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沈大老爷死了,这小厮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大太太

遣走。这些事都不是沈紫言该探心的事情,她不过就是念头微动,也就不再多想,在香怜的带领下到了院子里的孝棚里。还未走近,就听见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倒叫沈紫言惊了一跳。

只见满院子都是穿着孝衣的曼妙身躯,细看一看,都是些妙龄女子,想来是沈大老爷那些姬妾。只是她们哭声虽然大,可面上却未见一丝泪痕,甚至有些姬妾脸上还有淡淡的脂粉痕迹。显然沈大老爷的死对于她们触动不大,或者松于她们来说,沈大老爷的过世,不过就是使她们丧失了短暂的庇护之所而已。

她们还年轻,也都还有几分姿色,只要大太太肯放她们出去,倒也不愁没有出路,只不过,能不能寻到好去处就难说了。但是看着她们的模样,好像对沈大老爷的过世也不甚在意似的,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这是沈大老爷的家事,也是沈大太太该费神的事情,沈紫言想到日后沈大太太可能面临的难事,出乎意料的,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波澜。好像这个人就是陌路人一般,不管她未来如何,都已不是能引起她兴趣的事情。

进了孝棚,一眼就看见沈二老爷一脸哀戚的守在那里,正吩咐小厮们拿着对牌去领丧事要用的东西。沈紫言微微有些诧异,沈二老爷要是全权做主的话,这丧事的花费,只怕有不少要沈二老爷自己拿出来了。沈大太太那样的人,可不见得就会拿出银钱来帮衬沈二老爷。

转念想到沈二老爷在沈大老爷翻车一事上的暧昧立场,沈紫言又觉得这事可是医意料之中的事情口说不定现在沈二老爷正是怀着愧疚之心来替沈大老爷办一场体面的丧礼。沈紫言叹了一口气,杜怀瑾已上前去给沈二老爷行礼。

沈二老爷见着杜怀瑾和沈紫言二人,一瞬间神色说不出的复杂,随后又恢复了常色,因为是丧礼,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热情.只淡淡点了点头,“你们来了!”话音刚落,就听小厮来报:“大姑爷和大姑奶奶来了!”

沈紫言也有些时日未见到沈紫诺了,自李仁天折以后,还未曾知道沈紫诺如今状态如何,闻言立刻就迎了出去。

沈紫诺也是一身雪白的衣衫,和李骏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她虽然神色哀伤,可看得出来,面色很好。沈紫言也就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李仁夭折一事,并未给她造成太大的打击。

或许那时她想要认下李仁.也就是一时的同情心,等到她冷静下来,自然就会知晓其中的厉害。沈紫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着她脸色苍白,心里生出一股忧虑之意来。

拉着她向西走了几步,待到无人时就低声问她:“昨日听说你身子不爽利,正打算去探望,就出了这事,你没事吧?”沈紫言笑得云淡风轻,“没事,就是有些着凉罢了。”沈紫诺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披麻戴孝的大太太身上,长长的叹息:“日后大伯母和堂妹堂弟们,孤儿寡母的,不知道多艰难。”

沈紫言没有接话,只是在视线所及处.拨寻杜怀瑾的身影。只见杜怀瑾站在那里,不知在和李骏说些什么,神色始终是淡淡的。沈紫言心内也明白,多半是上次李仁的事情在杜怀瑾心里留下了隔阂,导致他对李骏的印象有些不好。

沈紫诺倒没有瞧出什么不对劲,反而和她闲话:“这事也太突然了,我得到这消息时,还是在婆婆那里用早膳,当时惊得筷子都几乎落在地上了。”沈紫言想起自己初听到噩耗时的吃惊,十分理解沈紫诺的感受,“死生之事,本就是变幻莫测。”沈紫诺就叹道:“果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就出了这事!”

沈紫言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只是还没有等她岔开话题,就见大太太由海棠扶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了过来。沈紫言和沈紫诺所站的位置是角落,也不是太过显眼的地方,大太太既然寻了来,多半就是有话要说了。

下意识的,沈紫言就觉得大太太不可能有什么好话,只是出乎意料的,沈大太太对她们姐妹俩的态及格外的热忱。先是和她们一起吃茶,不停的拉着家常,叹息沈大老爷突然的故去给她带来的伤心,“昨天还好好的,谁能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又恨恨的开始咒骂:“要不是那群狐朋狗友,你们大伯又怎么会大晚上的出去吃酒!”

沈紫言不由抚额,这话她还真不好接口。沈紫诺显然也是找不到插话的地方,一直沉默的听着大太太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概叹。然后,就开始哭诉家道艰难来,“…又没个营生,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沈紫言心里冷笑了一声,之前说那么多话,恐怕也是为了引出这一句家道艰难吧。

不得不承认,沈大太太这通哭诉,哀婉动人,只是,沈紫言对于沈大太太,已经无话可说,自然也就不会拿她说的话当回事了。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对于沈大太太的哭诉,只当没有听见一般。

沈紫诺却陪着垂了一回泪,也暗自叹息了许久,沈大太太见沈紫言始终冷淡以对,只得转而想沈紫诺哭道:“你四妹妹眼看着也是十七岁的人了,就有那嫌贫爱富之人,看不上她。你也是知道的,你四妹妹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到头来婚事也没有着落......”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果然,沈紫诺听着这话,眉目中有了一丝松动。沈紫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大伯母心也忒急了些,大伯父尸骨未寒,为四堂妹说亲也要等到三年以后,这事一时半会倒也不急。”将沈佩夏的婚事从钱财上拉扯了出来。

沈紫诺想了想,也是,又见着对面的沈紫言投来警告的一瞥,虽不知她是何意,可她自小就聪慧过人,看她的眼色行事,自然不会走了大褶子。也就附和道:“三妹说得对,大伯母也不必太心急,这事可以慢慢来,时日还长着,不怕挑不到好的。”

大太太脸色微僵,随即讪笑道:“我们家佩夏到底不比两位姑奶奶,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家,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沈紫言早已对她的话处变不惊,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给自己自寻烦恼。听着大太太的话,也不否认,拉着沈紫诺起身,“这屋子里闷得慌,我们出去走走。”

沈紫诺忙站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沈紫言身后,一齐出了屋子,走到抄手游廊上时,眼看着左右无人,忍不住问:““你方才是想说什么?”沈紫言冷笑:“既然有功夫哭诉艰难,倒不如想想当初为何有闲钱来买那么些姬妾!”沈紫诺眼中一黯,嘴角微嗡,终究是没有说话。

马车上,沈紫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能歇会了。”杜怀瑾紧贴着她坐着,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是不是很累?”“累倒不觉得。”沈紫言想到前世在沈大老爷府上的种种遭遇,探了探眉心,“就是不喜欢那地方。”

杜怀瑾只当她是对沈大老爷和沈大太太不喜,也没有别话。探了探她的头发,轻笑道:“忍一忍,也就是几天罢了。”沈紫言哀怨好睨了他一眼,说得倒是轻巧,就这么几天,每天要在自己前世经历过噩梦的地方来来去去,怎么想怎么不快。

只是也没有办法,每天还是和杜怀瑾在福王府和沈大老爷府上来往。

三日以后,沈紫言也就不必再去那里了,现在就是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停灵日过去以后再去一趟即可。不管怎么说,沈大老爷的丧事,暂时算是消停了。

只不过,也不知是这几日太奔波的缘故还是怎的,沈紫言只觉得自己比起前几日,更没精打采了些。杜怀瑾见着也是暗暗心焦,亲自去太医院堵住了正要给太妃瞧病的常太医,让他进福王府来给沈紫言瞧病。

只是常太医瞧了又瞧,只说是沈紫言身子月刚痊愈,难免有些精力不济,让好生将养着。杜怀瑾自然有些疑虑,又去找了太医院其他太医,说法也都是大同小异。沈紫言也不欲为了自己一点小事闹得阖府不宁,私下里也劝杜怀瑾不要太过紧张,一面小题大做,反倒是闹笑话。

杜怀瑾颇感无奈,然而沈紫言话已至此,总不能让她在病中还不称意,只得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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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波折(一)

沈紫言只觉得这样一直躺着,浑身上下越来越没有力气,还不如出去走动走动,强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杜怀瑾见着,忙一手抱住她的腰肢,一手扶住了她的肩头,不住细语:“慢些,别到时候又头晕。”在他的扶持下,沈紫言才靠在了大迎枕上,有些无趣,叹道:“成日里呆在这屋子里,白白的要憋出病来。”

杜怀瑾将她的头揽在了自己胸口,叹了口气,“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陶然居看菊花,去香雪海看梅花,你要去哪里我都答应你。”沈紫言心头微动,忍不住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笑道:“那可说定了,到时候不许赖。”杜怀瑾点点头,伸手摩挲着她的面颊,声音里是浓浓的忧心,“你可得早些好起来。”声音轻轻柔柔的,似一阵清风拂过沈紫言的心头,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谜漪。

鼻间萦绕着他熟悉的味道,沈紫言觉得分外安心,伸臂抱住他精瘦的腰,一动也不动,慵懒得如司躺在人臂弯里的那只小波斯猫。杜怀瑾眼角余光见着,心都软成了一团团柳絮,身子不由自主的就放柔了下来,与她紧紧相贴。

满屋子都是淡淡的药香,而窗外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可以看见窗狠上飞舞着几只白色的蝴蝶,沈紫言全身无力的趴在杜怀瑾胸口,望着那飞舞的蝴蝶,眉眼微弯,““想不到这时候还有蝴蝶。”

杜怀瑾顺着她的目光瞥去,轻笑出声,“你若是喜欢,我去给你抓过来。”沈紫言斜了他一眼,“蝴蝶就是要飞舞着才好看,你捉过来还有什么看头?”杜怀瑾不以为意的抚摸着她凌乱的发丝,眼中是深深的宠溺,“好,好,紫言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紫言顿觉心头暖暖的,也不去辩驳,只是感觉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似乎忘记了身处何处,也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想这样简简单单的拥在一起。只是可惜这样的静谧没有持续多久,只听外间墨书来报:“大夫人来了!”

沈紫言忙急着想要坐直身子,杜怀瑾却不急于放开她,只淡淡望了垂动的帘子一眼”慢慢扶着沈紫言靠在大迎枕上,又握了握她的手,“大嫂该是来探望你的。”沈紫言觉得有些愧意,她知道大夫人盼着孩子已经盼了许久了,这一胎可以说是小心到了极致,就是福王妃那里,大夫人也许久没有去请安了,就是不想出了什么岔子,动了胎气。

如今,却为了探望自己,从那布满荆棘的小道上走过来了。沈紫言忙命秋水拿了猩猩毡子扑在床边的座椅上,就见大夫人由两个妈妈扶着,慢慢走了进来。只是她怀上身子也不久,因而还未显怀,也看不出什么征兆,只是她面色又比从前红润了些。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淡淡的欢喜,而不似从前见到的那般抑郁。

沈紫言就默默叹了口气,心里也为大夫人欢喜,虽然她贵为福王府的世子夫人,可没有子嗣,就意味着下半生没有依靠,就是过继一个儿子,终究不是她自己的骨血,说什么也有些缺憾。

杜怀瑾见着大夫人进来,便寻了由头回避了,只是到底还是不放心,临出去时还回头看了好几眼,直见到沈紫言安然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异色,才放下心来,一股脑的出了内室。大夫人见着抿嘴直笑.似笑非笑的看着半坐在床上的沈紫言,“小叔可真是体贴。”

沈紫言笑了笑,长嫂如母,大夫人可以打趣她,她却是不能拿夫妻之事来打趣大夫人的。也就岔开了话题,“路又难行,难为你来这么一趟,我身子有恙,不能起身相迎了。”大夫人在床边坐下,了然的笑道:“正是在病中,也不用讲这些虚套,我瞧着你病了也有些时日了,怎么就是不见好?”

沈紫言无奈的叹气,“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平日里倒还好说,就是偶尔一阵发昏,有些不爽利。”大夫人替她掖了掖被角,唏嘘不已,“你身子弱,正该好好休养,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别多想了,现在先好生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沈紫言也明白她的意思,只怕她是误会自己因为沈大老爷之死而哀恸过度,也不点破,“我何尝不知道如此,偏生眼看着一直不好,人心里越发的急躁,真真是没趣。”大夫人促狭的笑道:“这有什么,小叔每日陪在你这里,你难道当真会无趣?”

“大嫂。”沈紫言双靥微热,心里却有一丝欢喜涌过,“您得闲了,就打趣起我来了!”大夫人呵呵的笑,兴许是坐的有些不适,就挪了挪身子。身边的妈妈忙神色紧张的挽住了她,生怕她出个意外的样子。

沈紫言见着,目光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抿着嘴笑了起来,“大嫂可曾想过给这孩子起个什么乳名?”大夫人摇了摇头,笑道:“我闲暇时也想了好多个,总是不称意,只是你大哥不在,也没个人商量......”说到杜怀瑜时,眉目间掠过一丝寂寥,又很快被掩饰下去。

沈紫言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来,似乎进福王府这么久以来,总是感觉杜怀瑜和大夫人之间缺少一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他们二人在人前总是和和气气的,可是看着杜怀瑜的目光,落在大夫人身上时,一直都是淡淡的,不像杜怀瑾注视着之间时,目光灼灼的几乎要令人灼烧起来。而现在大夫人有孕在身,杜怀瑜不在府中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秋水捧着茶上来,大夫人也不过淡淡抿了一口,歉意的笑道:“兴许是有了身子的缘故,总是有些疲乏,我就坐这一阵,改日再来看你。”大夫人能来这一趟,沈紫言已经感激不尽,承了她的情,亲自命秋水送了出去,私下里和墨书感叹:“我是有病在身的人,难为大嫂能不计较来看我......”一般而言有身子在身的人都不会喜欢和病着的人接触,怕过了病气。更何况大夫人还如此珍视她未出世的孩子,说不准就是未来的小世子。

墨书深以为然的笑道:“不如我们用金子去打个长命锁,送给大夫人。”小孩子出世以后要戴长命锁,这样才能保平安。虽然不过是一种说法,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沈紫言也笑道:“那就多出几两金子,打个沉些的。”随即又笑道:“娘那里只怕早就准备了,我们也送去庙里请大师开光…”

墨书见着她兴致好,越性的弓着她说多话,“不如就送去慈济寺好了,听说那里的法宁师太最是灵验的。”沈紫言一阵默然,只觉得前世的那些记忆已经浸入骨髓一般,一个不慎,就会有如燎原之势在心里泛滥开来,让她又想起那些悲哀的经历。

强打起精神笑了笑,“那样也好。”墨书见着她笑容淡了些,也不知所为何事,想了想,心里打定了主意,去慈济寺时,要在观音菩萨面前为小姐好生祈祷一番才是。这样病得时好时坏的,叫人心里不知道多担忧。

沈紫言除了乏力头晕眼花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之处,再加上以往也曾经有过这种症状,倒也不甚担心,只是不喜欢这样一天到晚的躺在床上,又被杜怀瑾连哄带骗的不许出门吹风,自然觉得有些无趣。

也就问墨书:“近日金陵城可有什么趣事没有?”墨书想了一阵,说道:“趣事倒是没有,只听说李家三公子和李家三奶奶大吵了一架,李家三公子杨言要休妻,闹得沸沸扬扬的。”不由自主的,沈紫言就想到了夭折的李仁。

离李仁的悲剧发生,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也不知道李家三公子,是否还记得那个孩子。只不过,那个孩子是被他亲手椎下井中的,说什么,也不可能完全忘怀吧。想到此处,沈紫言情绪莫名的有些低落,一瞬间她想到了太后娘娘在皇后之死上的暧昧,沈二老爷在沈大老爷翻车一事上的不明。这繁华的金陵城,天子脚下,或许每天,都发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是永远也不能再被翻开的。

沈紫言轻轻摇了摇头,问道:“那结果如何了?李家三公子可休妻了?”墨书见沈紫言感兴趣,又是大小姐沈紫诺的妯娌,回答的就格外小心:“自然是没有休成的,听说那李家三奶奶,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宋家大奶奶还特地登门拜访。”

宋家和七皇子叛乱一事有脱不了的干系,当时七皇子叛乱一事发生后,就是如今的宋阁老,当时还是一个未知名的小官吏,就是借着镇压七皇子,从此平步青云,到如今成为阁老的。

第二百零四章 波折(二)

这样的出身,自然为许多人所不屑。

大楚朝的历代的阁老,都是读书人出身,由童生考秀才,举人,进士,然后在翰林院和各地历练数十年,才有一线机会入阁。有的人一辈子坐在榆林院掌院学士的位置上,终身都没有前进一步,这情况实在太多太多。

官员中,四品到三品就是一个台降,跨过这道台阶,以后前途似锦,若是跨不过,要是能在金陵城为官,那也还有一线机会,而要是在那偏远之地,不出意外,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了。除非遇到真正的赏识者,不过那样的机会实在太低。

因此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不得志的进士。而如宋阁老这般从区区一介六品官员,一夕之间跃升为正二品的,实在少见。升得太快的后果就是没有什么根基,金陵城世代为安的人家,基本上也没有多少是看得起宋家的。就是作为姻亲的李家,若不是出了李家三公子那件丑事,这宋氏说什么也不会成为李家三奶奶。

有些时候,门第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李家这样的人家,只怕宁愿娶一个官阶不高的,但是世代为官的读书人人家,也不愿娶当时颇得先帝喜欢的宋家女儿。人总是对自己同样阶层的人容易接受一些。宋氏就是出了阁老,在金陵城那些大家眼里,照样是不入流的人家。一个世家的底蕴,都是许多代熏陶出来的。

想到此处,沈紫言叹子一口气,沈家也算是金陵城的大家了。只不过近年人才凋零,沈家老太爷是三代单传的独子,惟到了他这一代才生了两个儿子,只是可惜沈大老爷是白丁,现在也过世了。偌大的沈家,在官场上有所作为的,也不过就是沈二老爷一人罢了。其他都是些出了五服的亲戚,平素里也没有多少往来。

而沈二老爷下一代,就是沈青林和沈青钰二人,过继给沈大老爷的燕姨娘所生之子沈青平尚年幼,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不过由大太太那样的人教养出来的,也不见得会有多大作为。沈青林的品行沈紫言再清楚不过,只要他不添麻烦就算是好事了,也休提帮衬之类的话。算来算去,沈家下一代的希望,也就寄托在沈青钰身上了。只是可惜,沈青钰打小身子就不好。

越想越觉得烦闷不堪,沈紫言望着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杜怀瑾正掀开帘子进来,听见她的叹息声,顺着她目光看了窗外彩舟云淡的天际一眼,眼里掠过一丝了然,然而常太医嘱咐过要卧床休养,最忌吹风。杜怀瑾哪里敢怠慢,只得先拘着她。见着她没劲,又斜觑着她,“你就这么想要出去?”

沈紫言眼巴巴的点点头,还未说话,额头就被杜怀瑾轻轻敲了一下,“想也别想,你当初若是小心些,何至于如今?”和杜怀瑾待得越久,就越觉得这人喜欢唠叨,淀紫言也不和他强争,只是看着墨书含笑走了出去,实在觉得无趣,就和他说些闲话,“李家三公子闹着休妻呢,你有没有听说?”

杜怀瑾含笑摸着她的头,“都是在病中的人了,还是这么喜欢瞎操心。”沈紫言白了他一眼,看这厮的模样,分明就是知道了。只不过,这哪里算是瞎操心,只是她无聊之时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说出来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杜怀瑾沉默了一阵,才突然说道:“六皇子和七皇子当年感情最好,这些年,他虽然不提,可到了七皇子逝世的那一天,我总是见着他一身素服,想来也是没有忘记那件事情。”沈紫言一阵默然,她似乎也能理解那种感受,六皇子和七皇子年纪相近,小时候想必是从小玩到大的,也正如杜怀瑾之前说过了,掏鸟窝,上房揭瓦,几个孩子之前的感情想必也很深厚。而七皇子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六皇子心里一定有了隔阂,甚至是不可磨灭的缺憾。

毕竟,一个从小就在你身边的玩伴和兄弟,有一日,就那么不清不楚的消失了,还是被自己的父亲下令处死的,这种震撼和伤痛,一定给六皇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匕七皇子死的时候,六皇子也该有十五岁了,正是接近成年的时候,记忆最是清楚。

如今,六皇子登基为帝”权力在握,对于七皇子之事,他会不会有什么作为呢?

念头闪过,沈紫言一瞬间心里一跳,迅速转过头看着杜怀瑾.“宋家现在.....”宋阁老作为当时平定叛乱最大的功臣,早就成了六皇子的眼中钉了。

似乎她总是能很快反应过来......

杜怀瑾眼里就有了一丝赞许之意,然而接下来得丘气中没有一丝暖意,“这次宋家只怕迟早会被六皇子寻了由头灭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面上是李家三公子和李家三奶奶大吵,实际上,只要李阁老还有一点眼光,就应该能看出来皇上对宋家的态度。前几日,皇上召集阁老忆事,宋阁老只知道附和,皇上很不高兴,大发雷霆,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沈紫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是闲谈时候的一件小事,想不到竟扯出这么多故事来。她沉默了一阵,最后深深的感慨:“果然是高处不胜寒......”杜怀瑾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别把皇上想成洪水猛兽,我和皇上相处这么多年,不也安然活到如今么。”

杜怀瑾说起当今皇上时,口气总是十分温和,就要提起一个相识

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也是,福王妃和六皇子的母亲贵妃娘娘是表姐

妹,福王和先帝是兄弟,也就是说,杜怀瑾和皇上不止是堂兄弟.还是

表兄弟,光是这份亲属关系,就足以证明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了。

但是,有些时候,致命的一击往往来自于身边最亲近的人。譬如前世的沈大老爷和大太太,当她幼年时候,甜甜的叫着大伯和大伯母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这二人,会想要害死自己呢。

沈紫言强忍着没有说出这句话,她相信杜怀瑾有更好的判断力,若是皇上真的变了,不是他所熟悉的六皇子,以他敏锐的观察,他应该更早发现才是。一瞬间,沈紫言突然想到太后娘娘的娘家欧阳家,似手自皇上登基以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而太后娘娘那边也再也没有了消息。不像从前,偶尔还宣福王妃进宫说话。

好像不过是一夕之间,太后娘娘和福王府之间的关系变得疏离起来。

也不知道福王这些日子闭关,是在做些什么......

光是想一想这些事情,就觉得头疼。沈紫言探了探发胀的太阳穴,索性大半边身子都靠在了坐在床边的杜怀瑾身上,“丧妻未过,大嫂有了身子,会不会…”杜怀瑾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有些无奈,“这事只要皇上不追究,旁人又能说些什么!”杜怀瑾很少有这样武断的时候。

也是,大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就算是在先帝孝期中怀上的,那又有什么法子,难道找了医婆子来流了不成?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大夫人怀上这一胎也不易,只是这个时间,实在有些微妙。杜怀瑾作为幼弟,自然也是无话可说。福王妃应该也是知道不妥,所以这事也没有大肆宣扬,阖府上下知道的人不少,但极少有人议论起这件事情。

就怕被有心人揪住了小辫子,拿来大做文章,那样对于福王府的声誉,也是一种损伤。

沈紫言不住的扭动着脖子,想要在杜怀崖身上寻找一个最舒服的地方靠着,杜怀瑾忍俊不禁,索性由着她胡乱扭动,只觉得她这个时候如同小孩子一般有趣口沈紫言到底还是找着了地方,惬意的靠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杜怀瑾说着话:“出了孝期,水云年纪也不小了,照娘的打算,是在冬至前后就再议此事,只怕到时候有得一阵忙呢。”

提到杜水云的婚事,杜怀瑾笑了起来,“这也算是一桩大事了,我经常看着娘和林妈妈私下里算账,显然也是为了此事了。”想到一事,突然说道:“许家两兄弟倒也真是差别甚大了,许熙温润如玉,行动间都有竹林遗风,许素却为人豪爽,最喜结交朋友......”

听着许熙的名字,沈紫言心里微微有些怅然,眨了眨眼,问杜怀崖:“可有人家上许家提亲?”杜怀瑾正抚摸着她的头发的手顿了顿,“现在是国丧,哪里会有人。之前倒是门庭若市,去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沈紫言也不过是白白问那么一句罢了,隐隐觉得许熙迟迟不婚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不敢承认。

一阵唏嘘,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听见门外墨书似手和人在说话,语气有些急促。沈紫言见着奇怪,忙唤了墨书进来:“出什么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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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波折(三)

墨书就看了杜怀瑾一眼。

这话虽不是什么秘密,可当着杜怀瑾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沈紫言见得分明,因杜怀瑾背对着墨书,也未曾发现什么端倪。只是听着墨书不答沈紫言的话,有些奇怪,也未在意。沈紫言眨了眨眼,就推了推杜怀瑾:“我和墨书说会体己话,你先出去走走。”话说的非常直接。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沈紫言对杜怀瑾的脾性也摸清了几分。对待杜怀瑾这样的人,说话越是隐晦,他就越来劲,相反,若是开门见山的,他倒是能听上几分。这个人虽然聪明,看着不羁,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性情中人的味道。因而沈紫言到最后也不和他打花枪,索性挑明了说。

杜怀瑾听着沈紫言笑语,眉梢微挑,瞪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拿大了。”沈紫言坦然的回视她,也是学着他微挑眉梢,“那也是三少爷惯出来的。”杜怀瑾一听,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了出去,临走前又吩咐墨书:“好生照看着夫人。”墨书忙应了。

随着满绣审子被放下,沈紫言就指了指床边的小杭子,“坐下慢慢说。

“墨书告了罪,半坐在小机子上,说道:“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大夫人那边太医来来往往的,看样子似乎有些严重的样子。”

沈紫言不由默然。

大夫人才从自己这里离开不久,走时还是好好的,现在能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因为来去的奔波,动了胎气?沈紫言越想越觉得在理,越想越觉得愧疚,说起来都是自己的卧病在床的缘故,不止是杜怀瑾跟着熬油上火,日夜没个消停,就是福王妃,也屡屡遣了林妈妈和缨格来看,想必心头一时半会是放不下了。

心生暖意的司时,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总是要养好身子才好.一直这样下去,也着实让人没个安宁。

叹了一口气,吩咐墨书:“待太医走后,你去寻个知道的人问问,看看是怎生光景。”墨书忙应了一声,又凑近了些,细细察看沈紫言的脸色,“小姐今日脸色可算是红润些了。”不管真话还是假话,这话落在沈紫言耳中,都觉得十分受用,她捂着双靥,笑了笑,“那就好。”

大夫人那里,人来人往,福王妃坐在碧纱橱后,细听着太医诊脉,待太医退下去开药时,林妈妈就扶着福王妃从碧纱橱后走了出来,坐在了炕边,眉宇间是抹不去的忧虑,“怎么突然就见红了?”

大夫人已经是脸色煞白,她怀上这一胎已经十分不易,现在眼看着见红了,泪流不止,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从容,忽然挣扎着起身,紧紧握住了福王妃的手,“娘,我要这个孩子,您和太医说,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她望子心切,福王妃又何尝不是望孙心切,见着她神色仓皇,眼里也是水光泛起,“好好好,我和太医说,你先好生躺着,别又出了岔子了。”

大夫人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映着她雪白的脸色,更是让人觉得无比凄凉,她喃喃自语:“都是我不好,我看着这几日身子爽利,又听

说三弟妹卧病在床有些时日了,就想要亲自去看看她,谁知道回来不久就觉得不对劲......”

福王妃也听说大夫人是从沈紫言处回来的,听到这话,强忍着没有责备出声,叹道:“你们一个见红了,一个久病不愈,这可让人怎么着,注定为你们心都要操碎了。”大夫人忍不住放声大哭,“娘,这些年您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外人,一直是亲女儿一般的疼爱,我没有子嗣,您到处上香祈愿,早几年就开始吃素,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都是我没有福气,这样好的婆婆,这样好的夫君,我却没有那个命…”

听她说得哀婉,福王妃忍不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强板着脸斥道:“说什么胡话呢,你还年轻,有的是时候,这孩子一定保得住的。”大夫人一瞬之间想到许多前尘往事,想到自己小产的那一次大少爷淡淡的目光,又想到二夫人幸灾乐祸的脸色,一利那间,悲从中来,竟晕了过去。

福王妃忙命太医进来再次诊脉,紧张的坐在碧纱橱后,看着太医的一举一动,心急如焚。这一胎要是再小产了,就怕日后小产成了惯性,再也保不住了。这可是福王府的嫡长孙,哪能就这样白白流了......

“什么?”沈紫言目瞪口呆,“见红了?”墨书点了点头,“奴婢去厨房的路上正遇到大夫人的丫鬟小*,是她亲口告诉奴婢的。”淀紫言一时点间地有些惋惜。想到大夫人的不易,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也去看看吧。”

墨书却面露难色,“小姐,您身子不好,现在大夫人那里又是兵荒马乱的......”沈紫言顿时沉默了,也是,她现在是带病之人,也不知大夫人这次经历的险恶和她是否有关,自己就这样去,说不定还会惹得大夫人不高兴。想了想,也不再坚持,轻声问:“大少爷回来了没有?”

墨书一阵沉默,许久才说道:“没有,小咖说起这话时,就抹了抹眼泪,叫人看着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沈紫言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大夫人出了这事,情绪正脆弱,也需要一个主心骨来安慰安慰她,说上几句贴心的话,比什么都管用,可是身为夫君的大少爷居然不在府上......

这话虽然不该沈紫言问,可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问道:“大少爷现在在哪里?”墨书就垂下头,欲言又止。沈紫言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在哪?”墨书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出了远门,之前只说是出去一趟,福王妃自然不好拦着。哪知竟五六日都没有归家,福王妃连夜审问了大少爷屋里的人,这才知道大少爷拿了两千两银子,就匆匆出去了,连换洗衣裳也没有带,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沈紫言顿时语凝,努力不想往那脸攒之处想,可还是忍不住深深一声叹息,心里只觉一股寒意袭来。她素来不是悲天悯人的人,这次却深深为大夫人难过。一个爷们,拿了银子出去,未带换洗衣裳,五六日未归家,难免叫人遐想翩翩。

说不准就是流连在花丛里了......

只是这话,沈紫言也不过是放在心里嘀咕罢了,哪里好说出来,“让秋水去看看,送些药物过去。”想一想,还是觉得不妥,“算了吧,先暂且这么看着吧。”孕妇吃的药都要格外小心,沈紫言虽没有害人之心,可就怕自己弄巧成拙,到时候自己送去的药反而害了大夫人,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福王府太医来来往往,门庭若市。

沈紫言忍不住吩咐墨书:“你扶着我去窗口坐坐,我成天躺着,都快生霉了。”墨书只是不敢,耐心的宽慰她:“您脸色已经有所好转,今日胃口也好了些,只怕再将养几日,您就该好了。现在暂且忍一忍,也不过就是几日的光景罢了,也值不上什么。”说着,促狭的掩柚而笑,“再说,三少爷千叮呤万嘱咐的,千万不能让您吹风,奴婢哪里敢不从。”

沈紫言脸上微热,忍不住斜了她一眼,“你现在可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墨书也不惧,一本正经的说道:“夫人的话自然是要听的,可少爷的话,也不能不听呀。”沈紫言不由失笑,这丫头,私底下一直叫着小姐,只有人前才叫夫人,现在倒是叫夫人叫的挺顺溜,“我可养不起你这么大架子的丫头,不如趁早离了去吧。”

“小姐!”墨书面红耳赤的,神情微窘,“奴婢去给您端药。”沈紫言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伏在被中吃吃直笑,一口气上不来,连咳嗽了几声。恰巧在此时杜怀瑾撩帘进来,见着她如斯光景,一面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面摇头,“怎么和小孩子似的,也不知道收敛收敛,笑得满面通红的。”

沈紫言就眨了眨眼睛,待气顺了,靠在大迎枕上,笑道:“你可有什么好的小厮要介绍的,我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到了年纪了。”杜怀瑾想也没想,笑道:“我的贴身小厮,阿罗就还没有家室。”沈紫言白了他一眼,“我出阁前就应过的,墨书日后是要做我的管事妈妈的,许了阿罗,以后还怎么当差?”夫妻二人,一般不会在内院同时当差,这是惯例。

杜怀瑾笑了起来,“你别急,我留意着就是了。”沈紫言心头微松,杜怀瑾说会留意着,可不是就开玩笑那么简单,也就瞥了他一眼,“你可得仔细留意着,我身边这几个丫鬟,都是我极看重的,她们若是嫁的不好,我心里也不痛快。”

杜怀瑾连声应了,墨书正端着药进来,恰巧听见沈紫言这一句话,顿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在帘外轻咳了一声,“夫人,该吃药了。”沈紫言忍不住和杜怀瑾对视一眼,轻声笑了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波折(四)

墨书进来见着,脸色微红,然而还是落落大方的托着盘子进来,举手投足间并未因为沈紫言那一声暧昧的笑容有什么异常。杜怀瑾见着暗暗颔首,也就将为墨书几人看夫婿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沈紫言见着黑乎乎的药汁,脸都皱成了一团,那苦味似手能一直渗透到人心里去,让人见着口里就盈满了苦涩。但杜怀瑾在跟前,说什么也不敢不喝,上次她不过就是偶尔抱怨了一句,杜怀瑾那厮就直愣愣的盯了她好久,最后竟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碗。

在沈紫言目瞪口呆之余,那厮就吻了上来,将满口的药汁渡了过来。自这事发生以后,沈紫言再也不敢重蹈覆辙,哪怕就是药汁再苦,也不敢有一句怨言,谁知道杜怀瑾下一次又有什么怪招数。总之在这人跟前,千万不能露出什么不妥之处,不然他永远有法子让人哭笑不得。

话虽是如此说,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欢喜,只是这念头说什么也是不能让杜怀瑾瞧出来的,不然,他还不越发的得了意,最后得寸进尺!温顺的将青柚白底花瓷碗里黑手手的药汁一点点喝完,几乎是一滴不到,才搁在了茶几上,舌头苦得几乎绕成了一团,再也不想伸开。

杜怀瑾见着她苦哈哈的笑脸,眉梢微挑,“很苦?”沈紫言白了他一眼,这不是明知故问,那日他自己也饮下了大半口,怎么可能不知道。也不过是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而已,点了点头,“很苦。”杜怀瑾笑了,阴森森的笑容让沈紫言没来由的觉得这秋意更凉了些,还未揣摩到杜怀瑾这厮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唇上就传来微凉的压覆感。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杜怀瑾没脸没皮的又偷吻了上来,沈紫言早已习以为常,伸出手掌,一点点将他推开。而他居然还在她嘴角啄了啄,眉目间都是自得,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这就叫同甘共苦。”沈紫言顿时无言,心里哀叹了一声,沈紫言就是说不过杜怀瑾......

只不过,听到这句司甘共苦,还是有些惬意的。

杜怀瑾斜觑着她,“还板着脸呢,嘴都快翘成弯月亮了。”沈紫言立刻抿了抿嘴,强忍住没有说话,果然,杜怀瑾这厮永远不给人留余地,总是那么一针见血的点出她心里的小九九,让人无所遁形。

杜怀瑾又耍赖似的将她抱住,胡乱在她腰间一阵乱掐,“紫言还是笑起来好看。”也不知杜怀瑾哪里来的本事,这一阵乱掐,让人愣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一面躲着他的爪子一面笑,“别闹。”语气柔和,就像学堂里的先生对待不听话的学生,虽然是责备的意思,口吻却没有什么威慑力。

杜怀瑾人精似的人物,哪里听不出来这点猫腻,越发得意,得寸进尺,直闹得她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手来,“以后还敢不敢不吃药了?”合计着前面这么多事,都是为了这句话,沈紫言再次无言,轻抚额头,哀怨的看着杜怀瑾,“我想歇息了。”

她才吃了药,正是该歇息的时候,杜怀瑾也不拦着,亲自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又静静的看了她一阵,直到耳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刚刚走出院子,就见阿罗急匆匆迎了上来。

杜怀瑾面上的柔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瞬间如司面罩寒霜,声音也是格外的冷,“还没有消息?”阿罗羞愧的摇了摇头,“大少爷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去了何处,一路上不知换了多少马车......”杜怀瑾冷哼了一声,“给我仔仔细细的查!”阿罗见着他面色不虞,小心翼翼的应了。

杜怀瑾站在院子门口,望着北面的天空,久久没有说话。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三少爷,您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这里风大,仔细着了凉。”杜怀瑾冷冷瞥了她一眼,见着是沈紫言身边的绿萼,脸色好看了些,胡乱点了点头,进了院子。

绿萼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目光微闪。

那边秋水走了出来,扬声说道:“绿萼,你做什么呢,让你去厨房传饭,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绿萼忙笑着迎了上去,“好姐姐,这可不是厨房的婆子拉着问了几句话,就问我们夫人喜欢什么吃食,特意多做些。”秋水微微颔首,“也是,夫人吃的东西自然和我们下人不同,夫人吃的东西,有一半是我们吃不得的,我们吃得的,又有一半是那小丫头和婆子吃不得的。

绿萼笑了起来,“还是姐姐会说话。”秋水深深望了她一眼,轻笑了笑,撩起帘子自己进了屋子。

墨书在屋子要也听见秋水和绿萼的对话,想到秋水话里的未尽之意,又听着绿萼话里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眉头蹙了蹙,待到无人时就和秋水私语:“你可又听见什么了?”

秋水眨了眨眼睛,“听见什么倒不至于,就是看着绿萼方才和三少爷说了一句话儿。三少爷还和颜忧色的,我瞧着绿萼那小蹄子都得意的忘了形了。”墨书微拧了眉头,“三少爷也是瞧在小姐的面子上,绿萼是小姐的陪嫁丫鬟,三少爷若是对她不假颜色,让别人看见了,可怎么说呢?”秋水点了点头,“正是这么个理,我看着,等到小姐身子大好了,我们就说一说,让小姐把绿萼换下去才好。”

墨书有些发愁,“小姐虽然是主子,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换了丫头,落在有心人眼里,只当我们小姐容不下人。”秋水眼睛微眯,“没有由头,我们揪着由头也不能让她肆意妄为。”墨书赞同的点头,“你说的是,竟敢打这种注意,打量我们都是木头人呢!”

秋水叹了一口气,“三少爷待小姐是极好的,小姐待三少爷也是没话说的,只盼着能一直这样才好。”秋水的意思墨书也明白,现在他们算是新婚,自然是千好百好,就怕日后有了冲突,二人之间生疏了,墨书神色微凝,“我们也更加要小心才是。”秋水点头,二人又各自说了一阵,便散去了。

半晌无语,沈紫言用过晚膳,只觉得困乏得睁不开眼睛,任由杜怀瑾替她擦拭了身子,便缩在被中,沉沉睡去。杜怀瑾见着,眼里就有了深深的忧郁,不由自主想到西晨风的那句话:“不知多少人,看着就是一点点小病,到最后不知不觉就这样去了!”

他心头顿时一阵战栗,心痛得无法言喻,怔怔的凝视着沈紫言的睡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初时只想着日日和她相对,斗嘴解趣,日子过得快活又飞快,也想过要和她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现在只要想一想她一直不见起色的身子,心里就一阵阵抽痛,只怕此刻让他用任何珍贵的东西来换,他都是愿意的。

对于杜怀瑾的心思,沈紫言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睡得香甜,犹自撅了撅嘴,像个小孩子一般,将头擦着枕头,寻找着最舒适的睡姿。杜怀瑾一面替她掖被子,一面就顺势躺在了她身边,双臂从他背后伸入了前方,将她紧紧抱住。低声在她耳边呢喃:“紫言,要快点好起来。”沈紫言自然是浑然不知,还觉得杜怀瑾抱得太紧,无意识的用小脚踹了他几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射进来,沈紫言慢悠悠转醒,身后自然是杜怀瑾微热的身子,探了探眉头,用手肘拐了拐身后的杜怀瑾,“起来吧。”杜怀瑾一夜辗转反侧,此刻自然也是清醒着,听到她的低唤,笑着起身更衣,又握住了她伸出被子的小手,“你别起身,多躺会。”沈紫言点了点头,眯着眼看朝阳在杜怀瑾脸上踱了一层金光,更是显得俊朗非凡。

杜怀瑾让人端着燕窝粥进来,亲自扶着沈紫言坐起,一小口小口的喂她吃了小半碗,见她实在吃不下了,也不勉强她,放下碗,拿了帕子替她擦拭嘴角,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午膳要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