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府根本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满脸的不耐,“我身边的菊香也是大美人”

竟似赌气一般。

沈紫言一瞬间明白,福王妃必是被消磨得没有了耐性,否则不会是这样的口气。

二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绷得紧紧的,一直到早膳用完也没有露出笑颜。但还是有些不甘,支支吾吾的在福王妃跟前说道:“菊香是您身边服侍的,又有一双巧手…”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抬了菊香。

福王妃冷笑道:“菊香不过是我身边的三等丫鬟,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不用你费心了。”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又是在沈紫言和大夫人两个妯娌面前,二夫人难免觉得脸上无光,大失颜面,再也不敢多说。

“不过…”福王妃的口气松动了一些,“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二夫人眼中一亮,“娘,您说。”福王妃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也可以去。”二夫人顿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福王妃已端了茶盏,“你晚上再来告诉我谁去。”斩钉截铁的,根本没有给二夫人一丝机会。

二夫人脸色十分难看,看了静立在一旁的大夫人和沈紫言一眼,咬咬牙,出去了。

又说了一会话,大夫人就站了起来,起身告辞,又看了沈紫言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意思。沈紫言正欲告辞,就听福王妃说道:“紫言留下来。”沈紫言忙回了个歉意的眼神,然后温顺的坐下来听福王妃吩咐。

大夫人见着眼中一黯,笑了笑,出去了。

福王妃就转头对着林妈妈使了个眼色,林妈妈会意,带着满屋子的人退了下去。偌大的屋子里唯剩下福王妃和沈紫言二人。福王妃也不拖泥带水,问道:“你和瑾儿商量的是怎么着?”

沈紫言就走进了一步,低声说道:“三少爷说,爹走的时候,还给了他七十万两银子,暂时也用不了那许多…”福王妃叹了一声,眼眶微湿,“那孩子从小就是那样的性子,心里有事从来不说…”叹息了一回,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嘱咐道:“你晚上过来我们再说说话,我待会要见客,也不得闲。”

这时候要见客…

沈紫言眉眼也没有动一下,起身告辞了。

没过多久的功夫,却传来消息,二夫人在屋子里胡搅蛮缠,随意找了几个小丫头发火…

福王妃本就心里有事,气得面色铁青,我若不好好敲打一番,只怕她就要上天去了”眼里满是不屑,“当日我就和王爷说,她生母是个奴婢,嫡母又是个尖酸刻薄的,这样养出来的庶女,能有什么好举止,王爷偏偏就挑中了她”

林妈妈知道福王妃对杜怀珪一向有嫌隙,对二夫人更是不喜,是以今日连一丝情面也不留,忙笑道:“王爷也是瞧上了国公府…”福王妃冷哼了一声,“一个败落的国公府,我倒是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林妈妈虽不知道福王妃今日为何气性如此大,但也瞧出来她正在气头上,就笑道:“哪能人人都有大夫人和三夫人的家世…”见她提到自己最得意的媳妇,福王妃脸色才好看了些,“家世倒是其次,关键是人品样貌,行事又大方,若不是她,我还冤枉着我们瑾儿呢”

沈紫言是唯一一个由福王妃亲自相看的媳妇,自然觉得怎么看怎么好,林妈妈就抿着嘴笑:“瞧着今日的光景,三少爷对三夫人不知道多维护。”福王妃面色微霁,“你从我库里将那首饰盒子拿出来。”

林妈妈笑着将盒子捧了出来,笑道:“您是打算给三夫人挑几件首饰了?”福王妃点了点头,亲自挑选那些首饰,十分用心的样子。又问:“现在她们年轻人,喜欢什么花样?我也好叫宫里的人去打几套时兴的。”林妈妈笑了起来,“奴婢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何知道这些,少不得去打听打听了。”

沈紫言却在那里问秋水:“知不知道王妃要见的客人是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拥立(三)

秋水忙出去打听了一回,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折转回来说道:“福王妃要见的是安王妃。奴婢去的时候,福王妃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就连璎珞也不知道福王妃要见谁,过了好一阵奴婢才见到安王妃匆匆忙忙的去了正房。”

安王妃和福王妃私交甚好,相互往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怎么这次就这样的小心

正若有所思,就见杜怀瑾双手负在身后,慢慢踱了进来。沈紫言忙迎了上去,捧了茶,待他坐定,才问道:“那些事和大哥提了没有?”杜怀瑾轻轻叹了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无奈,“怎么能不说,只是我刚刚说到爹去沧州召集旧部,他就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的劝我,还摆了一大堆道理,字字句句的意思都是让我们福王府袖手旁观。”

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当真能置身事外,谁又愿意被卷入这些事情里面去可现在泰王野心勃勃,招兵买马,我们福王府的地位在那里,不论是进是退都逃不过这次的危机。与其畏畏缩缩的,还不如放手一搏,为我们福王府赢得一线生机。又是天下兴亡之际,我等男儿虽不能力挽狂澜,可也不能不闻不问”

他说着前几句话时,沈紫言听着和自己所想的八九不离十,也觉得在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里顿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皇帝对福王府百般猜忌,可是到最后,福王和杜怀瑾,还是愿意为了大楚朝用尽最后一点心力…

她含笑说道:“三郎是男子汉大丈夫,的确不能畏畏缩缩的。人生短如白驹过隙,不过匆匆数十载,三郎若能为国出力,也算是不枉此生了。”眼前的杜怀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沈紫言见着不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这时,她再次意识到,现在的这个人,不单单是自己的夫君,还是大楚朝福王府的三公子,是皇帝的亲侄子,也是太后娘娘的孙子这样的人,若是遇到太平之世,自然能够一生享尽荣华富贵,根本无需忧愁。可若是遇到那风雨飘摇的时候,就是首当其冲。

享有多少权力,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世上从来没有那样便宜的事情,可以白白享受而不用付出。

杜怀瑾深深看了沈紫言一眼,久久没有说话,蓦地猛的将她拥入怀中,“紫言,若有一日,我不得不领兵出征…”沈紫言心里咯噔一跳,她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杜怀瑾会离开她…

大楚朝人才济济,又不是非杜怀瑾不可,再说,杜怀瑾是福王的幼子,福王手握重兵,他若是再领兵出征,只会叫人更起疑心。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杜怀瑾苦笑着解释:“这只是最后不得已的法子,爹也老了,当年跟随爹一路打下这番太平盛世的将士们有的已经入土为安,有的垂垂老矣,自然不能再上战场。而这些年又一直是太太平平的,新提拔上来的将领们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就是那些武状元,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爹手上真正能用的,也不过只有那么几个罢了,当年为了避嫌,又将属下尽数遣散会原籍,留在金陵城的,唯有姜大人。就是我当真上了战场,也是借着爹的余威,毕竟虎父无犬子…”

他说的句句都有道理,可是沈紫言却觉得有些苍凉,又有些害怕。若是杜怀瑾一走,自己就要独自面对这些事情了,身边没有可以商量的人,沈紫言自己又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风波,生怕一着不慎,坏了杜怀瑾的大事。

杜怀瑾已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担心,这不过是万不得已的时候要走的一步。你之前也说过,独木不成林,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和娘商量商量。”顿了顿,又轻咳了一声,“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落在耳中,就好像是诀别似的…

沈紫言眼眶微湿,强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自然知道如何照顾自己。”无非是想要叫杜怀瑾安心的意思,实在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和拖累。沈紫言骨子里,也是一个骄傲的人。杜怀瑾听着就摸了摸她的头,叹息了一声,半晌无语。

翅膀扇动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沈紫言几乎不用看也知道是杜怀瑾的那只鸽子,实在好奇,“鸽子上面也没有缚着什么信件,你如何知道消息?”杜怀瑾摸着光滑的鸽子毛,笑了笑,“这只鸽子不过是报吉凶的鸽子。”顿了顿,解释道:“这鸽子左半边翅膀下的毛若是灰色的,就是噩耗,若是喜事,就依旧是白色。”见着沈紫言似懂非懂的模样,又加了一句,“是外间的人用画笔涂了颜色上去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么说,那次在娘那里,这只鸽子翅膀下的毛色,是灰色的了?”沈紫言很快就想到了在福王妃处第一次见到这鸽子的情形,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也一直装着这个谜团,直到此时才能出口相问。

杜怀瑾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那时我已隐隐听到皇上有些不好的消息,只是不敢确认,就命人查了一查,结果传来的就是噩耗。”这么说来,杜怀瑾倒真是个谨慎的人,叫旁人查了还不够,还要自己去太后娘娘那里瞧瞧。

说话间,杜怀瑾已打开了那鸽子的半边翅膀,刹那间,神色大变。

沈紫言方才便见着他犹犹豫豫的,似是不愿看那鸽子的意思,此时见了他这种神情,也顾不得许多,忙问:“怎么了?”杜怀瑾一双眸子里满是震惊,再也不能如往日那般迅速恢复常色,“泰王手下有一个副将连夜渡过了汉水”

沈紫言也是大吃一惊,一旦泰王手下有一个人露出了渡河的苗头,那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将士,渡过汉水,而后,直奔金陵城

这就是战争的信号…

难怪杜怀瑾方才看那鸽子之时,有一瞬间的犹豫,这个残酷的事实,没有给人一丝侥幸的机会,就这样突然而至。

世事,有时看起来残酷,翻转过来想,也是一种慈悲。

这样也好,与其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不如索性现在开始面对,连心底最后的一丝害怕也冲散开来,化作无尽的勇气。

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

杜怀瑾已迅速站了起来,大跨步的向外走去,在门口时回头说道:“我去给派人给爹报信,也要出外一趟,两三日之内只怕无暇归家了,你去和娘说说,语气缓和些,别吓着她老人家。”这种时候,还记得要交代这些事情,沈紫言一一答应了,最后在他迈出脚之前,疾步走了过去,柔声说道:“三郎,万事小心。”

说着,从颈中掏出了平安符,“这是我娘在慈济寺给我求的平安符,我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杜怀瑾心中一热,蓦地在她额头上印下重重的一吻,“等我回来。”不过是要分离两三日罢了,沈紫言却觉得心里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风云诡谲,也不知道这两三日里,会发生什么变故

沈紫言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从心里祈求,无论如何,也要平安度过这一次的风波…

再也没有一丝犹豫,沈紫言立刻吩咐墨书:“走,我们去王妃那里”墨书只觉得她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凛冽的气息,忙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沈紫言到正房时,璎珞几个大丫鬟正守在外间,见了她来,忙笑道:“三夫人,王妃在和人说话呢。”言下之意是说不便见沈紫言的意思。这要是往日,沈紫言也就说笑几句,知趣的回去了,可是这次没有半点退步,“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我有事情要亲自和王妃说。”

璎珞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想到福王妃对她的喜欢,也就忙进去,轻咳了一声,隔着门说道:“王妃,三夫人想要见您。”一旁的安王妃微微一愣,福王妃没有丝毫犹豫,“请她进来。”璎珞得了令,忙去了。

安王妃就看了福王妃一眼,福王妃已郑重的说道:“璇玑,我和你说的事,也想让我这三媳妇听听。”安王妃一怔,还未答话,就听见一阵有意放重的脚步声。

沈紫言已独自走了进来,身边没有带一个丫头。安王妃见着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朝着福王妃微微颔首。福王妃就招了招手,“来我身边坐。”这时候不是讲究客套的时候,沈紫言给安王妃和福王妃行了礼,就温顺的紧依着福王妃坐下了。

一路上早已想好了措辞,但见着安王妃在跟前,反倒是不好说些什么了。

早知道就等到安王妃走了再说了,可实在是等不得了…

福王妃也没有问起,反而说道:“你来的正巧,我也有话和你说。”

稍后还有一更,大约在11点30左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奔走(一)

沈紫言微微一愣,忙说道:“娘请说。”福王妃神色从容的说道:“我想要在冬至前将云儿嫁出去。”沈紫言大吃一惊,不过刚才早已见识了更震惊的事情,此时再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反而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不消细想就明白了福王妃的用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楚朝的法令,不会追究出嫁的女儿,也就是说,若说福王府有什么事情,不会牵连到杜水云。除非是诛九族的重罪…

只不过,现在离冬至也只有五个多月的时间,杜水云是福王府唯一的郡主,这样未免太过仓促了,有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更何况,杜水云连八字也没有和许家二公子合…

福王妃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事急则变,我昨日已经派林妈妈去许家叹了口风,许家夫人十分愿意,满口答应了。我想,虽说是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现在的情势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儿早一日嫁出去,我也好早一日安心。”说着,叹了一口气,“原想她在我身边多留几年,现在是不行了…”

语气里满是怅然。

沈紫言心中微酸,天下的母亲,不管怎样,都一心记挂着儿女的未来…

想到此处,想到逝去的母亲,眼眶微热,险些落下泪来,忙眨了眨眼,说道:“既然娘这么决定了,那我没事就帮着看看嫁妆。”要的正是这种态度,不过福王妃显然还有别的意思,“许家老爷是吏部尚书,大公子是天子近臣,我们家若是和他们家结亲,日后也能互相帮衬。”当着安王妃说了这话…

这样说来,和安王妃的交情就不是一般的深厚了。

“你来可是有什么事?”福王妃心知沈紫言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此次不顾安王妃在座就来见自己,必是有大事了。沈紫言也有些为难,这事也不知能不能当着安王妃的面说…

也就含含糊糊的说道:“是有大事要和娘说。”安王妃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想来也是知道了不少事情,沈紫言见着哪里还不明白,就听福王妃说道:“安王妃和我认识几十载,这些年不知经历了多少事情。到如今,若说有谁能信任,甚至托付性命,必是安王妃了。”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沈紫言自然也就不会隐瞒了,再说,福王一人也难以力挽狂澜,少不得还要借助安王的力量,这事捅破是迟早的事情,“三少爷刚刚得到消息,泰王手下有一个副将,已经连夜渡过了汉水”此话一出,福王妃和安王妃齐齐色变。

福王妃脸色已有些发白,强作镇定,“那瑾儿…”沈紫言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口有一处隐隐生痛,“三少爷已经派人去给爹报信了,有事在身,这几日都不得回府了。”福王妃眼里就有了水光泛起,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沈紫言却没有陪着福王妃长吁短叹的时候,急急说道:“娘,三少爷有话让我带给六皇子的妃。”福王妃一怔,随即会意,“后天就是黄家老夫人的寿宴,我带你一起去”沈紫言也暗暗佩服福王妃的应变,不得不说,若是这些年福王妃能经历一些事情,只怕今日早已练就谈笑间飞灰湮灭的本事。

安王妃看了福王妃一眼,也说道:“那日我也要去的。”正好,多一个人,也能多一份力量,自己和六皇子妃黄氏见面也就更有保证了。

福王妃就目含怂恿的看了安王妃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安王妃方才隐隐也有些明白,只怕这新进门的三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么快就能从杜怀瑾口中得到最机密的消息,想来也是可信任的人了,就说道:“我娘家姓孟,我头上也有两个哥哥,一个是骠骑大将军,一个是英武大将军,若是能略尽绵力…”

安王妃原来出自赫赫有名的湘北孟家…

孟家在大楚朝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三年,必有一个武状元,出自孟家。而孟家历代忠良,从开国起就跟随皇帝东奔西走,为打下大楚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哪里是略尽绵力,这分明就是雪中送炭

既然安王妃主动示好,沈紫言自然是感激不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给安王妃磕了一个头。慌得安王妃忙起身,亲自拉她起来,“傻孩子,你婆婆和我情同姐妹,我们孟家也是历代忠良,现在泰王心怀不轨,孟家岂能袖手旁观?”

安王府和孟家也正式表态了。

沈紫言相信,没有安王的授意,安王妃是不会鲁莽行事的。这样一来,福王也就如虎添翼了。原有的那些旧将虽大部分年华已老,上不得战场,可加上孟家和安王府的势力,也就多了几分胜算。万千士卒,也及不上一个能将。

孟家的人能征善战,是天下人公认的事实。

福王妃微微颔首,“我侄儿过不久也该回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

安王妃见着就携了沈紫言的手,“你可别小瞧你婆婆,她当年年轻的时候,可是跟着福王舞刀弄枪的,不知道多泼辣。”福王妃但笑不语,斜了安王妃一眼。沈紫言轻声笑了笑,“难怪娘一直这样的苗条…”福王妃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也有你这样打趣婆婆的…”眼里却并无责怪的意思,反而是浓浓的溺爱。

三人又说了一阵,安王妃就说道:“泰王谋反一事,我得派人去和家父说说才行,他老人家虽上了年纪,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心还想着重披战袍,也跟着年轻人一起叱咤沙场…”孟家上上下下,没有谁不会武艺的。

沈紫言却在想,有些时候,家族的力量真的不容小觑。安王妃虽是一介妇孺,可她背后站着的,是人才济济的孟家…

三人又商量了好一阵,甚至连后天什么时候去黄家都商量妥当了,这才罢休。安王妃也就趁机告辞,福王妃不住苦留,“好歹总得用了午膳再走。”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福王妃不说,沈紫言倒也不觉得,心念一动间,腹中就有股饥饿感袭来。

安王妃执意要走,“我得回去和王爷说说话。”福王妃一听,就有些松动。吃饭之事是小,朝堂之事事大,也就不再多留,到底还是意难平,“改日来,我吩咐厨房做新鲜的小黄鱼给你尝尝。”安王妃笑着应了。

福王妃亲自送着她到了垂花门才折转回来。一路上沈紫言扶着福王妃慢行,绕过层层走廊,福王妃却叹了句:“若是瑜儿有瑾儿一半的手段…”接下来得话自然是说不出口了。这事沈紫言也不好多说,也就安静的扶着福王妃回了正房。

林妈妈已命人传膳,只是还未等沈紫言落座,就听见小丫头来报:“二夫人来了。”沈紫言就看了福王妃一眼。

福王妃眉头蹙了蹙,又迅速舒展开来,拍了拍沈紫言的手,“你暂且去内室避一避。”沈紫言忙回避到了内室。

就听外间福王妃冷冷的问:“你都想好了?”二夫人咬了咬唇,面露难色,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娘,我去二少爷那里。”福王妃满意的端了茶盏,“既然你都决定了,那过几日就启程吧。”一刻也不愿意多见到她的神情。

二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尴尬不已。又见福王妃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只得讪讪然告退。

沈紫言在内室听得分明,暗暗叹了口气。脸面是互相给的,福王妃是婆婆,做媳妇的自当好好服侍,二夫人在福王妃面前上蹿下跳,就是泥做的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福王妃虽然好相与,可很多时候,都带着几分武将世家的脾气,又怎么能一再容忍二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耍些小手段

不知不觉间,就想到大夫人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似的。

用罢饭,福王妃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对牌来,云淡风轻的递给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以后要用银子,拿着这块对牌去账房里支,不用来我这里通报了。”沈紫言就看着那铜牌上刻着一个甲字…

本不欲收,但想到大战在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到银钱,杜怀瑾次次都要去福王妃那里支用,难免有些不方便,更兼福王妃再三说道,也就郑重的收下了。

心里一清二楚,这块对牌,只怕就是掌管福王府银钱往来的对牌了…

又陪着福王妃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一个下午,魂不守舍,不断的想着日后可能面临的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墨书等人已掌起了灯。夜已深,蜡泪在烛台上堆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沈紫言左等右等,还是没有见到杜怀瑾的踪影,心知他不可能回来,心里还是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正心不在焉的翻着书页,只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见墨书急急奔了进来,“小姐,宫里的方姑姑来了”

沈紫言大吃一惊。

二更,求粉红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奔走(二)

方宫女是太后娘娘的心腹,此时来找自己,必是发生了什么急事了。

沈紫言忙放下手中的书,急急忙忙将已经散开的头发随意挽了个小髻,胡乱趿了鞋,便扶着墨书出去了,就见方姑姑恭顺的立在屋檐下,柔和的宫灯的光芒在她身上披上了一层昏黄色的光。

只不过,让方宫女在外间候着始终不好,沈紫言忙笑道:“方姑姑里面请。”方宫女摇了摇头,恭谨的说道:“奴婢此次来,是有要事要和三少爷说。”果然不出沈紫言所料,真是有要事。只是现在杜怀瑾两三日之内根本不会回来,沈紫言又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思忖着说道:“三少爷出去了,只怕近几日都没法回来,我们也寻不到人。”方宫女脸色微变,欲言又止。沈紫言见得分明,恐怕又是宫里出了事,只是方宫女不好当着自己说的,只是现在也没有别法可想,也就硬着头皮说道:“我虽然年岁轻,可也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方宫女不由打量了她一眼,水红色的裙,唯一的修饰就是头上一根玉簪,却飘逸出尘,真真是恰到好处,尤其是那笑容,通透明净,清爽不俗。这样的人,看着就是通透之人。想起那日在太后面前沈紫言的表现,也就笑道:“也不知三夫人这里有没有好茶,我正想借光喝一杯。”

这么说,是想要和自己说说话了…

沈紫言忙侧身迎了方宫女进门,墨书等人忙捧上了一杯老君眉,方宫女也不过抿了一口,就笑道:“果真是好茶。”沈紫言就对墨书使了个眼色,满屋子人都静静的退下了。方宫女听着稀稀疏疏的衣裳摩擦的声音消失在耳畔,这才问道:“也不知道三少爷出去是为了什么事情?”

沈紫言细想了想,泰王谋反一事根本不用隐瞒,太后娘娘那里迟早是要知道的。与其让她从别处知道心生隔阂,不如从福王府就得知这个消息。就直言不讳的说道:“泰王手下有一名副将连夜渡过了汉水,直逼长江,三少爷就出去打探消息了。”

一向神色从容的方宫女刹那间脸色大变,急急问:“那福王知道了吗?”从金陵到沧州很有一段距离,沈紫言也不能确定福王是否知道,“三少爷派去报信的人应该在路上了,再说福王那边离陕西也不远,可能已经得知消息了。”

方宫女脸色惨白惨白,“这…”鲠得说不出话来。沈紫言见着也有些焦虑起来,“是出了什么事?”方宫女见沈紫言对杜怀瑾的事情了如指掌,也就不再隐瞒,“皇上醒了,今儿晚上还叫了御膳房做点心吃…”

沈紫言心里凉成一片,“当真?”方宫女郑重的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还担心是皇后娘娘虚张声势,特意去看了看,皇上虽然还是不能下床,可精神头十分好,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这可真是平地起一声惊雷。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难以平静下来。

“那皇上可有说什么话?”沈紫言目光灼灼的望着方宫女,“皇上可知道泰王谋反一事?”“不知道。”方宫女摇了摇头,“皇上躺在床上,一个人也不见,反倒夸赞皇后贤良淑德,就是太后娘娘亲自去,也不过只说了几句话罢了,并没有召见大臣商量政事。看皇上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沈紫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泰王的副将渡河毕竟是悄悄的,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如何,若是皇上当真不知道,而此时福王出兵征战,不消几日,皇上知道了这事,后果几乎是可以预见。若是遇上开明的君主,或许当福王是忠心为国。可遇上当今皇上这样对福王百般猜忌的,福王府的前途堪忧。

一个臣子,在没有天子诏令的情况下贸然出兵…

沈紫言自然知道福王这些年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自己能想到的,他不会不知道,可毕竟皇上醒来的事情,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罢了,还传不到福王那里,而泰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场战争一触即发。杜怀瑾派去的人,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消息传给福王,而福王在得知泰王手下的副将渡河以后,不知会采取何种手段才阻止。若是就这样直接出兵,后果堪忧…

从一开始,无论是杜怀瑾,还是福王,只怕都没有皇上有朝一日会好转的准备。毕竟皇上已经上了年纪,这次又昏迷多时,可以说是无回天之力了,谁知道他就这样醒了而杜怀瑾已经做好了拥立六皇子的打算,这要是露出丝毫端倪叫皇上知道了…

沈紫言硬生生打了个寒战,越想越觉得沉重,忙说道:“还烦请姑姑回去告诉太后娘娘一声,请太后娘娘设法将泰王谋反的消息传给皇上听,我这就去和王妃说说,想尽法子也要寻回三少爷…”

方宫女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告诉太后娘娘。”沈紫言心里沉甸甸的,听了这话,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变得愈加沉重。毕竟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就托付给方宫女,有些冒险。下意识的问:“姑姑是一个人出宫的,还是…”沈紫言倒也不是杞人忧天,只是担心方宫女一出宫就被泰王安插在金陵的人发现了,到时候出什么岔子罢了。

“三夫人请放心,我出宫时,太后娘娘给我派了一群侍卫,都在暗自保护着,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沈紫言心头略松,饶是如此,还是有些不放心,叫来墨书:“你替我送方姑姑到宫门口。”不管怎么说,只要方宫女能安全回宫,这事也就成了一大半了。有墨书跟着,若是墨书回来,自然也就说明方宫女顺利进宫了。

墨书见沈紫言面色凝重,知道事关重大,郑重的应了。沈紫言突然心里微酸,握住了她的手,“早去早回。”若是方宫女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墨书也…

沈紫言想一想,就觉得心痛难忍,毕竟是陪伴了她这么多年的丫头,虽主仆有别,可内心深处对她的信任实非言语可以描述。上一世她为了救自己险些丧命,这一次又叫她陷入险境,心里顿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可这事除了墨书也没有旁人可以托付了,毕竟墨书机灵善变,又是她最信任的丫鬟,这等大事也只能交给她了。

墨书听着她话里有话,也不好多问,但见着她神色之间有一丝凄然,心里隐隐也有些明白,笑道:“夫人放心,我会早些回来的。”沈紫言听着心里顿时一颤,方宫女已先行一步走了出去,沈紫言立刻在墨书耳边低语:“见到方宫女进宫你再回来,路上遇到什么事,可逞强,要知道随机应变。”

墨书心里一暖,坚定的点了点头,“小姐放心。”人后,她还是称呼她一声小姐。

让沈紫言一瞬间有一种幻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墨书不住的跟在她身后喊:“小姐,小姐,慢些跑…”

墨书已走到了门口,忽的回头一笑,“小姐放心,我以后还是要服侍小姐的。”

沈紫言眼眶微热,忙扭过头去,不敢让人瞧见自己的动容。

一旁的秋水目光微闪,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紫言只待方宫女一离开,立刻拔脚出了门,“我们去王妃那里。”秋水忙亲自打着灯笼,扶着沈紫言去了福王妃的院子,就有守夜的婆子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王妃已经歇下了,院子里也上了锁了,夫人可要我们进去通报一声?”话已说到这地步,真是识趣的自然不会坚持了,可沈紫言自有自己的思量,果断的说道:“就烦妈妈进去通报一声了。”

那婆子没有想到她这样的坚持,微微一愣,虽感到十分诧异,可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隔着帘子问:“璎珞姑娘可歇下了?”璎珞正在屋子里带着几个小丫头熏香,听了婆子的声音,就走了出来,低声问:“怎么了?”

“三夫人说要见王妃。”那婆子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我和三夫人说了,王妃已经歇下了,可是三夫人还是执意要见王妃…”“放肆”没等璎珞答话,林妈妈已从内室走了出来,低声呵斥那婆子,“三夫人是什么身份,岂是你可以非议的?”那婆子战战兢兢的,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林妈妈说着,亲自迎了出去,吩咐守门的婆子开门,“三夫人请进。”沈紫言一面走一面问林妈妈:“娘歇下多久了?”林妈妈恭谨的答道:“王妃才歇下半盏茶的功夫,想来也还没有睡熟。”沈紫言心头略松。

若不是没有法子,谁愿意这么晚的来打扰福王妃…

因为再过十天就是子夜开学的日子,开学以后更新时间可能会变晚,所以这几天都在试验,看看效果,果然效果不好…

挣学费的人表示鸭梨很大~~~

因为最近更新晚,没好意思要粉红,明天恢复正常时间更新以后继续打劫,嘿嘿。

另外大家一般在什么时间看书,也可以在书评区留言,谢谢

顺便说下,开学以后只是更新时间可能变化,每天还是二更不变~~~

继续挣学费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奔走(三)

璎珞已进了内室,隔着水墨帐子轻声唤福王妃:“王妃,王妃…”福王妃躺下不久,睡意尚浅,也不过是合着眼闭目养神,心事重重,也有些难以入眠。听了璎珞在帐子外呼唤,就懒懒的嗯了一声,眼睛仍旧闭着,问:“怎么了?”

璎珞知道福王妃不喜人打扰,这次打搅了她歇息,心里也有些没底,但想到这是林妈**吩咐,就硬着头皮说道:“三夫人想要见您。”福王妃一听,骤然睁开了眼睛,立刻坐了起来,“快服侍我起身。”

璎珞忙应了一声,唤过几个小丫头替福王妃穿衣的穿衣,梳头的梳头。

“夫人请进来吧。”林妈妈陪着沈紫言说了几句话,就侧身请她进内室。倒也不是她不知轻重,只是福王妃曾吩咐过,不管三夫人什么时候到,都要立刻告诉她一声。是以林妈妈虽对沈紫言这么晚来拜访有些诧异,但想到这几日福王妃时常和沈紫言闭门密谈,必是有什么大事,也就一刻也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