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想着福王妃是婆婆,若是在自己面前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终究是不妥,就笑道:“我还是等等吧。”虽然事有轻重缓急,可也不差这半刻钟的功夫。林妈妈听着眼里就有了浅浅的笑意,“我进去看看。”

不一会便站在门口,亲自撩起了帘子,“夫人请进来。”沈紫言知道福王妃十有八九已经收拾妥当了,忙走了进去,就见福王妃披着月白色的披风,手里捧着一盏茶,面色凝重的坐在榻上。

林妈妈已带着几个丫头下去了,还细心的掩上了门。屋子里惟剩下福王妃和沈紫言二人。

沈紫言没有半刻踟蹰,立刻走近福王妃身边,说道:“娘,皇上又好转了”福王妃脸色顿时一变,“这话可当真?”沈紫言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是宫里的方姑姑来报信的,说是太后娘娘也心有疑虑,还特意去瞧了瞧,皇上还知道要御膳房传膳。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

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是福王,还是安王,甚至孟家,都是做着皇上不日就要撒手人寰的准备,现在却皇上却突然好转了。怎么看怎么诡异难不成是华佗在世,治好了重病的皇上不成?

不管能不能相信,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在众人心中,已经奄奄一息的皇上,现在突然好起来了。没有谁希望皇上早日驾崩,可是在他重病不治的情况下,众人都已经下意识的相信他活不了多久了。

福王妃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那我们后天去黄家的事…”沈紫言也想到了这一茬,事关拥立大事,可不是她一个妇人说了能算的。只能等杜怀瑾归来再好好商量了,可是现在哪里能找到杜怀瑾的踪影

这福王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杜怀瑾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要出去了,除非他自己回来,否则永远找不到人。可是沈紫言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唯有先找到杜怀瑾在说。

心念及此,沈紫言说道:“既然皇上醒了,那这事就要再从长计议了,说什么也要和三少爷说一声才是。”福王妃也是一样的念头,可她也觉得为难,“他走的时候,没和你说去哪里?”沈紫言怅然的摇了摇头。

福王妃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我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每次出去都去了哪里…”说着,想到什么似的,眼中一亮,只是看了沈紫言一眼,嘴角微翁。

杜怀瑾经常和一帮戏子在一起,只是福王妃哪里好当着沈紫言的面说起

沈紫言看着福王妃欲言又止的模样,细想了想杜怀瑾曾经和自己提过的地方,蓦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娘,不如派人去绮梦楼找找。”福王妃听着这名字,微微一怔,绮梦楼,这名字听起来就很轻佻…

沈紫言何尝不知道福王妃的意思,忙说道:“绮梦楼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酒家,三少爷从前特意提过这个地方,横竖现在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只能找一处是一处了…”福王妃想了想,也是,金陵城这么大,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忙高声唤:“林妈妈”林妈妈正兢兢业业的守在门口,听了福王妃叫唤,忙推门进去,“王妃有何吩咐?”“你立刻去外院说一声,让钱管事拨几十个小厮。出去寻三少爷。”语气很是急切,“一定要细细的寻,找到三少爷,立刻让他回来见我。”

这还是福王妃第一次要大张旗鼓的寻杜怀瑾…

林妈妈哪里敢怠慢,忙去了外院。福王妃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只盼着能寻回来才好”沈紫言心里也没个底数,想到日后可能面临的危机,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福王妃到底不比年轻人,坐了一阵,精神就有些不济。沈紫言见着亲自服侍福王妃歇下了,“他们一时半会的也应该没有消息,娘不如先歇歇,等天亮了再说。”福王妃虽然心里有事,可也是疲惫不已,就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回去歇歇,别太着急。”

沈紫言应了声是,默默无语的出了院子,一步一步踏在回廊上,灯笼昏黄的光芒拉下了长长的影子。心情沉重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窗前,半晌无语。直到秋水见着时候不早,低声提醒,“时候也不早了,您要不要歇息?”

沈紫言丝毫没有睡意,但还是进了内室,看着秋水娴熟的铺床,想到墨书,暗暗叹了一口气,支着下巴说道:“墨书回来了告诉我一声。”秋水忙应了。

沈紫言这时才慢慢躺下了,秋水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带上门。

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最后越性坐了起来,呆呆的想了一阵,脑子里乱成一片,一掀被子就坐在了靠窗的榻上。如银的月光披了她一身。

已经将近戌时,月影西移,沈紫言看着屋子里如水一般的地面,只觉得这六月的晚上,扑面的寒。月色如洗,从窗外望去,就可以见着在晚风中拂动的柳条,稀稀疏疏的,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阴影。

都到这个时候了,墨书还是没有回来…

沈紫言心头似压了一块大石一般,令她难以呼吸。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呆呆的望着窗外,希望可以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只是令她失望的是,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出了晃动的树影,什么也没有出现。

一颗心不断下沉,不住宽慰自己,或许墨书下一刻就会出现在院子门口,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心越来越悲凉。福王府到皇宫也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距离,墨书离开的时候是戌时,现在已经将近寅时了。

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

随着远处的一声鸡鸣,沈紫言的心降到了谷底。

天已经快亮了…

突然想起了墨书临走之前说的那一句:“我以后还要服侍小姐呢。”顿时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一瞬间,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前世,那个夜晚,官兵包围了慈济寺,而她在夜雨中瑟瑟发抖,墨书不顾一切想要护住她的情形…

过去这么多年,一直对前世痛苦的记忆采取回避和忘记的态度,可是今日才真真切切的发现,那段记忆,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只要一个诱因,就足以让她想起所有的事情。哪怕是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心底,可是只要在月光下,静静的坐上一阵,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如同夜空里的烟花,四散开来,令人无从躲避。

沈紫言慢慢合上了眼,猛的站起身来,一把推开了雕花木门,守在门前的秋水正觉得睡意袭来,听见门咯吱一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就见沈紫言面沉如水的立在门口。吃了一惊,忙迎了上去,“小姐,您怎么还没有歇下?”

沈紫言望了望远处宝蓝色的天空,说道:“立刻派人去寻墨书。”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秋水听着,忙下去张罗。青箩已端上一杯热茶来,“小姐喝口茶润润嗓子。”沈紫言这时才觉察到喉咙干渴的厉害,脖子也酸软不堪。

只是比不上心里的怅然若失。

她自认为一向不会苛待下人,可是这一次却觉得对不起墨书。并不觉得后悔,只是觉得愧疚。若是墨书当真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送个一百两银子给她的家人就能弥补的缺憾。

沈紫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脸上有了掩不住的倦色。

青箩见着忙说道:“要不奴婢给小姐捶捶背?”沈紫言点了点头,半眯着眼,心里混混沌沌的,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突然之间想到了杜怀瑾说过的话,在鸽子的翅膀下涂上灰色表示噩耗…

这样想了想,猛的睁大了眼睛,吩咐青箩:“你去把三少爷送给我的鸽子拿过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角逐(一)

沈紫言说得又快又急,倒叫青箩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去屋檐下取那丝竹做的鸟笼,“夫人,取来了。”沈紫言忙伸手接过,看着这精致的雕满了花鸟的竹笼,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而后,又恢复了宁静。

空荡荡的内室,唯有沈紫言一人依窗而坐,轻轻摩挲着白鸽光滑如缎的皮毛,叹了口气,似是侥幸一般的,拿起墨笔在白鸽翅膀下画下了几道灰色的印记。鸽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发出几声咕咕的声音,在书案上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推开窗,满室清辉,沈紫言将那鸽子往空中一抛,就见它头也不回的飞向福王府的外面,雪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宝蓝色的天际里。若是杜怀瑾的那只鸽子可以传递消息,是不是表示,这只也一样可以…

沈紫言虽然心里没底,可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哪怕是有一线机会也不愿错过。

东方一点点露出了鱼肚白,沈紫言望着远处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院子外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快开门”是墨书清脆的声音,沈紫言精神一振,忙站起身来,隔着院子里的花木往外望去,果然见墨书正疾步走来,心里顿生出一道欢喜之意,忙出了内室,站在门前,望着安全归来的墨书,微微一笑。只是见着她衣衫褴褛,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浆,又是一阵心酸。

墨书一晚上经历的事情实非言语可以描述,见着沈紫言立在门口等待,心里微酸,眼泪簌簌的就落下来了,“小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沈紫言也是眼眶微热,见她神色有异,心知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说道:“快去梳洗梳洗。”梳洗过后,人也会变得神清气爽,心里也会宁静一些。

墨书摇了摇头,含泪笑道:“我有话和小姐说。”说着,上前扶着沈紫言进了内室,又扶着她坐在了榻上,才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沈紫言就指了指一旁的小杌子,“别急,坐下慢慢说。”墨书过了好一会,直待情绪平静了,才说道:“我送方姑姑回去的时候,路上遇见了一伙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拦住了我们。”

沈紫言心头跳了跳,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听她说出来,还是觉得一阵纷乱,“那群人怎么说?”“说我们大晚上的来来去去,定是心怀歹意,要我们留下来细细盘问。”墨书想起那时的情形,一颗心仍旧砰砰乱跳。

“我瞧着他们身上的衣裳似乎是应天府的人,想着盘问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怕耽误了方姑姑回宫的时辰,赶车的人就上去解释了几句,说我们是回娘家看母亲的媳妇,因为母亲病重,这才连夜赶路的。谁知道那群人根本不听,骂骂咧咧的,就开始动手动脚,将车帘一把扯了下来。这时候方姑姑打量了他们几眼,脸色不变,只扬声喊了句:“来人”就突然钻出来十来个侍卫模样的人,将那些应天府的人尽数杀死了。”

墨书脸色有些发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人,难免有些害怕,只是见着方姑姑神色从容,也就跟着镇定下来了。又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又被另一伙人拦下来了。这一伙人比方才那伙人多了好几十个人,都是穿着黑衣服,蒙着脸,也看不清面目,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剑。方姑姑当时就下了马车,眼见着我们寡不敌众,就对我说让我趁乱逃出去,回来告诉您消息,说她没有顺利进宫。”

看了沈紫言一眼,又继续说道:“我想着您托我送方姑姑进宫,我怎么能有负所托,就拉着方姑姑,趁着那些侍卫和那伙人来来去去打杀的时候,和方姑姑跑了出去。好在离皇宫不远,没跑多远,就被守在宫门前的侍卫发现了,那群人见是方姑姑,不敢怠慢,忙放了方姑姑进去。我一直看着她进了宫门,才从小道跑了回来,也不敢再走大道,弯弯绕绕的,就耽搁了时候。”

沈紫言听着她的描绘,一颗心也是起起落落,百转千回,待得她说到方姑姑顺利进宫时,才松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几眼,见她没有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你去换身衣裳,陪我去王妃那里说说话。”墨书恭顺的应了是,从内室出来,就见到青箩几个人略显诧异的目光。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下去换了一声干净衣裳,扶着沈紫言去了正院。见了她来,福王妃眼中一黯,遣散了众人,说道:“他们找了几个时辰,都没有瑾儿的踪影。”沈紫言虽然早已想到了这一茬,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又恐福王妃心里难受,强笑了笑,“三少爷那样机灵的人,没准已经知道消息了。”

福王妃叹息着点了点头,“我昨晚上已经差人去沧州了,只盼着路上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沈紫言不由自主的想到方宫女回宫的事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但愿如此了。”相对无言,彼此都是心事重重。

皇宫内的永寿宫太后娘娘一宿无眠,只觉得心绪难宁之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宫女圆润的面颊就出现在视线中,“太后娘娘,奴婢回来了”太后娘娘心中一喜,担忧的话脱口而出:“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方宫女就将路上的所见所闻尽数说了出来:“…当时心想着不好,只当是这一世为您尽忠了,只是没想到三夫人身边的那个丫头是个执拗的,听了我的话,不管不顾的就拉着我四处乱窜,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就这样逃出来了。”

太后娘娘听着方宫女的话,目瞪口呆,“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在天子脚下也敢为非作歹”方宫女喘了一口气,说道:“照着三夫人话里的意思,似乎早知道我们路上不会太平,所料不差,只怕就是泰王安插在金陵城的人了。”

太后娘娘顿时面色铁青的冷哼了一声,“丽妃那狐媚子,生出的儿子也是这样的无法无天”泰王的生母是先皇身边的丽妃,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只是出身卑贱,举止行为都十分轻佻。太后娘娘那时见着就十分不喜,丽妃也不得先皇宠爱,只不过肚子争气,一夜承恩,就诞下了泰王。

这原是后宫旧事,这些年也无人提起,方宫女不过垂头听了几句,就将沈紫言说的话又说了一次,“三夫人说,泰王手下的副将已经度过了汉水,三少爷心知不好,早已派人去沧州报信了…”

太后娘娘脸色微变,“这么说,福王那里只怕现在已经得知泰王那边的消息了?”方宫女点了点头,“三夫人说,三少爷得知消息以后,马不停蹄的就派人去说了,沧州离汉水也不远,只怕三少爷报信的人还没到,福王那里就得知消息了。”

太后娘娘手里的茶盏随着双手的颤抖微微作响,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为了这一个害得那一个不得安宁,那可怎么好想了一阵,眼中已有水光泛起,先帝临终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太子虽然胸有丘壑,可是心胸狭隘,只怕不是能容人的。你也要时常督促着。老三和老四都是国之栋梁,老四更是他们兄弟里面最出色的,只是国有国法,错就错在他晚生了几年…..还有那老2是个不怀好心的,小小年纪就野心勃勃。我已经将他发配到了苦寒之地,只盼着他能收敛收敛才好…”

太后娘娘略略一犹豫,进了内殿,从枕头边的暗箱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锦盒来,摩挲了半晌,抿了抿唇,声音都有些飘忽,“若是真到了那一日…”方宫女见着心里咯噔一跳,“太后娘娘,这可是先皇留下的…”

太后娘娘苦笑了笑,“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总不能见着他们兄弟手足相残…”方宫女眼中顿时一黯,想要说句话来安慰太后娘娘,只是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陵城的百姓,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丝毫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清晨热闹的青雀大街上,一匹骏马疾驰而至,溅起一路沙尘。

却只听路边酒楼里的说书人抑扬顿挫的敲着快板,说道:“东归燕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花纷飞。”

沈紫言陪着福王妃坐了一阵,就听见外间林妈妈开始传饭了,暗暗叹息了一声,就见一只鸽子扑哧的扇动着翅膀,停歇在了她的手臂上。沈紫言心中一喜,细看了看,似乎正是自己放出去的那只鸽子,心里怦怦直跳,忙掀开了那鸽子的翅膀。

一颗心顿时犹如冷水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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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凡女修仙

作者:紫玲珑含烟

简介:平凡女也能有大作为。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角逐(二)

令她吃惊的是,那鸽子的翅膀下,划过灰色印记的地方,现在是一片雪白,丝毫看不出曾经的灰色印记。鸽子是极有灵性的鸟儿,即使寻不到杜怀瑾,也不可能停歇在旁人家中,所以翅膀下面的印记没有被别人拭去的可能性。若说可能性最大的,唯有知道信鸽秘密的杜怀瑾了。

万一那灰色印记是由于别的缘故消去的,那杜怀瑾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其实这不过是报喜忧只用,杜怀瑾要得到完整的消息,势必还有别的法子,只是沈紫言至今没有发现罢了。可是现在鸽子羽毛上一片,代表什么?沈紫言还没有乐观到以为擦去灰色印记就是喜讯的程度,只是想来想去,对杜怀瑾又抱着一线希望,觉得他不是那种闭目塞听之人,说不定可能已经知道了皇上好转的消息。

只是,传出这消息的是方宫女,也就是说,其实太后娘娘也是才得知消息不久,又怎么能保证杜怀瑾能立刻得知消息了?

沈紫言心里乱成一团,连大夫人和二夫人进门给福王妃问安也不曾发现,直到大夫人望着她轻笑,“三弟妹在想什么呢?”沈紫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勉强冲着大夫人笑了笑,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缓解此刻的气氛,只是心里混沌一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是平日,二夫人也就借机不冷不热的打趣几句了,可是她刚刚从福王妃那里吃了瘪,自然没精打采的,要知道二少爷在的书院可远远比不上金陵城得繁华,又不知到了那地有没有好的首饰衣裳,也不知道能不能服水土,总而言之就是忧心忡忡,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过一晚上得功夫眼脸下就有了一圈青影。又不好叫大夫人和沈紫言瞧出来看她的笑话,反倒比往日打扮得更华丽了几分。

沈紫言一心在旁事上,也没甚注意。连带着一旁的福王妃也是心事重重,坐在桌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唯有大夫人多看了她几眼,二夫人心内本有事,见着大夫人投来的同情的目光,更是气闷不已,只是再也多说一句,生怕又惹恼了福王妃。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福王妃此刻没有什么兴致…

沈紫言看着眼前的莲子汤,红枣粥,也不过浅浅的用汤匙碰了两下,一心想着在外间的杜怀瑾,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在意。福王妃眉眼低垂,默默用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夫人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唯有大夫人似乎看出二人之前流淌的暗流,不同于往常那种轻松的氛围,看了满腹心事的沈紫言和面色不虞的福王妃一眼,若有所思,目光微闪。用罢饭,就有丫鬟们端着手巾和茶水上来,福王妃漱了漱口,突然漫不经心的说道:“后天是黄家老夫人的寿宴,我打算和紫言一同去玩上一天。”

二夫人顿时一愣,看着大夫人的眼里就有了几分幸灾乐祸,也顾不得心里的不快,笑道:“三弟妹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正是该出去走走的,跟着娘出去,也好见识见识那些一品夫人”大夫人只是微微笑了笑,丝毫没有露出不快的神情。

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她的二夫人就有些失望,“说起来,娘以前都很少出去走动呢。”虽是误打误撞,为了挤兑大夫人的话,可不也正说明了此事的反常…

福王妃眉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对大夫人说道:“你在家中帮我督促云儿做女红,那丫头是个无法无天的,这下我走了,还不闹将起来?”大夫人笑道:“娘放心,我省得。”福王妃点了点头,“云儿嫁杏有期,算来算去也不过三个月的光景,我有顾不到的地方,你和紫言两个也帮着看看。”

提到了大夫人,提到了沈紫言,却独独忽略了二夫人…

沈紫言和大夫人齐齐应了。福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你们帮着,我也省些心事。”一旁的二夫人听着虽心里不是个滋味,可转念一想,又心中一喜,忙道:“娘,不如我也留下了帮水云置办嫁妆吧。”

“不用了。”福王妃很干脆的拒绝了,云淡风轻的说道:“你大嫂和三弟妹都是见惯了场面的人,有她们帮着,就绰绰有余了。二少爷那里正缺个人,我看你就这几日收拾收拾,也好启程。”竟是一点颜面未留,先是暗讽二夫人眼孔小,然后又是一番逐人的意思…

沈紫言微微有些诧异,但随即明白,福王妃必是不想看着二夫人在眼前服侍了,不然也不用这么快让二夫人离开。不管怎么说,杜水云成亲,杜怀珪作为二哥,都要回来参加婚礼的,那时候二夫人自然是跟着一块回来了。

金陵到山西也有不远的距离,来来去去的,花在路上的时间就不知有多少,离杜水云出阁的日子也不过只有三个月罢了…

不过,这是二夫人和福王妃之间的事情,沈紫言也不过是瞧在眼里,面上却是丝毫不敢露出异色的,大夫人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只是微微垂了头抿茶之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二夫人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二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沈紫言到来之前,二夫人一直存着一口气要和大夫人在福王妃面前争个高低,想不到现在不仅没有成为福王妃眼中头一份的媳妇,反倒是白白叫大夫人和新进门的沈紫言看了笑话…

沈紫言向来不是多事之人,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过是坐在一旁默默饮茶,并不多说一句,也不多看一眼。心里着实有些没底,唯恐杜怀瑾不知道皇上好转的消息。

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是不是担忧的太多了…

一面担心杜怀瑾不知道事实轻举妄动,一面又担心福王妃派去通知福王的人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一颗心起起伏伏,难以平静。这个时候多么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会说话的鸟儿,能在这偌大的金陵城内寻到杜怀瑾…

只听外间小丫头来报:“三少爷回来了”沈紫言心中顿时溢出深深的欢喜,只觉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这么相信杜怀瑾。好像只要有他,一切都还没有走到绝路似的。

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只将眼看着那绣着牡丹图的帘子,帘影轻动,就见杜怀瑾穿着一身素色衣裳轻飘飘走了进来。沈紫言虽不知道他为何提前归来,可心里到底是欢喜,忙迎了上去。

杜怀瑾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像不过一日不见的光景,就比走时更显得美丽了几分。一双眼里满是流动的光华,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多看几眼。这样想着,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下来,轻声问:“可用过早膳了?”语气轻柔得像一阵风似的。

沈紫言没想到他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第一句话竟是问她用饭没有,顿时哭笑不得,答道:“已经用过了。”作为投桃报李,也问:“三少爷可用过饭了?”杜怀瑾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雪白的面上,顿时挪不开眼去,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安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福王妃见着,眼里就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揶揄的看了身旁的林妈妈一眼,眨了眨眼。林妈妈也抿着嘴无声的笑了笑。众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正说话的杜怀瑾和沈紫言身上,自然无人察觉到一旁的大夫人眼里黯淡得如同子夜的清池…

过了好一阵杜怀瑾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唤了声:“娘”福王妃含笑点了头,望着杜怀瑾的神色颇为复杂。既有心酸,又有欣慰,又有一丝浓浓的愧疚。杜怀瑾被福王妃这样的眼神瞧得有些不自在,又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沈紫言身上,“娘,我们先回去了。”

福王妃知道杜怀瑾刚刚回来,他们小两口必定有话要商量,也没有多说,“去吧。”沈紫言跟在杜怀瑾身后出了正房,待回到自己的屋子,迫不及待的进了内室,问:“你知道消息没有,皇上醒了。”

杜怀瑾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亏得你,连送给你赏玩的鸽子都能放出去。”沈紫言顿时语凝,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那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杜怀瑾又看了她一眼,说道:“爹身为皇室中人,虽自知肩头责任重大,可也不是那不知变通之人,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爹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思量。”见沈紫言脸色凝重,又打趣道:“说起来,爹也是个鬼点子很多的人”

沈紫言不由白了他一眼,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父亲的

杜怀瑾脸色忽的一正,“皇上好转一事,我看没有那么简单。”沈紫言一怔,下意识的问:“难道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头晕目眩的,卡文卡的要死,还连累了朋友,拖着帮我想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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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角逐(三)-

杜怀瑾神色微凝,端着茶盏的手却是巍然不动,长睫微闪,没有说话。沈紫言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攥着那天青色定窑茶杯,叫人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深吸了一口气,忖度着说道:“你是觉得皇上好转一事有假?”

杜怀瑾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雕满了花鸟虫鱼的窗棂上,过了好一阵才说道:“倒也不是有假,只是觉得可能是回光返照。”沈紫言一愣,她倒没有想到这一茬。一开始听说皇上病重,也猜想过他随时可能驾崩。但听到他好转,只当是太医们的功劳,现在听杜怀瑾如此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那也得随时注意着才是。”

“我在宫里也有几个人,只是这些天皇宫内风云诡谲,也不好叫他们传信出来,我所知也就是只言片语罢了。”杜怀瑾抿了一口茶,叹道:“这样来去的折腾,只怕爹那里也有些不安宁。”

沈紫言不由默然,皇帝的病好好坏坏的,叫人总是悬着心,记挂着,偏生皇宫内又不比别处,打探消息十分不易,可真是叫人费心。不过,若真是回光返照的话,那皇帝也活不了几日了,只是这大逆不道的话也不能说出来,不过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杜怀瑾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茬,默然半晌,突然说道:“我看黄家的寿宴也没那么容易去了,得另想法子才好。”沈紫言不由微汗,杜怀瑾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皇上会活好久的意思…

黄家寿宴已经广发请帖,金陵不少达官贵人家里都收到了帖子,岂是说不办就不办的,杜怀瑾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说皇上熬不过这几日,到时候就是国丧,天下人都要服丧,一年内不得有宴席婚嫁之事,黄家的寿宴自然是办不成了。

可是黄家后天就要办寿宴了,就是皇上病逝,消息传达天下也有一段时间,难道皇上熬不过明天不成?沈紫言也不知道杜怀瑾哪来的信心,只得说道:“娘那边,也要去说一声才好。”

杜怀瑾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面,突然说道:“你怎么想出的那个法子?”沈紫言一愣,下意识的问:“什么法子?”杜怀瑾见着她呆愣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就是飞鸽传信的法子。”

沈紫言不由斜了他一眼,“这个法子不是三少爷你告诉我的么。”杜怀瑾右手握拳放在唇边,眼里溢满了揶揄的笑意,“可是我送你的鸽子不是信鸽,是用来把玩的。”沈紫言暗自嘀咕,那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没有法子的法子了呀。再说,虽然是她一时兴起之举,可是杜怀瑾最后不也收到了鸽子了么…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杜怀瑾的脸色突然端凝起来。沈紫言又是一怔,难道他是怕那鸽子落入别人手中走漏了消息?可是那鸽子除了有一处灰色印记之外,并没有携带什么别的信息啊。却只听杜怀瑾说道:“那鸽子和紫言一样,都笨呼呼的,万一在路上被人抓住烤了吃了怎么办?”

烤了?吃了?

沈紫言顿时无言,也亏他想得出来,金陵城是天子脚下,方圆三十里不得狩猎,不得举弓,难道鸽子还能从天上自己掉下来不成?再说金陵城虽然大,可对一只鸽子而言,也算不上多大的地方。

不过,若是不能去黄家,又怎么能见到六皇子妃黄氏?

杜怀瑾想了一阵,望了望天,“只要他不在了,我们自然是要进宫奔丧的。”这可真是胆大,居然预言皇帝的生死…

不过,也不无道理。只要皇帝一死,文武百官都要服丧,福王妃,大夫人,二夫人和自己,都是内命妇,要和福王,杜怀瑾一起进宫的。而六皇子和六皇子妃作为皇帝的儿子儿媳,也会在列,那时候人多,只要寻到机会,就能说上几句了。

这个方法可行是可行,只是风险极大,毕竟是一朝天子的丧礼,来的人不知有多少,还有问礼官在一旁告诉大家如何行事,多少双眼睛看着,杜怀瑾想要和六皇子搭上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一件更令人头疼的事情,皇帝一死,人心浮动,泰王趁机发兵,只怕比皇帝死讯传出去之前更有胜算。而且皇帝死了,福王作为幼弟,不管怎么说都该回来奔丧,到时候就要离开沧州,岂不是给泰王可趁之机?还有,泰王若是借着奔丧的名义带兵回到金陵,到时候又要采取怎样的手段呢?

谋反者的下场,沈紫言心知肚明,历朝历代的皇帝,对谋反者,轻则斩首,重则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现如今皇上虽然偏听偏信,可也算得上是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泰王选择了这个时候谋反,想要成功是难于登青天的事情。

乱世出枭雄,现在可不是乱世…

只怕,泰王是等不得了吧,卧薪尝胆这些年,处心积虑的消除皇帝的猜忌,好不容易等到皇帝病重,就开始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了。沈紫言也不知道泰王这样到底是愚蠢还是聪明,只是觉得,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这样想着是一回事,现实却又是另一回事。就是泰王最后败得一塌糊涂,在这场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百姓只会多不会少。就如同福王,从一开始就知道泰王的野心,可是泰王隐藏极深,知道他的野心,也采取了种种方法制约,只是可惜无济于事。有些事情,注定是不可避免的。

福王地位再如何尊崇,说到底,也不过是臣子。哪怕这些年他不断的授意下属弹劾泰王,甚至亲笔上书,言辞恳切的请皇上注意泰王的动向和野心,终究是没有多大的用处。皇帝沉迷于泰王送来的美女中,哪里肯听,只当福王是危言耸听,一步一步,才导致了今日的结局。

那时候的先帝,是不是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野心勃勃?所以才那么早的,将这个儿子流放到了边疆那等苦寒之地吧。

这样想着,沈紫言不免觉得十分可惜,“那时候怎么没有找到泰王蓄谋不轨的实证呢?”若是能揪出证据,到时候铁证如山,皇上不信也得信了吧。杜怀瑾苦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爹当年派了不少死士去陕西查探,只是泰王借着为皇上修长城的机会,将手下的兵士都伪装成了平民打扮,后来泰王又奉皇上之命在陕西驻军防止蒙古兵南下,说来说去,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沈紫言顿时语凝,为了几个美女而对泰王信任到如斯地步,也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了。不过,沈紫言转念一想,突然会意过来,皇帝采取的应该是一种平衡的手段,南有福王,北有泰王,这样才能维持一种南北的平衡。

一开始泰王背后站着皇帝,福王就是说什么,只怕都是错的。

皇帝只知道自己醒来第一个在寝宫内见着的,就是皇后娘娘。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当自己在病中时皇后不离不弃,待她也就比往日和颜悦色了些。却说皇后娘娘见皇上突然转醒,吓得魂不附体,面无人色,唯恐皇上追究起来。但见着皇上待自己更比从前多了几分亲昵,虽不知何故,但也在心里窃喜不已,在皇上跟前也是百般殷勤。

皇上才从病中醒来不久,自然有些神志不清,见着皇后在一旁小心服侍,心里十分受用,难得的露出几分好颜色来,只是浑身上下虚软无力,说不出话来。略喘了一阵,才说道:“皇后这几日辛苦了。”皇后几时见过皇上有这样的神情,顿时大喜过望,忙趁热打铁,低声说道:“皇上,臣妾有事要禀。”皇上眨了眨眼,露出几分鼓励的神色。一旁的内侍见着就带了屏风后面的太医下去。

皇后就说道:“臣妾如今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只是膝下空虚,屡屡想起,不免神伤,恰巧虞妃妹妹有意将四皇子过继给臣妾为子。臣妾本不欲答应,但虞妃妹妹只说她和臣妾好了一场,不忍见臣妾半生寂寥,她又还年轻着,日后可以再生养…”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龙榻上的皇上一阵剧烈咳嗽,投来的目光似刀子一般锋利,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柔和。皇后见着心惊不已,说话的语气也就渐渐低了下去,“横竖不管四皇子是过继给臣妾还是依旧在虞妃名下,都是皇上的儿子…”只是见着对面皇上的目光锐利不已,似要将她刺穿一般,说话就少了几分底气。

还未待皇上说话,就听外间内侍来报:“太后娘娘来了”皇后大吃一惊,按捺住心里的恐慌,忙迎了上去。她虽借着泰王的势在太后身边安插了几个人,只是这些年一直对太后怀着忌惮之心,久而久之,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太后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皇上,厉声问:“太医们呢?”皇上身边的内侍见着太后面色不虞,却又不敢得罪皇后,战战兢兢的不敢答话。

太后脸色更是难看,冷哼了一声,走到了皇上床边,看了面色灰白的皇上一眼,叹了一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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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丧礼(一)-

皇后看了太后一眼,呆在原地没有挪步。太后眼角余光见着皇后要走不走的样子,脸色更是难看,“我和皇上有体己话要说”皇后又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只得讪讪然下去了,心里却在盘算,若是太后在皇上跟前说了自己坏话可怎么着。

不过,转念一想,皇上这些年对太后虽然敬重,可是没有那种母子间的亲昵,也极少说话…

这样想着,心里微松。

太后看着一脸病色的皇上,眼眶微湿,柔声问:“你怎么样了?”皇上还是第一次听到太后如此柔和的语气,微微一愣,随即抑制不住的咳了几声,太后忙掏出帕子替他擦拭嘴角,已偷偷问过太医,心知皇上不过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心里一阵酸楚。

白发人送黑发人,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倒叫太后止不住的落下泪来。

一滴浊泪刚好落在皇上干瘦的手背上。

皇上痴痴看着那滴泪,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或许是临终前的真情流露,突然直直的看着太后,“母后,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和四弟病了,那时候我去永乐宫找你,你正抱着四弟吃药,看也没有看我一眼…”

太后一怔,往事历历在目,那时候皇上又是羡慕又是落寞的眼神叫她心如刀尖扎过一般,忍不住泪盈于睫,“那时候你是太子,我和你父皇都对你寄予厚望,不想将你教养成娇生惯养的性子,只盼着你能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