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坐了起来,动作太突然,叫太后猝不及防,“我一直在想,我哪里比不上四弟,为什么你和父皇一直宠着他,他要什么有什么,我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话从一个五十来岁的人口里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太后嘴角微嗡,开合数次,终究是没有说话。皇帝方才连喘气都吃力,这下见太后娘娘无话可说,却平白来了力气,滔滔不绝的说道:“四弟喜欢兵法,父皇就让他去战场上历练,四弟喜欢书法,父皇就暗中命人从各地收集名家字帖来让四弟临摹…不知道多少次,你们总是在我面前提起四弟,总是说四弟多能干,多聪明…我总是被训斥的那一个…”

说话及此,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喘着气说道:“你们眼里从来都只有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四弟,什么时候才会顾及到做长子的我?”皇上虽是五十来岁的人,可脸上堆满了皱纹,竟似比往日又老了十来岁的模样。

太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想到自己这个大儿子将不久于人世,索性让他将心里话全数说出来,也免得他带着什么遗憾离去。虽是如此想,还是心如绞痛,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福王是幼子,太后虽然心里偏疼些,可先皇要历练他时,也从来没有拦着,只是没想到居然让皇上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不是不疼惜他,而是他是太子,有些责任是必须要担当的,哪能放任他肆意妄为?

太后此来本是想和皇上说说泰王之事,今日见着他难得的说了真话,也就任由他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是太子,可是四弟和三弟,总是一起玩,从来也没有看上我一眼。反倒是二弟,总是偷偷和我一起玩,想不到到最后父皇将他流放到了边疆…”

太后听着这话,冷眉头微蹙,“泰王可从来就没有安过什么好心…”“安没有安好心我不知道。”皇上又气喘吁吁的咳了几声,“我只知道小时候他是我唯一的玩伴,可是你和父皇都不喜欢他。”

太后又是气恼又是心酸,“可惜那个你唯一的玩伴,现在想要谋反了”此话一出,叫咳嗽不止的皇上顿时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反驳,“你们都骗我…”太后从床沿上站了起来,“他当然是你的好玩伴,这些年进献了不少美女,暗中招兵买马,借着抗击蒙古兵的名义克扣军饷,当然是你的好兄弟了”

皇上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然后眼里的光华,却如同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散去。

太后背对着龙榻,只听皇上喃喃自语:“你们都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我…”太后顿时老泪纵横,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华丽的寝宫。

沈紫言见杜怀瑾和没事人似的,懒洋洋的一口一口抿着茶,也不知他哪来的闲情逸致,倒叫自己生出一股杞人忧天的感觉来,自嘲的笑了笑,“你难道就不担心?”“担心啊。”杜怀瑾眉眼都没有动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如何不担心了。”

沈紫言顿时语凝。

是不是,有些时候,担心也不能表现出来?

杜怀瑾唇角微勾,“只怕现在皇后娘娘已经吃了皇上一顿排头呢。”沈紫言对他转移话题的能力已经习以为常,也就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怎么这么说?”杜怀瑾笑得高深莫测,“皇后娘娘是个按捺不得的性子,好容易皇上醒了,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能错过,自然要提一提过继之事了。”

沈紫言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会心一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怎么总觉得杜怀瑾现在看着皇后娘娘的眼光就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二人又说了一阵,杜怀瑾去了书房,沈紫言想着左右无事,派人和杜怀瑾说了一声,去了福王妃处,将杜怀瑾交待过的话又重复了一次:“…只怕到时候不能去黄家了…”福王妃也是个玲珑人,闻言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常色,立刻屏退了众人,低声问:“是不是又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了?”

沈紫言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只是想着皇上好得好蹊跷。”福王妃默默想了一阵,“这样也好,现在也不能和黄家走得太近,免得又生出什么闲言碎语来。”沈紫言只觉得局势这样反反复复的变来变去,叫人心里没个定数,有些不安。

也不过略坐了坐,就到了午时,福王妃看着众人摆饭,有些愁眉不展。沈紫言也是心事重重,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没有说话。

杜怀瑾已面沉如水的走了进来,“你们都下去”这还是杜怀瑾第一次命令福王妃房中的人,璎珞等人惊诧的互看了一眼,只见福王妃摆了摆手,也就忙退了下去。杜怀瑾顿了顿,深深看了沈紫言一眼,才说道:“娘,皇上驾崩了。”没有任何铺垫,就这样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

这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沈紫言听着心里还是咯噔一跳,不由自主的望向福王妃。福王妃端着茶盏的手停在空中不动了,过了好一阵才长长的唏嘘了一声,“这消息现在传出来没有?”

“还没有。”杜怀瑾神色十分凝重,口气里带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只怕明天就会昭告天下了。”天子驾崩,对朝廷的影响几乎可以用地动山摇来形容,而且皇帝还没有立下太子。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一场夺嫡之争势在必行。

六位皇子,只怕从此以后就你争我夺,不得安宁。

杜怀瑾见着脸色发白的母亲,暗暗叹了口气,终究是将另一个消息忍了下去。福王妃沉默了一阵,突然问:“太后娘娘现在如何了?”这正是杜怀瑾要说的,“太后娘娘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有些伤心,现在身子也有些不好,几个太医一刻不停的守着呢。”

福王妃眼中顿时一黯,嘴角微嗡,半晌没有说话。

一顿午膳在几个人默然不语中度过。

待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沈紫言立刻就回了内室,掩上了门。

“娘比我们想象中更坚强。”沈紫言很快就下了定论,“这样的事情,娘虽然是第一次经历,可已经比你预料的好得多,我看到了后天奔丧的时候,大可以让娘帮忙。就是皇后娘娘那边只怕没那么容易打发。”杜怀瑾点了点头,“皇后娘娘现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有了皇帝的庇护,她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不是还有泰王么?”沈紫言忖度着说道:“正如你所说,皇后娘娘在后宫经营多年,党羽极多,只怕没有那么容易铲除。”杜怀瑾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看着吧。”沈紫言看着他神秘的笑容,心里扑通一跳。

那日进宫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皇后娘娘在太后娘娘那里也安插了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太小瞧太后娘娘了。”杜怀瑾胸有成竹的抿了一口茶,“太后娘娘掌管后宫多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皇后娘娘拘住。”

沈紫言心里却有些没底,若真是如此,那皇后娘娘怎么敢胆大妄为的往太后娘娘身边安插亲信。杜怀瑾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淡淡说道:“太后娘娘那么做,也必然有自己的理由了。皇后娘娘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现在皇上驾崩,皇后娘娘就是那去了刺的玫瑰花,只能任人拿捏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丧礼(二)-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叫沈紫言心中顿时百转千回。皇后娘娘在人前再光辉,也不过是皇帝的妻子,虽是一国之母,可在失去了皇帝庇护又没有子嗣的情况下,日后会有怎样的结局几乎可以想见。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已经过世的沈夫人,若是当时沈二老爷能够站出来支持沈夫人一把,而不是对内宅事务不闻不问,现在,是不是又会另有一番光景呢?沈二老爷是标准的士大夫,一直践行着男主外女主内这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也如同金陵城千家万户的男主人一样,在外间叱咤风云,而对家里的这些杂事,永远采取了一种作壁上观的态度。

归根结底,就是对内宅这些婆婆妈**事情,瞧不上眼,或者,是士大夫骨子里的骄傲,觉得这些琐事从来就该是妇人做的。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将自己的命运托付在别人身上,就如同那藤蔓,哪怕就是开满了花,惊鸿一瞥,失去了依附的大树,到头来也只有枯萎的结局。唯有自己一切小心,才能好好活着。

杜怀瑾见着她脸色有些不好看,握了握她的手,“不用担心,丧礼上皇后娘娘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有太后娘娘看着呢。”沈紫言可不敢因为他话里的漫不经心而有所松懈,哪怕就是拔了刺的玫瑰花,真要是发起狠来,也不可小觑,但杜怀瑾也是宽慰她的意思,沈紫言就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爹什么时候回来?”

“只怕也就在这几日了吧。”杜怀瑾唇角微勾,“爹果然是老当益壮,一把年纪的人了,弯弯肠子一把一把的。”沈紫言不由微汗,普天下的儿子提起自己的父亲,哪个不是敬畏非常,甚至连说起父亲名字里的那个字都要用避讳的方式,也唯有杜怀瑾能无法无天的,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打趣。

杜怀瑾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部书来,不再说话,拿着毛笔在上面不断的写写画画。沈紫言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要让他去书房,却又不想打破此刻的祥和。也就静静的看着他的侧影,不知不觉的出了神。

说起来,她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边俊朗的男子…

自己被自己心中的念头惊吓到,忙连着抿了几口茶,才觉得宁静了下来。见着外面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忙点上了灯,又拨了拨灯花,内室里一片橙黄色的光芒。午膳时福王妃说过不必去请安,沈紫言见着杜怀瑾丝毫没有去的意思,也就没有多言。

杜怀瑾却长长的叹了口气,“早些歇息吧,你这几日想来也是没有好生休息的。”沈紫言看着他眼里的倦色,暗暗叹息,自己尚且是夜不能寐,日不能食。他在外面,来来去去的奔波,又能好到哪里去

忙转过身去铺床,就听见外间传来阿罗的声音:“少爷,姜大人的门客马霁想要见您。”

杜怀瑾看了沈紫言一眼,低声解释:“姜大人就是金陵城的守将…”很耐心的解释给她听的样子。杜怀瑾一向不喜多说的人,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十分不易了,沈紫言虽然心里有事,可还是觉得欢喜,忙催促他:“你快去。”末了又加了句,“我等你回来。”

杜怀瑾心里一暖,宫灯下的俊颜变得异常柔和。她哪里知道,他在外时,见到小户人家家里的灯火,不知道多羡慕。只是觉得那样夫唱妇随,妻子在家里守着劳累归来的夫君,和睦而又安宁,只是他在家中见着大哥和大嫂,二哥与二嫂,都没有那种说不清的情愫。想不到今日也有一个人愿意等待自己了…

念头一动,就觉得自己矫情起来了,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若是犯困了,就歇了吧。”沈紫言回之一笑,点了点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等他回来的。杜怀瑾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腔不舍的出去了。

阿罗看了面目柔和的杜怀瑾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缘故,

想到杜怀瑾上次和自己说过的亵衣的事情,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自去寻了针线,就着羊角宫灯做了一点,只是到底手艺不好,缝出来的针角歪歪扭扭的,让人看着说不出的别扭。沈紫言不由觉得有些沮丧,从小到大似乎没有学不会得东西,唯有这针线始终是不会。久而久之连自己都没有了那份兴致,提起针线就觉得头疼。

强忍着性子做了一阵,怎么看怎么别扭,气馁的将那光滑的锦缎扔在一旁,走出了内室,见着外间的明月,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杜怀瑾,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惆怅。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宁静的日子…

等了又等,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虽没有别的事,却极想见到杜怀瑾,连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墨书见沈紫言痴痴的立在门口,愣了一愣,忙说道:“小姐,露重风大,不如在屋子里等着吧。”沈紫言突然有一种心事被人看穿的窘迫,下意识的就轻咳了一声,双靥染上一抹红晕。

墨书抿着嘴轻轻笑了起来,捧上了茶,“小姐请吃茶。”沈紫言听着她笑声里的揶揄,白了她一眼,想到自己蹩脚的女红,又有些无奈,“我怎么就不会做针线”墨书笑道:“小姐要做什么,奴婢替着做就是了。”沈紫言一阵心虚,杜怀瑾的亵衣亵裤,都是贴身衣物,怎么能让墨书做。再说,杜怀瑾那样的人,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若是知道是墨书代做的,多半也不会穿。

送人东西,也不过是讲究一个诚心罢了。

这样想着,就轻描淡写的笑道:“我就是练练手,总不能一直靠你吧。”说着,颇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墨书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她又生得玲珑,等到事情了了,也该为她说个婆家了…

墨书见着沈紫言暧昧的目光,也有些不自在,忙扭开了投去看外间,“三少爷回来了”沈紫言精神一振,忙站了起来,急急忙忙迎了出去,不曾想走得太急,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

墨书扶之不及,眼看着她坐落在冰冷的地上,慌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就见杜怀瑾三步做两步的冲了上来,蹲在她身边,急急问:“怎么了?”沈紫言跌倒时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听他问起,才觉得脚腕上一阵剧痛袭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脚好像伤到了。”

杜怀瑾立刻握住了她的脚,轻轻碰了碰,“很痛?”语气里少有的焦虑。沈紫言痛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强笑道:“也不是很痛。”心里却觉得有些尴尬,居然在这么多丫鬟面前摔倒了,实在是,太有失主母威严了…

杜怀瑾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只当她是痛得厉害了,忙打横抱了她,“我去命人叫太医。”沈紫言急急阻止了他,“不过是一点小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天也晚了,还闹得人人不得安宁,实在过意不去。

杜怀瑾只得抱着她进了内室,轻轻放在榻上,连声交待她:“别乱动,当心动到筋骨。”沈紫言依言不动了,见着他不知从哪拿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进来。“这是跌打药,我给你擦擦。”说着就去脱她的鞋,沈紫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缩了缩脚。

哪知道杜怀瑾手掌力气极大,牢牢的握住了她的脚,“别动。”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替她擦药,上药、涂抹、按捏、揉搓,直到伤处泛红微微发热。

擦了药的脚腕辣辣地泛起了热意,一路能烧到沈紫言的心头。

沈紫言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心生暖意。眼神变得十分柔和。

杜怀瑾却无可奈何的抬头看她,“多大的人了,怎么和小孩子似的。”沈紫言微微有些窘迫,她向来不是这样急躁的性子,谁知道这次是怎么了…

杜怀瑾见着她呆愣愣的模样,心头一荡,目光触到她的脚踝,强自按捺了下去,轻轻抱着她放在了床上,然后又钻进被子揽住她,静静的拥了好一阵,沈紫言昏昏欲睡间听见杜怀瑾轻声问:“你是不是在等我?”

沈紫言虽然迷迷糊糊的,可也有一丝清醒,嘟哝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就沉沉睡去。半夜却突然被热醒,被杜怀瑾紧紧抱着的左半边身子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沈紫言不由动了动,就觉得头皮一阵刺痛。

杜怀瑾也醒了,声音十分慵懒,“怎么了?”说话间就顺手点燃了床头的灯。沈紫言眯着眼,过了一阵才适应这光芒,摸了摸自己被扯痛的头皮,只觉得有个疙瘩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刚刚才转醒,难免有些迷糊,心里一惊,立刻就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头发。

“你怎么…”沈紫言凝视着二人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黑发,十分不解。

“这个啊,”昏黄的灯光下杜怀瑾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淡淡说道:“你脚崴了,万一要去净房,正好叫醒我。”

今天搬宿舍,明天就能回到原宿舍了,开心,所以写了点温馨戏来贿赂大家,求粉红啦,嘿嘿。

第一百六十章 丧礼(三)-

沈紫言微微一怔,忽然之间泪盈于睫,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只是想到了幼年时偶然间见过的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那时候年幼不懂事,这样的诗句也不敢叫旁人看见,只自己在心里一次次的暗诵。

到如今,不管是误打误撞也好,还是巧合也罢。总之,就在这样奇怪的情形下,他们的头发,结在了一起。一念及此,喜悦就好像一条细线,从心里一点点绕了出来。

一瞬间心里似三月的山坡,绽放了一片一片的梨花。指间心上,霎时都萦绕了一股亮烈的缠绵,而整个人却深深地沉下去。心情像映在花瓣上的温柔晨光,明亮起来,充满着细碎的喜悦。

不知不觉,唇边就溢出了一丝笑意,依偎进他怀中,大着胆子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杜怀瑾半晌没回过神来,人似被抽去了魂魄,愣愣的望着上下跳跃的烛火,一动不动,形似木偶。

沈紫言不免耳根子发热,自己怎么会…这样轻狂起来….

立时就想埋进被子,再也不出来。却忘了头发还与他绑在一起,她这样一动,杜怀瑾身形不稳,头一歪,一下子趴在她胸前,他的唇就含住了肚兜上那一朵盛放的牡丹。

“紫言。”杜怀瑾气息有些不稳,望着沈紫言的目光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就如同那幅主色灰蒙蒙的年画上,出水的一抹滟红。

沈紫言面红耳赤的如同睡梦中的小白兔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变成这大红被面上的一朵花儿,消失了才好。杜怀瑾却已在她脖颈上乱啃,沈紫言不自在的躲了躲,一着不慎,脚腕撞到床板,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未来得及说话,杜怀瑾的手已探进了她的肚兜,然后将她的耳垂含在了嘴里。

“杜怀瑾”沈紫言又痛又气,用尽了力气将他一推,“我脚腕撞到了”这还是杜怀瑾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身子不由一僵,听她说脚腕撞到了,忙坐了起来,轻轻抱住她的腿,慢慢托着出了被子,就着床头的灯光细细察看。

见到并没有伤到筋骨,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愧疚,讷讷道:“我不是故意的…”他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细腻的面上投下一道花瓣形的阴影,双靥微红,眼里还有未褪去的炽热。沈紫言见着他如斯模样,心就软成了三月里的柳絮,方才的恼怒早已烟消云散。

杜怀瑾一面替她揉捏着脚踝,一面看她的脸色。他本就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见着她脸色微霁,又恢复了一脸无赖相,“再说了,是你先投怀送抱的,我又不是柳下惠,美人在怀,怎么能坐怀不乱…”越说越不成个样子,沈紫言才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冒了出来,别开脸想要钻进被子,头发被他的头发拉扯着,行动颇不方便,一挥手就想要扯开二人之间的发结。

手却被杜怀瑾紧紧攥住,耳边是他低低的调笑声,“怎么,生气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倒叫沈紫言心里天翻地覆,愣在了原地。自重生后,她不是没有生气的时候,就是见着沈大太太不成个样子,柳氏百般刁难,心里虽然有怒气,可多半也会有所掩饰,而不是像今日这般,肆意妄为…

这种感觉令她暗暗心惊,细想了一回自己在福王府可有逾越的地方,又想想自己为何要生气,她自己也不能言说。好像,就是自然而然的,在杜怀瑾面前,人也变得任性起来。而她素来不是个任性的人…

杜怀瑾默默注视着她,见她眼里流淌着说不清的光华,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一抹失落和孤寂,他的心也微微一颤,生怕她生气似的,下意识的就去解发结,“你别恼,我现在就解开。”沈紫言听着他言语里的慌乱,又是一怔。

不过是小事一桩,自己又何必卯是卯,丑是丑的揪着不放,也就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没恼。”语气十分柔和,有如暖风拂面般的轻柔。杜怀瑾正解发结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眼里的笑意,他眼里也是一亮,蓦地紧紧抱住她,好像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似的。

沈紫言心头微跳,是不是自己气性太小,导致杜怀瑾格外小心,自己不过稍稍一变脸就给了他要着恼的感觉…

想到此处,微微有些愧疚,就反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三郎,三郎…“她的声音濡软,落在杜怀瑾耳中就化成了一汪春水,一遍遍的拍打着心田,找不到边际。杜怀瑾刚刚才平息下去的渴望又悄悄浮了上来,但想到她方才的恼怒,又不敢造次,她身上的清香让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强忍着不敢乱动,汗水浸湿了满头的黑发。

沈紫言与他紧紧相依,哪里感受不到他的隐忍,暗暗叹了口气,主动迎了上去,咬了咬他的唇角。杜怀瑾眼中一亮,眼里的炽热就燃成了一片火海,但还是不敢如方才那般急躁,只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光滑细腻如同锦缎一般,让他心里一荡,更是难以自抑的吻在了她的肩头,印下了一朵红色的小梅花。

沈紫言身子软绵绵的,软软的依偎在他胸口,不住的喘息,就听杜怀瑾急促的呼吸声一阵一阵的传来,而他的声音喑哑无比,“紫言,你刚刚怎么叫我的?”沈紫言脸上一热,没有说话。

杜怀瑾对于她的沉默显然有些不满,就在她腰间一阵乱揉,“再叫一次。”虽带着命令的意思,口气十分柔和,根本没有多少威慑力,沈紫言还是低低叫了声:“三郎。”然后垂下头,将头埋在了他胸口。

杜怀瑾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欢愉,亢奋就兵临城下,“不对,你叫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一声声的,带着极大的蛊惑性。沈紫言脑中一片空白,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依言叫了起来,“杜怀瑾,杜怀瑾…”

不过是三个字的名字,杜怀瑾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次,早就习以为常。可从她口中出来却让他心里高兴的不知该怎么好,一次又一次紧紧的吻住她,然后下身一挺,将她紧紧抱住…

沈紫言一面穿衣服一面和杜怀瑾说话:“消息今日也该传出来了吧。”

杜怀瑾卷着她长长的黑发,斜靠在床柱上,亵衣皱巴巴的披在他身上,露出大半个光洁的胸脯,声音有些慵懒,“也就是这几刻的功夫了。”沈紫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接下来是怎样的一场风波。见着杜怀瑾似乎没有起床的意思,白了他一眼,“待会还要去给娘请安呢。”

“不急。”杜怀瑾从容的替她撩着长发,帮她系上衣带,“娘没有让媳妇在跟前立规矩的习惯。”话虽如此说,沈紫言可丝毫不敢怠慢,加快了手下动作,不多时便已收拾妥当了,就去催促杜怀瑾。好说歹说的,他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沈紫言见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不由失笑。

这人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果然如杜怀瑾所说,天微亮的时候,就有内侍从宫里出来,将消息送入了福王府和安王府。而后皇帝驾崩的消息立刻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而六月的天,阴沉沉的,似有一场暴雨隐藏在那乌云滚滚的天际。

沈紫言想着杜怀瑾该有话和福王妃说,也就早出发的半个时辰,因昨日一夜荒唐,双腿有些发软,走路比平日慢了些。也不知杜怀瑾擦的是什么好药,不过一夜的功夫,脚踝就没有昨日那种火辣辣的疼痛了。走路时依旧有些不稳,但比起昨日已经好得多了。到正房时也没比往日早了多少。

福王妃已换上一身素服,坐在榻上,吩咐林妈妈一些事情。见了他们进来,解释道:“从明天开始,我们都要去宫里哭丧,整整七日府上没个主事的,也让林妈妈帮着管管。”见着沈紫言走路有些不自然,吃了一惊,“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语气很急切的样子。

沈紫言想到昨日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一次跌倒,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杜怀瑾说道:“昨晚上天黑,我们那段路上多了块石头,她磕到了脚腕,已经上了药,现在没大碍了。”福王妃却有些不放心,“不如找个太医来瞧瞧,别是伤到了骨头。”

沈紫言哪里好为了这点小伤闹得不太平,忙道:“擦了药以后,现在好多了,也不觉得大痛,只是走路还有些不自在罢了。”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模样。杜怀瑾却大刺刺的站在了福王妃那边,“我看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的好。”

福王妃和杜怀瑾都这样说了,沈紫言也无别话可说,想到明日进宫的事情,正欲向福王妃讨个主意,就见帘子一阵晃动,杜怀瑜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发白,宽阔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娘,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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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丧礼(四)

福王妃从昨晚就知道此事了,闻言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但见着杜怀瑜六神无主的模样,又看了杜怀瑾一眼,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们都进宫去哭丧。”杜怀瑾显然没有料到福王妃是这样的反应,微微一愣。

又看了眼神色自如的杜怀瑾和沈紫言二人,一怔一下,只当他们是不清楚其中的轻重,冷声斥责杜怀瑾:“听说你这几日成日里不见人影,也不知在哪里厮混,从今日起,可不得再如此了。哭丧一事非同小可,你七日内都要小心谨慎,免得被别人抓住把柄,连累了福王府。”

屋子里顿时陷入死水一般的寂静。

长兄如父,杜怀瑜训导幼弟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话落在福王妃耳中,却有了些讽刺的意味,叫她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苦涩。从前,她也曾这样教训过杜怀瑾,而他总是嘻嘻哈哈的要么认错,要么混过去了,对于自己所受到的误解,却从来不提。

福王妃心里微酸,看向杜怀瑜的目光十分复杂,有失落,有黯然,甚至还有一丝悲悯。杜怀瑾轻声笑了起来,神色如常,“大哥说的是,我定会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违抗的。”杜怀瑜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略略柔和了些,“也不知爹和二弟得到消息没有。”

福王妃的目光穿梭在杜怀瑾和杜怀瑜两兄弟之中,神色黯淡得如同遥远天外的星光一般,“已经差人去通知了。”语气淡淡的,叫人听不出喜怒哀乐。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脸色十分黯然。

沈紫言看了看福王妃和杜怀瑜二人,心里微动,总觉得福王妃好像对杜怀瑜很失望似的。略想了想,也明白了八九分。杜怀瑜得到皇上驾崩这个消息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来告诉福王妃和杜怀瑾,根本没有派人去告诉福王的打算,也没有应对之策,决定好自己下一步该如何。

身为世子,这种行为往轻里说是没有应变之力,对突发的大事缺乏应有的判断力。下意识的就将希望托付在了别人身上。往重里说,就是处在世子的位置上,却没有世子该有的担当事情的能力。只一心想着将大事说与福王妃和杜怀瑾听,而自己却采取了作壁上观的姿态。

杜怀瑜对福王妃的脸色浑然不觉,见着杜怀瑾今日好说话,心情也愉悦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可算是进益了。”杜怀瑾但笑不语,待早膳过后,有意无意的放缓了步子,待到福王妃屏退了众人,才同福王妃商量:“明日要去朝天门哭丧,您也想想法子带着紫言见见太后娘娘,六皇子那边我去说。”

福王妃看了沈紫言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想法子的。”语气十分慎重。沈紫言不由汗颜,似乎福王妃以为她有什么话要和太后娘娘说似的,可事实是杜怀瑾在来正房之前根本连提都没有提过要做什么事情。

既然没有刻意提起,也没有交代要说些什么话,而只是让她去看看太后娘娘,想必就是想看看太后娘娘现在的状况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心酸不过,太后娘娘虽然贵为太后,可也是一个母亲,和普天下所有母亲一样,也会为自己死去的儿子伤心难过。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满院子的四季海棠正开得灿烂,绯红色娇嫩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看上去华美端庄,好像闺中不知愁的**。阳光下沈紫言出了一身薄汗,在花荫下立了一阵,便觉得燥热不已,就见杜怀瑾站在门前招手,“快进来,怎么大日头的,站在那里出神?”

沈紫言哪里好说是自己看花迷了眼,不过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杜怀瑾看着她满头大汗,无奈的摇了摇头,亲自绞了帕子替她擦汗,满屋子的丫鬟看着,沈紫言微微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的问:“三少爷今日怎么不去书房?”

杜怀瑾微微一笑,回答的很干脆:“今日无事,何必去书房讨罪受。”说话的那口气就好像是不喜欢念书的孩子,沈紫言听着不由失笑,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杜怀瑾拦腰抱起,进了内室。事出突然,沈紫言尚在愕然之中,就被他放在了内室的榻上。

沈紫言正欲说些什么,就听杜怀瑾说道:“昨晚上姜大人的门客马霁来见我…”顿了顿,怕沈紫言不知道,解释道:“我父亲临去沧州之前让姜大人有事只管找我说道,所以姜大人就派了马霁来见我。”

沈紫言心头一跳,“怎么说?”杜怀瑾面色凝重了起来,“姜大人让马霁传话给我,说金陵城最近多了不少骏马,还涌进来一大批人,都不知道什么来历,也不是游民…”现如今正是千钧一发的关口,一点点不寻常的地方就足以叫人思量千百回了。

现在金陵出现了不少陌生人和骏马,连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泰王派来的人了。沈紫言想到了上次方宫女回宫的惊险,又想到了杜怀瑾和沈二老爷的遇袭一事,颇有些担忧,“那姜大人是怎么打算的?”

“姜大人正在查那伙人的来历。”杜怀瑾神色微凝,“应该就是泰王派来的人,只不过姜大人没有真凭实据的,也不好随意抓人,免得人心惶惶。”现在皇帝刚刚驾崩,金陵城正是谣言纷纷的时候,自然不能再出别的岔子,闹得人心不安了。只是,沈紫言有些奇怪,“怎么泰王的副将渡过了汉水,这消息竟没有人传到金陵城来?”

杜怀瑾也颇为无奈,“汉水的守将就是再不济,三四五日内也该将消息传来了,只是那守将中途改弦易张,消息也就被耽搁了…”杜怀瑾得到消息是在几日前,几乎算得上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了。

只是,明知道这个消息,却也无能为力。这消息他虽然知道,可是却不能由他的手传出去。

杜怀瑾看出她的失落,忙宽慰她:“爹早做好了打算,皇上现在驾崩了,消息就是传到金陵城来也无济于事。”沈紫言想了想,很快就释然了,也是,皇上不在了,现在消息传到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皇上撒手西去,而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六位皇子各自有各自的支持者,现在朝堂之上没有一个能号召群臣的人,几乎是乱成一团。沈紫言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疼,心里还有隐隐的期盼,希望六皇子能够顺利上位,也能够结束这种各自为政的局面。

只不过,夺嫡之争,哪有那么容易…

第二日一大早,沈紫言早早的换上一身素衣,和杜怀瑾一起去了福王妃处,杜怀瑜和大夫人早来半刻钟功夫,而二夫人是最后到的。三妯娌里面也唯有她孤身一人,因此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福王妃见着眼也没有抬一下,吩咐林妈妈去厨房端了参汤来,嘱咐众人喝了下去,“哭丧时间有长有短,今日也不知道要哭几个时辰,中途是水米也不能沾的,也不能离开…”沈紫言听了这话,默默叹了口气,喝下了一大碗参汤,毕竟有可能一整天也要空着肚子哭丧,又带了几样点心,预备在车上吃。

待到上车时,福王妃却执意和沈紫言坐了一车,这样一来,杜怀瑾和二夫人就是没有同伴了。杜怀瑜看了看福王妃,又看了看二夫人,走到了杜怀瑾身边,“我和你一起。”这样一来大夫人就应该和二夫人一车了,哪知福王妃对大夫人招了招手,“你也过来。”大夫人忙上了车,侧身坐在了福王妃下首,和沈紫言相对而坐。

不过是简单的车座问题,却叫那群下人们瞧出了别的含义,一时之间落在二夫人身上的目光叫她恼怒不已,只是不敢发作,面色铁青的上了一座四人轿。沈紫言对福王妃的安排心知肚明,这分明就是敲打二夫人的意思。忙在心里细想了想,自己可曾有逾越的地方,也别重蹈二夫人的覆辙就好。

马车缓缓停在了朝天门前,外面有不少文武百官正等着,福王妃是内命妇,一路到了朝天门内,哭丧的人已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半,沈紫言就见到了自己的姨母林二奶奶,离上次见面也没有过去多少时间,就见到她瘦了一圈,由身边妈妈搀扶着来打招呼。

沈紫言见着暗暗心惊,但如此场合又不好多问,只给林二奶奶见了礼,就见到安王妃被一群人簇拥着过来了,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色衣裳的年轻女子,眉目十分精致,自有一股江南女子的柔媚。

福王妃亲自给她介绍:“这是安王府的世子夫人杜刘氏…”沈紫言不敢怠慢,忙上去见了礼,就见到另一群人走了进来,虽不知是谁,但见着排场很大,又被一大群人簇拥着,不由多看了几眼,依稀见到其中一个妇人似乎是安乐侯夫人,只是她生得矮小,在人群中也不显眼,沈紫言看了几眼,也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一旁的大夫人也看了几眼,暗自拉了拉她的衣袖。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交锋(一)

沈紫言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大夫人就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边是皇后娘娘的嫂子安乐侯夫人…”竟然有提醒的意思在里面…

沈紫言虽然早从杜月如口中听过安乐侯夫人,在杜水云的及笄礼上见过安乐侯夫人带着女儿候静静,但还是感激大夫人的提醒,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大夫人脸色不变,微微点了点头,扶着福王妃去和人寒暄,只是因为是来哭丧的,谁也了往日赴宴相聚时的那种热情高涨,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安王妃的儿媳庞氏就来和沈紫言说话,“上次我身体不适,也没跟着去认亲,今日算是见着了。”

沈紫言就见着和福王妃交谈正酣的安王妃朝这边望了一眼,心里一动,庞氏如此主动,多半是受了安王妃的指点了。也就承了她的好意,与庞氏唏嘘了几句,说了些感叹话,就见到太后娘娘身边的内侍匆匆赶了过来:“太后娘娘懿旨,请福王妃去永寿宫一趟。”

话音虽然不高,在场的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都露出羡慕的目光。二夫人下巴刚刚扬起,带着几分自得。而安乐侯那堆人也齐齐望了过来,只是隔得远,忘不清那些人是何神色,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句碎言碎语:“福王妃可真是讨太后娘娘喜欢我们这些人来了这么久,也不见太后娘娘问起…”

沈紫言暗自觉得可笑不已,太后娘娘是福王妃的婆婆,当婆婆的召见儿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到了她们嘴里就有了在太后娘娘跟前争宠的意味…

大夫人显见也听见了这话,眉头微蹙,低声说道:“太后娘娘可从来不喜欢山鸡…”若不是此时场景是皇上的丧礼,沈紫言几乎就要笑出来,二夫人已扶住了福王妃的手腕,“娘,我扶您去永寿宫。”

福王妃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了沈紫言身上,“你陪着我去见太后娘娘。”看也没有看一旁的二夫人一眼,又低声吩咐大夫人:“你是个机灵的,在这里看着。”大夫人瞟了眼二夫人,点点头,“娘放心,我省得,您和三弟妹去吧。”丝毫没有因为福王妃不带自己去而露出不虞的神情。

沈紫言知道这种场合按理说福王妃是应该带着世子夫人去的,但是她这样安排,多半是想和太后娘娘说说话,也就没有做声,恭谨的跟在福王妃身后去了永寿宫。才入了永寿宫的殿门,沈紫言就发现上次在太后娘娘身边的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拨人。沈紫言仔细想了想,发现有一些人正是杜怀瑾曾给自己看过画像的,心里也有几分会意,皇后娘娘在这后宫的权势只怕已经开始下滑了。

皇帝一死,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就成了空壳子。当真是如杜怀瑾所说,是那玫瑰花去了刺,任人拿捏。只是眼看着太后娘娘也不是那好糊弄的人,怎么那日进宫时竟看到她身边全是皇后娘娘安插的人?

难道是有意为之?沈紫言虽然满心困惑,可也不敢失了礼数,亦步亦趋的跟着福王妃到了正殿,由方宫女牵引着进了内殿,就见到十几个宫女打扇的打扇,捶腿的捶腿,将太后娘娘围在了黄木镂空雕花木榻上。

也不过是几日不见,太后娘娘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来岁,从前虽然上了年纪,可保养得当,也不显老,如今一看,鬓角白发丛生,昔日白润的面颊上已有了一条条皱纹,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心酸。

福王妃想来也是一样的想法,眼眶有些发红,而太后娘娘紧闭着双目歪在榻上,十分疲倦的样子,见着她们进来也没有察觉。方宫女就轻声唤道:“太后娘娘,福王妃和三夫人来了”太后娘娘慢慢睁开了双目,眼睛里一片寂寥,略点了点头,“你们来了。”

福王妃行了礼,看了太后娘娘几眼,眼泪就落下来了,“您也要节哀,保重身体…”太后娘娘双手微颤,半眯着的眼睛里渐渐也有了水光,之前担心自己最得意的儿媳来试探自己,现在看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强忍着没有落泪,冲着沈紫言招了招手,“到我跟前来。”又对着方宫女使了个眼色,方宫女见量,默默带着众人下去了,临走时扣上了门。

沈紫言依言坐到了太后娘娘跟前的小杌子上,走近了看,就发现太后娘娘眼睑一圈都是淤黑的,显然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心里有些酸楚,想到太后娘娘一把年纪的人,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