房?”墨书点了点头,“我们院子的西面,有单独的小厨房。”

沈紫言进门也不过几日,对这些事情也不甚熟悉,随口问道:“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吗?”“只有我们院子和福王妃院子里面有,听院子里的人说起那是因为三少爷从小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福王妃怕他回府时没有新鲜饭菜吃,就特地叫人开的小厨房。厨房那些人的月例是从福王妃的月例里面出的。”

难怪连杜水云也说福王妃格外宠爱杜怀瑾…

三个儿子,杜怀珪的庶子暂且不说,杜怀瑜可是世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墨书能这么快就打听出来这些消息,沈紫言心里倒也满意,微微笑了笑,“那就弄一碟酸辣凉拌小黄瓜,桂花山药,再有流云酥皮虾和金玉满堂,便好了。”墨书默默记下了,知道沈紫言挨不得饿意,匆匆去了小厨房。

沈紫言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现如今不比在沈府,自己房里的事情也要有个章程才是。墨书和秋水二人不必说,都是一等一的聪明,玲珑剔透,一点就通。随风也是聪明人,只是不显山露水的,默秋虽然性子有些急躁,可也是从小服侍她的丫鬟,忠心耿耿的。至于青箩和丹萼几个人,虽不十分熟悉,可也是勤勤恳恳做事的人。

沈紫言想了一回,待墨书从小厨房回来,就吩咐了一番。墨书正式做了屋子里的管事丫鬟,秋水负责招待外客和打听消息,随风负责小厨房,默秋负责她的衣裳和那些从沈家带来的嫁妆。青箩几个人都是随身服侍的,自然没有固定的差事。

一直到事情了了,沈紫言才匆匆吃了几口饭,晚上说什么也要到福王妃那里去露个面的,想必也是要一起用晚膳的,自然不能吃多,也不过略吃了几样菜,便放下了。

杜怀瑾却带着一身暑气从屋外进来了,见了她炕桌上还放着未吃完的饭菜,说道:“不用收拾了,我也吃一些。”沈紫言心里颤了一颤,柔声问:“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用饭么?”杜怀瑾不以为意的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虽如此说,还是一连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筷子。

沈紫言看着空空的白瓷碗,说不出的心酸。杜怀瑾是家里的幼子,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忙得脚不沾尘,连饭也不曾好生吃得。只是问起,想必他也是不会说的,也就低声问道:“要不要去歇歇?”

杜怀瑾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去书房坐坐。”沈紫言知道他有事,也不强他,只淡淡说了声,“待会还要去娘那里坐坐呢。”杜怀瑾已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说道:“知道了。”沈紫言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正胡思乱想间,外间传来杜水云清脆的声音,“三嫂嫂在不在?”话音刚落,已撩帘闯了进来,促狭的笑道:“你早上怎么没有给娘问安?”沈紫言自然将杜怀瑾的谎话又重复了一次。

杜怀瑾撇了撇嘴,“三哥真坏,自己不抄书,就支使你去抄。你可别一味的惯着他,当心到时候他什么事情都支使你去做。”沈紫言心里明知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也不好辩驳的,干笑着答应了,瞧着杜水云的神色,反而有些好笑,“你三哥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

“是呀”杜水云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三哥那个人,有颗七窍玲珑心,连我爹都说,一般人在他手下讨不了好。你又是个温和的,可别叫他欺负了去。”沈紫言哑然失笑,低头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杜水云突然叹了口气,“我早起时去给娘请安,见到大嫂,似乎在和娘说些什么,见了我去,急急忙忙就止了话,不过我瞧着娘脸色有些不好,也没敢问。”沈紫言心里一动,难道是大夫人和福王妃说了要过继平儿的话?若福王妃脸色不好,自然是不想答应的意思了。

沈紫言和大夫人虽然接触不多,可也觉得她不是那种不知事的人,怎么就会想出这样不讨好的主意?难道当真是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这事沈紫言也不好说些什么,就笑着打趣杜水云,“你小孩子家家的,管的事情倒是多”本是一句玩笑的话,杜水云听了却微微垂下头,“我不小了。”沈紫言顿时默然无语。

那日她可以亲眼见着杜水云及笄的,只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一直将她当做那个未长大的小女孩。正欲问些什么,听见帘外一阵脚步声。

杜怀瑾已面沉如水的走了进来,看了杜水云一眼,“你该回去了。”算是下了逐客令了。好在杜水云虽是小孩子脾气,可心思单纯,为人又宽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和沈紫言告辞,“三哥赶我走了,我不走了不行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暧昧。

沈紫言却无心想那些事了,只看着杜怀瑾凝重的面色,隐隐觉得有些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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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涟漪(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涟漪(三)

杜怀瑾照着往日的习惯坐在了窗前的榻上,沈紫言看了他半晌,见他眉头微蹙,似有化不开的心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杜怀瑾不说,她也不便问起,只能待杜怀瑾自己想明白了,决定是说或者不说。

透过窗外望去,就看见杜怀瑾的心腹小厮阿罗守在院门口。不过是这样一个小举动,却叫沈紫言心里一跳。她进门的时日虽然尚浅,可也从未见过阿罗守在院子门口这种事情。隐隐有种感觉,杜怀瑾必是有什么大事要同自己说。

对墨书使了个眼色,墨书会意,带着众人退了下去,将门扣上了。沈紫言看着紧闭的门扉,默然不语,静待着杜怀瑾同自己说话。杜怀瑾薄唇抿的紧紧的,黝黑的眸光闪动,目光落在沈紫言搁在床头的那部战国策上,良久没有说话。

杜怀瑾却低声问:“你的这几个丫鬟,可靠么?”这个时候,突然问起丫鬟的事情…

沈紫言知道这时候不是琢磨心思的时候,单刀直入的说道:“我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我可以作保,都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有异心的人。”杜怀瑾微微颔首,“叫她们在门外守着,有人来了立刻叫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

也就是说,此刻,他是愿意信任她的。

沈紫言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怠慢,匆匆走了出去叫过墨书小心吩咐:“你去院子外面守着,让秋水在门外守着,随风和默秋站在回廊下看着。”墨书见沈紫言脸色十分凝重,也知道不是小事,立刻去叫了秋水几人一通吩咐。

杜怀瑾十分仔细的看了看屋子周围,见着没有什么动静,突然放下了帐子,一挥手就揽着沈紫言倒在了床上。沈紫言还沉浸在紧张的氛围里,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时,大吃一惊,杜怀瑾怎么这时候突然…

闹出这么多事,总不能是为了那事吧…

沈紫言扭了扭身子,想要坐起身来。

“别动。”杜怀瑾揽住她的身子,声音极低,仅二人才能听见,“我有事要托你去做。”沈紫言依言安静了下来,看见杜怀瑾眼中是异样的冷静,没有往日所见的炽热,不像是玩笑的样子,也就郑重的答道:“你说,但凡我能做的,一定去做。”沈紫言也不知道他要自己去做什么事情,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存着对他的信任,相信他并不会害她,也不会看着她落入险境而置之不理。

杜怀瑾沉默了一阵,知道再也耽搁不得,侧身紧紧抱住她,微冷的嘴唇贴在她耳垂上,声音低不可闻:“皇上重病垂危,现在不知近况如何,唯有皇后在跟前服侍…”沈紫言心里咯噔一跳。

难道皇后还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成?可皇后并没有子嗣,除非,此刻她能过继一个妃子的子嗣,然后趁机拥立他做太子…

否则,还是没有胜算。她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一个没有众多势力支持的皇后,只是借着皇后的身份在皇帝的寝宫照料他而已,若是皇帝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要陪葬的就是皇后自己。

凡事涉及到争权夺位,就是一场血雨腥风,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要受到牵连。

只怕出了这样的大事,福王府首当其冲就要受到牵连。

而这样隐秘的事情,杜怀瑾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紫言隐隐感觉和那只鸽子有关,但不敢确认,那时他不过是摸了摸那鸽子,并没有拿出什么信件一类的东西看。杜怀瑾不愿提起,沈紫言也不好多问,只听他如何筹划。

“我在宫里认识几个人,你趁着机会去见见太后娘娘,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们。无论是爹还是我和大哥,在此刻都是不能进宫的,这样只会太过引人注目。唯有你是新进门的媳妇,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太后娘娘。你要当心,就怕太后娘娘身边,都是皇后的人。皇后在皇宫筹谋多年,党羽不计其数…”杜怀瑾的神色十分严峻,“这消息是假的自然好,可若这消息是真的…”杜怀瑾没有再说下去,沈紫言心里却是猛的一颤。

他平静的声音下掩藏的波涛汹涌,她不会听不出来。

若皇帝当真病危,而太子之位至今迟迟未决,那接下来朝堂上的局势当真可以用风云诡谲来形容。一日没有太子,即暗示着五个皇子都有可能继承大统,又有谁不眼红那金銮宝座?

而福王府,在其中,会扮演怎样的角色?难道杜怀瑾也要从中插一脚不成?

若福王府有事,一旦追究起来,沈紫言自己也一样逃不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世不想再死于非命了。忙攥住了杜怀瑾的手,“我虽是妇人没有多大见识,可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宁可低调些,也不要迎着那风口浪尖的…”沈紫言也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已经是逾越了,可她不知道杜怀瑾心里到底作何打算,若是他当真想要卷入这场风波里面去,日后的结局,实在是艰险莫测。

将性命压在一个人身上,这其中的风险,杜怀瑾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知道。

杜怀瑾见她虽然手心冰凉,可眉目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刚毅和冷静,自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气息,也就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也不过是想提早做好打算罢了。这些年皇后一直处心积虑的要拉拢我们家,贵妃娘娘又是娘的表姐…”

沈紫言不由默然,有些时候,人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想要置身事外,就能置身事外的。

杜怀瑾脸上浮现了一股凄凉之色,“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能置身事外当然好,可就怕没有那宁静的日子。”沈紫言突然想到一事,“这事爹和大哥知道吗?”杜怀瑾眼中一黯,“爹大概也觉察了什么,只是他还有旁的事要操心,那事比这事更重要,已经是无暇分身,至于大哥…”长兄如父,杜怀瑾想来也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叹了句:“他的性子,还是糊涂些的好”

沈紫言看着他眉目间的黯然,久久没有说话。

突然觉得自己和他是一类人。若是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谁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这个时候,福王又在操心什么事情?而且,还是比皇帝的事情更为重要的事情…

沈紫言只觉得心里突突直跳,杜怀瑾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紫言,有一句话我也要告诉你。”声音十分犹豫。沈紫言坚定的回握住了他的手,“你说。”“若到了那一步,皇后娘娘不知道天高地厚,挟持了你,你千万不要惊慌,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杜怀瑾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我已在安乐侯府上安插了死士,若是她敢胡来,我叫她候家上下不得安宁。”顿了顿,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似乎有些凄凉,“若是救你不出,是我累得你如此,不管上天入地,我总是要陪你一起的。”

沈紫言眼眶一热,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头在他胸口蹭了蹭,“那我们可说好了,上天入地,都要不离不弃。”杜怀瑾的下巴抵住了她的头,“好。”二人相拥而卧,久久都没有做声。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沈紫言知道时候不早了,率先坐起身来,理了理松散的头发,“该去娘那里请安了。”杜怀瑾微微颔首,微凉的大手一点点抚上了她的面庞,“紫言,你害怕么?”

怕,怎么会不怕…

可沈紫言又怎么会在这种关头退缩,看着杜怀瑾俊逸的面庞,笑着反问:“你害怕么?”杜怀瑾轻笑了一声,“不怕。”沈紫言笑了起来,一直望进他深邃的眼中,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我也不怕。”杜怀瑾低低一声叹息,“你嫁给我不过几日,就要…”再也说不下去了。

沈紫言微微一笑,“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饶是杜怀瑾再冷静自持的人,此刻也不由不动容,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人比肩去了福王妃处。大夫人正站在那边带着丫鬟们摆碗筷,见了他们进来,不过微微一颔首。沈紫言之前还为了大夫人过继之事叹息了一回,想到杜怀瑾托付的事情,竟觉得眼前那些烦难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还有什么比身家性命更为重要的…

和生死比起来,那些事情真的太轻太轻。

杜怀瑾已淡淡和福王妃说道:“明日让紫言进宫去给太后娘娘问安吧,也免得她老人家惦记。”福王妃想到上次太后娘娘所说的要见见沈紫言之事,深以为然,“也好,紫言第一次进宫,怕摸不着门路,不如让我带着她进宫好了。”

沈紫言看着福王妃明亮的面庞,丝毫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忧虑,也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事,也就看了杜怀瑾一眼。杜怀瑾没有片刻的犹豫,笑道:“父亲明日要去沧州避暑,您难道就不要送送?”

这个时候,福王要去沧州…

沈紫言丝毫不敢露出什么异样,心里却似热锅里滚烫的开水,一刻不得安宁。

今天算了一算,加上上个月欠下的四更,这个月也要加更一章,总共加更五章…

从今天起,开始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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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波澜(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波澜(一)

沧州是怎样的地方,只怕金陵城没有人会不知道。

满朝十个大将军里面,就有七八个出自沧州。在沈紫言印象中,福王并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若没有旁的事情,他断然不可能在此时离开金陵去沧州避暑。再说,就是避暑,也该去北方那种以风景秀丽闻名于世的地区,怎么可能去沧州…

这其中的理由,杜怀瑾必定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肯说出来罢了。

福王妃听了杜怀瑾的话,想到福王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就有些犹豫,“可紫言对皇宫不熟…”是怕自己不懂皇宫内的事情,失了礼数吧。想到此处,沈紫言就笑道:“横竖到了宫门口,就有内侍守在那里,我跟着他们进去,不多说一句,也不多走一步,总不会走了大褶子的。”福王妃的口气就有些松动,“可是我到底有些不放心。”

沈紫言几乎可以断定福王妃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不止是福王妃,甚至可能在福王府里面,知道些端倪的,也只有福王,杜怀瑾和自己三个人。沈紫言没有丝毫的窃喜和得意,有的反而是沉甸甸的负担。也许杜怀瑾说得极对,有些时候,做人糊涂些,反而更轻松。

自己知道的越多,所要背负的就越多。

杜怀瑾轻笑了一声,“紫言又不是那无知孩童,您不是也说紫言进退有度么,怎么到现在反倒是忧心忡忡了?”福王妃看了沈紫言一眼,终于败下阵来,“好吧。”说着就携了沈紫言的手坐在自己身边,交待她明日要穿什么衣裳,要如何行礼,要如何说话,一字一句就交待的十分清楚。

皇宫对于沈紫言来说也着实是个陌生的地方,也就细心的侧耳倾听,将福王妃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唯恐到时候真的在皇宫内丢了体面。福王妃见她听得认真,眼里就有了满意的笑意,“…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也就差不离了,日后等你进宫的次数多了,也就熟悉了,不必人教了。”沈紫言笑着应了。

大夫人面含微笑的走了进来,“娘,该用饭了。”福王妃微微颔首,由沈紫言扶着坐在了西面,看了一周,问大夫人:“怎么不见你表姐?”沈紫言适才一直沉浸在杜怀瑾带给他的震惊里,对周遭一切事情都没有仔细看过,此刻听福王妃说起,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刘氏似乎没来。

“方才平儿叫嚷着肚子饿了,我表姐就陪着他吃了些,现在倒也不必用饭了。”大夫人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待会我再去看看就是了。”福王妃对刘氏的事情也不大在意,但来者是客,叫客人来一起用饭是礼数,还是吩咐林妈妈:“你去瞧瞧,看看是怎样的光景。”

如此一来,大夫人自然不能推辞,立在一旁捧着巾帕服侍福王妃用膳,福王妃不动筷,沈紫言自然也不能动筷,也就陪在一旁等着。她不过未时起床后匆匆吃了几口,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时辰,早就感到深深的饿意。可惜现在也只能望着满桌精致的菜肴暗暗叹息罢了。

杜水云似乎也没来…

也不知道福王妃察觉了没有。沈紫言自然不好多问,万一杜水云有什么事情,有意不来,自己这样一问,反倒是叫福王妃起了疑心,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不止是杜水云,就连二夫人也没来…

沈紫言强忍着才没有抚额,今天都是怎么了?再有杜怀瑜,也没出现…..

沈紫言倒情愿是自己想多了,努力想要平息纷乱的心情,可惜未果。虽然还未进宫,可已经感到此行的艰险。若皇帝没病,或者病了而不是重病,那这个结果就是皆大欢喜了。若是皇帝卧病在床而又只有皇后在身侧服侍的话,情势可就大大的不妙。

旁人或许还没什么,沈紫言心里一清二楚,当时皇后想要将自家侄女候静静许配给杜怀瑾,被福王妃以杜怀瑾已和自己有婚约在身为由推辞了,皇后难免不会为了此事恨上自己,就是明面上不露出来,只怕心里也有了疙瘩。

这次进宫,也不知道会不会遇见皇后…..

若是遇见了,皇后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呢?

如果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出现了杜怀瑾所预测的最坏的结局,那自己,是不是又会像前世一样,死于非命?只是这样想着,沈紫言就生生打了个寒战。

没有人是不惧怕死亡的。死亡意味着与这个人世间从此诀别,沈紫言对这个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眷念,还有那么多无法舍弃的东西。

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又怎会当真超脱到可以藐视生死,模糊生与死的距离?

林妈妈进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说是有事脱不开身,暂时就不来陪王妃您用饭了,明日一大早的就要离开,也有些东西要收拾。”刘氏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又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福王妃心知肚明,但大夫人在前,也不好当着下人的面折了她的面子,笑着打哈哈,“那我们就先用饭吧。”沈紫言慢慢吃着饭菜,心里却想着明日的事情,沉重得令她透不过气来。

可是她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杜怀瑾若是有别的法子,也不会将这样的大事托付给自己。说到底,自己和他是新婚,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四天的时间,在这样短的时间里面得到杜怀瑾完完全全的信任,沈紫言自己还没有那种自信。

可能,杜怀瑾当真是无路可走了。

也是,现在形势诡谲,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只怕福王府早已成了众矢之的,若是此刻杜怀瑾或者福王任何一个人进宫,都会引起猜忌。只有自己,是新进门的媳妇,不管怎么说都是要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毕竟太后是杜怀瑾的亲祖母,自己去拜见一番,又是一个人去,又有谁能说些什么

况且,在世俗人的眼里,区区一介妇人,又能成什么大事

一顿饭就在沈紫言食不知味中度过。

大夫人脸色微僵,“娘,我去瞧瞧表姐。”福王妃点了点头,看了沈紫言一眼。

沈紫言会意,只当福王妃有话要同自己说,也就留了下来。福王妃就吩咐林妈妈:“你去我库里将那套凤穿牡丹的头面寻出来。”沈紫言微微一怔,这套凤穿牡丹她是听过的,据说全天下只有两套,一套在当今太后娘娘那里,还有一套就在福王妃那里了,也就不明所以的看了福王妃一眼,“娘这是要出门么?”现在突然要戴如此名贵的首饰,自然是要出门去了。

林妈妈笑着望了沈紫言一眼,应声而去。沈紫言不由大奇,待林妈妈将那凤穿牡丹的首饰用锦盒捧出来时,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价值连城。

金丝凤凰上面镶满了大颗大颗的珍珠。最为难得是的那些珍珠通体浑圆,颗颗都是一般的大小,在宫灯的光芒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牡丹花和绿叶,也不知出自哪位巧匠之手,雕得栩栩如生,牡丹花是一层层的碧玺,而叶子就是两片晶莹的碧玉,流淌着水一般的光泽。

沈紫言也是见过不少名贵首饰的人,见了这凤穿牡丹,还是忍不住称赞了一声,“可真真是好看”福王妃笑呵呵的从林妈妈手里接过凤穿牡丹,小心翼翼的替沈紫言簪上了,细细看了她几眼,抿着嘴满意的笑道:“到底是她们年轻人,戴什么都好看。”沈紫言只觉得头上沉甸甸的,有些不好意思,“娘,这太贵重了,只怕我压不住…”

“这有什么的。”福王妃不以为意的握住她的手,“傻孩子,我的还不是你的。”沈紫言头埋了下去。自己若是戴了这凤穿牡丹出去,用不了多久,福王府上上下下只怕都知道福王妃将这价值连城的首饰赏赐给了她。

暂且不说二夫人,二少爷是庶出,福王妃可以不喜欢二夫人,可世子夫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那些闲言碎语若是传入了大夫人耳中,又叫大夫人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